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拜师有望,自然雀跃高兴,阮慈也点头道,“开脉之后,玉池想要拓宽一分都要许多苦功,师姐不单倍增其数,而且玉池水涨,竟未下落,苦功真是难得。”
这是实话,也就是在上清门中,林娴恩才被视若等闲,还要自己图谋前程,若在别的茂宗,早已是天才弟子,待遇比照阮容去的。不过正是这般平常的待遇,更能磨练道心,在上清门这样的氛围中,只有向道之心一往无前的修士,能够步步进益,若是稍微怠惰一些的,在林娴恩这样的位置,也没有恒心一面咬牙拓宽玉池,一面还要四处奔走交结,要知道她在南株洲也是元婴之后,娇生惯养长大的,并非人人都能放下面子,反过来奉承阮慈这个曾经的商贾伙计。
林娴恩被这般夸奖,也是开心,喜滋滋笑道,“又如何能比得上师妹那长宽二三里的玉池?不过我自家人知自家事,玉池拓宽至此,已是极限,心中有所感应,不宜再使力于此了。否则恐怕要错过筑基最佳时机,明日返回洞府,便当全力炼化灵力,何时玉池水满,便要踏出那一步。只盼着晏清真人那时已成婴出关,若是差个金丹前辈为我护法,便是我的福份了。”
这件事阮慈却无法相帮,林娴恩也无有暗示,只是闲聊而已,两人屈指算来,林娴恩再十五年便可尝试筑基,若是再有参悟,功行速度更快,那十年也就够了。
先后二十五年筑基,这速度不快不慢,还算能赶得上这一批弟子的脚步,不过林娴恩是拓过玉池的,这般计较起来又是进益快的。比较起南株洲宗门,那太白剑宗的董双成,四十多岁是筑基修为,她未说自己是几岁筑基的,不过想到筑基之后不会马上下山,一般都花几年时间习练功法符咒,常人也多数都是十多岁开脉,那算来也是二十多年筑基。她少了拓宽玉池的功夫,速度还和林娴恩差不多,这就可见盛宗、茂宗之间的底蕴区别了。
林娴恩说起此事,也不禁是叹道,“都说世人以宗门等第望人,讥为庸碌势利,殊不知这盛宗光是眼界便超出众人许多,我开脉时,本可将玉池就开拓在如今大小,但长辈恐我炼化灵力不及,只开到十五丈便即示意止住,言道十五丈在南株洲已颇为难得。到如今费我这许多手脚,若是自小拜入盛宗,只怕将来成就还要更高一些。便是有师妹的决断,入门之后再是开脉,也能少吃不少苦头。”
阮慈玉池如此阔大,众人倒都不担心她炼化灵力不及,只因都认定这是紫虚洞照天护持开脉的结果,也有说她玉池开得过大,是以紫虚天常送灵食,便是加快她炼化灵力、填满玉池的速度,林娴恩告辞之前,便握着阮慈的手道,“师妹近日行事还当小心,门中似有风言风语,说王真人所赐过分。不过此时方才十年过去,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总之,师妹还当着意上进才好。”
阮慈将她送走,回到房内,王盼盼已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在篮子里嗅来嗅去,见阮慈回来了,笑道,“你这个师姐有些意思,也合该她把这酒献给你,你说,她今日说的这些话,有多少是长耀宝光天借她的口传递给你听的?”
