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阮慈和她的微妙关系,自不会拆穿谢燕还,她还送了谢燕还一朵太初道韵,一来助她在白剑镇压之下,维持神智,二来便是让谢燕还将来脱困之后,可以和她联络。只是此事对阮谦不好揭破,还要略做遮掩,阮谦叹道,“此子和我们阮氏家仇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想我无意间倒是和她共事许久,唉,当时我只想着要平定三宗,才算是报了家仇,白剑也是因此在我心灵中布下种子,如今看来,三宗也不过是道祖手中的棋子,苍莽天地之间,哪有一处是真正自由?”
他心中对阮氏家仇显然依旧念念不忘,阮慈却也不觉讶异,因白剑便是由此入手收服阮谦,自然会将此念种得根深蒂固。只是如此一来,谦、容兄妹只见,似就不便见面,毕竟不论有什么前尘,什么后计,阮容和柳寄子之间,的确已算是道侣了。
柳寄子如今与阮氏姐妹的关系,说微妙的确微妙,这仇怨到底该计算在谁身上,实有说道,于阮慈而言,连洞阳道祖都可暂且相安无事,更何况才刚独立不久的柳寄子。便是在阮容来说,柳寄子是见到她的那一刻才开始被情思浸染,在此以前,只是洞阳化身,家恨还是要记在洞阳身上才好。有这般缘由在前,便是回了琅嬛周天,也不怕惹来旁人议论,只是阮谦性子偏狭,恐怕不以为然,阮慈道,“谦哥,现下也别寻三宗麻烦啦,琅嬛天都要没有了,再计较这些有什么意思呢?虽然也说初心不改,但修士也当拿得起、放得下。你若能提升功行,何愁将来不能向真正的主使寻仇?”
阮谦摇头惨笑道,“我如今哪还有什么功行可言!”
他身份复杂,受了忘忧寺、燕山和白剑三重传承,和燕山的联系,还是白剑暗中撮合而来,为的是图谋天魔功法,以便她参照修改自身道统,不过燕山给阮谦的功法说不上多么上乘,阮谦真正的根基,还是在极恶大道上,如今从道域解脱,一身修为半废,他已是金丹顶峰,将来最多成就元婴,却无有洞天之望,想要和僧秀一样重新悟道参禅,却也少了一颗佛心。也难免自怨自艾,有些颓唐,但过得一会,又道,“即便如此,将来若我侥幸有了修为,自然也是从上到下,一个都不能放过。”
千人千面,阮谦性子,杀心便是较重,其实还真是修行极恶大道的好料子。阮慈自知他在极恶大道中浸淫已久,一时也难改易,只含笑道,“多少修士,道途比谦哥你还要更加坎坷,譬如谢燕还,她昔日在琅嬛周天呼风唤雨时,焉能想到今日境遇?即便是如今法体已失,只留真灵,也不能说她道途就已完全断绝。谦哥可别先自灰了心。”
阮谦虽然偏激了些,但心性却也是十足,不过如此怨艾一时,便也振作起来,道,“且不提我,方才她走以前所说那些话,你可听着了?我知那恶妇性子,你若未取走万物天本源,她定会极为记恨你,处处想和你作对,除此之外,她自己也要设法再来谋取,她有青君真灵碎片,又来过这里一次,便不似从前那般不得其门而入。”
又四处张望,道,“甚至便是此刻,或许都没有走远,还在暗处维度窥伺,一旦你全心封印本源,便会乘虚而入,试着一举两得,将你和本源一同窃据捕获。”
