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静努力分辨着地上的脚印,却分不清哪个是季风的,尺码都差不多。
也许老天听到了她的腹诽,静谧的夜空中,传来一声枪响。
简静早就开了五感卡,马上分辨出方位,奋力狂奔。
她的各项指标都已经点到很高,爆发的速度比不上奥运会的短跑运动员,也差不了太多,一纵身便如离弦之箭射出,眨眼间便窜了过去。
那是火电厂原本的大厅,还挺阔气,两层楼,中间有个圆形的厅堂。当初建造时用料扎实,水泥钢筋都没移位,现在才能好好支撑着房顶。
灰尘遍地,水泥柱子挂满大片的白色蛛网,破败而陈旧。而在通往其他房间的门后,火焰顺着撒好的汽油熊熊燃起,滚烫的气浪不断向外溢出,刺眼的火焰照得人眼睛生疼。
简静到的时候,正好遇见惊险一幕。
季风背靠在栏杆上,一只手握着一个女孩的手腕,另一只手掐住余灿的手,两人正在争夺一杆自制猎枪。
简静毫不犹豫地奔到栏杆下:“松手。”
季风马上松开蔡昕的手腕。
昏迷的女孩坠落,被张开手臂的简静一把接住。
手心摸到一块濡湿的黏腻。
是血。
“快走。”季风说,“她快不行了。”
简静瞧他一眼,心想男人制服女人问题不大,十分干脆地抱着蔡昕跑了。背后的热量源源不断地推动着身体,大冬天的,后背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
蔡昕的呼吸越来越弱了。
简静将她抱到外面的通风处,解开她的毛衣,仔细听听心跳和呼吸,觉得悬,马上拨120。
她打开车门,又打起暖气,尽量将蔡昕安置在通风又暖和的地方。然后找出后备箱里的急救箱,准备为她处理下伤口。
拉开毛衣,血液已经半干,可下层的保暖内衣却是干的。
再掀开一层,还是不见想象中的伤口。
简静登时激灵,抱起急救箱就跑。
是的,受伤的人不是蔡昕,是季风。
他带着蔡昕从管道出来,气还没喘匀呢,余灿就拿着手枪过来了。听枪的声音就知道,这是自制货,准头不算好,火药的纯度也不够。
但就算是这样,这么近的距离,杀人足够了。
人从后面追赶过来,季风不敢背着蔡昕。以她现在的状况,就算被流弹擦到,也可能一命呼呜。
他只能抱着她跑。
而余灿做了隆胸手术,却并没有真正变性,体能仍然是一个男人。他很快就追上了他们,凭借热武器的优势远程压制。
季风知道怎么躲避子弹,可内行都知道,最难防的并不是直射而来的子弹,而是乱飞的流弹。
余灿的枪太垃圾,子弹打出来胡乱跳跃,有一颗撞在墙上,被反弹出来,直接射进了肺部。
不致命,但很麻烦。
季风希望速战速决,可余灿杀过这么多人,别的不好说,心理素质一流。他也知道季风不好对付,所以专门往蔡昕身上招呼。
栏杆腐朽,根本吃不住重量,蔡昕被她一枪托砸过去,差点摔下去。
亏得季风眼明手快,伸出胳膊拉住了。
但这也导致伤口被牵扯,肺部的血沫流向气管,口腔里全是铁锈味儿。更麻烦的是,肺部承担着空气交换的作用,一旦功能受损,氧气大大减少,全身的供养都会出问题。
幸好简静来了。
他一松手,便能集中力量对付余灿。
两人在枪械争夺上僵持了近20秒钟,余灿希望夺回枪,季风自然分毫不让。他受了伤,随着失血和缺氧,拖得越久越不利,所以快刀斩乱麻,借用体重压制住余灿,终于将枪夺走。
然而,两人近身搏斗,枪支的作用不大。可若是拉远压制,这里地形复杂,余灿比他更熟悉,要逃走轻而易举。
所以衡量过后,季风果断放弃了用枪,随手丢到楼下。
楼下的火焰已经失控,拼命往上窜,滚滚热流扑面而来,空气浓烟密布。氧气飞快减少,大量燃烧的颗粒物顺着气管进入体内,堵塞气管。
而这也是火灾中最致命的一项危机。
“咳咳咳。”季风本来就缺氧,浓烟一来,他完全无法控制身体的本能反应,不断咳嗽,全靠意志力在压制余灿。
余灿被他控制住,每吸一口气,都觉得肺里火辣辣的,而越是缺氧,越是想大口呼吸,忍都忍不住。