长耀宝光天秋真人门下,颇有好些人与阮慈交好,陈均把她从南株洲带回来,现在还养着王盼盼的正身——看王盼盼这黑白小猫胖起来的样子,正身在均平府只怕是好吃好喝,琳姬且不说了,还有绿绮也展露善意,如今周晏清又收下了和捉月崖走动频密的林娴恩。阮慈道,“林姐姐精于世故又并不势利,有修道的资质,也有求道的恒心,周真人收她也不全是因为我罢。便是,那也是她自己的时运,这酒我还是要领情的。”
见王盼盼不置可否,又道,“看来秋真人如今渐渐往掌门一系靠拢,掌门该开心了。”
王盼盼冷笑道,“周晏清收个小弟子而已,这也不能说是靠拢,最多是两面落子。什么时候陈均和紫虚洞照天弟子开始走动了,秋真人才算是下定决心。不过你说得对,你这个林师姐,每日里四处钻营、张望人情,还能把修为提到如此地步,也是个人才,她说自己最宽十五年,短则十年筑基,那你就要按十年来算,我看你玉池也满了七八分,十年内最好突破关口,赶在林娴恩之前,否则,我还真怕她将来喧宾夺主,把你给压过去了。”
阮慈原本计较中,不眠不休可以十年填满玉池,但这自然做不到,每日要观想剑意,还要学习符咒,偶然也要休憩一番,一日能修行三个时辰便算是不错了。不过她修行速度也比原本预计的要快一些,毕竟这些年观想剑意图,和东华剑联系更加紧密,灵力输送也就越快,如今算来玉池已是满了七分,若是加意用功努力,那么五年内有望玉池水涨,便可筑基了。
她筑基和别个不同,无需外药调和,若是器修路子,只需要和东华剑加强感应,引来剑气,与玉池水相和为泥,铸就高台,水满之后自然改换内景天地,由此筑基,而且剑气无穷无尽,绝对精纯,肯定是天下绝顶的外药,神意又在那次观想之中,经过剑气淬炼,较寻常修士不知丰富了几倍,铸就九层高台也全然不是问题。王盼盼催促她筑基,就仿佛吃个灵果这般简单,倒也不是无因。
她必须赢过所有同辈修士,第一个筑基,此事王盼盼强调过数次,阮慈也知道可能有些什么讲究,而且虽然她可用许多借口搪塞,并不谈论自己修行中的问题,但玉池水是无法隐瞒的,一看便知道还有几寸几分,其积攒也自有速度可以推算。是以水满之后,拖延不了多久便得被迫筑基,若她用器修之法,以剑意和水,那么这道基便可在东华剑和己身之间转换,失去东华剑时,也将裂成两半。阮慈自然是想用意修之法晋级,在她看来,总是要用意修之法,把修为推到极限,实在没有办法了,再转为器修,到那时谢燕还回来,还剑时无非倒退到器修之初,也不会当时就死。
然而,这些年间勤修苦练,也在静候机缘,却再也没有出现过那般奇梦。阮慈心中自然也有种种猜测,其中一种,便是这奇梦并不会凭空出现,而是需要一定的刺激,第一次梦见常春风,便是受到那本《阴君丹歌注》的刺激,阮慈读了那本功法,开启了意修的可能,冥冥之间感应东华,这才出现了那般奇梦。
但她之后也多次翻阅手录抄本,自信和原本毫无区别,却再也没有这般感应。按阮慈心想,怕是一种机缘只能开启一次奇梦,而怎么样算是机缘,却又不好说了。此次林娴恩送来灵酒,言道可以一醉三千日,一梦三千场,这个梦字对她有所触动,便将灵酒留了下来。
林娴恩喝不得这金丹灵酒,那是因为无法消化药力,在阮慈事情自然不同,她筑基期妖兽一次可以吃一头的,金丹灵酒喝上一口,应该不会无法炼化而死,王盼盼不担心她的安危,但却也将灵酒取走保管,说道,“现在正是你争分夺秒用功的时候,你这时候喝了一口,人肯定不会死,但若醉上三十年,岂不是大笑话?”
