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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剑——御井烹香

时间:2021-10-31 09:27:13  作者:御井烹香
  思及此处,心中不由越发火热起来,却又觉得身后吹来一阵冷风,不知不觉打了个寒战,回首望去,灵机却无半分异常,不由心生惘然,转头见阮慈目注自己,含笑以眉眼询问,孙亦本欲掩下这股异样,转念一想,却又福至心灵,上前行礼道,“剑使容禀,在下方才只觉一股寒风吹拂……”
 
 
第350章 缘起缘灭
  紫虚天内,阮慈本体暂从修行中分出神来,往凤阜河观望而去,果然见到巨量因果之中,似乎有一条细线随着孙亦的话声闪闪发亮,得她投注,那因果也极是狡猾,一扭身子,又退回虚空中去。在凤阜河那化身微微一笑,说了声,“哪里走?”,伸手便向虚空中一捉,那因果眼看便要被她捉在手中,身躯一扭,却是自行焚烧了起来,宁可将这小小因缘化为虚无,也不愿被阮慈捉到把柄。
  此中博弈,金丹修士难以领悟,孙亦只觉得身上一轻,仿佛无形间少了什么束缚,却也有些惘然,似乎失去了什么机缘,连忙对阮慈一拱手,阮慈笑道,“你从前道途之中,曾和某人某物结下缘法,这缘法随时机变化,有时会化为你的劫数,或许也能成为你晋升之机,只看你在将来择选了怎样的立场。如今因你向我提起,我要捉拿因果,彼方便主动消去了这段因果之源,你劫数得脱,但也因此失去了可能的机会,因此既是如释重负,又是惘然若失。”
  众人听闻,也是各有领会,都是金丹修士,各有历练,也能想到种种可能的发展。孙亦道,“倘若我无有感应,又或不愿打扰剑使,是否将来某一时刻,我会被人操纵,身不由己地攻击剑使,便如同魔宗修士转化魔奴那般,从此沦为对方的傀儡?”
  阮慈点头道,“或是如此,或是心中便生出对我不利的念头,又或者是反而倾慕起我来。总之百般摆布,便是在要紧关头,令你做出符合对方利益的行动。倒也未必就与我、与你有损,端看背后那人做如何想了。”
  孙亦闻言,毫不考虑地道,“如此缘法,便是损了,也不值得有分毫可惜,我等虽守分随时,却也不是为了任何旁人修道,而是为了将自己的命运握在自己手中。此人既然将我视为棋子,那便是我的道敌,将来修为到了,少不得要和他论个高低。”
  他虽然办事妥帖,平时大方爽朗,但却也是傲骨暗藏,阮慈见此,暗暗点头,向王真人投去一段思绪,笑道,“此子神念颇佳,竟能感应到洞天因果牵动,又有决断、知慎重,不怕示弱,向我求助,因此令自己无形中脱去劫数,且还有一副傲骨,我看他禀赋气运都颇是厚实,倒比芃芃、月婴都更值得栽培,原来娴恩师姐这一段缘法,却是应在了她这师弟身上。”
  王真人道,“大浪淘沙,像他这样处处出众的修士,迟早会崭露头角,你不妨多磋磨磋磨,令他多经历些险境。”
  阮慈也是深以为然,此去比元山,就在上清门左近,若是有事,师门转瞬间便可介入,这不比海外仙山,天外秘境要来得稳妥多了?此时不磨砺弟子,将来动真格时,这些弟子还不是纷纷陨落?
