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
出门前, 沈双花了二十分钟,给自己撸了个素颜妆。
什么是素颜妆呢?
得素。
得明明你化了妆,可别人偏偏看不出来——
妆面要清透, 考虑到去健身房要流汗,还得防水。
沈双底子好,干脆弃了粉底, 只涂一层隔离。
再选比肤色稍深一层的修容粉,在眼窝、鼻窝、颧骨处各点一点,眉形很好,不必修, 眼影、眼线通通不用,只刷个睫毛,睫毛膏也必须防水——
沈双刷睫毛的本事早就练出来了。
快,又不会苍蝇腿, 根根分明。
最后, 将口红也撇了, 只淡淡扫上一层蜜粉,于是, 整个妆就完成了。
干净,通透。
头发松松扎成个丸子头, 白T,运动裤, 镜子里就照出一个元气感满满的女孩。
皮肤白, 眼睛大,睫毛长又长,没有任何攻击性。
可沈双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等目光落到额头时顿了顿, 取出防水的眉笔在发际线轻刷、揉搓开,使得额头与发际那一块分界鲜明,额头更饱满,才高高兴兴地拎上健身袋出门。
王珂给的健身房地址,在魔都的徐连区,寸土寸金的地方,离她家十五公里的距离,帕拉梅拉已经送去检修,沈双只好开另外一辆灰色迈腾:这是她用挣的第二笔钱买的,落地二十来万。
开到一半,一条微信弹出来。
[孟伽:找到一家很好吃的馆子。】
沈双看了眼,等红灯时回了个微笑。
昨晚琪琪就将她的微信推给了孟伽,两人聊了两句。
她应付着,又去翻了翻对方的朋友圈。
和大部分的年轻人一样,孟伽的朋友圈充斥着各种平日的生活,又拍大夜戏了,打游戏碰到演员,偶尔分享下生活的片段——
而她要找的那个身影,只出现过一次。
大约是过年时的随手抓拍,季远穿一身灰色针织,松松垮垮地坐沙发里,碎发覆额,有种难得的松软。照片里只露了小半张脸,浓的眉微挑,眼睛很黑,朝照片看来时还带诧异。
那张照片的赞也是最多的。
[孟伽:在干什么?]
沈双看了眼,没回。
她将小迈腾停进了辉悦俱乐部的停车场。
辉悦俱乐部是家高端会所,准入门槛极高——
普通会员一年会费二十万,直通健身房,有些地方却是高级会员才能去,据说高级会员需要无限额的运通黑卡保驾护航,才办得下来。
健身房在二楼。
沈双出了电梯,摘下墨镜。
前台是个干净秀气的小美人,一见她就笑:
“沈小姐,您来了。”
昨天也是她帮忙办的卡。
沈双刷了下卡,“滴”一声,拦门的两道透明闸才开了。
“你们这手续还真繁琐。”
她之前呆的健身房已经算安保措施不错了,可还及不上这里的。
前台笑出两个梨涡,见惯了来来去去明星的她并不会对沈双大惊小怪,而是微微屈身:
“沈小姐,您慢走。”
笑容带着十二分的亲切和诚意。
沈双也摆摆手,提着包穿过闸门,往里去。
健身房里很安静,连音乐都是班得瑞的钢琴曲,跑步的、骑单车的、撸铁的,人人各自目标明确地在做自己的事,即使偶有交谈,也都压低了声音。
每隔几步,还有穿着俱乐部工作服的健身教练在一旁等候。
她一眼就看见了几个熟面孔,都是电视上常见的,还有…许灵洛?
许灵洛也瞧见了她,暗地咬牙阴魂不散,目光还在对方身上转了圈。
白T、白底黑边运动裤,蓬松丸子头,细细的腰肢,脸上是天生奶油肌,有种扑面而来的青春感,看起来随性又舒服——
这样一来,倒显得她这身粉色有种矫揉造作,不够大方。
沈双主动跟她招呼:
“许姐,晚上好。”
许姐?
许灵洛看着对方满脸的胶原蛋白,皮笑肉不笑地道:“双姐,不敢当,您怎么也跑这儿来了?”
演艺圈的人,哪怕背后恨得要把对方摁臭水沟里一辈子起不来,也不会当面撕破脸,贻人口实。两人互相比着眼,只可惜,比起沈双的真诚,许灵洛的脸就僵了点,落了下层。
“啊?这儿不能来吗?”沈双笑得一脸天真烂漫,“许姐难道不是听说这儿的保密措施不错,过来的?”
