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云见他要将雪貂带走,连忙拦住他,压低声音道:“你要带它去哪儿?”
栖川神色不变:“后面莲花池。”
顾初云犹豫不决:“可是……”
“可是什么?”栖川微一挑眉,轻声嗤笑,“你怕我把她偷走?”
顾初云咬了咬唇,没有立即回答。那次在秘境中,栖川一直在帮助她和谢照生,虽然之后便消失不见了,但她还是不觉得栖川是坏人。但凛凛毕竟是师叔的宠物,就这么让他带去洗澡,她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如果你不放心,就跟我一起来吧。”栖川笑了一下,没有等她回复,转身便离开了宴席。
“等、等一下——”顾初云来不及阻止,只得一咬牙,伏低身体,也偷偷跟了出去。
宴厅外有下人守着,他们见宾客离席,立即迎了过来。
“客人,请问您有何需要?”
栖川言简意赅:“我的雪貂掉进酒杯里了,我想找个地方帮她洗干净。”
“好的,请您随我来。”
下人带着栖川穿过长廊,顾初云急急跟在后面,却被另一个人拦了下来。
“请问您是……”
顾初云:“我和刚才那人一起的!”
那下人面色为难,看在对方同是宾客的份上不好拒绝,只好也带她向莲花池的方向走去。
二人一前一后,始终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来到一个拐角处,栖川身形一闪,走进了一扇玉雕拱门。
顾初云见状连忙跟上,却被下人拦在了拱门外。
“抱歉,您只能等那位客人出来后才能进去。”
顾初云不放心地问:“这里面没有其他出口吧?”
“没有。”下人恭敬回答。
……那就好。
顾初云这才放下心来,开始站在拱门外耐心等待。
*
栖川带着白凛长驱直入,直接来到一处莲花盛开的清池。
池中莲花娇艳欲滴,一朵挨着一朵,花团锦簇,微风拂动,漾起阵阵清香。
栖川冷冷瞥了一眼远处的玉雕拱门,抬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透明屏障顿时铺天盖地倾覆而去。
如此一来,里面的景象和声音就会被完全隔绝。屏障外的人向里看去,只会看到他事先设置好的假象,并不能窥见到屏障内的真实光景。
做完这一切,栖川将小雪貂放进一朵莲花中,然后轻轻戳了戳她的小肚子,轻唤道:“阿凛?”
白凛仍然晕晕乎乎的,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
栖川垂眸思索半刻,突然用手指蘸了蘸荷叶上的露水。
然后他轻轻捏住雪貂的下颚,手指抵开那小小的牙齿,将沾着露水的手指探了进去。
白凛尝到一点清冽的味道,舌尖发颤,顿时醒了过来。
映入眼帘是一张清隽昳丽的少年脸庞,猫眼弯弯,嘴角上扬,笑得天真又无害。
“唧、唧……?”她双眸微睁,发出口齿不清的叫声。
“你说什么?”栖川笑眼吟吟,微微凑近了些,“我听不清。”
白凛:“……”
你的手指压着我的舌头了,怎么可能听清啊!
她微恼地瞪了栖川一眼,本想用舌头将他的手指顶出去,然而栖川突然又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她,自言自语道,“我明白了,你现在这幅样子无法说话。”
说完,他突然用另一只手在白凛的肚子上摸了一下。
这个动作发生得极快,在她肚子一层湿漉漉的绒毛上一掠而过,白凛只觉自己的肚子凉飕飕的,下一秒,她突然感到身下一空,来不及反应,便噗通一声跌入池里。
水下很冷,水波荡漾,升起无数气泡。
她勉强睁开双眼,正要试着向上游,栖川已经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
他的黑发在水下飘飘浮浮,如同柔软的海藻,肌肤映出幽蓝的莹光,黑瞳透亮,比清水还要晶莹剔透。
他游到白凛身前,伸手一捞,揽住白凛的腰肢,带她游了上去。
他们一起浮出水面,白凛深深呼吸,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从雪貂变回了人形。
“栖川,你怎么知道那只雪貂是我?”她一边费力呼吸,一边轻喘地询问栖川。
栖川一手揽着她后腰,一手轻抚她后背:“我记得你的气味。”
白凛表情有些古怪:“气味?”
