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她真的被打迷糊了,都出现幻觉了。
白凛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恢复清醒。而姜离已经收回手,将剑还给了顾初云。
“剑身太薄,这样不好,容易折断。”他平淡地说。
白凛一听,顿时有些慌。
不会吧,她可是女主的剑啊,天道亲闺女的剑,还能说断就断的吗?
顾初云闻言,也面露紧张。她小心翼翼地将剑放回剑匣,见姜离似乎很懂剑,本想再多请教些问题,但看姜离已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只好作罢。
“姜师兄,明天温言剑尊会开坛讲法……”想来想去,她终于想到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你也去吗?”
在顾初云看来,太微宗没人不想听剑尊讲法。更何况姜离天赋极高,领悟能力必然也会比常人高出许多,参加这种课业根本百利而无一害。
然而姜离听到这个问题,却只是掀了掀眼皮,长睫下的黑眸无波无澜。
“不去,”他意兴阑珊地说,“没兴趣。”
顾初云对他的态度感到惊讶,随即又是一阵遗憾涌上心头。
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对温言师叔的课业不感兴趣,姜师兄果然特立独行。不过这样她就不好再找理由向他请教凛冬剑的问题了……唉,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懒鬼,去了也是占座位,呸呸呸。”
这边顾初云还在默默遗憾,那边白凛已经飘到姜离面前不客气地嘲讽了几句,说完又立即缩回到顾初云身后,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
姜离神态自若,连睫羽都没颤动一下,显然是听不到她的声音。
白凛这才松了口气,彻底放心了。
*
和姜离道别后,顾初云背着剑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和她住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两个同龄的姑娘,此时那两个小姑娘正聚在一起看话本,看到顾初云回来,笑嘻嘻地招呼她。
“初云,一起来看话本呀。”
顾初云摇了摇头:“不了,你们看吧,我还要修炼。”
两个小姑娘闻言也不多劝,笑了笑便继续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双方都很平和,倒是白凛,遗憾得直叹气。
“话本多好看呐,你怎么不看呢?就算不看,让她们讲讲剧情也好啊!”她细眉紧蹙,恨铁不成钢地说,“给我看,我想看啊!”
这个女主什么都好,就是不懂劳逸结合。
整天不是修炼就是看剑诀,别说话本了,连正经书都没看过,连带着白凛也被迫戒掉了自己那点小小的爱好。
眼看着顾初云回到房间,将剑放到一边,闭上眼睛便开始修炼,白凛轻叹一声,放弃了挣扎。
算了,不看就不看。
睡觉。
*
入夜。
耳畔响起轻微的簌簌声响,白凛眼睫颤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的夜幕和静谧无边的湖泊。
夜幕中悬着一轮冷月,湖泊上生出幽蓝的花。
湖面清澈剔透,如同平滑的镜面,倒映出夜空中的月影星光。水中花肆意延伸,犹如疯长的藤蔓,缠绕上摇摇欲坠的弯月。
镜,花,水,月。
白凛瞬间就明白了,这是她的梦境。
不过……她的梦里还从未出现过这么美的景象。一般都是火锅烤肉手机电脑之类的,今天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诗情画意,莫非她在梦里转性了?
白凛眨了眨眼睛,下意识想要闭眼继续睡,这时,湖面倏然泛起涟漪。
下一秒,一个修长的黑色身影出现在湖面上。
有人?
白凛疑惑地望了过去。
黑影静静站立,从身形来看,似乎是个年轻的男人。奇怪的是,白凛能够清晰地看到他的长发,他的黑袍,他的衣摆,却独独看不清他的脸。
就好像笼上了一层朦胧的夜雾。
水中花在他的周围无声绽放,月中影在他的脚下微微摇曳。
仿佛他才是这个梦境的主人。
“你是……?”白凛迟疑着开口。
“引梦人。”
那人开口了,声音低缓而悠远。
白凛表示听不懂。
“我不懂引梦人是什么人,”她直截了当地说,“总而言之……这里应该是我的梦吧?”
“当然。”那人低低地笑了,抬起手。
一朵幽蓝色的花朵在他的指尖无声绽放,如同水晶般纯净剔透。
“虽然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但这里的确是你的梦境,也是你心底最深层的渴望。”
最深层的渴望?这又是什么意思?
