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此,其天然便具有调理甬道的若干权柄,也可以短暂离开甬道,只留气机相连便可。瞿昙越只探出一半法体,只是因为如此一来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倒并非是遭受束缚。阮慈点头道,“瞿昙道友能和天下英豪切磋,将来成就只怕不可限量。”
莫神爱在此驻留,自有太微门修筑行宫洞府,其中有她的一座浮岛。上清门的法舟则暂还驻跸在远处,浮岛尚未修建完工。阮慈虽有心往甬道中一探,却知此时不可节外生枝,自己只有元婴修为,这化身若是入了甬道,倘被人劫出周天,落入他人手中,只怕会对本尊不利。只得借莫神爱洞府,作东请瞿昙越前来相会。
不过半个时辰,便见到扶余国中有两点灵光飞来,在莫神爱洞府跟前化作两人,其一自然是瞿昙越,他又幻化了平凡面容,不再展露那绝世风姿,其二则是秀奴化身的幼童,见到阮慈,欢喜得现出真身,在阮慈身旁上下飞舞了一会,尖声笑道,“多谢剑使,剑使果然给了我们融入本方宇宙之机。”
阮慈微微一怔,旋即便想得明白,周天大劫,瞿昙越乃是首当其冲,只要他一陨落,情种便可落入血线金虫之手,只要阮慈解开道韵,血线金虫当即便可彻底融入本方宇宙。这秀奴看着憨傻,其实也有些心机,这是要用言语拿捏阮慈,让她默认会立刻解开道韵,不用差遣它们再做什么。
若是旁人,或许还要乘机敲诈些好处来,阮慈却觉来去自由,因笑道,“好呀,你们要这样也不是不可以,那便只有这样了,你们可想清楚了?”
秀奴先是大喜,但却又立刻犹豫起来,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又仿佛求助一般地看向瞿昙越,瞿昙越笑而不语。秀奴想了许久,自言自语地道,“是了,剑使手里还有我那旧日法体,倘若能令它完全苏生,可令我刹那间回到全盛……”
它仿佛垂涎欲滴一般,吸了几口口水,望着阮慈现出央求之色来,阮慈被它逗得微笑起来,却怎么也不肯吐口,只道,“倘若将来瞿昙公子陨落,我便将情种外的道韵解开,这倒也可以答应你,不过倘若那样,也就只有那样了,你可想好了?”
她的意思十分清楚,那便是解开道韵之后,双方原本的些许情分也就不存,之后再不会有什么顾念。其实秀奴倘若笃定阮慈会死在周天大劫之中,这个头也就点了,但偏偏它对阮慈似乎还有所指望,因此便格外犹豫,来回走了几步,方才嘤地叫了一声,抽打了瞿昙越一下,怒道,“你小子,还不努力提升功行?若是你不死,我跟着你也就和融入宇宙没差多少。”
它助瞿昙越成就洞天,又和他别有因缘,此时瞿昙越的法相便也是雾中藏虫,要说他是人,其实已不那样纯粹。不过其眉宇开朗、意态洒脱,显然正是处在一生中最自在的时间之中,先对阮慈慎重一礼,方才对秀奴笑道,“你我能有今日,全赖阮道友,此番恩情焉能不报?秀奴,须知人生有报有偿,有舍有得,道途终有尽头,能得一圆满,已是福分。”
秀奴撇嘴道,“晋升之后,越发神神叨叨了。好像谁没洞天过似的,道途终有尽头?那我也要亲自飞到尽头去瞧一瞧才甘心。”
它本身便是横跨两个年代的大修,这话说得倒是底气十足。不过照旧是乖乖站到瞿昙越身后,阮慈道,“秀道友,你去哪儿?这有你的座呢。你现下和瞿昙道友平起平坐,共掌小寒武界,不再是从前的身份啦。”
秀奴或者是头一次被未来道祖这般礼遇,将信将疑,慢慢坐下去,浑身乱摸,似是极为不适应。见众人都含笑看着它,瞿昙越冲它点头示意,这才慢慢坐实了,忍不住冲瞿昙越粲然一笑,瞿昙越摸了摸它的头,秀奴又是欢喜又是新鲜,呜呜乱叫了一会儿,突然又肃容对阮慈道,“还是叫我秀奴罢,秀道友听了好肉麻。”
它憨态可掬,众人不免又发一笑,阮慈方才对瞿昙越道,“我此来是有两件事要问你。”
此事不宜公然谈论,化身将思绪传递过去之后,瞿昙越神色便即凝重了几分,沉吟片刻,轻轻一捉,将几道气息吹入秀奴鼻中,问道,“当时我一心稳固境界,由你做主得多,这几人的气息,你可有印象?”
