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魔宗弟子,对阮慈来说也是同辈中罕见的对手,她自修道以来,同阶之中修为总是第一,筑基之后,也从各种渠道见识到了许多仙人子弟,自忖那第五苍若是和她交手,并非一合之敌,连盛宗弟子尚且如此,旁人又何须多言?这魔宗弟子乃是第一个在交锋中隐隐占到上风的对手,连面都没露,便悄悄在同行人之中种下了魔念种子,若非她和迟芃芃都是仔细之人,恐怕到昨晚都不晓得,其实自己已经是身处危境之中,身边的师兄弟,随时都会被转化为魔宗傀儡。
“若按其本身计划,应当是在数日后再出手,将那些身怀魔念的弟子逐一隐蔽杀死,化为提升他自己功力的祭品,这是魔宗常见的手段。若是能在我们心底种下种子,他就更容易得手了。”阮慈心中暗忖,“昨晚的变化,对他来说也是意外,不过似这等诡计多端之辈,不会只有一个计划,看来这山中秘境,便是他给自己准备的第二条杀敌之道。”
“他还在筑基期中,不能拟化分神,刚才我锁定了他的气机,在这崖前忽然极为含糊,仿佛和那朝阳蒸腾之意化为一体,所以我才踌躇不前。这里和绿玉明堂的地理其实非常相近,都有绿玉瘴,也都是盛产蛇虫类妖兽,绿玉明堂顶上,在阴阳气交接之时引发了许多变化,看来引动这机关开启也和阴阳生化有关。他引发变化之后,是跟着一起被吸纳进来了,还是藏身在外?”
她闭上眼感应了一会,暗道,“我还是能隐隐感觉到他的所在,感觉离我不远不近……看来他也跟着一起进来了,如果我是他,我就先寻机杀死几个弱小,等功力再进之后,仗着对此地的熟悉,再对高手动手,若是不成,那我便找机会退出去,过上几年再进来收尸。”
一味潜藏,等到时机合适时再逃出去,找机会回来收尸,这当然是最稳妥的做法,但这魔宗弟子敢在黄首山猎杀玄门弟子,自然是胆大包天,喜好行险之人,阮慈在空中停留了一会,望着那绿玉瘴把灵玉吃完了,这才动身往四周探索。这里四处黑雾弥散,给人一种疑真疑幻的感觉,若非她几次出入奇梦,此时真会怀疑自己神智是否还清醒。而心神一旦失守,无疑便给了那魔宗弟子下手的机会。
她先落下来的地方,地面深红、寸草不生,穿过一道黑雾,地面渐渐便有了草木生长,但阮慈还是不敢落地行走,在黑雾中依靠灵觉到处乱走,此处似乎极大,她走了许久都没见到边境,倒是在风声中隐约听见人声,还有迟芃芃那铃鼓敲击之声,阮慈提起戒备,循声而去,却见众人都在竹林上方,见到她来了,都是松了口气,彼此问询,原来这都是迟芃芃的主意,她发觉这里灵觉用处不大,但声音还可以如常传播,便用铃鼓为讯,招引众人前来,此时除了阮慈之外,便只有那石师妹还没归队。
对阮慈来说,东华剑镇压心神,筑基期幻术对她毫无作用,她倒并不疑惑众人的真假,但众人对她却还有几分防备,便是彼此之间也离得甚远,以免某人是那魔宗弟子化身,又或者已成了他的傀儡。众人更是各抒己见,将自己的看法说出,不少人都想到了阮慈所想的那点,那便是此处秘境很是凶险,并不适合修士生存,对魔宗弟子来说,只要掌握出入门户,实际上他已稳操胜券。
“依我看,这秘境绝非他能随意掌控之地,此地极大,我们都未触到边境,这般洞府,便是金丹期高人也未必能炼化下去,若是如此,我等便始终还有一线生机。”李平彦也有一番看法,他道,“一来,莲师妹手中有一枚护道玉珏,实在到了生死危机的关头,激发玉珏,平海宗自有高人护道。我等虽然不能一同离去,但想来也可得到几许指点。”
众人在此时依然能维持镇定,自然也不是个个都将生死置之度外,而是都留有后手。譬如这莲师妹的护道玉珏,便是各宗门常见的护道法宝,虽然言为护道,但驱动代价也相当的大。如莲师妹,若是激发这玉珏,自然有元婴高人,甚至是洞天大能前来营救,但回到门中,便再也无望大道,立刻转为外门长老。她之前不是被魔气侵蚀心智,绝不会贸然激发,昨夜那魔头也是悄然间把玉珏换为一枚魔种,否则真正的玉珏也是严密收藏,要用密法启封,哪是莲师妹那般随意就能激发的。
