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
黑暗里,周弦的声音底气不足:“我们是不是中了什么奇怪的诅咒,这是第二次了吧……”
他觉得那滋啦啦的电流声也太似曾相识了。
“第三次……”唐采西幽幽的,“下午夏夏跟我说,我们出租屋里又断电了。”
周弦:“……那接下来怎么办?”
程凉正低头看手机里的线路图:“都先回三楼吧,三楼保安提前放置了一个小型的UPS电源[2]。”
应该就是以防万一给巡逻人员用的。
“等下等下……”唐采西看完线路图在那头嚷嚷,“五楼是不是有自动贩卖机?”
“……你都吃了三个大肉包子了你还饿么!”周弦觉得不可思议,“还喝了一罐牛奶!”
“还有一个晚上呢!万一台风又大了我们困在这里了,难道不用存点粮食?”唐采西理直气壮。
“你还有盛夏给的压缩饼干。”周弦再次不可思议。
唐采西:“……那个饼干是皮鞋味的!”
周弦:“……”
唐采西最后总结:“那夏夏你和程医生先回三楼,我们去五楼买点吃的再下来。”
楼道没有窗,很黑,只有盛夏和程凉手里的手机的微光,因为有光,所以显得周围更黑。
但没有窗,风声小了,黑暗中充斥着周弦和唐采西吵吵闹闹的声音,倒也不觉得压抑。
盛夏轻笑着应了唐采西的话,找出了之前准备的应急包里的手电筒。
程凉一边低头继续看手机上的线路图一边分神观察盛夏。
她心情不错,拿出手电筒打开的时候甚至童心未泯地放在下巴下面露出了一个恐怖微笑。
自娱自乐的。
一点都不像是个怕台风的人,刚才在走廊里苍白着脸硬撑的样子也消失不见了。
程凉动动手指把自己手机上微信通话的麦克风关了,又侧身伸手帮盛夏把她的通话麦克风也关了。
“黑灯瞎火的。”程凉声音低低沉沉,带着笑,“别光顾着玩手电筒,注意脚下。”
“喔。”盛夏对这种讲道理的指令向来很听话,乖巧的脚步都慢了几步。
“你怕台风但是不怕黑?”他问她。
盛夏看了眼两人都关了麦克风的手机界面。
程凉关得理直气壮,她居然也没想要问他为什么。
程凉等了半天没等到答案,于是嗯了一声,结尾带了问号。
“我老家也在沿海,小时候台风过境,家里的窗玻璃被砸碎过,有点阴影。”盛夏的手电筒随着她走路的动作一闪一闪,“当时我爸妈都不在,窗户被砸破后家里宛如灾难片现场,我躲在床下一直等到大人回来才敢出来。”
“其实也不是特别怕,只是如果在屋子里看到窗外树木乱晃东西乱飞就会觉得会有重物飞过来砸碎玻璃。”
“所以台风天总会错觉在外面比在屋子里安全。”
她也知道是错觉,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把玩着手电筒。
程凉在黑暗中站了一会。
他问的时候没料到是这么一个答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阴影,成年人大多都不愿意主动提起,像盛夏这么坦然地,反而让人意外。
而且她一边提一边走,脚步居然还挺雀跃。
让人想安慰都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比较好。
于是,他听到自己问了一个新问题:“你小时候爸妈经常不在家?”
“嗯,他们工作特殊。”盛夏跟在程凉后面,“在我身边的时间很少。”
“不过现在好多了,毕竟网络发达。”她仍然一贯地说完一句负能量的立刻就接一句好多了。
别的人这样说话会觉得是在自我安慰,但是盛夏这样,好像就挺自然。她是真的觉得好多了,往前看,就永远充满希望。
她真的一点都不怕黑。
“除了怕台风你还怕什么?”程凉好奇了。
盛夏想了想:“……怕冷。”
程凉:“……”
盛夏:“你呢?”