  一时又想到自己前去恒泽天历练时,不知王真人是否也是以一样心情,看着自己独斗燕山魔修,甚至那周知墨或许就是他有意指引到自己身侧也未可知。否则,王真人一念之间,阮慈身侧根本不可能出现对她心怀恶意的修士。
  正思及此,头顶微疼,王真人又敲了她一下,阮慈不免微怒,在崖边小院和王真人那金丹化身共推大道的阮慈,忽而便随手拟化灵炁,幻出长剑,和王真人斗了起来,口中说道,“恩师,我们不妨来演练演练剑术罢——”
  这些浮念,对比元山众人并无影响,众人还是顺流而下,并未进入比元山中,还是有意看顾河中和水妖相斗的秦凤羽。秦凤羽和水妖打得十分惨烈,几日下来,灵炁走到哪里,妖血便将凤阜河染红到哪里,甚而有时还能感应到秦凤羽自己的灵机精血一道浮上水面。众人便一开始艳羡秦凤羽有此因缘的,此时也都畏惧戒慎起来,自忖若是换了自己,只怕还真把握不到这份机缘。便是有师门长辈搭救,不至于真正陨落,也要元气大伤,道途受阻是难免的下场。
  便是同出一门,修士中也不免比较掂量,众人同行了一段时日,除了不轻易出言的阮慈之外,齐月婴、迟芃芃、林娴恩三人性子各有不同,却都少了些许进取之意,众人已是隐隐以孙亦为首,孙亦修为只比林娴恩略高,但居中调度,率领众人杀妖取宝,处处都是有条有理,自身修为也在不断进益,光是斗法手段,便丰富了许多,至于杀妖所得的宝材,反倒还在其次了。
  秦凤羽狠劲十足,孙亦有大将之风,这两人算是显出来了,余下三人便显得有些多余,齐月婴一向是个散淡性子,不用她做主,她反倒如释重负,迟芃芃坐镇下院许多年,虽觉寂寞,但也被磨出了性子,知道比元山之行尚未正式开启,不必心急。唯独林娴恩心中却是空落落的,自叹和阮氏姐妹早有前缘,自己也是有些慧眼,早早巴结。若说阮氏姐妹对其十分冷淡,倒也不是,瞧着样样都是齐全,却始终未能借到东风,也不知差在哪一步,此次出行,看来又是为旁人做了嫁衣,眼看孙亦多得剑使青眼,回山便要飞黄腾达,自己勉强结丹而已,倘若没有天大机缘,道途到此已绝,真不知到比元山还有什么用!
  其实这些她在门中也早已知晓,只是眼见孙亦脱颖而出,心中的滋味也绝不好受,不知为何,这几日心中总是缠绵不去,越想越是心酸,又自哀寿元所剩无几,数千载后,孙亦只怕已成就元婴,她却依旧沉沦金丹之中。一时又想若是比元山之行无有机缘,只怕回山之后,师父便会让自己转去外门,再为自己择选道侣,如此也可诞育后代,挑选些禀赋厚实的送到捉月崖去,要将她这份因缘用得淋漓尽致。
  但要她下水去和秦凤羽一样,为自己浴血拼搏机缘,林娴恩又知道自己绝办不到,以她实力,只怕一入凤阜河便会被水妖围攻致死。她内心实在十分痛苦,只是颇有城府,对外还是佯装无事,众人只当她话少了几分,是在全力感悟河中斗战,也不太在意。
  这天晚上,月上中天时,法舟还在天边静静滑行,但众人神色都十分凝重,在舟边感应着河中灵机,因阮慈此前便说过,日出以前,众人要在前方比元山的一处垭口转道入山,而下游河中,也有元婴妖物被上游灵机吸引,正逆流而上,也要来追猎秦凤羽。倘若阮慈不肯出手相助,今夜几乎便是秦凤羽最后的机会,她若还不收手退走,以此刻局势,元婴妖王一到,实在便无有任何生机可言。
  垭口就在前方不远,此处凤阜河骤然收窄,河水更是激荡汹涌,不断涌起大浪,将那一股股涌上河面的血水冲出浮沫,往上游望去,数万里河面都泛着淡淡血色,真不知到底是水妖精血,还是秦凤羽的自身的精血散落。此时在众人感应中,她的气机已是衰弱到了极点,几乎只差最后一口气,便要崩散内景天地,但却依旧不肯离河上岸。
  到底都是同门,若是兔起鹘落,刹那间便被取走首级,众人的感觉还会淡些,但这样一路走来,眼看着秦凤羽一点点衰弱,却不能出手相救,现在还要见证其陨落,旁人暂且不说,齐月婴便是满面不忍,她和秦凤羽辈分相似,十分熟惯,此时终忍不住,出言央求道,“小师叔——”
  阮慈立于舟头,垂目下望,面上没有一丝情绪,在月下显得十分冷漠,仿佛没听见齐月婴的说话。林娴恩打眼一望,心中突突乱跳,暗道,“剑使当真是无情无义……此人真不值得全心跟从!”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便是不可遏制地扩散开去,占据了识海一角,牢牢扎下根来。此时远处隐隐传来一股蒸腾水汽,冲到空中,化为云雾,云雾中妖气丝丝缕缕,正是元婴妖王溯游上行,带来的气势冲击。无穷白雾扑上舟头,将众人阻隔开来,林娴恩眼前突地一花,只见那白雾深处,仿佛别有洞天,隐隐藏了一座洞府,其中立了一位美貌道姑,冲她含笑招手。
  她心中一动,泛起感应,知晓这就是她苦苦追寻的天大机缘,可以逆天改命,为她重塑道途,欣喜若狂之下,虽有轻微异样,但也是置之不理,忙顺着指引往前行去。
  恰在此时,垭口处风起云涌,一条如鲲鹏般遮天蔽日的鱼妖法相跃出水面,往河道上只是一吞,令舟上众人,面上都泛起了不忍之色。秦凤羽原本便如同风中残烛一般的微弱气机,如响斯应,顿时彻底破灭消散,不留分毫生机!