如他所说,这本源真是取也不易,留也不易。阮谦目中射出神光,将天上地下全都看了一遍,片刻后方才略微安心,道,“她只是未来道祖,还不能完全执掌大道,我尚留了一丝本事,她似是真的走了,不过也只是此刻而已。”
阮慈笑道,“多谢谦哥费心了,不过我进不进去,全看我高不高兴,倒不在她。若没有兴致,便回返了也是无妨,至于和她的约定,本就不能当回事,没有的东西,守它做什么。”
她这散漫随性的言语,让阮谦不由大皱其眉,满脸的忧心忡忡,阮慈也不理他,道,“谦哥,若我往里,你在我身边恐怕生变,我便先将你收入我内景天地之中,对你修行也有些益处。”
她倒不惧白剑在阮谦身上留有什么后手,内景天地是道韵最浓郁的所在,便如同青华万物天一般,其余道韵都在绝对被压制的地位之中,白剑也是照旧将谢燕还和太初道韵收入道域,但阮谦却是谨慎,道,“我还是先行出外等候,此身浸染极恶,若入去之后,给你留下隐患,非我所愿。”
阮慈自不会相强,便叮嘱道,“你出去以后,万万不要走远,此处时间流速并不一致,若我们失散,很难互相寻找,你或者要在这里被困上数万年才会有人前来相救。”
二人又商议片刻,阮谦便自行往回遁走,他才离开阮慈不过是十数丈,身形忽然一个扭曲,仿佛被那甬道排挤一般,刹那间已是出现在甬道入口处,只来得及遥遥回望阮慈一眼,示意她并未受伤,便被甬道喷吐了出去。阮慈见了,不免也发一笑,道,“难怪白姐姐要不断迫我往前走去,原来如此。”
无有能代表青剑身份的信物,在甬道中根本是寸步难行。白剑虽应也收纳了不少剑种,可能也设法炼化了一些青君真灵,但她的大道和青君大道彼此厌恶,想要蒙混过关显然并非那么简单。倒是阮慈,虽然也是修持太初大道,并非生之大道,但太初大道和生之大道关联本就紧密,而且识海中还有青君的识忆结晶,还有那被封禁的大道符文,在甬道之中,仿佛不断被此地的灵炁扫视验证,阮慈细心感应,只觉那生之符文还好,不过是令灵炁消融敌意而已,令她在此处顺畅前行的,还是识海中的记忆结晶,所有灵炁涌到身侧,仿佛都感受到那记忆结晶的气息,刹那间收敛凶威,簇拥在阮慈身侧,助她往里行去。
“看来这便是青君当年排布此处甬道时特意留下的后手,这些识忆结晶便是验证身份的关窍。”她心中已是悄然浮现此般明悟,“此前那识忆化身,果然是有意被我炼化,只留下了这些结晶,令我能够通过甬道,前往本源……”
她心中不由升起玄妙感受,仿佛有些说不出的亲近颖悟,又仿佛是自己一直以来所寻求的某个答案便在前方,不由得脚下多加了几分速度,往前行去,那甬道亦是变得极短——阮慈一步迈出,便是极远距离,几乎是缩地成寸一般,到底是甬道变短,还是她走得快,在此处这二者的分野也变得越来越不明显,仿佛维度亦成了某种可以随意揉捏的规则玩具。终于眼前迷迷蒙蒙,一阵星光涌动,阮慈一步踏出,身边全然换了一副光景。
这倒不是她第一次前往周天本源,此前琅嬛本源处,所见便是非凡,但此地所见,却也令她大为愕然——哪有什么雄阔美景,万物天残余本源,竟然是一间平平常常的小屋,屋中只有一桌一椅,桌上放了一本小册子,仅仅是如此而已!
