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过了各种方法,做了各种心理暗示都没有用。
除了程凉和唐采西,她身边再也没有人,可以因为靠近就睡得那么熟。
原谅他吧。
盛夏微笑着,把一直放在身边的护照包里的两样东西拿了出来,重新戴好。
从来没丢过。
那个摸到发白的擎天柱,和程凉刚送的那个手术刀的手机链,倒是大小正好,都可以一起戴上。
***
卫生所是一个大开间的平房,值班室里有两张床。
盛夏和小白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门口院子里支开一个大圆桌,卫生所的四个人加上他们三个,七个人,烧了一大锅大盘鸡和一大盆裤带面。
卫生所所长倒了村里村民自己酿的葡萄酒,果酒微甜,所有人桌前都倒了满满一杯。
鹿城来的程主任,在这里的地位和盛夏刚刚送走的投资人差不多,坐在上席,得被敬酒,得喝酒。
盛夏和小白倒是挺自在的坐在程凉旁边,支着摄像机拍了一小段大家敬酒的画面就关了机。
卫生所烧的大盘鸡味道很好,里面的土豆青椒都很甜,盛夏连吃了好几块。
就是有些辣。
程凉在她夹第一筷子青椒的时候就起身给她倒了杯水。
“谢谢。”盛夏仰脸冲他笑,吸着气喝水。
“哎呀,盛导吃不了辣呀。”卫生所的大姐很热情,赶紧去厨房快速给她弄了一份炒面,“吃这个,这个不辣。”
也给她加了西红柿和洋葱。
盛夏和小白分了那盘炒面,看到程凉自从坐下后就一直没说话,就凑近问他:“你要吗?”
“什么?”程凉反应有点慢。
他总觉得,盛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炒面。”盛夏也分了一点给程凉,“挺好吃的。”
结果一大盘分到最后只剩下一小碗。
程凉看着那盘面,心跳突然就快了。
盛夏把小白带上是很明智的选择,这家伙有社交牛逼症,到哪里都能迅速和人打成一片。
盛夏就这样慢吞吞的挑着面里的洋葱土豆,偶尔吃两块大盘鸡再猛喝两口水。
反倒是旁边的程凉,一直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吃太多东西,酒倒是被灌了好几杯。
小白正在那里和卫生所的人吹牛,吹牛的素材是盛夏,说盛夏去过非洲大草原到过布达拉宫,上山下海无所不能。
小白今天其实也激动。
他知道自己挺没用的,但是他崇拜盛夏,他也知道要不是盛夏,丁教授现在连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更别提把这么重要的项目交一部分让他试试了。
盛夏被丁教授看中,比他自己被丁教授夸得那一分十三秒还让他开心。
所以他越说越激动,最后拍着盛夏的手臂说:“师姐师姐,你手机里拍的那些视频呢!就是非洲大草原拍的那些。”
盛夏当时正在吃青椒,一边辣一边又觉得真的好吃,随手就把包里的手机抽出来递给了小白。
包在程凉这一边,盛夏抽出手机,手机链就啪的一下打在了程凉的手臂上。
程凉看了一眼,就呆住了。
盛夏没理他,自顾自的把手机丢给了小白。
她手机没密码,平时他们要找资料也随便用。
于是小白就拿着盛夏手机里的视频开始满桌显摆,留下程凉僵直的看着手机上晃荡的东西。
他最开始认出来的是手术刀,毕竟那玩意儿他很早就买了,一直留着平时没事就拿出来看,一眼就能认出来。
心脏骤停了一秒。
然后就看到了手术刀旁边的机器人。
颜色发白,上面还有一些隐约的红蓝颜料,像是掉漆之后留在上面的。
程凉手突然握成了拳。
在小白拿着手机显摆了一圈之后,突然对小白说:“给我看看。”
埋头吃面的盛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小白还是有些怕程主任的,赶紧把手机递了过去。
程凉捏着那个擎天柱。
很劣质的机器人,他送盛夏上飞机前在那个小店里买的。
盛夏在邮件里抱怨了两次会褪色的那个擎天柱。
……
…………
那个瞬间,程凉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只有盛夏当年发的邮件,她半抱怨半撒娇的告诉他。
那个擎天柱,会褪色。
第七十五章 “恭喜,梦想成真。”……