这担忧也是有理,更重要是王盼盼把瓶子吞进腹中,阮慈是无法破解它这神通的,只能等这只猫高兴了徐徐谋取,她道,“要不我先吃口果子,品量一番药力,若是可以承受,那再考虑后头的事。”
大梦三千年便是洄梦灵果酿成,药力可以推测,王盼盼闻言并不反对,还介绍道,“这洄梦灵果,传言是昔日时之道祖在山门栽了一株桃树,桃实含有一丝时间法则之力,唤作洄梦仙桃,桃实栽种之后,再行结果分株,如此几代传承,灵力渐失,周晏清种的这一株便是距离母代较远,只能叫做灵果了。”
又不屑道,“这灵果你吃上一枚倒也无妨,横竖筑基期修士吃了,除了灵力上的长进,最多睡个两三日,做上一场模糊的梦而已,有人说梦中会蕴含前世因缘,不过那也是上古时期,幽冥离火道祖没有成道以前比较有用,当时修士还可以转世再修,吃了仙桃能回溯前世记忆,现在么,修士真灵不入轮回,就算是想起前世,那又如何,你前世也是凡人一个,对现在的道途没什么帮助。”
阮慈心想,这洄梦仙桃配上《阴君丹歌注》,岂不是大能转世成套的青云路?从这些遗存,也可以推想上古修士的风姿。想来在那个时候,力量获取更是便捷,争端又不知要比现在激烈了许多。虽然是英雄辈出,值得后辈传颂感念,可若是活在那个世代当个凡人,滋味想必不怎么样。
她将灵果拿起,端详了一番,不禁有些犹豫,咬咬牙还是一口吃下,只觉得清香满口,吃完不久,便是难得困意泛起,靠在床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49章 南崇风灵
“小姐,小姐。”
侍女殷勤走来,将阮慈从浴桶中扶起,擦干了身子,又端过一个圆罐,笑道,“这可是老爷特意从宝芝行带回来的灵乳,为小姐调养肌肤所用,奴婢光是闻着,都觉得肌肤滋润了不少,小姐可喜欢这个香味儿?若是不喜,奴婢再去取些香露来调和,听张大哥告诉我,这宝芝行的灵乳,凡是上好的香露都能调和,凡间女子只需用过一次,终身体带香气,听闻附近这几国中那些个贵妃、淑嫔什么的,都是私下重金搜求呢。”
“还有此事?”
阮慈举手细看,只见双臂皮肤本就细嫩白皙,不由想道,“其实凡是修士筑基之后,有了那无漏金身,日常生活带来的种种痕迹都会消褪。这灵乳做出来本来就是给凡人用的。”
她细查体内修为,不由有些失望——这小姐并非筑基修士,而是炼气巅峰大圆满,七八丈方圆的玉池已是水满欲溢,但却偏偏依旧没有筑基,也不知在等些什么契机。
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大概是已有过一次经验,清明梦中,‘清明’的部分要比上次多些,阮慈清楚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也有自己的思维,不过亦是对梦中此人的一切了如指掌,此女名叫屈娉婷,乃是南崇洲风魂宗的一名女弟子,地位有几分特殊,乃是风魂宗元婴屈长老的曾孙女,如今四十六岁,十六岁开脉修道,三十年修到了炼气期圆满,在风魂宗里,不说天才,但以玉池大小,还有修行速度来说,也算在同侪中颇为靠前的了。
也是因此,屈娉婷起居中颇得族中照顾,连侍女小卷亦有粗浅修为在身,父亲亦在族中掌管采购要务,所得便利不少,饶是如此,这宝芝行的灵乳也不是往常能随意享用的,屈娉婷道,“这灵乳对凡人乃是恩物,对我却是无用,父亲有钱,买什么外药都好,我筑基在即,如何好把灵钱闲花在这些物事上。”
说是这么说,也不便拂了父母美意,她将身上细细涂了一遭,对镜自照,只见身上皮肤晶莹滑润,不由也是微露笑意,但不过愉悦片刻,便道,“取出一半,给三妹送去。我前日得的那枚养心丹也一并送去给驰儿服用。”
小卷并不动弹,低声道,“小姐,这灵乳十分贵重,贸然赠人,老爷知道怕是要生气的。再说,若是您筑基时未能修得无漏金身,它便仍是有用。若是能得配上宗,将来这些小处,也不可不多做预备……”
屈娉婷看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这妮子,倒是话多,有许多话,是父亲教你说的罢?”
小卷摇头道,“是老祖的意思。”
她口中的老祖,便是屈家家主屈长老,屈长老自然关照不到这些小事,小卷自然是从父亲那里听的转告,看来这罐灵乳,也是父亲揣摩老祖心思为她买的,来年蟠龙宗那次阅看,屈长老的确一意促成屈娉婷中选,让她嫁到蟠龙宗内,做盛公子的四夫人,更是已经为她考虑起了婚后的生活。
屈娉婷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想头,但老祖的意志,在屈家从来不可违逆,她叹了口气,说道,“也罢,那明日将养心丹送去。你且留心探看一番,若是三妹还受着委屈,只管把话说得硬些。”
小卷笑道,“奴婢知晓的,小姐请只管安心修行,若是您真入选蟠龙宗,又何愁三小姐在夫家抬不起头来?”