程凉毫不犹豫:“怕鬼。”
盛夏:“…………”
下一秒,她就把电筒又举到下巴,青面獠牙。
程凉:“……你这种属于欠揍。”
青面獠牙的皮丫头于是就咧开了嘴。
漆黑的楼道里,没有人再去点开那两个一直关着的通话麦克风,唐采西和周弦在那头的谈话声也慢慢地没人注意了。
青面獠牙的盛夏咧着嘴就真的脚下一滑,程凉随手一接,两人距离就又近了。
紧紧贴着的那种近。
盛夏的手电筒还贴着下巴。
程凉看着那张实在是毫无美感的脸,伸手把她的手电筒关了。
“好好走路。”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哑。
“喔。”迅速站直的盛夏反常地沉默了一下,才重新打开了手电筒。
唐采西他们在那头终于发现了一直被关着的麦克风,嚎叫了一声:“卧槽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下一句:“卧槽黑灯瞎火的你们两个不要讲鬼故事不带我们。”
接着最后一句:“我跟你说夏夏讲鬼故事是一绝!”
周弦:“…………”
他面无表情地直接退出了语音聊天,顺便也帮唐采西退出了。
这就是口口声声要追他的女孩子。
他真是,信了她的邪。
第三十二章 盛夏程凉
周弦的电话挂得很快, 四人语音通话里一下子少了两个头像,嗖嗖的,四宫格变成了两宫格, 盛夏的擎天柱和程凉的微信默认灰色头像就这样排在了一起。
程凉低着头看了一眼, 本来要摁掉通话的手指一动,决定让这两头像就这样并排呆着也挺好, 直接就锁了屏,于是黑漆漆的楼道里, 真正意义的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黑灯瞎火, 孤男寡女。
而且今天晚上的气氛从一开始就很奇怪。
盛夏看着程凉锁屏后在黑暗中站了一会,拿着她给的那个应急手电筒转身带路,她不知道为什么,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松完了又怔怔的,有些不明白今天晚上心里面那点奇异的情绪到底是因为什么。
“程医生。”盛夏不喜欢这种陌生情绪,她下意识就想解决问题。
可这声程医生一叫出口,她就发现她前面那个男人突然就停住脚步不走了。
“嗯?”虽然只有一个单音节,盛夏也能发现他情绪跟之前不一样了。
就好像,她那三个字突然把他们一个晚上都有些怪异的情绪一下子打回原位。
盛夏眨眨眼, 觉得她刚才的问题解决了,就用了三个字。
“没什么。”突然就问不下去了, 也不知道该问什么。
程凉站着没动。
六号楼主要的交通工具是电梯,楼道就是逃生口,设计的时候最经济化的做到符合消防条例就算完工, 所以其实很窄,程凉一动不动的堵在楼梯正中间,盛夏就没办法往下走。
“我今天去急诊室帮了几个小时忙。”程凉没头没脑地开了口。
盛夏本来想趁黑悄悄从他身边溜下去的想法刚刚起了个苗头就被摁了回去。
“那真不是人呆的地方。”程凉笑笑,“尤其是我这种……”
他斟酌了半天措辞, 还是用了盛夏曾经用过的描述:“充满愤怒的人,在急诊室这种地方给人看病,分分钟都想辞职。”
“但去临时献血点看到你在那冲着唐采西笑的那个瞬间,就突然好了。”程凉自嘲,“还挺玄乎的。”
所以那个对视……
盛夏在黑暗中抿紧了唇。
所以程凉刚才在大厅里才会那么直挺挺地站着,看起来孤独又寂寥。
“我从来没有给过病人私人的微信号,你是第一个。”
“我虽然平时喜欢看纪录片和直播,但那对我来说最多就是看书写论文的时候的背景音,我不至于会为了想参与拍纪录片,威逼利诱的,连你是不是歧视有钱人这种话都问得出口。”
黑暗里,程凉好像笑了。
盛夏低着头,又开始口干舌燥。
程凉还在继续:“我也不是那种不怕麻烦的人,今天台风天本来派给我的抗台任务都做完了,主动跟调度申请来守夜主要也是……”
程凉说了一半停住了,万分懊恼地抓了一把头发。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要让你有负担……”
操。
这种事,他太不擅长了。
本来以为黑灯瞎火会好一点,最多他闭着眼睛把话都说完就当自己自言自语。