程凉都不知道那顿饭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他只听到小白把手机还给盛夏的时候还聊到了手机链, 小白说:“这个手机链你戴了很久了吧,来新疆以后没看到我以为丢了呢。”
“挺丑的,师姐你真的不换一下吗?之前我们送你的那个擎天柱还是正版的, 比这个好多了。”小白很嫌弃, “这玩意儿掉漆,我还记得一开始拿起来的时候满手都是金属味道。”
“摸久了就不掉了。”盛夏回答。
语气非常平静。
于是程凉的眼前就变得一片模糊。
水汽氤氲, 他看到大家都吃完了饭,他全凭本能机械的和卫生所所长握手告别, 他听卫生所的大姐给他们介绍值班室里放被褥的柜子。
他还听到小白跟盛夏低声嘀咕, 他晚上要回拍摄地睡,那边有空位。
小白可能已经悟了,毕竟他们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不对劲一路了。
然后,安静。
大姐收掉了摆在卫生所院子里的圆桌,和小白一起去了拍摄基地的盛夏又一个人回来了,背着个双肩包,走的不快不慢。
村口有棵大树,村里有犬吠,也有风干的葡萄的味道, 干燥的尘土里,有甜腻的果香。
他的盛夏, 就这样不紧不慢的朝他走过来,中间跨过了三年的时间长河,她瘦了黑了头发也短了, 但是眼底的光芒,从来没有消失过。
她走到他面前,仰着头,冲他笑。
她说:“你看天上。”
太阳落山, 沙漠绿洲头顶星空漫天。
“你傻了吗?”她又问他。
她笑起来的时候,鼻子会小幅度的皱起。
程凉靠在门边的身体站直,一手托起盛夏的腰,一手护住她的后脑勺,低头闭上眼睛吻了上去。
碰到唇,盛夏一怔,下意识一缩。
程凉于是就这样停在那里,两人鼻息纠缠。
半晌,程凉又凑近摩挲了一下,这次,盛夏没躲。
程凉吻得不算温柔,新疆干燥,他嘴唇也粗粝,盛夏被磨得有些痒,他们嘴里都有漱口水的味道,是程凉带过去的薄荷味的漱口水,其实有点苦。
再深一点,就有果酒的甜味。
盛夏一开始还能有闲暇分神,心想这人怎么一见面就……
虽然卫生所现在已经没人了,但是有监控呢,她都看到了……
幸好漱口了,她吃了好多洋葱……
再然后,她迷迷糊糊的想,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吻得那么深,程凉放在她腰后的手掌越来越烫,越来越用力。
再后来,就只能听到喘息声。
盛夏终于忍不住抓住程凉的手臂,晃了晃。
程凉僵了一瞬,把盛夏搂进怀里,低头埋在她颈窝,半天没说话。
他幸好,没有说抱歉。
盛夏想。
不然揍他。
“盛夏。”程凉在她颈窝闷声闷气。
“嗯?”盛夏鼻子轻哼。
“盛夏……”程凉搂紧了一点。
“嗯。”盛夏轻轻地应了。
璀璨银河下,奇迹一样。
***
奇迹到一半,就饿了。
最开始是程凉的肚子叫了两声,他假装是村里狗在叫。
接着是盛夏拽了拽他的衣服,问:“大姐是不是还在小厨房留了饭?”
……
整顿饭她都在强自镇定,因为程凉看起来太傻了所以她镇定的好艰难,炒面都丢给小白了,她就吃了点洋葱和土豆……
她本来还想慢慢聊的,谁知道程凉突然变得那么直接……
于是所有的我不介意了我也不想折腾你了之类的话和刚才那个异常成人的接吻比起来,就都不算什么了。
“我只会下面条。”程凉把盛夏领到小厨房,“要吃吗?”
阿姨没有给他们留饭,程凉只在柜子里找到了挂面和鸡蛋,篓子里还有洋葱和西红柿。
盛夏搬了个小板凳过来,托腮点点头。
程凉居然会下面条!
而且看起来有模有样的,洗菜切菜的姿势看起来也赏心悦目。
“这两年学的吗?”她问他。
她记得在鹿城的时候,他们两个的三餐基本都是食堂解决,她每周倒是会做饭,做了几个月觉得自己可能和厨房真的没有缘分,也就再也没有强求。
“嗯。”程凉低头在切洋葱,“之前老林在的时候为了照顾他学了一点。”
他切的很细,洋葱剥开好几层选了里面最嫩的芯,洋葱呛人,他切的时候没有抬头。
鼻尖的酸涩已经压不住了,洋葱呛出了眼泪,他看了一眼滴在手指上的水滴,心想这下好了这回真的爷们了。
盛夏也看到了。
她伸手拽拽他的衣服。
程凉放下菜刀,蹲下,和盛夏平视。
盛夏说:“你回来吧,以后都不要再走了。”
……
“我三十多了。”程凉低下头,“所以咱们能不能假装我现在是因为切洋葱呛到的?”