白凛神色迷茫,忽略了他的前半句话。
看出白凛的茫然,那人指尖向下,对着湖面轻点了点:“向下看。”
白凛依言低头。
澄澈的水面中渐渐浮现出金黄流汁的烤鸡、热气腾腾的火锅、肥瘦相间的羊肉串……
一件一件,目不暇接,真实得仿佛这些东西就在水下,一弯腰便触手可及。
“烤鸡!火锅!羊肉串!”
都是她的最爱!
看清这些食物后,白凛顿时两眼放光。她情不自禁地抹了下嘴角,然后抬头无比期待地望向那人,说:
“请问,这些东西可以吃吗?”
第4章 开小差。
空气微妙地凝结了一瞬。
自称引梦人的男人没有立即回答白凛的问题,而是沉默了几秒,然后微微抬眸,仔细地注视她。
虽然白凛看不清他的脸,但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投来的视线。
讶异、探究、兴味。
尖锐而好奇,掺杂了一丝审视的意味。
她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问题应该和他预料的有点出入。
这个梦果然很奇怪,感觉一切都在被这个谜语人主导一样……
白凛挺直脊背,任由他打量自己。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终于再次开口。
“你看到的只有这些?”
白凛点点头,坦然回答:“只有这些还不够吗?加起来能够我吃好几天呢。”
那人听了,发出一声轻笑,慢慢摇了摇头:“真是贫瘠的欲望……”
白凛:“……”
居然嘲笑她。
“那你说说,怎样才算是不贫瘠的欲望?”她双手环胸,不服气地反问。
那人平淡道:“钱权名利,长生大道。”
闻言,白凛也笑了笑。
“听起来也不怎么样。”
那人再次抬眸,静静地看着她。
“在我看来,吃好睡饱也挺好的,简单,好实现,最重要的是,”她轻轻说,“不用付出什么代价。”
银色的月辉洒在她的脸上,映出她幽静透彻的眸子。
“没有什么是不用付出代价就能实现的。”那人遥遥看着她,突然笑道,“不过,你说得对……”
“的确是不怎么样。”
说完这句话,水面突然泛起波澜,星月坠落,花朵凋零,夜幕崩裂坍塌。
不等白凛反应过来,他的身影便和这个奇异的梦境一起消失了,只留下空清的余音在白凛的脑海中回荡。
‘的确是不怎么样。’
他说的“不怎么样”,究竟是指她那个吃好喝好的朴素愿望,还是指其他人对钱权长生的无尽追求?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还什么都没有吃到啊!!
眼睁睁看着那么多诱人的食物化为泡影,白凛有种说不出的痛心。
在这种巨大的悲痛中,她的意识逐渐混沌,并再次陷入深眠。
之后一夜无梦。
*
次日,顾初云洗漱完毕便拿上凛冬剑,前往道堂。
一路上都是神情兴奋的弟子,他们有些带着笔墨,有些带着剑经,乌泱泱地向道堂赶去。
顾初云见状,下意识加快脚步,而躺在剑匣里的白凛还在回忆昨夜那个梦。
那个自称引梦人的男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她的梦里?难道这个世界里也有阿拉丁神灯或者河神一样的存在吗……那她岂不是白白错失了一次许愿的机会?
一想到梦里的那个男人很有可能是这个世界的许愿机,白凛就感到无比后悔。
可恶啊,本来还有机会能吃到火锅烤肉的……
白凛悔得肠子都青了,等她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态,顾初云已经抵达道堂。
宽阔高敞的道堂里十分热闹,一眼望过去坐满了穿着道袍的弟子,还有些人拿着纸笔站在门边,神情虔诚而狂热,仿佛不是来听讲法,而是来谒见神明。
好家伙,这也太受欢迎了。
顾初云找了个位置坐下,掏出纸笔,然后认真地看着道堂前方那张干净整洁的玉案,等待温言出现。
没过多久,温言来了。
不同于之前的嘈杂与喧闹,那个清俊的白衣青年甫一进来,整个道堂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白凛发现,这些弟子在看到温言之前明明都是兴奋期待的,可在温言出现的那一刻,他们却不约而同地沉寂下去,整个道堂的气氛也骤然一变。
密密麻麻的人群一片肃静,弟子们无论坐着还是站着,此时皆无声垂首。仿佛有一道深晦强大的灵压正悬在他们的头顶,逼得他们不得不低头,不得不敛息。
这就是剑尊的强大,甚至不需要拔剑,便足以令人畏惧和敬仰。
一室寂静。
温言走上前,轻轻拂袖,将手中折扇放至案面,平静地向下望去。
偌大的道堂里,所有人都低着头,神情敬畏而紧张。只有那个身形朦胧的少女,神色如常,正像一道幽灵般好奇地在人群上空飘来飘去。
“怎么都带的纸和笔啊,就没有人带个话本来看看吗?”
