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送来的丹药,他也全都留给了她,放在她唇边,他垂着眼睫说:“给。”
可是她没有动。
他带着她走过雪山、越过草地,穿过树林,裸露的双足跋涉过川流不息的江河,像是去朝圣。
最终他带着她回到了那个囚禁他地牢。
他感觉到孤寂,她一直未曾醒来。
他跪倒在地上,以一个虔诚的忏悔的姿势,帮她掠去了颊上的发丝。
他决定去死,以死亡与她长相厮守。
谢扶危决定去死,没有任何花哨的遗言,他只是一剑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
“洞真仙君死了!”那仆役怔怔地说,似乎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他一剑刺穿了自己的心脏,”仆役喃喃地说,“洞真仙君剑法超绝,他一剑洞穿了自己的身躯,背上留下了一个大洞,看得见内脏,星君过去的时候,谢扶危的血几乎流干了。”
……
一柄秋水般的剑如走龙蛇,剑光盘旋,一剑洞穿了他的身躯。
谢扶危浑身战栗,趔趄了一步,静静地看着自己穿过自己背心、前胸的长剑。
金羡鱼双眼沉静,手上握着剑柄,剑尖贯穿他的血肉。
一柄剑将他们二人紧密无间地联系在一起。
凤城寒错愕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谢扶危身后的金羡鱼。
金羡鱼心脏疯狂跳动,鲜血飞溅上肌肤,她脑子里还在发懵,不意竟然能一击得手。
原来谢扶危的血也是热的。
她果然还是做不到留下凤城寒自己逃跑,拔剑本来是豁出一口气尽量一试,未曾想竟然真的捅伤了谢扶危,她做到了!
谢扶危,不过是肉体凡胎,自然可伤,也可杀。
可杀!
金羡鱼大脑空白了一阵,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一击得手,她不敢恋战,再次运劲一送,竟直将谢扶危击退出丈远,
谢扶危踉跄一步,垂眸摁住伤口,静静地看着她。
她脚下踏出银河飞渡身法,兼走五行八卦,拽起凤城寒大叫道:“快走!!”
一边将手中剑刃掷出,沛然内劲一吐,贯穿剑尖,其剑势之磅礴,再度洞穿谢扶危的身躯,将其牢牢钉死在了冰柱上!
凤城寒伤势严重,全身染血,踉踉跄跄几乎难以成行,做完这一切,金羡鱼当机立断,将他抱在怀里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发足奔了出去。
落入个柔软的怀抱,凤城寒浑身一僵,脊背不由自主绷住了,挣扎着想要脱出来。
“道友,凤某自己能行。”
金羡鱼想都没想,堵了回去:“别逞强。”
凤城寒:“……”
自知事态紧急,倒也没再勉强,他看向了谢扶危。
谢扶危被死死钉在冰柱上,白发柔披在肩侧,脖颈低垂,犹如受难的神祇。
踟躇半秒,凤城寒还是选择沉声道:“师尊,金道友已经斩断了情丝。”
谢扶危没有看凤城寒,他看金羡鱼,看得目不转睛。
“是。”金羡鱼迟疑了半晌,抱着凤城寒迳自奔去,只在临走前,侧头留下了一句话,算是验证了凤城寒的说法。
“我的确斩断了情丝,所以,谢道友留我也无用,我这辈子绝无爱上道友的可能。”
谢扶危眼里的霜白如潮汐般渐渐回落,他低着眼,拖着几乎没了知觉的身躯,却在出神。
他在想,为什么,仅仅一个字,一句话,也有这般威力。自人口中说出,比之这世上最铮铮赫赫的剑术更使人畏惧,它足以摧折人的神魂,摧毁人的意志。
唇枪舌剑,难道指的便是这个意思吗?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谢扶危忘记了很多事,他只记得他最想回到当初那个幽暗的地牢。
他想要靠近金羡鱼,像是婴儿回归母亲的子宫,靠近她,这是深深镌刻在神魂深处的本能。
谢扶危垂下了洁白的眼睫,静静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正不断从前胸溢出。
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地滑落。
他想,他明白什么是爱了。
可惜她已经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
金羡鱼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足尖一点,已纵高跃低地奔出数十丈之外。
凤城寒面色苍白,强作镇定,低低地要求金羡鱼放他下来。
这不是个该生出旖旎心思的场合,只是他的肌肤难免会触碰到少女柔软的胸膛,鼻息间传来她身上的花香、汗气、剑气等等粗粝肃杀与温软窈窕巧妙融合的气味。
将凤城寒放在了一处低矮的灌木中,金羡鱼按住他的伤口。
这一探,心下微微松了口气,凤城寒身上伤口大大小小,整个人宛如破了洞的袋子,鲜血横流,但好在伤口还未伤及内脏,不至于危机生命。
她不敢耽搁,一口气把芥子囊里的丹药、法器全都留给了凤城寒。
“抱歉,凤道友,他们是冲我来的,接下来我可能要丢下你独自逃跑了。”
凤城寒面色苍白,怔怔地攥住了芥子囊,双眼清明,语气带了点儿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急迫:“道友欲往何处?”