至于之后,盛夏不管是点头还是摇头,他都让她自己选。
毕竟这人连要个微信号都能过一个多月才能给反应。
他刚才从临时献血点开始,就都想好了。
告白吧,他跟自己说。
他是真的喜欢这个丫头,当初看上她直播间有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盛夏长得挺符合他的审美,到后来,缘分缠上来,他才发现,盛夏哪哪都好。
她是他在这乌糟糟的世界里看到的最为纯净的东西了。
坦坦荡荡的。
可他这告白说得,太没水平了,跟要道德绑架一样。
“算了。”程凉自顾自地打断了话题,找了个理由,“这地方也不是说这些话的地方。”
是他混蛋了。
盛夏怕台风,他还选了这么个台风天在这种地方告白顺便道德绑架。
他真是……活该单身。
“我就是希望你不要叫我程医生了。”
“我做这些不是因为我是你的医生,我就是一个外科医生,我没有病人都出院了还要关心病人的习惯。”
语无伦次地。
搞砸了。
真挺懊恼的,尤其是懊恼完自己真的不擅长搞这种情情爱爱的告白之后,又醒悟过来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擅长的事。
也是被那声程医生激得一时冲昏头,之前想得好好的自己告白完就结束的心理建设,没等说了几句就开始变了味。
告白完结束不了,他告白是想图个结果的。可人家姑娘大好前途,花容月貌,满脑子正义和梦想,凭什么就看上他了。
“就跟你纠结个称呼问题。”程凉强行把话题给扭到了诡异的方向,满不在乎地语气生硬,还推锅给了天气,“这种台风天真不适合聊天。”
说完了还催盛夏:“站哪干嘛?赶紧走了,就两层楼我们两走了快二十分钟了。”
盛夏:“…………”
这回轮到她站着不动了。
不但站着不动,她还顺手关掉了手电筒。
程凉:“?”
这楼道在这二十分钟里从灯火通明到黑漆麻乌再到现在手电筒开了关关了开,也是挺坎坷的。
他告白失利,脑子里关于刻薄的那根弦开始哐哐变粗都快要压不住。
“你今天在急诊室遇到什么事了吗?”盛夏站着,问他。
语气平和。
程凉没吭声。
他平时就不爱把这些糟心事拿出来说,更不愿意在盛夏面前说。
而且他刚才说了那么一大通,盛夏这重点也是抓得人措手不及。
他不吭声,盛夏也没打算等他回答。
她现在脑子很乱,平时脑子乱的时候她喜欢一个人静静,等梳理出来了再把事情解决。
可是今天,脑子乱的同时,她……还有一点生气。
因为程凉说了算了。
她突然就不想静静了。
“我刚才没有把话说完。”她说。
“我小时候台风那次,父母都不在家。”
“我就记得那场台风特别大,有很多被连根拔起的树,我房间卧室的窗户被对面吹飞的花盆砸碎了,当时我就坐在窗户旁边的桌子上。”
“那破了一半的花盆就直接砸到了我头上,我当时就失去意识了。”
盛夏指着自己后脑勺的一块地方,黑暗里其实看不见,程凉就看到盛夏抬手做了个模糊的动作。
“伤得不轻,身上也有些被玻璃划破的伤口,我就一个人晕了半天,醒过来因为害怕又躲到了床底,身上流了很多血。等邻居阿姨想起我,台风都过去了。”
程凉想起手术时,盛夏身上确实有一些细碎的陈旧伤口,当时一助还说是盛夏这人看起来挺乖,没想到小时候也皮过——那些伤口,看起来就很像小时候顽皮被划破的伤口,不深,但是都留了疤。
“那对我来说是挺大一个灾难,所以我是真的很怕台风。”
“你中午看到我在家里大厅里那会,我已经进进出出徘徊了好几次了。”
难怪,她那时候脸上湿漉漉的看起来像是出去了又回来了。
“要不是你。”盛夏停顿半秒,“我可能还得纠结一段时间才敢真正出门。”
“今天在献血点也一样。”
“其实我挺想和大家挤大厅的,本来台风天晚上我就睡不着,人多了还能壮胆。”
“但是你说来六号楼这边有床有值班室,我一点都没有犹豫就跟过来了。”
“哪怕中间还得穿过那么长的走廊,我都没跟你说要不然还是不麻烦了我还是挤大厅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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