“我、我跟你……”他断断续续地说,“自首,我不想……不想死……”
季风也不想和他耗下去,习惯性摸摸口袋,没带手铐,只好用皮带代替,捆住两人的手腕:“走。”
两人尽量压低身体,捂住口鼻,跌跌撞撞下楼。
上有浓烟,下有烈焰,底楼的状况也没好多少,四周都是明亮的火光,难以分辨具体的方向。
“这边。”余灿比他熟悉地形,带着他钻进了旁边的小房间,那里有消防门,关上能阻隔大部分火焰。
季风的视野一会儿亮得都是橙色的光,一会儿昏暗得就剩下黑,但他一点都不敢表露,尽量放慢呼吸。
老旧的消防门缓缓合上,热量骤然减弱。
几乎同一时间,余灿拔出了藏在怀里的刀,捅进了季风的胸口。
第405章 沉默的你
简静想原路返回,却被烈焰阻隔去路。而这也让她因祸得福,进入火场后,系统马上发布逃生任务,她可以使用透视仪了。
依靠黑科技的指引,她很快找到了季风和余灿。
他们俩看起来都糟糕透了。
余灿的右手臂脱臼了,不自然地垂下来,左手的手指也扭曲变形,整个人被压制在地上,旁边是一把掉落的刀。
刀不长,刃也窄,可沾满了鲜血。
季风侧身靠在墙上,左手捂住胸口,尽量减少失血,右手反剪住余灿的手腕,膝盖死死抵住他的后腰,让他没法爬起来。
余灿还在挣扎。
他似乎知道季风坚持不了多久,不断地拱起后背。而每一次挣扎,都必然会让消耗掉大量力气,乃至撕扯要害的伤口。
简静拿出枪,对准余灿的脑袋:“你起来。”
“别。”季风每说一个字,肺部和心脏都疼得发颤,“他已经被我……不具备反抗……不行……”
对已经被制服的犯罪分子,警察不能开枪。
对已经不具备抵抗能力的危险分子,简静不能动手。
这不属于正当防卫,一弄不好,就是过失杀人。
季风说:“带……咳……走。”
简静瞪他一眼,走过去抬起急救箱,砸向余灿的脑袋。
他后脑受到撞击,登时头晕眼花,懵懵地趴在地上不动了。
消防门彼端热焰熔熔,已经开始变形。
简静背起季风,以最快的速度撤退。血浸湿了她的衣服,黏腻地沾在皮肤上,热流顺着脊椎沟往下淌。
她从来没有跑那么快过,奔到外面就把人放下,立刻拿出止血带给他包扎。
季风道:“没到……要害……余灿,带出来。”
“让他死在那里不好吗?”她怒。
他笑:“人会……跑……有……后门。”
死可以,跑不行。
简静粗暴地往他伤口里塞纱布,看血流量明显减少,这才满心愤怒地跑回去。果不其然,余灿并不死心,扶墙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她懒得废话,抄起捡来的石头,瞄准卡开启。
余灿被砸中膝弯,一个踉跄趴下了。
浓烟来袭,老旧的消防门已然坚持不住,艳色的光芒不断往外挤。
说实话,简静真的犹豫了一瞬。
让他死于大火,岂不更好?
那些被他杀掉的人,那些妄送的性命,那些无缘无故就结束了人生的受害者,他们的痛苦,让他感受一遍,不好吗?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
季风阻止她开枪的理由,她明白。
——不要变成因为正义,就去剥夺他人生命的人。
这并不是出于什么高大上的理由,什么法律的伟大,程序的正义,不是的。这些固然正确,却太宽泛抽象。
真正的原因很简单。
法律的审判,能够卸下个人的负罪感。
迄今为止,简静送过无数罪犯进监狱,有的早已被执行死刑,但她从来不在乎他们的死,听说了,说不定还要骂一句活该。
可死在她手上的人……罪大恶极如王世、如齐天,无论再怎么说服自己,他们是罪有应得,动手的那一刻,烙痕便永远留在了心中。
别再为自己增添负担了。
能不杀的人,不要杀他。
简静深吸口气,拽住余灿的衣领,将她从茫茫烈火中拖了出来,重重扔到了雪地里。
雪已经下这么大了。
沉沉的夜里,白茫茫的一片。
简静奔到季风身边,他已经阖上了眼睛。她赶紧冲过去,拍拍他的脸:“喂,不能……季风?”