她的身上应该没有什么怪味吧,毕竟变成人形后也是有正常洗澡的。
“嗯……”栖川微微垂首,将脸埋进她白皙修长的脖颈,轻轻嗅了嗅,声音低柔,“……是独属于阿凛的味道。”
白凛微微一颤,不自觉地缩起脖子。
栖川看出她的窘迫,轻笑了笑,很快离开了她的颈间:“当然,那个人对你的称呼也证实了我的猜想。”
“称呼?”白凛微一思忖,随即明白,“你的意思是……凛凛?”
“对。”栖川猫瞳弯弯,抬手将她脸上流淌的几滴水珠轻轻擦去。
“那我……阿嚏!”白凛本想继续说点什么,突然感到不妙,连忙侧头打了个喷嚏。
栖川看着她,说:“是不是水里太冷了?”
白凛点了点头,还未说话,扭头又打了个喷嚏。
栖川见状,立即抱着她向池边游去。
几分钟后,白凛坐在莲花池边,全身湿透。
她歪着脑袋,拍打一侧耳朵,试图将灌进耳朵的水倒出来。
栖川好笑地看着她,说:“我帮你弄吧?”
“不用,已经倒得差不多了。”白凛甩了甩头,又拍了拍耳朵,这才结束这一动作。
托栖川的福,原本她还被那杯果酒泡得不省人事,现在从水里过了一遍后,已经彻底恢复清醒了。
就是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多少还是有点冷。
她默默摸了一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抬头看向站在眼前的少年:“对了,栖川,你怎么来这儿了?”
栖川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安静而专注。听到她的提问,他眼睫轻眨,抬眸轻笑了笑。
“我来找一个人。”
“找人?”白凛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和上次你要办的那件事有关吗?”
“阿凛真聪明。”栖川轻声感叹,跨出两步在白凛身边坐了下来,“我感觉到那个人来了这里,便一路追过来了。”
白凛侧头看他,小心翼翼地问:“那个人……是谁?”
她觉得这是栖川的私事,于情于理,她都不该过问。
但栖川并没有避讳她,甚至从他的语气中,白凛隐约能感觉到,他是想让她问出口的。
他看上去很想要倾诉些什么。
于是白凛开口了。
果然,栖川并没有露出抵触与不悦的眼神。
相反,他慢慢低下头,靠在了白凛单薄的肩膀上。
少年冰冷潮湿的黑发落在她细腻的颈间,将她的脖子蹭得痒痒的。
白凛忍耐着那一丝痒意,耐心等待着栖川开口。
短暂的沉默之后,栖川轻轻出声。
“……是一个将我养大的凡人。”
将栖川养大的人?白凛不由微微蹙眉。
她本以为栖川身为一只妖兽,是和森林里的其他动物一样自由成长的,没想到他竟然是被人养育长大的?
而且那人能将栖川养大,必然不是一个普通凡人,多半也是个修为高深的修士。
想到这里,白凛不由问道:“那个人居然能活到现在,他多大年纪了?”
栖川摇头,发梢在白凛的锁骨处蜷曲轻蹭:“他早就死了。”
“死了?”白凛惊讶,“那你是怎么感觉到他的……”
“所以我才会觉得古怪。”栖川慢慢道,“我不可能认错他的气息,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他复活了。”
“……”
白凛陷入了震惊。
她知道修真界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但是不管怎么说,死人复活还是有点太离奇了。
就算是修为再高的修士,死了也就是死了,绝对没有复活的希望。
这个养育栖川的人究竟是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居然能在死了很久的前提下,再度起死复生?
白凛觉得栖川的这个推论暂时还有待商榷,但是除此之外,她还有另一个非常好奇的点:“这个将你养大的人……他是谁?”
栖川微微沉默,低声吐出两个字。
“琢微。”
“……”
白凛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琢微……是她从温言那里听说过的那个琢微吗?
她不确定地开口:“……琢微仙尊?”