第382章 大玉奸细
秀奴将这几缕气息仔细咀嚼,面露思索之色,久久方才摇头道,“没有,但这是什么?若是周天内部的修士,悄然潜到甬道之中也就罢了,或者还有失于防备之处,但怎么可能有天外修士未经我的允可便潜进来?”
阮慈尚还未开言,瞿昙越已失声问道,“还有天外修士?”
秀奴点头道,“你们尝不出来,我却一尝就知道,琅嬛周天的修士,气息中总是带了一丝烟熏味儿,那是旧日宇宙遗存的独特气息,只有我能分辨得出。但这里有两人的气息都无有这烟熏味儿,他们不是本方周天出身,都是从外头来的,而且来时已有了一定的根底。”
它所说的烟熏味儿,自然只是一种比喻。不过后一句众人都能明白,若是其余周天出身,流落琅嬛,在琅嬛入道,那么难免也要染上‘烟熏味儿’,只有在其余周天已经修到了金丹、元婴境界,本就和那方周天牵连紧密的,方才能避免染上旧日宇宙气息。阮慈虽然对柳寄子的来历有所猜测,但没想到连阮谦交谈的那影子都不是琅嬛修士,皱眉道,“两个?”
秀奴笑道,“再不会有错的,这影子和那男修,都是天外来客。不过根底如何我却一无所知了,来了本方宇宙之后,我便在琅嬛周天沉睡,天外修士几乎从未得见,直到洞阳侵占了周天之后,我才被玄魄门重新唤醒。”
大概是分割身躯的经历牵扯到了情祖,秀奴对时间有些含糊,流露些许茫然之色,片刻后方才又道,“唉,周天大劫快些来罢,我好想放些孩儿飞入虚空中去啊。”
血线金虫只要有一只流落出虚空之中,经过若干年的繁衍,不知会有多大的危害,但此刻受到那功德彩锦的制约,和其联系在一起,却是都被困在了道韵屏障之中,直到周天大劫之后,道韵屏障或有碎裂的可能,届时甬道无用,方才能再谋出路,阮慈道,“现在还是先别想啦,若是来日,瞿昙公子有机会遨游虚空的话,你派些虫子虫孙和他一起,还有些指望。”
他们在商议的事情,不该也瞒不过莫神爱,阮慈只略叮嘱她不要和太微门长上说起,便也将事由告知。因此是莫神爱到来之前的事情,原也没指望她瞧见端倪,莫神爱听了却也十分上心,道,“虽然玄魄门两位道友可以防住天外来客,但那是因为小寒武界乃实在存在之物,将出口处的所有虚数都已占满,而且俱在两位掌控之下。这条甬道其余部分,乃是功德彩带构造,你们也只是神识观照而已,想要瞒过你们,只需找寻一些维度便可,却不是完全无法想象。”
她屈指道,“实数之中且不必说,虚数维度便是错综复杂,有因果、气运,这便是两重,此外所有虚数大道都有道韵维度,如功德道祖,那功德彩带便是一重维度,据我所知,秀奴和瞿昙公子也只能望见这两重而已。他们若是已经掌握了某位道祖的道韵,又只是要潜入甬道之中,并未想着出去,还是很有许多办法的。”
瞿昙越道,“若然如此,他们在甬道中做什么呢?那处四周都被功德彩带围住,往外则是洞阳道韵,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他们来此是要汲取什么?实在令人深思。”