“还有带蒲团的,好家伙,这是准备就地打坐啊。”
“唉,没意思,一点看头都没有,修仙之人真是无趣。”
静默的道堂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温言静静听了一会儿,神色逐渐变得柔和。
很快,讲法开始。
温言的声音低缓温和,如潺潺溪流,悦耳动听,令人闻之心静。但即便如此,听讲的弟子们仍然面露困惑,目光滞涩。
没办法,讲得太高深了,修为一般的人根本听不懂。
就连天赋高如顾初云这样的人都听得很艰难,更别提那些天赋不如她的弟子。对他们来说,温言讲的东西无异于天书,虽浩瀚广博,却深奥晦涩,越是努力思考越觉得痛苦难懂,到最后甚至头晕脑胀,一片空白,直接失去思考的能力。
只有极少数的人领悟到了其中精粹,他们疯狂抄写,恨不得将温言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回去反复参透,全文背诵。
白凛也听不懂。
她本来就没修过道,不同于别人的一知半解,她是一窍不通,听了半天得出的唯一感悟就是:
温言的声音真好听,真悦耳,真……催眠。
她已经困了。
温言讲到一半,一抬眼,看到那个飘来飘去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正趴在顾初云的肩头,小脑袋一点一点,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
他微微停顿,收回视线。再开口时,语速略微加快了些。
如此一来,本就理解困难的弟子顿时变得更痛苦了,甚至有人已经开始自暴自弃,放弃思考。
这样的人,顾初云周围就有一个。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快要睡着的白凛被这动静吵得瞬间清醒。
她微恼地蹙眉,循着声音望过去,本想看看是哪个混蛋扰人清梦,却看到身旁的一名弟子鬼鬼祟祟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卷书。
怎么掏书也像做贼一样,莫非掏的是小黄书?!
白凛顿时精神了,她伸长了脖子凑过去,在看到那人翻开的书页后,惊喜地叫出了声。
“是话本!”
这个人,居然偷偷带了话本,而且还是讲灵异故事的话本!
天呐,这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感谢这位朋友,她终于可以看点有意思的东西了!
那名弟子偷偷翻开书页,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白凛也凑到他身边,聚精会神,刚看到“书生夜间赶路,忽闻低低啜泣”,这个弟子突然“哎呦”叫了一声。
“看书呢叫什么叫,能不能安静一点……”白凛不悦地抬起头,刚批评没两句,声音便蓦地一顿。
一柄玉质的折扇正悬空抵在弟子的额前,白凛顺着他惊恐的目光望过去,正好对上堂前那人的视线。
琥珀色的眼眸剔透柔润,眼下泪痣盈盈欲坠,搭配在那张俊逸疏淡的脸上,有种不染凡尘的清冷。
……被抓包了。
虽然知道对方抓的不是自己,但白凛还是心虚地抿了抿唇,默默退到顾初云的身后。
温言微笑着直视这名弟子,没有说话,微微抬了抬手,那柄悬空的折扇又在弟子的额头轻敲了两下。
“居然在剑尊讲法的时候偷看话本,真是可耻!”
“出去,别浪费位置!”
“就是!出去,立刻滚出去!”
周围众人义愤填膺地斥责起这名弟子,他羞愧难当,起身欲逃离道堂。
这时,堂前那人开口了。
“不必离开,只要不再偷看话本就好。”温言眉眼低垂,平和地说,“我理解你的心情,只是这么做不仅对你自己毫无裨益,也会影响到其他听讲的人。”
白凛:“……”
这话说的,她很尴尬啊。
“……是。”那名弟子羞愧应下,周围再度恢复安静,只有那本话本依然摊在桌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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