许灵洛僵了僵:
“当然。”
至于沈双嘴里说的话,她一句不信。
这就是只千年的狐狸,生了一张天真无邪脸,心计却很深。人人都说她背地里手段下作,把一个女生下药送去高层那谄媚,可当初沈双明知道酒里有药,还是面不改色地喝下去,就只为录一份影,好威胁那高管,一起去参加选秀——
要不是这样,哪有她今日的风光。
许灵洛琢磨着沈双来意,却见她放下健身袋,抽出毛巾、饮料挂上跑步机,不由心想:难道真是来健身的?
沈双做戏一向喜欢做全套,要骗人,就不能只装个腔。
跑步机打开。
斜坡、竞走模式,过了会,就开始认认真真跑。
假使季远不来,她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艺人是吃青春这行饭的,身材管理最为严苛,在这一块上,沈双一向执行得很好。
跑了半小时步,她就去旁边的小房间,跟着教练做一对一的普拉提。
空暇时还观察了下。
健身房里有很多年轻貌美的女孩,有些是真的来健身,有些约莫是来钓凯子来的,怕影响形象,并不轻易上跑步机,呆了小半小时,额头连丝汗都不出,拿着瓶矿泉水跟人聊天,眼神轻佻地评估每一个人身上的配件价值。
沈双理解。
来这儿健身的男士,大都是自律的成功人士,年纪大点的,身上也沉淀着儒雅的气质——他们见多识广,往往也有足够的金钱,包一个小情儿,好替她续交第二年的会费。
至于许灵洛……
大约和她打着一样的主意。
果然,当她练完普拉提出来,季远已经来了。
他的包放在跑步机的一边,修长挺拔的身材,远远看去,十分拔群。
一身黑,黑T,黑色运动裤,正站那带护腕,阳光大片大片地透过落地窗,落到他白皙的侧脸,碎发耷拉在额头,弱化了他身上的冷淡,倒有种柔意。
周围时不时有年轻貌美的女孩经过,目光与窃窃私语将他包围——
他却像是习惯了般,泰然自若。
他上了跑步机,跑动起来。
一个穿着粉色套装的女孩站在他跑步机旁,手里拿着瓶水和毛巾,声音如铃音出谷:“季总,好巧啊,又在这遇见你了。”
沈双眯眼看着,突然觉得,健身房偶遇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在许灵洛时不时扫来的警惕眼神里,她泰然自若地选了不近不远的一台跑步机跑了起来,认认真真又跑了半小时,才下了跑步机,拎着健身包去旁边冲澡。
出门前,还看到季远在另一边的房间里打躲避球。
透明的落地窗里,能看到他漂亮而流畅的肌肉线条。
她看了眼,就回去了。
当晚在电话里跟顾明真提起来,顾明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喂,你够了啊。”
沈双揪着枕边的大熊,声音却不见恼。
“又又啊又又,你知道王珂今天到实验室时有多担心吗,好像季远要被一只大尾巴狼叼走,你居然去了就什么都没干,就灰溜溜地回来了?这还是你吗?”
沈双站了起来,她住在三十六楼,底下是一片流动的灯带。
更远处,是一条横贯整个魔都的普怀江,她眯起眼睛看了会:“你不懂。”
“哪里不懂?”
“如果我那时候凑上去,就是健身房里的几十分之一。”
“那你也一定是那几十分之一里最好看的。”顾明真是沈双吹,滤镜厚到哪一天即使有头大身子小的ET说爱上沈双也不会觉得奇怪。
“宁玉怜美么?”
沈双突然道。
顾明真愣了愣:
“美。”
那是曾经横扫整个娱乐圈的美,真正的烟视媚行——和又又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饶是顾明真,也没法闭着眼睛吹,又又比宁玉怜还好看。
两人是不同种类的美,一个美得风情,一个美得娇憨。
“季远是看着宁玉怜的脸长大的。”
他妈妈,或者周围那些美貌值过人的女孩们。就像邓健老师说的那样,美貌对他来说,从来不是稀缺资源。
残酷的丛林法则,在求偶界同样适用——
就像娱乐圈潜在的规则一样:不被看见,意味着死亡。
她对上季远那双眼睛时就知道了:他确实不记得她,以他地位,也没必要装不认识。
想被看见,那么,就不能做健身房的几十分之一。
她需要更特别一点的方式。
沈双若有所思。
顾明真不明白了:
“又又,你现在已经发展得很好,还能在舞台上跳舞,为什么…还一定要去招惹季远呢?”