“倘若碰上阴阳星君……”凤城寒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将话咽进了嗓子眼里。
尽量以公事公办的态度,沉声飞快交代道:“道友切记要往南去,南边我留下寒宵代为接应。”
金羡鱼留下了一条缚仙索,此刻正放入袖中,闻言抬起头。
她没有逞强,点了点头,道:“好。”
“如果遇到玉龙瑶,那我就试试能不能杀了他。”
她此刻内心无比坚硬。
既然谢扶危可伤,可杀,玉龙瑶自然也可伤,可杀!
言罢,向凤城寒一颔首,道了声谢,双足一蹬,飞也般地消失在林间。
第55章
虽然嘴上说着试不试能杀了玉龙瑶,金羡鱼行动却十分谨慎,并不张扬。
一路上拣着隐蔽的林间小道,展开身法,兔起鹘落。
自然是没有去南边。
她不知道玉龙瑶有没有摸清楚凤城寒的谋划,保险起见,一迳往西而去。
这一路上,金羡鱼精神高度敏锐,不敢有任何松懈,大脑一遍又一遍地高强度演练,如果她碰上玉龙瑶她应该该如何去做。
但凡四周一点轻微的异动,都足可使她成为惊弓之鸟。
清晨林间的薄雾还未散去,越往丛林深处走,雾气愈发浓郁。道路两旁的雾气合拢聚散,身边的景致也渐渐有了微小的变化,寻常人忙于逃命,不一定会注意到林木的繁茂稀疏,山石的东南方位,天地间的阴阳变化。
可金羡鱼注意到了。
她脚步一顿,心里叹了口气,极其冷静握紧了袖中仅剩的另一把短剑。
来了。
某种意义是哪个来说,玉龙瑶简直就像是阴魂不散的跟屁虫。
一道颀长的身影自雾气间浮现,袖口、衣摆、牛皮长靴、沾了些清晨的露汽。
玉龙瑶缓缓自薄雾中走出。
他翘起薄软的唇角,定睛望向金羡鱼,微微一笑道:“小鱼儿,好久不见。”
他发间落了些晨雾,愈发显得发如乌漆,目若点漆,唇红齿白。简直就像是电影中反派BOSS该气定神闲,不紧不慢地最后出场。
如果遇到玉龙瑶她应该怎么做?在这一刻,她反复在脑海里告诫自己,硬碰硬,不过是以卵击石的下下之策。
她应该示弱。
心惊胆战的少女,机关算尽,费尽全力,却还是踏上了绝路,一时间精疲力竭,如惊弓之鸟般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双掌拍出!
她这一路上受到了十足的惊吓,拍击出去的掌风也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玉龙瑶面色淡淡,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接下了这一掌,绕后一步,反剪住了金羡鱼的双手。
他微微低下眼,打量着她。
她唇瓣皲裂,面色苍白,冷汗涔涔,发丝黏连着鲜血土块,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只是容色依然殊丽。
金羡鱼虚弱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冷嘲热讽道:“这也是你的谋划吗?”
玉龙瑶避而不谈,抬起手帮她揩去了脸上的血迹,柔声说,“小鱼儿,我们回家。”
回到,只有他们两人,再无第三者插足的“家”。
……
不知不觉间,又到了周一。
当初他定下的日期竟然被他以红笔圈注了起来。
而他是什么时候干的这种事,他竟然记不得了,或许是有意回避,不去记忆。
半个时辰前。
神识从麻雀身上脱出回归本体,玉龙瑶收回视线,不再作他想。
谢扶危与凤城寒鹬蚌相争,他坐享其成,
先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乌发披散在脑后,推门走了出去。
玉龙瑶今日打算与金羡鱼行夫妻之实。
曾经不以为然,权把这当成夫妻之间的任务,如今欲想却成燎原之势,这几个日日夜夜里,他不知梦到了金羡鱼几次。
玉龙瑶并没有意识到在想到这件事的时候,他的心情有多好,好的足以在瞬间忽略不计凤城寒带给他的那点淡淡不悦。
他抚—摸着金羡鱼的腰肢,垂下眼睫凝望着她。
像是在凝望着一件包装精美,等待他亲手拆封的礼物。
玉龙瑶的视线平静地落在她后颈上,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如芒在背。恍惚间金羡鱼有种被什么猫科动物瞄准了的错觉。有句话不是说,不要背对着猫科动物吗?
