如此模样落入阿月的眼中。
她却没有任何波动。
她似乎没看见对方这可怖的模样一般,脚下的步子没有丝毫停顿,而是直直往床榻之处走去,一直走到对方跟前才停下。
而此时的敏昭仪还以为是若月又来了。
因为在她被禁足在这承欢殿后,除了天子和那些尚药局的人,便只有若月会时常来。
尽管这些日子若月再没有出现过,但她还是下意识以为是若月又来想要折磨她。
“你又想做什么?”因着天子下了令,不能让她死,所以尚药局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来替她看诊,若是她身子不好了便会开药让她喝下,再加上敏昭仪自己也不想死,因此她的身子竟意外的没多虚弱。
她不再蜷缩在床榻之上,反而坐起了身,一双已经肉连这皮分不清哪里是哪里的眼凭着感觉望向前方。
“你以为我现在还会怕你吗?”
“不管你怎么折磨我,孟霜晚她就是死了,她被活活烧死了,永远活不过来了——!”
她说着竟笑了起来。
“就算你和陛下再折磨我又如何?孟霜晚那个女人再也回不来了,哈哈哈哈——!”
“我终于杀了她,终于报仇了!”
她就这样自顾自地笑着,喊着,丝毫没注意到今天无论她说什么,那站在床边的人都没有丝毫动静,也不似先前那般,只要她一说这些话,对方就会变得愤怒,接着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一切都安静得出奇。
敏昭仪在喊出这些话后很长一段时间才逐渐感觉到不对劲。
她终于慢慢冷静下来。
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慢慢浮现上来。
“你……”
她似是想要再说什么,却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熟悉得令她霎时浑身汗毛便竖了起来。
“敏昭仪怎么不继续说了?”
空旷的殿内,幽幽的女声慢慢回响着,在这样冷的天里,反而让敏昭仪忽地惊出一身汗来。
“你是谁?!”
她忽地往后退了退。
这时她意识到眼前的人根本不是若月,而这声音……
“昭仪方才不是还在念着本宫,怎的这会儿竟听不出本宫的声音了?”
女人的声音幽暗空灵,在空空的殿内显得愈发瘆人。
“你……孟霜晚?!”敏昭仪不敢置信地惊呼出声,接着大喊,“你没死?!”
“不、不可能!你分明已经死了!”
死在那场大火之中,她亲眼见到了对方的尸体!
可她说完这句话后,周遭又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静得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喘息之声,可却听不到任何别的动静了。
“孟霜晚……”
半晌,她尝试着开口唤了一声,却没人回答她。
“孟霜晚!”
她接着又叫了好几声,还是没人回她。
而整个殿内安静得似乎只有她一人存在一般。
敏昭仪沉沉喘息着,手死死揪着身下单薄的被子,浑身僵着不敢又丝毫别的动作。
她就这样保持着这样的动作良久。
身边还是没有一丁点动静。她尝试着抬手往前面抓去,却没碰到任何东西,无论她往哪边摸索都只抓到了一片虚空。
慢慢的,甚至以为方才的一切是自己的幻觉。
“听错了,一定是我听错了。”她于是开始安慰自己。
可就在她全身开始慢慢放松下来时,那道幽幽的女声便忽然又响起。
“昭仪听见了什么?”
比起方才那一次,这回的声音离她极近,仿佛在耳边低喃一般,敏昭仪甚至能够感觉到对方说话时呼出的那股冷意,一下子让她的耳朵仿佛被冻住一般。
“啊——!”敏昭仪吓得霎时浑身颤抖,接着死死往后靠去。
“你是人是鬼?!”
那声音忽然又消失了,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但敏昭仪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口处在剧烈跳动着。
此时她的身子已经完全退到了靠着墙的床边,单薄消瘦的背死死靠着冰冷的墙面,她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着,却不敢再出声。
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靠听声音,可偏偏此时四周却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昭仪怎么这样害怕?”这时,那道女声再次响起,敏昭仪还来不及思考,便感觉到自己的脚背之处有一双冰凉且十分粗糙的手慢慢摸了上来,“本宫是人是鬼,昭仪感觉不出来吗?”
那道女声说着,冰冷的仿佛尸体一般的温度却浸透了敏昭仪的双腿。
“昭仪知道,被烧得枯黑的手是什么感觉吗?”
