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左算右算,这么算下来,他们寄的钱,还有一开始带过去的,牛红在乡下基本是没花呀!
可不花钱就想过好日子,哪有的事呢?
……
想到这里,牛婶不由一阵心酸。
“早知道这么些年都回不来,还耽误你的一辈子,妈当初说什么也不能叫你下乡……”
这就是气话了。
全国范围的大号召,谁有本事逃避?
而且牛红身体底子还是不错的,下地插秧割稻挖水渠,工分挣的还挺多的,不然怎么养活这一家几口。
牛红也安慰亲妈:“妈,你别想这些,我在乡下那是不花钱吗?那是没地儿花钱。”
“生产队轻易不给放假,供销社还在城里,我有钱也没地儿花呀!”
也就是买点儿红糖布票什么的用了点儿,剩下的都攒起来了。
想到这里她又开解道:
“而且妈你也别老看建国不顺眼,结婚的时候不是说还行吗?”
“他还是挺体贴的,在家里有时候我实在太累,跟他说太累了碗筷啊地啊不想收拾,他立马就贴心的说让我明天再收拾,从来没有勉强我干活……”
“现在找个这样的男人也不容易啊。”
“对他妹子好点就好点呗,我哥要是天天跟在我身边,肯定对我也好。”
这话把牛婶气的呀,车把都把不住了!
“你真是在乡下待糊涂了你!”
“我问你,那家务活你累狠了不干,家里有人干吗?”
“放到明天后天……你就是放到明年,不还得你来干吗?”
“他要是不想干,他妹子20多岁了,在家吃你们的喝你们的还没有粮食关系,帮你搭把手总行吧!”
……
这可就冤枉文娟了。
她脑子里还留着以前的念头呢!
哪有当嫂子的支使小姑子干活?所以,她不干才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时代变啦!如今粮食才是命根子。
而且都成年了,也不下地,也不做家务,搭把手都不肯干,也就牛红能忍下来了。
这陈建国,怨不得她这老丈母娘看女婿,怎么就不顺眼呢?
就是这人不心疼他女儿!
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没指望你干活,你让你妹子搭把手就不行吗?
一个大男人到现在还在地里挣死工分,她女儿结婚那段儿回来都瘦成那样了,要不是她在家里大发脾气,万一身子没养好,生孩子还不知道多艰难呢!
自己一辈子精明,怎么养了这么个傻女儿?
牛红:……
她现在想来也不太对劲,但毕竟是自己的丈夫,孩子的爹。于是干笑两声,赶紧又说道:
“没事儿,妈,我从小都会过日子啊。你想想我攒的钱,开心不?”
牛婶看她一眼,目光沉沉:
“我今儿得问问人家有几套房子,你手里的钱一分都不能留!”
本来牛婶儿还打定主意维持好这个家庭,所以能花更少的钱给女儿找个窝,剩下的日常开销啊走动什么的,万一建国问起来,不能影响他们的感情。
可如今看来——
马上上大学了,且不说那兄妹俩考得考不上,就是考不上,难不成复读一年的开销,还让自己女儿出私房钱?
没门儿!
“红啊,你要是考不上,妈跟你嫂子讲,给你带闺女在家吃喝一年,等下一轮考试。要是还不行的话,你就自己想办法养活自己,两套房子,咋你也饿不死。”
牛红好无奈:
“妈呀,您可真是亲妈!我这还没怎么样呢,你这听风就是影的,都已经安排好我单身生活了……那你俩外孙女儿就不打算要爹了?”
牛婶:……
唉,这不是气上头了吗?
她也没这么想啊!
但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此刻只能生硬的别开脸:
“那行吧,今天去了再说。但是建国这个事,我晚上回去得给他好好敲敲边鼓。”
“还有你那个小姑子。”
“这么大姑娘了在家喝水都不肯伸手的,哪有这样养妹子的?”
牛婶心想:自己的女儿傻,她可不傻。
刚好这段时间住家里,可得斟酌着好好的教一教建国,别让他把媳妇儿当个牲口似的……一家人过日子,虽说不能计较这些,但他女婿一个大老爷们,怎么着该体贴的也得体贴啊!
光说那面子话值什么用?
……
陈建国对自己未来的生活还不甚明朗。
毕竟谁也想不到,在这个思维相对保守的年代,竟有牛婶这样一个不走寻常路的丈母娘。
人家当妈的,寻死觅活不让女儿离婚。
她这倒好,还没怎么样呢,已经打算起女儿单身的日子了。
——就离谱。
这也是离得远,通讯不变,没能真心跟牛红家属沟通过。
但凡他要是多聊两句,就晓得牛婶以前可是罐头厂的妇女干事,进步思想那可是跟着语录一句一句学下来的!
不然,在这个人人重男轻女的家庭,怎么就他们家独树一帜呢?
跟着党走,听党口号,绝对没错的!
多少革命同志都是女同志,牛婶这么有志气,当然也不能落后!
妇女能顶半边天的,男女平等!
当然,那些年头她和老牛办事风头太盛,这才引得不少人举报他们。
但这两口子也爽快,反正退休了,家属楼也让给儿子儿媳,直接回了牛叔的老家花庄。
如今粮食关系虽然还在城里,但是生活方式已经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了。
那会儿牛叔就想着,他们家工人阶级,农民朋友,还有个下乡支援祖国建设的闺女,这下子就看那举报的还有什么话说?