第407章 青华超脱
既然已经到此,也没有什么可以矫情犹疑的,阮慈心中虽然愕然不已,但脚下却未有任何停歇,四处张望了片刻,便步入小屋之中,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眉头微微一挑,先道了声,“不愧是本方宇宙第一个道祖。”
以她之能,自然可以体会到四周的流转道韵,生生不息、超然物外,乃是生之道韵最为精粹本质的那一部分,几乎纯粹是大道法则之中最核心,最无法改易的那些规则所化,便是将来有旁人合了生之大道,这些道韵恐怕也不会失效。而是依旧会作为大道法则的一部分保留下来。可以说此处本源,便是青华万物天破灭,也依旧能存在于宇宙之中,只是届时会更加难以寻觅而已,但却不会因为宇宙虚空的侵蚀而渐渐风化损伤,是真正可做到与宇宙同休。若非青君乃是本方宇宙第一个道祖,她的意志,几乎便是本方宇宙生之大道的所有显化规则,恐怕亦是不容易做到此点。
便以阮慈为例,便是她合道太初,也只是在太初大道中扎下自己的跟脚,大道之中,总有许多规则是她不知又或者不喜的,只能徐徐改易,那么她便无论如何也缔造不出这样的大道本源来。就算是青君这般的能耐,也只能留存下这么一间静室、一本书册而已,与宇宙同休的,只能是如此简单的内容,倘若有更多物事,彼此之间又难免生克变化,便终究是难以永久。
这些念头,还有那对宇宙大道的参悟,无时无刻不在滋长之中,她手上丝毫不慢,已是拿起册子,端详着其上写着的五个大字,其并非属于过去未来现在通行宇宙的所有文字,而是五枚玄妙符文,阮慈一望即知,都是以生之大道符文为基础繁衍而来,其意无穷无尽,象征着生之大道的五种变化,对于修持这条大道的修士来说,光是书名便让人受益匪浅,倘若要归纳五个符文的第一层意思,便是记载了生之大道,在青华万物天书写而成的一本超脱之记,可以名为《青华超脱录》。
这便是阮慈曾得到别传残本《青华秘录》,便可以凭此祭炼东华剑的那本道祖功法!倘若她选了生之大道,这本功法,可以让她在刹那间提升多少功行,这万物天本源又能给她多少好处,已是难以想象。但此刻,便是其蕴藏了无穷宝藏,阮慈也是无法取用,她并无惋惜,心亦如止水一般,缓缓翻开第一页,还以为能看到满纸玄奥的大道符文,记载功法经文,又或者是青君修道时的种种感悟,又是那种微言大义,但是一枚符文,便记叙了无数故事的玄奥功法,却不料第一页只写了两个字,而且只是一种上古文字,并非大道符文。
“醒来?”阮慈眉头不由微微一皱,喃喃读了出来。
她还以为四周天地会因此生变,但却并无丝毫变化,伸手抚上那两个字,也并无丝毫异象,以神识感念时,方才能隐约捕捉到一种朦胧的感受,仿佛是一个极其弱小的真灵,刚刚在虚无之中逐渐诞生,正有无数知识涌入其中,但这些知识是什么,便无有记载了。这两个字描述的,便只是真灵从虚无中觉醒的一段感受而已。
她往下翻了一页,其上亦是只有两个字,‘劳作’,其中蕴含的便是一道宝剑纵横来去,横跨无数维度的画面,但除了宝剑之外,其余一切画面都极为简略虚无,感应中所得的也只是那种四处横飞、斩去无数时的一种认知,即这真灵认为这是其的职责。阮慈忖道,“看来这是青君在描述自身的一本手记,这或许是她在旧日宇宙时的回忆了,原来这些杀伐真器心中,把自己四处追杀敌人的过程视为劳作。”
再翻一页,则是四字,‘祭炼’二字旁,又多了两字,‘舒适’,感应之中,便是那真灵在不断受着某种莫测灵炁的滋养,亦有另一灵识不断触碰她脆弱的真灵,每一触碰,剑灵都茁壮了一丝,自然便会感到舒适,这应当便是当时阴阳五行道祖正在祭炼佩剑,而阮慈也可以从这些文字之中,感受到青剑对御主的崇慕,此时她的思绪还极为简单,便比婴儿还要更加单纯,因婴儿还有基本的人性,但剑灵却只有零星几个念头,而且无有好恶,如斗战之时,便是受了重伤,也没有畏惧愁苦,因劳作是必做之事,便是死了也要继续下去。
再往下翻去,依旧是这般,一页只有一两个词汇,多数是描述在青剑心中十分重要的记忆或是情念,劳作、祭炼、舒适、改变、不适、主君、道韵……这些一个个词句之中,都蕴含着一段段回忆,如阴阳五行道祖改易青剑禁制,在青剑自己的感觉之中,这种改变令她不适,至于主君,那便是她的神识经过不断的温养祭炼,逐渐复杂,开始对周围世界有了更多认识,知晓了主君的身份与志向,但依旧未有生出自身的主见,只是对各种道韵有了自己的认识。