莫神爱因有神目的关系,最喜天然长得悦目可爱的美人,她对阮氏姐妹便一向十分另眼相看,此前对瞿昙越也是格外温柔,但不知为何,这次见面说话态度便冷冰冰的,阮慈猜想或许和瞿昙越法体的变化有关,瞿昙越因果和血线金虫纠缠越深,法体也有相应变化,莫神爱颇是不喜。此时听了瞿昙越的疑问,只是冷冷地道,“那阴影且不说,我窥视虚数时,曾见过相似的阴影神兵,是一群乌鸦,厉害非常,那一日我偶然窥探虚数,恰好见到他们在追杀一只蜘蛛,那蜘蛛在前面跑得飞快,乌鸦却在阴影中时隐时现,紧追不放,气势非常骇人,仿佛一旦被它追上,便是再无幸理,我看了心里不太舒服,还动用神通,为蜘蛛瞧出了一条生路呢。”
原来她天赋神通,修到越深,便会时不时地窥视到实数以外的奇异维度,有时是琅嬛周天对应的虚数总集,有时却是跨越了某个维度,如望见极远星空,又或者是数千年前、数千年后的画面等等,这种失控并非莫神爱所能掌控,见到的画面有时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却往往是神通进阶的前兆,此时阮慈待要再细问,莫神爱却又有几分惘然,摇头道,“再要说别的,便不记得了。”
阮慈上回和黄掌柜等人在虚实中遥遥相对时,也隐约感应到他们正在被什么厉害了得的敌人追杀,那回之后,他们或许是已经潜藏到极深处,连阮慈都丢失了感应,此时心中未免有些忧虑,暗道,“这阴影似乎便是和在虚数中追杀他们的乌鸦一个路数,谦哥怎么牵扯到其中了?他们跃入甬道,是要借此去往虚数么?但愿谦哥平安无事,还有黄掌柜、胡闵胡华他们,唉,我要能借他们一点道韵护身就好了。”
这一念起,冥冥中似乎传来极其微弱的一点感应,但很快又消失不见。阮慈再要寻觅,已是无踪。三人心中都浮现感应,知晓此事此时不必再谈,否则反而为敌人感应了去。莫神爱道,“至于容道友和她那个双修道侣,很可能是去到宇宙虚空中了。他们根本不必从甬道中走,只是你们一时没有想明白而已。”
她这话一出,二人一虫都有些愕然,还是秀奴先反应过来,拍手笑道,“是了,那人最多也就是元婴修为,他不可能在封天以前便进入周天,那么他是如何进来的?一定是得了洞阳道祖的许可,说不准他就是大玉周天的奸细,你们可还记得,洞阳道域之中,只有我们琅嬛周天的修士无法进出道韵屏障,但其余洞阳道域的修士却是可以入来。这道屏障,拦住的是琅嬛周天内部的人,还有洞阳道域之外的人。”
瞿昙越也道,“不错,姜道友其实只见到他们往甬道方向飞远,却并未见其飞入甬道中。柳寄子可能只是要借用甬道周围的扰动,掩饰他出入周天时的动静,便比如大玉周天的修士上回要入内,也是选了寒雨泽,那处空间破碎,能够瞒得过我方洞天的感应。”
至于阮容如何能出去,那边是双修功法的功劳了,按姜幼文所见,二人即为一体,又是泾渭分明。柳寄子只要玄功参天,便可让道韵屏障忽略泾渭分明的一面,将两人试做一体,任由其来去,不过这必须是保持深层双修状态。阮慈不禁微微色变,很快又道,“柳寄子对容姐定然有所安排,否则不会一再提携,倘若他是大玉周天的奸细,或许便要在容姐身上埋伏下一些手段。但我相信容姐,不论柳寄子有什么阴谋,容姐只要查知,定然不会同流合污。”
莫神爱和瞿昙越都没有说话,秀奴天真道,“是吗?剑使好倔强呢,我们虫子可一点都不相信人性,不过此时说这些也没用。那个柳寄子有许多方法让容仙子屈服,比如倘若她不答应,便回不到周天内,那和陨落了又有什么区别呢?她是我们周天的修士,若回不来,该怎么破境元婴?”