这一刻,灵觉已经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可简静完全忽略了这点,伸手摸向他的颈部。
脉搏已经没了。
——
90秒前。
季风看着简静没入了火场。
很奇怪吧,因为缺氧,大脑对信息处理的速度变慢很多,看见的场景无法输送到大脑,眼前只有黑影和金星。
但他又真切地知道,简静离开了。
他松了口气。
这口气一松,强绷住的精神瞬间涣散,意识猛地下沉,一直一直坠入到深渊的最低端。
季风有过两次重伤的经验。他知道,人刚收到伤害时,昏迷晕厥都不是坏事,这证明身体在自我保护,摒弃掉可有可无的功能,集中所有力量维持生命。
但他强撑住了这口气,阻止了身体的自我保护。他和余灿搏斗,从火场逃跑,压制余灿,还骗走了简静。
生命的潜能已经用完了,就好像越滚越大的雪球,此刻已经无法挽回。
所以,哪怕知道不去找余灿也没事,他跑不了多远。季风依旧用这个借口,支开了简静。
不然的话,让她看着他死吗?
何必呢。
他无意死在所爱之人的怀中,也不想留下让生者悔恨的遗言。
不用为我难过,不值得。
——
10秒后的此时此刻。
简静立刻急救,可才掰开他的手,便蓦地沉默。
胸外伤不能做心肺复苏。
抽个医学卡给他急救?这里什么都没有,就算能抽到特殊卡,失血量这么大的情况下,从哪里找血包给他输血?
可现在心脏已经停跳,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简静伸手擦掉他口边的血沫,决定清理呼吸道,切开气管试试。
急救箱里有手术刀片。
她看准气管,小心地切开一条缝,让空气进入肺部。
但一、两秒后,她就想起来他身上应该不止胸口处的锐器伤,检查过后确认,背后还有一处枪伤。
从位置看,是在肺部。
而且不是贯穿伤,子弹还在肺里。
简静很久没有这么强烈的崩溃感了,但她忍住异常,定力卡开到最大,冷静地思索。
最糟糕的情况,她一进去季风就停止呼吸了,迄今已有两分多钟。
假如能做心肺复苏,还有希望救回来,但现在他肺部受伤,呼吸道受阻,完全没有办法下手。
唯一的办法……唯一的……
她深深吸口气,不去乱想,拿出了储物格中的根须。
这不是齐天献祭“飞跃世界号”的根须——在渔船那会儿,她一手拿刀架在3Q会长女儿的脖子上,一手点燃打火机,当着他们的面,把根须烧得干干净净,挫骨扬灰。
吃活人而诞生的怪物,不该继续存在。
但当初在黄昏镇,齐天假扮成小弗兰克,曾砍下过一段根须,欺骗简静吃下。她假装服用,其实扔进了储物格,后来一直没处理。
取出它,当初鉴定卡的效果还在。
[名称:巨人树根(休眠中)]
[鉴定内容:这是被当地人称为巨人树的根须,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动物的血肉是其最好的养分,再生能力极高,不能完全认定为植物,怕火,可对人体造成极大影响,目前无法判断来源。]
[备注:具备极高的研究价值,可进一步探寻]
“系统,我要怎么才能使用它?”她问,“最好还是无副作用可以随时结束的。”
过了好几秒,系统才说:[超常物品,不建议宿主使用]
简静:“那你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救人?”
系统:[……花费100勇气值,可抽取**卡片]
简静:“谢谢,抽卡。”
系统:[宿主勇气值不足,强行抽卡将扣除所有勇气值。勇气值为负数时,将开启惩罚副本]
简静:“没关系,抽卡。”
[**卡抽取中]
[抽取完毕]
[名称:**卡·营养药剂(1/1)]
[内容描述:可于短时间内提供大量养分,效果持续3分钟,时间结束后,使用人/物将迅速死亡]
[备注:请始终使用,不建议为人类服用]
说真的,简静有时觉得,系统可能不只是在这个世界有业务。
但甭管它什么来历,相处几年下来,她对系统有一定程度的信任,还是决定试一试。
她将营养药剂用到了根须上。
然后,小手指大小的根须就开始缓慢生长。
和邮轮上暴涨的情况不同,这个根须长得缓慢而结实,像一根茁壮成长的幼苗,粗亮油润,和热带雨林吸饱了水的叶片似的,让人觉得长势特别喜人。
可这样才真的不对。
婴儿才出生,肯定磕磕碰碰,容易这不舒服那不舒服,脆弱无比。可要是谁家的婴儿一出生就白白胖胖,结实耐摔,喂饭来者不拒,一点不拉肚子,三个月翻身六个月,说话半年就能说英文,不吓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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