这种护道法宝,乃是对应琅嬛周天不成文的规矩而生,琅嬛周天不喜以大欺小,而盛宗、茂宗弟子外出历练,便是被当众击杀,只要同在一个大境界,长辈就绝不会亲自出面寻仇,如阮慈这般,她有道祖之资,身怀东华至宝,出外历练,哪怕有元婴护卫也不为过,但宗门绝不会如此行事,只派出秦凤羽护她一手,两人也要在恒泽天前相见。
这黄首山,对筑基修士来说乃是险地,但在结丹修士面前便不怎么样了,金波宗、平海宗那洞天修士,还不是转瞬即至?可即使如此,这些日子以来,宗内弟子逐一死去,宗门也毫无插手的意思。众修士都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死便死了,毫无回转的余地。
如此严苛的历练,才能让弟子真正成长起来。而若是要打破这一规矩,亦要付出沉重代价,有些高人对自己血脉后代,又或是极其欣赏的弟子,会给予护道法宝,此宝一经激发,大能便会亲身前来营救,但相对应的,便是这修士从此大道无望。因此莲师妹即使激发了法宝,平海宗高人将她救走时,非经本人央求,也不会多看旁人一眼,而若是求助高人,被他一道救出去之后,回到门内一样不会再得到任何资源,从此道途断绝,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
这般规矩,也能令各盛宗弟子不敢依靠门内势力,加意精进自身,不过稍有野望的修士,多数都不肯携带,众人也只有莲师妹手中有这么一枚,她脸色亦不是十分好看,哼道,“小妹刚才也是被魔头迷惑,这才贸然激发,实则心中向道之志甚坚,各位还是少指望为好。”
众人自然不会驳斥,李平彦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至于第二么,便是这魔头开启机关,是在日出之时,以我之见,这般机关他没有炼化,也就不能随意启闭,从天时感应来说,若要再行开启,那便怎么也该是午夜时分,或是明日清晨,到那时我们可以回到落下之处。甚至自行尝试炼化机关,若是能在此之前将那人击杀,那是最好,不过我看诸位师弟神智清醒,本经念诵甚勤,他应该也不敢露面。”
孟令月接口道,“不错,我等越是惊慌愤慨,魔头便越是开心,这般他便能分而治之,将我们逐一击杀,此时我们便要反其道而行之,更加淡然处事,横竖最坏结果,不过是开启护道玉珏,我等大道无望而已,要真死在这里,那却是决不能够。”
众人都有雄心壮志,道途就此断绝,当然很难接受,但不论如何,这般总是比死在这里为好。有了这一层退路,倒是能心平气和地讨论脱身之策。迟芃芃道,“想要出去,先要弄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若是无主灵境,我们也可以尝试掌控此地。如能道破真容本质,言语有灵,说得越多,对此地掌控也就越强!——你们几个宗门就在左近,可听说过什么不成?”
她一边说话,一边依旧摇动铃鼓,面色还是不变,可见灵力深厚。这两名盛宗弟子,到如今已是以自己过人实力令众人心服口服,孟令月摇头道,“不曾听说什么,但我倒是有个想法,这山叫黄首山,黄字也许同凰,便如同燕只山、胭脂山一般,亿万年来也有被人叫混了的,这附近的河名唤凤阜河,凤、凰,还有那数万里外的绿玉明堂,一样栖息了许多鸟类妖兽,还有蛇虫之属,那绿玉瘴也是一脉相承,我是想,也许……”
“也许这黄首山,便是凤凰之首所化,是么?”阮慈接口道,语气却比孟令月肯定了许多,“绿玉明堂上方,阴阳之气遇合会生出无数妖兽虚影,偶然有一头妖兽被灌注生机,便会由虚化实,我想那魔宗弟子,也是参悟到了其中玄机,他藏身朝阳生机之中,便是为了激发阴阳之气,让这犹存一丝生机的凤凰首化死为生,而我们这些修士,便成了凤凰首本能捕食的灵饵。”
她本就有此想法,回想到那断崖形态,更是肯定,“你们想想,那面高崖上突出的石头,是否便像是鸟喙?”