随着她的声音,那双粗糙冰冷的手一点点往上而去,引得敏昭仪急促而剧烈地喘息。
她此时已经被吓得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僵直着,如果她的双眼没有被剜去,现在的她一定是大睁着双目死死盯着前方。而她感觉到自己呼吸已经越来越不顺畅,双唇也在猛烈颤抖着。
她感觉到,那双在烈火之中被烧得已经面目全非的手在一点点往她身上而来,可她现在连抬起自己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被活活烧死的感觉真疼啊……”那道女声幽幽空灵,再次在她耳边响起,与此同时,那双手已经来到了她的脖子之处。
敏昭仪甚至都从那双手上嗅到了一丝焦味,她的牙齿愈发得打颤起来,发出“切切”的响声,在殿内回荡着。
忽然,她感觉到什么东西掉落下来,砸在她的脚背之上。
“啊。”那道女声停了一停,“抱歉,身子烧得有些焦,掉了一块肉在你的脚上。”
“——!”敏昭仪心中一阵翻腾,在极度的恐惧和恶心之间,猛然吐了出来。
“……求求你。”她用尽全力,虚弱地开口,“放了我。”
此时的她再没了一开始得意气焰,在意识到是先皇后的鬼魂来索命后,心底的恐惧终于全都冒了出来,她开口求对方放过她。
但对方却根本没理会她,反而一只手掐住她的下颚,另一只手掰开她的嘴。
尽管此时的敏昭仪心中已经喊了千万遍要逃离,可浑身却没有丝毫力气,她的四肢都好像灌了铅一般被定住了,甚至在那只冰凉粗糙的手掰开她的嘴时,她都没有办法反抗。
接着她感觉一样东西被塞入口中。
当舌尖接触到那东西时,她下意识想要吐出去,结果双唇却被死死挡住,她只能把那东西含在了口中。
“既然肉掉了,不若让你尝尝吧……”幽暗的女声说明了她口中的究竟是什么,敏昭仪胃里顿时再次翻腾起来,可她却没办法像先前一样,将那东西吐出去。
慢慢地,那冰凉的手另一只移到了她的脖子之处,接着猛然卡住。
这样的举动让敏昭仪忽然把一直含在口中的东西咽了下去,然而在她还没来得及反胃时,便听得耳边幽幽的女声再次响起。
“本宫一个人寂寞得很,昭仪来陪本宫吧……”
接着她便感觉脖子处的手越收越紧,她想反抗,却没有力气,极度的恐惧让她根本使不出力气来,只能任由对方掐着她。
慢慢地,她感觉到自己呼吸越来越困难。
接着忽然失去所有力气。
手也垂落下去。
眼见她昏死过去后,阿月才慢慢收回手,接着将覆盖在掌心之上的粗糙的帘子拿走,同时将自己方才从怀中拿出的那块干肉也收了起来。
啧。
看着面色青白昏死过去的敏昭仪,阿月心中冷笑一声。
接着在床边坐了下来。
显然,她没打算现在就离开。
.
承欢殿外,若月已经等了很久了。
因着魏王妃让她留在外面,所以她没有跟着对方进去,可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时辰,对方却还是没有出来的迹象。
再加上里面没有任何动静,若月便愈发担心。
她甚至想着,若是再半刻,王妃还是没出来,她就干脆直接进去算了。
虽然敏昭仪如今已经形同废人,但她也还是担心对方会伤了王妃。
这样想着,她于是又往殿门处靠了靠,打算过会儿便进去。
结果刚到门边,殿门便忽然被打开来。
“王妃!”看着完好无损出来的阿月,若月忙喊了声。
阿月却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出来后就把门关上了。
“您没事吧?”若月赶紧问了句。
“没事。”阿月道,“她比较有事。”
如今只怕是真的疯了。
这个她指的是谁,两人都清楚。
但若月却丝毫不在意敏昭仪如何了,只是问为何她如此长时间才出来。
“问了些问题。”阿月简单说了句,接着道,“若月,你过会儿替我去办件事。”
两人往外走着阿月交代她,若月闻言便说什么事,结果还没得到答复时,便看见了在承欢殿外等着的人。
“素兰姑姑……?”若月见了整个人一怔。
第七十七章 别离滋味浓于酒(八)……
素兰姑姑是太后身边的人, 这是宫内众人都知道的。
不只是若月,阿月见了对方也马上便认出来了。
只是她没说话,直到出了承欢殿, 到了对方跟前,素兰才往前过来。
“奴婢见过魏王妃。”
在看见阿月模样的瞬间,素兰也不由得有些恍惚, 因为实在是太像了。
但她很快便回过神来见礼,告诉对方自己是长宁殿的人。
“奴婢原是想着去明义殿请王妃的, 不想到了后明义殿的宫人说王妃您来了这儿, 奴婢这才斗胆, 找到了承欢殿来。”
见她如此客气, 阿月便也和她客套了几句, 接着才问对方来找自己的目的。
素兰姑姑便道:“太后听说王妃入宫了,想请王妃您去长宁殿见上一面。”
听得太后有请时, 阿月指尖微微一顿,面上却丝毫不显。
“我与太后从未见过, 太后怎会忽然想要见我?”