“为什么……”沈双停了会,手在落地窗上画了个大大的心,下一刻,却笑了起来,语气轻佻,“因为不甘心啊。”
“行,我不管你,又啊,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等。”
沈双ipad滑到微信界面。
孟伽一分钟前发了条朋友圈,是在pub的:
两杯血腥玛丽,一个剪刀手,和孟伽强行入境的半边脸。
配文:[祝翟哥开业愉快。]
附了一个酒吧地址。
翟?
沈双下意识想起当年从北市打飞的过来给季远庆祝生日的浓眉大眼——
翟伊的哥哥。
忍不住放大酒杯,却在其中一只高脚杯的旁边,发现了一道阴影。放大看,像是她不久前在季远手上见过的星空表。
“怎么不说话了?”
顾明真问。
沈双“啊”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我在看机会。”
第22章 夜阑 她请的演员来了。
如果是翟墨开的pub…
“啊真真, 不跟你说了啊,我还有点事。”
说着,沈双就挂断顾明真电话, 匆匆起身。
褪去家居服,穿上一套便于行动的灰色运动服,沈双就开着迈腾出门了。
一路跟着CPS导航走, 最后开到了一间热闹的pub前。
pub门口人来人往,两个长相英俊的泊车小弟就守在门口,沈双将车停到路边,打开双闪, 透过窗玻璃看着刻有“夜阑”两字的招牌——
黑底金边,镶着斑斓的色彩,有种夜场的喧嚣。
进进出出都是年轻男女,他们大都衣衫轻薄, 姿态暧昧。
沈双的迈腾就隐在路边高大的梧桐树影里。
隐隐绰绰的树影, 路边有玉兰花灯, 她就候在车里等。
车内极安静,只有Anson Seabra的《love is gone》在流淌。
沈双盯了会门口, 就拿小号刷微博。
先搜了“季远”,微博上跳出来一堆同名同姓, 一个个翻过去,都不像对的;倒是有几张曾经在江城一中BBS上见过的侧拍, 少年时的季远穿一身红色58球衣, 在烈日曝晒下的球场上奔跑,碎发轻扬,他恰好对镜头笑——
点进去看,却是一个女孩的疯狂臆想, 还有对沈又又的各种咒骂。
沈双退出去。
又搜“翟墨”,依然跳出来一堆同名同姓,再搜“夜阑”,却有了,顶头就是个蓝V认证,十来万僵尸粉,号很新,寥寥十来条微博——
不像沈双大号,光粉就四千多万。
沈双将夜阑官V往前翻,翻到第三条,就看到一个喜气洋洋的开业词,@了不少人,她一个个点进去——
最后,找出来个叫“胸无点墨”的黄V会员,沈双点进去看,关注列表几十个,粉丝却有将近二三十万,大都是分享生活状态,名车、名表,对一些时事的吐槽,和各种玩乐。
沈双一路翻到底,终于在最后,翻到了一张照片,定位是瑞士的一家滑雪场,一个穿红色滑雪服、戴护色镜的少年站在一片白银般的雪地里,怀抱着滑雪板,对镜头咧嘴笑。
巨大的护色镜遮去大半张脸,只隐约露出下颔。
沈双对着下颔线辨认了会,并不能确定对方就是七年前那个打着飞的来给季远过生日的大男孩。
她并不焦虑,而是安安静静坐车里,对着“胸无点墨”的关注列表往下翻,最后叫“伊人之远”的,不过大约是不常用微博,发的状态也并不多,沈双不一会就翻到了底——
七年前,伊人之远发了第一条微博:
一张来自宾夕法尼亚文理学院人类学的录取通知单,一捧鲜花,以及一行字:[一座城市,一座学校,一个人。祝:我人生中唯一坚持下来的梦想。]
宾夕法尼亚啊…
一个学校呢。
沈双正想着,pub门口就出现了一群人,男男女女都有,大都衣着光鲜,远远看去,就有不同。
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季远。
他穿得并不如何抢眼——相比起左边穿着白底绿花衬衫的翟墨,右边一袭红色连衣裙的翟伊,一件银色亮片小西装的孟伽,他的黑衬衫、黑西裤,简单单调过了份。
可即使这样,人群里依然一眼就看得到他。
修长挺拔的个子,黑衬衫解开两颗,领口随意地敞着,露出胸口冷白的皮肤,冷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给人一种微醺式的懒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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