它童言无忌,反而说出了另外两人不便说明的话语,阮慈忍不住瞪了秀奴一眼,但也无话可说,想了一想,又转而释然,道,“不论如何,只要容姐开心就好,她若和柳寄子站在一边,那就由她罢,我最不愿强求旁人。”
只是阮容叛离之后,会否有旁人去追杀她,那便又是另一回事了。莫神爱忍不住问道,“倘若她真的欢喜那个柳寄子……也不是和我们作对,那你……”
阮慈道,“我是无妨,本来还担心谦哥,但此时看谦哥也未必清白,活在世上,有些事实在不必那样明白,曾有的情谊未变,便是好的。”
瞿昙越微笑颔首,秀奴半懂不懂,莫神爱咕地笑了一声,拍手道,“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周天内的气氛,总是乌压压的让人心里很沉重,我便很喜欢和你呆在一处,小慈。”
不论是阮容还是阮谦,此时或许都已不在琅嬛周天之中,周天也没有四处追索他们的能力。阮慈本尊自然将这些推测化为思绪,说给王真人知晓,这里瞿昙越又说起另一件事,道,“你要问我的第二件事,我心中也大抵有了答案。相信莫道友也有自己的判断,我便先说我的看法罢,这些外域洞天,多数都是先传信前来我处拜访,送上表礼,道明来意,礼数总是不缺,我不理门派,只从道韵判别,分为两类,一大类是暂无道祖合道的大道,一大类是已有道祖合道的大道,你猜想要入内的洞天,是哪一类为多?”
阮慈正要说话,见莫神爱跃跃欲试,不由笑道,“你也想猜么?猜中又没得奖。”
瞿昙越也是莞尔一笑,道,“话说到这里,若没有彩头,反而无趣了,这样,倘若莫道友猜中了,便可从我小寒武界中取走一物,如何?”
其实说是猜,也是考验莫神爱的修为,莫神爱见过所有入内的大能化身,这些化身并不会特意对她展露自己,等如一切都靠莫神爱自己的眼力,这是和瞿昙越所知两相印证。阮慈见莫神爱神色,大概猜到她金丹关隘所需之物或许和小寒武界有关,瞿昙越是感应到了,特意给她一个机缘。不由含笑对莫神爱道,“你只知以貌取人,却不知瞿昙道友对你十分细心关爱呢。不论胜负,这个情可不许不领。”
莫神爱道,“你们不是斩断缘法了么?怎么还帮着他说话那。”
她打趣人最是犀利,一句话说得阮慈哑然送上白眼,方才跳起身搓着手,兴奋地道,“我想想,让我回想回想——啊,我知道啦!”
说着,便转过身,神采大振,笑吟吟地说出一番话来。
第383章 洞阳暗子
且说众人在此耍戏之时,又随意设了赌约,莫神爱大为得趣,在厅堂里转悠了几圈,方才背着手笑道,“我猜呀,这些修士定然分了几中,一中是求道心切,如那朱羽子一般的,才一得到机会,便立刻入内,做事甚有章法,已知道自己在找寻什么,又能付出多少代价。这都是所修大道已经成就道祖的,不论是否嫡传,他们入内,都是为了给道祖落子。当然着急,若是晚了一步,己方大道的道祖,可就少了先机了。”
“至于那些无有道祖的大道洞天,固然想要入内,但却也是瞻前顾后,态度远比前者要保守得多。其入内的想头任谁都能猜得到,那边是要借着超脱之机,天下共逐的机会,找到机缘借此合道。但却又怕牵扯过深,哪怕在周天大劫之前离去,因果纠缠之下,还是身不由己地卷入杀局之中,沦为劫材。”
其实其中道理,并不深奥,只是瞿昙越借此给莫神爱些好处罢了,他们两人都要长期在此驻跸,彼此关系亲密些,对双方都有好处,这就可见得瞿昙越处事老道,要胜过娇生惯养的莫神爱许多。当下拍手笑道,“莫道友果然心如双目明,看得甚是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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