在她的记忆中,长宁殿给她留下的多数都是灰暗的景象, 所以她很不喜欢那个地方。
更没想到此时以魏王妃的身份入宫, 对方居然会主动召她去长宁殿。
可如今的阿月不再是以前的皇后了,她不需要像当初一样, 考虑身为自己婆母的太后对她的看法,因而在听了素兰姑姑说这是太后的懿旨后, 她没有马上应下,反而说自己今日尚有些事待处理,可否明日再去。
素兰显然未料到这位魏王妃虽生得和先皇后一样的长相,可性子却大不相同。
这若是换了先皇后, 在听得太后召见后,必然立时三刻便赶着去了。
可魏王妃虽面上带着笑,眼底也有为难浮现,但语气却极为坚定。
显然今日不打算跟她去长宁殿。
而她话说到这程度,素兰也不能强逼着对方去,毕竟还是外命妇,她又说自己尚有事待办,因而只能应了一声。
“既如此,奴婢明日再派人去明义殿。”
这话的意思就是,明日阿月必须去长宁殿,不能再推了。
阿月闻言便道:“明日我自己去长宁殿便是,不劳烦姑姑了。”
直到素兰姑姑离去,若月才看向身边的魏王妃道:“王妃,太后如今病重,听得说每日说话都不容易,好端端的,怎会宣您去长宁殿。”
若月想起当初太后对皇后的刁难,便又续了句。
“不会又是要……”为难您吧?
她这话还未说完,阿月便摇头。
“应当不是。”她看着素兰姑姑离去的方向,声音轻缓,“如今我是魏王妃,和太后并无牵扯。”
因此也不会再为难她。
只是为何太后忽然宣她去长宁殿,这倒是让人深思。
不过这些事她暂时不打算去想,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将方才在承欢殿内从敏昭仪那儿听得的话理清楚。
“走,回明义殿。”
.
回了明义殿后,阿月才跟若月说了自己方才在承欢殿内做的事,听得若月又是震惊佩服。
“怪道您去承欢殿前让奴婢准备了那些干肉,原来是打算用在这儿。”
当听得对方给敏昭仪喂那干肉时,若月觉得对方简直太厉害了。
“不过您摸她的时候,她竟一点没发现您的手上是盖了帘子吗?”
若说那肉不容易分辨便罢了,可难不成敏昭仪连魏王妃只是掌心之上覆了一层粗糙的布都分不清吗?
阿月便笑了声。
“若她思绪还清楚,在正常的情况下自然不难分辨。”
但昨日那情况,敏昭仪显然已经处于极度惊恐之下,又怎会有多余的心力去分析这些?
若月听后便感慨地说:“王妃,您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如今的您完全有了自保的能力。”
不止如此,还变得有仇必报了。
换了以前做皇后时,阿月只怕不会去计较这些。
更不用说去装神弄鬼的把敏昭仪弄疯了。
听了若月的话后,阿月却只是低低说了句。
“人又怎么能一直不改变?”
若她还是先前那样,便是白死了一次。
只可惜,她没能早醒悟过来,所以云容才会……
眼见她变得沉默,若月知道她应是又想到了云容,因道:“王妃,云容当初的那份认罪书是伪造的,这一年来,奴婢也悄悄查过,却查不出当初您给了敏昭仪和秦美人那璎珞上的栎苕棘究竟是如何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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