屈娉婷父母都能感应道韵,只是资质不佳,俱是炼气中期修为,所生子女之中,三女没有灵根不能修行,所嫁夫君虽然是凡人,但也和屈家一样,家中都有大修士,这种修仙家族,即使生下凡人后代,也不会轻易许配民间,自然和其余家族通婚,如此有灵根的后代将会更多。屈三小姐出嫁之后,和夫君感情却甚是不谐,千辛万苦生下的唯一一个儿子驰儿,虽然可以感应道韵,但自幼便有心疾,资质也是平平,注定得不到家族重视,屈三小姐为这孩子操碎了心。
屈娉婷和三妹感情颇佳,自然也时常遣侍女前往探望。她父母反倒是一心指望屈娉婷出人头地,对余下子女都是平平。她叹了口气,道,“哪有你这般说话的?修行是为了自身,还是为了家人?若真和你这样想,只怕筑基时心念不坚,反倒是走火入魔、身陨道消了。”
小卷道,“小姐只是危言耸听,您若入选蟠龙宗,自然是和盛公子双修他们家的《龙凤呈祥卷》,得了盛公子带挈,和他一起冲关,又有何难哉?也不知有多少女修盼着这等福气,若非小姐您资质非凡,光靠我们风魂宗的定品,哪里高攀得上蟠龙宗?”
蟠龙宗虽然并非直接庇佑风魂宗,但也是实打实的茂宗,况且那《龙凤呈祥卷》,又并非什么采阴补阳的阴损功法,盛公子已将筑基巅峰,他所选的道侣,境界要比他低上一层,两人修行此般功法,一起冲关,不但可以事半功倍,提高成丹、筑基几率,还能将金丹品阶提上一提,道侣筑基高台也能因此高上一层甚至几层,这般功法对男女双方都有裨益,十分上乘,只可惜对双方资质都有严格要求。屈娉婷恰好正是符合《龙凤呈祥卷》的体质,而且修为正合适,几个月后的阅看,蟠龙宗只在她和另外两个女修中择选,屈娉婷在这三人之中,最为出众,中选乃是十拿九稳。
虽然盛公子如今只是筑基巅峰,但其背后自然也有一个庞大的修仙家族,而且蟠龙宗乃是茂宗,屈娉婷如能高嫁,屈长老面上也有光辉,屈家日后行事亦是更加便宜。因此阖门上下都十分重视这门婚事,屈娉婷这几个月地位直升,不但老祖时常召见垂询,指点功行,父母更是四处采购,如宝芝灵乳这般的奢贵物事,就仿佛不要钱一般往屈娉婷屋里搬。
屈娉婷自己,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滋味,敷衍小卷几句,便让她退下,自己在屋中搬运法力,行了一周天的晚课,只觉玉池水涨,法力满溢激荡,不敢再修持下去,唯恐水满而溢,激荡经脉,反要受伤。
修为已到炼气巅峰,筑基只在眼前,只要三样外药备好,乃是水到渠成的功夫,但硬生生止住修行,为的便是等待数月之后的阅看,有种船到中道遇见逆流的感觉,屈娉婷心中不乐,睡也睡不着,索性趁夜飞出屈府,往城外而去。
像风魂宗这样的宗门,并无实力在空中建筑浮城山门,便是许多茂宗,也只把山门选在地面山水之中钟灵毓秀之处,不过有一点倒是不错的,那便是有一定规模的宗门,山门附近一定有修士、凡人杂处的城郭,如此才能方便弟子长久繁衍,屈府便正在这城中的显贵位置。屈娉婷从城中出来,在城门处和守卫打了声招呼,说是要回宗门取些物事,城门卫自然也不曾为难,她出得护城大阵,也不持符,只将身子往空中一跃,张开法器,便被风力带到高空,运起心法,在风中折跃返迁,犹如一只灵活的小鸟一般,越飞越高,倒是绕到山门后的风卷海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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