众人回想起来,都不禁毛骨悚然,潘檀若倒抽了一口冷气,惊道,“那,那壁高千仞的山崖,便、便是……”
“不错,便是垂死张大的鸟嘴。”阮慈道,“而我们被吞进鸟嘴,恐怕便是来到了这凤凰的尸身之中。”
随着她话音落下,四周黑雾应声散去,众人足下那绿竹林也化为虚无,重新变成深红色沟壑重重的砂岩地,阮慈道,“我们被吞落的是它的喉咙,此时应该是落入了凤凰胃里。这凤凰的内景天地大概已经消散了不少,至少主体不在这里,但仍留存了一些虚实之间相生相化的特性,那绿玉明堂便是这般。刚才我落下之时,心无杂念,见到的便是这深红土地,越往你们这里寻找,草木便越是茂盛,可能是你们心中有一些念头被此地捕捉到了,便生出了相应变化。”
她说得越多,周围的黑雾散得越快,众人无需吩咐,各自开始闭目诵经,持念净心大咒,迟芃芃手执铃鼓,在阮慈身侧舞动起来。阮慈在人群中央,负手四望,但见山壁危危,色做深红,虽然也广大至难以想象的地步,但却不再如刚才那般无边无际,却是已现出真容,正是上通下达,一个奇大无比的凤凰胃室!甚至连刚才那狂乱的灵气,此时都似乎被她的话语抚平。
“石师妹!”
孟令月指着远处叫道,阮慈瞥去一眼,果然见到石师妹躺在地上,似是人事不知,她先不去查看,握紧寒霜剑,指向东北一角,森然道,“贼子,还不现身出来?”
胃室一角,那红彤彤的砂岩地上,一片黑影蠕蠕而动,被阮慈以剑意锁定,方才止住动作,过了一会,一道黑烟蓬起,一个英俊修士从中走了出来,无奈笑道,“上清弟子,果然不凡,在下周知墨,有礼了。”
虽然迟芃芃的确是上清弟子,也就站在阮慈旁边,但众人依旧目注阮慈,亦是不乏惊讶,毕竟阮慈从未对他们亮明身份。阮慈微微一笑,说道,“你猜我是上清弟子?啊,我知道了,你来自燕山,是魔主手下,想要为东华剑使拔除羽翼,是也不是?”
第71章 魔体双修
“你来自燕山,是魔主手下,想要为东华剑使拔除羽翼,是也不是?”
这话一问出口,众人容色顿时为之一动,周知墨微微一笑,并不否认,从怀中掏出一把绿玉扇,在胸前微微扇动,说道,“不错,两位姑娘能否行个方便,就成全了在下这一番好奇可好?”
阮慈和迟芃芃对视了一眼,迟芃芃道,“谁是剑使羽翼,真的重要吗?你不是已下定决心,要把我们全部杀死在这里了么。”
她手上铃鼓仍是摇动不休,往西北一步踏出,移形换影,下一刻已出现在气势场中另一处所在,隐隐封死周知墨退路,李平彦喝道,“诸位师弟,不要听他胡言乱语,持定心神,莫被魔头利用!”