 
 
第351章 美貌道姑
  这一刹那间,林娴恩仿佛身处两种不同的时间速率之中,一方面可清晰感到凤阜河内秦凤羽气机的变化,还能看到自己在法舟上关切下望的模样,另一方面,却又知晓自己正在白雾中步步行走,在此处可以随意详谈,外界不会察觉任何不妥,如此神通,怎能让人不心旌动摇、浮想联翩?
  她一向是最谨慎知趣的一人,奈何道途不顺,千方百计也只是金丹五转,想要成就元婴几乎无有可能,身边师弟虽然入道时短,但金丹八转,想要成就洞天都不是无望。至此道心终于生尘,步步行到那道姑身旁,恭敬跪下,口称弟子,请高修指点,那道姑点头笑道,“你也算是有些眼力,识得真神。那些寻常弟子,遇到这般境况,只将我认成魔门幻象,便如你师弟一般,走宝犹不自知,倒是让你感应到了,得了机缘。”
  林娴恩这才知晓,原来孙亦刚才感应到的因果牵连,便是这道姑所发,只是她和孙亦不同,孙亦是立刻告知阮慈,而林娴恩却生出遮掩之心,忙将因果藏起,细声道,“前辈,小女身旁是琅嬛周天一等一的厉害人物,前辈若和我有缘,蒙恩见赐,也不敢坚辞,唯有愧受,只是此时恐非时机,只请前辈稍候些时日,再开示小女,以免被她发觉,反为不美呢。”
  那道姑笑道,“我等此时身处时间夹缝之中,倒是毋庸担心这个。那化身神通有限,若非你们主动禀报,她也察觉不到这样细微之处。你稍安勿躁,我将我的身份,与你仔细说来,倘若你心存顾虑,便是你我无缘,那也绝不勉强。”
  林娴恩心中还有一线疑虑,只恐她是魔门大修,如今听了这话,越发信服,跪伏在地,听那道姑款款言道,“我非是这周天修士,来自天外某处,所修持的乃是时间大道,因时之道祖封闭时间川流,只有太一宫还留有入口,不得已漫游宇宙,寻找太一宫踪迹。时之道祖一向低调隐秘,道统难寻,太一宫下院在宇宙中几乎无有音信,周游时得了一位大能指教,言道只有琅嬛周天内有一处下院。是以当即寻来此处,想要参拜道祖,正式拜入门下。”
  她口中所言,俱是宇宙风波,林娴恩哪里听过这些!当下便觉得耳目一新,眼界骤然开阔,大有闻道可死的喜悦。她也生出感应,知晓这道姑并未有半点虚言,只是不知以其随意漫游宇宙的威能,又为何会看上自己。
  那道姑仿佛看穿她的疑问,又是笑道,“你们琅嬛周天被道祖封闭,我真身无法入内,只能在外驻跸,化出一缕神念穿渡道韵屏障,到此寻找有眼缘的后辈为我办事,我观你们一行人禀赋甚厚,便欲在你们之中择选一名弟子结个善缘。至于为何选了你,倒也不怕被你笑话,你们周天的气运之子,如你跟从的那东华剑使,气运煌煌如日,身旁机缘环绕,自然看不上我这些微末本事,倒是你虽然此刻根基差些,但在我等时间修士眼中,只要禀赋足够,却十分容易补偿,只要我拜入太一宫内,便可为你弥补根基。你我二人倒是十分合衬,果然一拍即合,我观你心中,已是有了决断呢。”
  她神通如此超凡,比林娴恩座师不知要高出多少,谈吐却十分爽快,林娴恩不由为之倾倒,只是她已有恩师传承道统,却也不好改投别门,能结下善缘,已是意外之喜。当下忙拜了几拜,直说愿为前辈效劳,只不知前辈高姓大名,自己又要做些什么。
  那道姑笑道,“你身旁此人修有感应法,眼下还未到通姓名的时候,日后我会再来寻你。你要做的事倒也简单,且先多和她亲近一些,她身上带了时间道韵,看来是道祖眷者,曾去过时间川流,哪怕是多沾染一些时间道韵,对我也是有益……”