听到这四个字,栖川嗤笑一声,语气似是不屑:“那群凡人是这么叫他的。”
……
…………
卧槽。
一瞬间,白凛觉得自己的脑子不是脑子,而是一锅浆糊。
所以这位琢微仙尊不仅是温言的师祖,还是栖川的饲主。但是温言说他早就成仙了,栖川又说他早就死了……
白凛试图理顺这之间的关系,结果越理越乱,最后只能无奈放弃。
算了,反正跟她也没关系,是死是活又怎么样呢?
白凛不再考虑这件事,转而询问栖川另一个更为实际的问题:“所以你现在找到他了吗?”
“还没有。”栖川摇了摇头,伸手揽住白凛纤细的腰身,平静的声音透出满足,“但还好,我找到了你。”
白凛闻言,被水浸润的脸颊微微一红。
“我们还是快回去吧,要是被他们发现我不在,一定会着急的。”
栖川原本正像小猫一样亲昵地轻蹭她的脖颈,一听这话,顿时微微一顿。
“‘他们’是谁?”
白凛:“就是温言和初云呀,你之前不是见过的吗?”
栖川沉默半秒,双瞳中的热度冷了下来:“我不喜欢他们。”
“哎呀,不要这么排外嘛。”白凛拍拍栖川的手臂,语气闲适,“好了,起来吧,我身上的水还没干呢,麻烦你帮我吹吹干啦?”
栖川不情不愿地松开她,站起身,垂下眼睫,猫似的瞳孔里透出丝丝委屈。
“阿凛,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的吗?”
“嗯?什么?”白凛一边起身抖落自己沾水的袖子,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应。
“答应过,只有我一个……”
栖川话未说完,拱门外突然响起顾初云惊讶的声音。
“师叔,您怎么来了?”
第33章 印记。
“师叔, 你怎么来了?”
拱门外突然响起顾初云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温言冷淡疏离的声音。
“凛凛呢?”
“它、它在里面洗澡……”
“洗澡?”温言微微提高声音, 平静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却又无端令人感到畏惧, “她独自一人在里面洗澡?”
“不是……”顾初云支支吾吾, 含糊不清。
白凛一听到他们的对话, 顿时低头看了看自己。
糟了,待会儿温言该不会和初云一起进来吧?如果让初云看到她这幅样子……
白凛心下一慌,立即看向一旁栖川。
栖川倒是不急不慌。
他对白凛笑了一下, 低低说了声“别怕”,紧接着抬起一只手,像抚摸雪貂的肚子那样,指尖从她的脸颊轻轻擦过。
白凛看到隐约有暗金色的光从他指尖流泻而出,下一秒,她视野突变,还未来得及适应,便被栖川一手捞起抱在了怀里。
没错,她又变回了雪貂。
没想到栖川也会这一招, 而且还运用得十分纯熟。
一想到栖川与温言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白凛忍不住想, 他们使用的这个法术,会不会都是从琢微仙尊那里学来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那按照辈分来算, 栖川还比温言要大上几辈呢。
一想到两人的外表和性格,白凛不由感到心情复杂。
这辈分,乱了啊。
她这边刚变回雪貂, 顾初云那边,拱门外的屏障已经像雾一样消散,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被温言暴力破除的。
他拂袖进入,顾初云跟在后面,二人巡视四周,很快发现了站在莲花池后方的昳丽少年。
少年身上笼着未干的水汽,怀中抱着同样湿漉漉的小雪貂,看上去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温言脸色微沉,一向温和无澜的浅眸笼上一层薄薄的寒霜。
“你们怎么都进来了?”栖川唇角一弯,笑容无害,甚至透出一丝腼腆,“我还没来得及为她擦干水迹呢。”
“这种小事由我来做即可,就不必劳烦阁下了。”温言对栖川伸出手心,神色冷淡如天上雪,“可以请阁下将凛凛还给我吗?”
白凛闻声,挪了挪圆滚滚的身子,翻身抬头,好奇地看向眼前的温言。
白衣银线,身姿如竹,气度如玉,眼眸如月。虽然看上去仍然和平日一样清绝脱尘,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太一样……
啊。
好像是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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