众人都知道他的意思,这魔头是追着上清弟子而来,但死的全是其余人,她们两人都还活得好好的,便是知道这也不能怨怪二女,但心中可能仍然泛起不平之意,而心灵中这点破绽,很可能便被魔头趁虚而入,甚至若是急于击杀此魔为同门复仇,也可能都适得其反。因此均都不起一丝异念,闭目默念本宗道经,只有迟芃芃、阮慈、李平彦和孟令月四人,气机锁定周知墨,步步逼近,将他迫在胃室一角,孟令月从腰间托出一丸明珠,高举过头,那明珠毫光大放,周知墨身边逸散的丝缕黑气,被这珠光逼迫得丝丝散去,连一丝逃遁的机会都没有。
魔宗弟子手段诡谲,善于玩弄人心,但正面战力却未必有多强,周知墨左顾右盼,玉扇轻摇,却并非只是故作潇洒,而是拨弄气势,将生机吸纳,令四人逼近之势滞涩艰难,甚至虽然距离接近,但在气势场中却仿佛距离他越来越远。口中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心狠的人,我本只想杀一个,要怪,就怪这个人不肯自己站出来,正当光明和我一战,拿旁人做她的挡箭牌。”
阮慈虽没有太多斗法经验,但在紫虚天曾探访过西荒宝库,那落叶禁便是在气势场中,和落叶博弈,而且还要在有限的步数中,将不断变化飘拂的落叶全部扫齐,在气势场的把握上,余下三人都比不过她,她亦是当仁不让,每一步都迈在气势转变之点上,将周知墨拨弄之举化去,迟芃芃手中铃鼓,落在友方耳中悦耳动听,但对周知墨似有干扰之能。不管周知墨如何挑拨,四人都是不为所动,这周知墨生得极是俊逸好看,犹如骑鹤仙人一般翩然出尘,但四人望着他便如同望着一个死人。
阮慈再跨出一步,喝道,“动手!”
手中寒霜剑却是在开口之前便刺向周知墨身边空处,李平彦手中剑锋后发先至,直取周知墨丹田,周知墨扭身一躲,恰好出现在阮慈剑锋之前,就如同特意扭身相就一般,他这一式气势已绝,便是再做变化,也逃不脱气势锁定,阮慈身随剑走,追得极是轻松,这一剑终究是刺入周知墨肩头,却觉得剑尖触感柔韧,不像是刺进血肉之躯,却仿佛是被什么东西钳住了一般,创口吸附剑锋,竟隐隐有种吞噬之意,啃噬着剑尖锐气。
“体修!”
她微微瞪眼,“当心!他很抗揍的!”
话犹未已,孟令月手中明珠所放毫光已是照了过来,周知墨动作在珠光之中滞涩起来,李平彦右手一抖,一条绳索捆住周知墨,自动收紧,收束他的行动,周知墨连避两招,气势又被阮慈锁死,已再无能耐躲避这两种性质截然不同的攻击,只能束手就擒,孟令月叫道,“慈师妹,你剑好,快来!”
第五苍虽然在宗门中也和同门较量,但并未外出办过差事,和阮慈的斗法经验其实没什么差别。阮慈杀的妖兽是挺多的,但正儿八经和人斗法,这还是第一次,她自忖法力要比孟、李二人都更雄浑,但对敌时的机变灵活,却是有所不及,法器的准备也甚是单薄,不像是这两人,手中法器也许不多,但每一件都颇有效用,在最适合时使用,可以收到奇效。比如这明珠、捆仙绳,对付体型庞大的妖兽那是力有未逮,但在和人斗法之中却正好有用。
出门历练,便是有这许多好处,阮慈心中暗自琢磨,思量着自己该寻觅些什么法器,手上也是不慢,将寒霜剑在周知墨肩头一绞,周知墨周身气机被捆仙绳所制,迟芃芃手中铃鼓更是在他耳边往复响起,法力不禁为之一泄,阮慈这一绞,他吃痛之下,夹紧寒霜剑的劲头便是松去,阮慈拔剑出来,毫不犹豫,将寒霜剑刺向周知墨丹田所在。
她一剑下去,捆仙绳蠕动向两旁分开,露出一条细缝,正好迎上剑锋,阮慈这寒霜剑也是王真人所赐宝剑,便是周知墨乃是体修,丹田之处犹如铜墙铁壁,却也仍是禁不住她运足法力的这一剑。只听得‘噗’的一声细响,气势场中,原本属于周知墨的气势骤然一凝,随后如碎霜一般片片破碎。他双眼瞪大,唇边笑意犹在,但头顶内景天地已然放开,只见那三虚五实的高台被拦腰斩断,阮慈将剑抽出,犹嫌不够,又刺出一剑,直到见到那道基倾倒,玉池焚烧,这才松了口气,道,“魔宗弟子,最是变化多端,若非我们四人都算是有些本事,还杀不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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