  林娴恩眼前白雾逐渐淡去,凤阜河滔天浊浪在眼前缓缓凝实,骤然间又回到实数之中,身旁齐月婴的叹息声犹自未完,秦凤羽的气息最后一闪,在那鱼妖法相腹中最后破灭。众人尽皆叹息连连,迟芃芃道,“血气……血气变得好浓郁。”
  她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足下一跺,传入法力,骤然将法舟拔高了许多,几乎到达灵炁乱流之中,阮慈此时方才回头道,“其实不必如此,很耗法力,你驶出凤阜河便可。”
  此处灵炁已是十分稀薄,都被更顶上的乱流扯走,因此舟身便更为沉重,若要长久支撑,迟芃芃入山之后法力便不够充足了。她依言降下舟头,往侧方避让,众人果然见到气势场中,那莫名浊气越发兴盛,从上游往下,整条凤阜河仿佛都被血气笼罩,那头元婴妖王翻过隘口,落入狭窄河段,沐浴在血气之中,显得极为享受,摇头摆尾,周身气势越发旺盛,显然吞噬秦凤羽,令它颇有补益。
  众人心中虽是悲痛,却也无计可施,阮慈只是化身在此,其余人都无法和元婴妖王敌对,还要防着它一时兴起,前来攻打法舟,但好在那妖王似乎陶醉于秦凤羽的精血之中,暂无暇外顾。法舟在四周徘徊不去,它也不来搭理。
  若按常理,此时众人虽然悲痛,但也无法为秦凤羽收尸,留下也是无用,自当尽快离去,但阮慈没有发话,众人虽不知在等待什么,也不好催动法舟。随着时间流逝,也逐渐觉出异样,孙亦疑惑道,“难道元婴妖物吞噬修士,竟是连内景天地都能完全消化不成?”
  修士陨落,最明显的动静便是内景天地外泄,这纯粹是虚景流泄,乃是虚数中的变化,按说妖物很难驾驭,也没有兴趣。但秦凤羽气息完全消失了好一会儿,凤阜河内却依旧无有一点变化,众人不禁大奇,都是望向阮慈,阮慈依旧站在舟头,俯视下方,神色丝毫未动,似乎此景也并不让她感到意外。
  难道紫虚天长上真能见到秦凤羽力战而亡吗?如若没有一丝胜算,就不会警示秦凤羽,让她无法入局?
  不论是迟芃芃还是孙亦、林娴恩,心中都逐渐浮现疑问,更有一个离奇至极的猜测缓缓成形,但这个想法实在过于荒谬,以至于迟迟不敢当真——难道……难道秦凤羽还未陨落?但灵机已绝,感应中她确然已经陨落了呀——
  正当此时,河面上的莫名浑浊血气,已是逐渐生发浓郁,犹一丝而至无穷,犹如一个盖子,将凤阜河上下盖得严丝合缝,偏偏河中生灵一无所觉,还在争相吞噬秦凤羽的精血,陷入狂欢之中。孤凄冷月之下,这场面竟是诡异非常,似乎隐有什么大事正在酝酿之中,众人正是惊讶戒慎之时,忽见那血气逐渐亮起,仿佛红晶一块,刹那间将整条河全都凝固,那一缕似有若无的浑浊血气之精在红晶之中狂舞起来,仿佛在尽量萃取红晶中的菁华,那红晶颜色缓缓浅淡,而其下的凤阜河中,所有鳞介妖族全都化为飞灰,不论是法力灵炁,还是血肉骨骼,其中精华都被尽数汲取,就连那元婴妖王,也是在欣喜之时,一无所觉地被抽走了大量精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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