盛夏伸手摸摸他头顶的呆毛,红着眼笑着嫌弃他:“你真的晒得好黑。”
所以机场重逢的时候她都觉得这人面目可憎。
程凉翘起一边的嘴角,弹了下盛夏的额头,站起身开始切西红柿。
先烫皮,划个十字把西红柿皮剥了切成丁。
这人,其实讲究的要死。
“回鹿城待一段时间就能白回来了。”他说,他又不是天生黑。
“我给丁教授买的防晒霜有一瓶小赠品,明天拿过来给你用吧。”盛夏说。
“好。”水烧开了,程凉先下了面条,半熟的时候捞出来过冷水洗掉上面的淀粉,又另起了一个油锅开始做汤底。
油锅爆炒洋葱开始有香味,他们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家常。
两人心里都有一块空缺的地方被逐渐填满,当年的遗憾,当年的错过以及当年还没有完全来得及深入的情感,在面香里变成了实质。
洋葱鸡蛋番茄面。
端上桌盛夏只喝了一口面汤就瞪大了眼,好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烧法烧出来的汤头真的和当初鹿城附属医院食堂的笋干肉丝面太像了。
“我特意学的。”程凉知道她在惊讶什么,“之前打包太多次了,食堂师傅就让我有空学了回家自己做,省得天天麻烦他。”
后来他学了,却是为了给没胃口的老林做点家乡常吃的味道。
世事无常,老林离开新疆以后他就不爱再做这些事,今时今日,他学来的手艺才终于有了归处。
面汤都变得特别鲜美。
他还是跟做梦一样,虽然知道他们之间可能真的可以冰释前嫌,虽然知道盛夏心软,但是,他真没想到那么快。
等吃完最后一口面,他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坐到盛夏面前,看着盛夏眼睛:“我问这个问题不是为了让你反悔的,我就是想问问,为什么就突然……”
他语气太小心翼翼了,生怕她突然就又想起三年前他做了什么,或者突然想起来他这人也三十多了还不靠谱的在边疆耗着,再或者,意识到他这个怕鬼的男人胆子有多小。
结果盛夏定定的看了他半天,回答:“丁教授今天让我毕业以后去他的工作室。”
程凉一怔。
“你知道丁教授的工作室的吧,拿了很多奖,国内少数几家可以自主找题材拍纪录片还不亏本的工作室。”她说。
程凉点头。
他自己就是纪录片爱好者,所以才会在丁教授来苏县后主动提供那么多帮助,虽然那里面也有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现在肯定也在世界某个角落拍纪录片的私心在。
他给丁教授方便,也希望盛夏能遇到好说话的被拍摄方。
“他那个工作室之前从来不招人,其他人肯定想不到,丁教授第一个对外招的人,会是一个女孩子。”
盛夏笑了,很灿烂。
“这对我来说是很大的肯定,我很骄傲,也觉得酣畅淋漓。”
“我当时……”盛夏笑着看程凉,“就突然很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你。”
“我没有对我爸妈说过我这几年做了多少努力,说多了我怕他们难受。”
“西西,我也没有说太多,她的工作也刚刚起步,每天晚上加班,律师也是各种人间疾苦立场动摇,所以,我们都知道彼此很辛苦,可不会对对方说。”
“但是你让我可以任性试试。”
众生皆苦,而他说,她可以把她的苦放出来试试。
“我就觉得,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你会很开心。”
和她父母和她的挚友完全不同的那种开心。
“所以,我就不想再折腾了。”
人生苦短,人永远不知道意外会在什么时候降临,就像当年程凉绝对没有想到他逃避八天,他们会错过三年。
这世上爱她的人会有很多,关心她的人也会有不少,但是能让她彻底放开任性的人,只有程凉。
不靠谱,胆小,敏感。
但是努力,体贴,懂她。
这样,就够了。
程凉低头,吸了口气又抬头,双手捂住盛夏蓬松的短发,往下压了压,顺手掐了掐她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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