金羡鱼在心底合了合眼,尽量忽视玉龙瑶视线之露—骨。
接下来……
受惊打击的少女,乌发披散,显得狼狈又憔悴,在玉龙瑶靠近时,忽然像发了疯一般地挣扎起来。
“滚!!你给我滚!别碰我!!”她声嘶力竭,疯狂地挥动四肢,双腿胡乱地蹬向玉龙瑶。
一脚又一脚,在他黑色长袍下留下了显著的灰色脚印。这动作对玉龙瑶而言自然如蚍蜉撼树一般。
这么多天的囚禁折磨,似乎已经将少女的精神意志摧毁殆尽。
一阵收效甚微的挣扎之后,金羡鱼怔了半晌,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强打起精神,冷冷地说:“你不能这么对我。”
玉龙瑶平静地亲吻把玩她的耳垂,“那凤城寒就能这么对你吗?”
不等金羡鱼回答,玉龙瑶又道:“还是说谢扶危?”
他弯了弯唇角,退后半步,袖手静静地看着她,好像再碰她一下都感到脏污,“供他们师徒二人聚麀享乐,小鱼儿,你到底还有多少裙下之臣?”
“我从来都不知道我这位妻子竟然是如此祸国殃民的美人。”
金羡鱼:“你羡慕吗?是不是嫉妒得快要发狂?”
当着玉龙瑶的面,她忽然作出了个足可称之为惊世骇俗的举动!
金羡鱼垂下眼睫,抽下了裙带,动作飞快地开始脱衣服。
层层衣衫滑落,在她脚下堆叠。
她浑身上仅存单薄的布料,晨光洒落在她身上,使得金羡鱼她看上去好似新剥的嫩菱,干干净净,白玉窈窕,肌肤光滑而柔软。
林间一束光照落在她身上,像是朦胧了淡淡的金辉。
哪怕刚刚如何出言嘲讽,她一动手解开自己的衣衫,玉龙瑶的目光还是落在了她身上,一转不转地盯着她看,务求不遗漏任何一处细节。
她合了合眼,“你想和我交—欢吗?”
玉龙瑶惊讶地看着她。
可能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直白。
明明想上她的人是他,在她不避讳戳破他的心思之后,玉龙瑶竟然还作出这么讶然的样子,像是她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样。
“装什么贞洁烈夫。”金羡鱼脸上冷了点儿,语气里含了点儿嘲弄的意思,“你不就是想和我交—欢吗?”
玉龙瑶顿了顿,淡淡地承认了,嫣红的上下唇一碰:“是,我的确想与你交—欢。”
金羡鱼往前走了两步,“那来吧。”
她两只眼睛又冷又亮,笑起来时有点儿俏,目光既轻佻又锋锐。
“我倒是不介意再加上你一个,毕竟与他们二人相比,丢脸的只会是你。”
她的眼神隐含嘲弄,但那两只黑白分明的,干净的眸子凝望着人的时候,又恍惚嘲弄不过是错觉,她是如此认真专注。
玉龙瑶宁愿这是他的错觉。
“不是想和我交—欢吗?”金羡鱼走上前,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颈,踮脚送上亲吻,在他耳畔低声道,“今天是最后一夜如何?我圆了你的执念,咱们从此之后,桥归桥路归——唔!”
话音未落,玉龙瑶垂下眼睫,深深地吻了下去,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牙关相撞,动作激烈得犹如在撕咬,掐着她腰肢的手力道大得似乎要将她拦腰折断才肯罢休。
他掌心在发烫,仿佛在跳动抽搐。
金羡鱼不甘示弱,垂着眼睫凶悍地去咬他,很快,口腔中就弥漫起一股淡淡的铁腥味。
会发现吗?
像是一株藤蔓攀附在玉龙瑶身上,金羡鱼心跳如擂。
玉龙瑶的吻忽然慢了下去,低垂着眼睫,摸着她的脸颊,捧着她的后脑勺,又侧过头亲吻她。
“小鱼儿,随我回家。”玉龙瑶轻声细语地说,明明动念的是他,但他最擅作不疾不徐,如沐春风的姿态。
金羡鱼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覆唇又深深地吻了进去,以实际行动作为激烈的回应。
玉龙瑶的呼吸紊乱,金羡鱼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摁倒在丰茂的草叶间。
玉龙瑶顺从地被她压在草丛中,反搂住她。
金羡鱼像是急了,她飞快地拉高了玉龙瑶的双手。
而在这瞬间,缚仙索自袖口脱出!
玉龙瑶却只是静静地侧头看了一眼绑缚住他身躯的缚仙索。
金羡鱼当然不会给他任何机会,她站起身,心中默念了三个数。
玉龙瑶匆匆一瞥间,金羡鱼已默念到了“一”,她往后退了几步,紧绷的神经终于在此时微微舒展,足够她好整以暇地冷眼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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