生为人族,天然便拥有丰富至极的情念,还可掀起思潮,这其实的确是天道对人族的馈赠,阮慈翻阅手记,这才发觉原来异族根本就不受思潮影响,便是因为其思绪极为简单,如青剑这般,此时它已有洞天级数威力,但剑灵对这般威能只是本能运用,根本无法参悟更多,尤其对虚数类大道,和情念有关的根本很难把握,也就难怪异族实在难以成道了。
青剑开始参悟道韵之后,性格也在逐渐丰满,留下的记叙虽然简略,但投射出的情绪,却比此前要细腻复杂了许多,但她留下什么词句,那股情绪便是主要,其余的情感都只是浮光掠影,一闪即逝。如她只留下‘受伤’二字,又加注了‘痛苦’,那么在回忆之中,她在大战中受伤,连核心禁制都几乎残损时,最多的感受便是痛苦,而非是沮丧、畏惧等等。阮慈想道,“应当是这股情绪给她的印象最深刻。”
这些记忆都属于旧日宇宙,记叙的是青剑在阴阳五行道祖御使之下,斩妖除魔不断劳作,日夜祭炼、体悟道韵的修行过程,终于翻过一页时,那一页开始闪着金光,上头只书写了四个字:创世,合道。
阮慈感应之中,便仿佛又见到了自己已见过无数次的创世胜景,但这一次除了青剑之外,其余要素都极为简略,连情绪都是空白,仿佛青剑在这一刻便没有任何感触一般,她正是纳罕之时,只觉得识海一阵轻颤,一枚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炼化的记忆结晶,突然飘摇而出,落入书页之中,金光闪烁之中,缓缓化为字迹,‘不悦’。
这却又是为何?阮慈心下想过无数答案,却没想到青君在那一刻的感受竟是不悦,她不由将手抚上那行字迹,心中便浮起感应,原来那真灵本为杀伐真器,诞生之时涌入其中的便是杀伐大道的种种规则,劳作之中,也都在沾染杀伐大道,是其后被阴阳五行道祖不断祭炼,方才对生之大道也有所参悟,因它对生之大道参悟比白剑更好,才被主君选中作为开天辟地的道宝,并因此顺势合道,承担了护佑宇宙生机的责任,但却依然有些不悦,因她心中对生之大道其实并无太多感受,也不喜主君无数次改易自己禁制的行为,虽然行动顺服,但心中却依旧有自己的好恶。
便连道祖,都是如此……生动么?
阮慈想了许久,也只能如此形容,毕竟在她认知之中,道祖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因所见维度过多,所知过去未来也极多,一言一语都极有深意的存在,很难想象他们还会有如此直白的情绪。但仔细一想,却又合情合理,若无这些情绪,那真灵诞生便无有任何意义,所有的规则,都因能受这情念的驾驭,方才有合道的可能,倘若无有丝毫情绪,便没有谋算的动力,那么便只是维护大道运转的道奴了。
正是这样想着,那‘不悦’二字一阵扭动,忽然又从书页之中,翩翩飞出,重新投入识海之中,重新凝固成结晶,换作另一枚结晶飞出落入书页,扭动中化为‘得意’二字,阮慈不由又是大为愕然,“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连已经陨落的道祖情念,都能随意更改么?这情绪更改,又意味着什么?”
第408章 信笔由缰
既然已知这结晶作用,阮慈自然多方尝试,还想要翻阅下一页书册,但却觉得指尖仿佛坠了一个小洞天一般,沉重得无法提起,冥冥中也是知晓,倘若这一页没有确定,则下一页无从看起。她不禁浮现一个猜想,心道,“难道这也能收束青君的时间线么……”
青君已然陨落,但过去的可能性犹存,名号也在,其仍然能在过去腾挪转圜,保留一定威能,可以说是死而未僵,但若是时间线被阮慈收束,神通必定大减,周旋的余地也将越发缩小。但阮慈不论如何都不可能将这些记忆结晶留在自身识海之内,否则青君依旧可以随时杀出,试着依凭她的法体,倘若在周天大劫的要紧关头,青君来上这么一招,当真被她成功夺舍,阮慈的道途也就不复存在了。她只能为青君收束时间线,而且到底填上什么情念,完全无法斟酌,此时只能完全凭借自身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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