果然。
从他们搬过来后,一路顺风顺水,再没有那些糟心事了。
如今回城的人越来越多,眼见着女儿也都能考大学了,这日子当然是越来越有盼头。
但与此同时,牛婶也还记得原先解放那会儿,多少人跟糟糠妻离婚,说是什么封建糟粕。这男人啊,他想离婚分手的时候,借口要多冠冕堂皇就有多冠冕堂皇。
正因为牛婶见的多,所以她才会一有不对就做最坏的打算。
陈建国这个女婿,倘若一辈子在农村,牛婶儿反而不挑剔他了,当初松口同意也是这么个原因。
可正因为高考,牛婶儿想的就多了。
再看看傻不愣登大太阳底下一路奔驰的女儿……
唉。
牛婶叹了口气。
她女儿什么都好,就是没遗传到她这当初一枝花的容貌。
相貌一般,身板如今都练得壮实的很。
真要说起来,确实比不上那大街上穿着花裙子小皮鞋的女同志。
不过话又说回来,女儿真要长漂亮了,当初谁也不放心她下乡啊。
还是结实点好。
结实点儿不受委屈,这个年头也安全。
想到这里,脚下蹬车轮子的力气都变大了,前方,已经隐约能看见村庄的轮廓。
……
而这时,楚河也已经扛着巨大的包袱下了班车。
时岁丰这个营地,真的有点偏呐!
她仿佛又回到了6年前,自己从老家一路到宁城的时候。
大包袱快把她整个人都盖没影了。
但眼前一片茫茫土地,硬是没看到一块建筑。
得了。
果然下了车还要走个把小时。
楚河半点儿不慌。
伸手从后背的包袱里抠出一团盐水橄榄塞进嘴里。
脆嫩又有嚼劲的果肉,还有又酸又咸的滋味儿,让人胃口大开的同时,心情仿佛都好了。
不就是个把小时嘛,凭她的速度,顶天了半个小时肯定能走到!
这不,哪怕来去一个人都没有,楚河愣是半点不慌。
一边走一边吃,渴了的话,胸前还挂着一个大的军用水壶——不得不说,大蛋在收拾行李这方面,功力已臻至化境了。
不过,今天着实是个利于出行的黄道吉日。
走了大概有10分钟,身后的道路突然出现一个绿色的小点。
伴随着汽车的嗡鸣声,没过几分钟,大卡车便已经停在了楚河面前。
司机从驾驶座探出头来,左看右看,硬生生没看到这包袱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毕竟这包袱也太大了。
跟他们乡下那磨盘三个那么大,就是塞棉花,这也不是一般人能扛得动的!
“老乡。”
人民子弟兵热情的说道:
“您这是往哪儿去啊?”
他们这前边,除了营地也没别的村庄了吧。
大包袱拱了拱。
又拱了拱。
好半天,底下的人才露出脸来。
白净净的小脸,年轻的样貌,就是腮帮子塞得有点鼓鼓的,动了好几下明显才吞下去。
不知为何,看她腮帮子动,司机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而楚河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是回营地的吗?我去那里看家属啊。”
司机:……
“您……您这看家属,还挺实在的啊。”
他倒没觉得人家说的是谎话,就这个包袱已经能证明家属对于他们的军人是多么支持了。
要不是真心来看,谁还费这么大力啊。
还是这么个年轻的姑娘,一个人走在这荒郊野外,也不怕危险。
司机想了想:“那您说说叫什么名字,哪个部队的?”
楚河瞪圆了眼睛。
——这她哪儿晓得呀?
时岁丰原先是做秘密任务的,后来保密程度没那么高了,她也没问啊。
于是一五一十的:
“不清楚,据说是保密的,叫时岁丰。”
嚯!
魔鬼时队!
最近俩月,新兵里头最顶尖的那些个,都是由时队来进行加强训的。
这回轮到司机瞪眼睛了。
……
等到大卡车晃晃悠悠开回营地,副驾驶座上,楚河已经开始吃牛肉干了。
顺手还给司机抓了一把。
司机小战士好艰难的挣扎。
“同志,我不能……“
这话他已经说倦了。
至于说了有没有用……看看他面前堆放的,从青橄榄到酥黄豆,再到瓜子还有奶糖,最后是这牛肉干就晓得!
就15分钟的车程啊!
这还是怕老乡晕车往慢了开。
15分钟,怎么能有人一直吃一直吃,半点没停呢?
就卡在他们头顶的那个大包袱,怎么就能掏出这么多东西来?怪不得小楚同志死活不愿意把包袱塞后车箱里。
小司机目光中全是敬仰——
他心想:不愧是时队的家属!就是不一般啊。
熟悉的岗哨,熟悉的布局。
楚河之前在宁城基地可是住了那么些年,如今再来,那是半点都不陌生。
只不过带着记忆看和之前没有记忆看,感觉又是不一样的。
小战士还挺不好意思:
“同志,你看我这车是要开到后厨的,你要不在这儿下车?”
“没事没事。”
楚河已经打听过了,时岁丰这会儿还在带人训练呢,轻易不能脱岗。
眼瞅着人家一路上受的心理煎熬也不少,她也客气道:“我跟你一块搬东西去。”
“你既然知道时队,那应该也听说过,他家有个力气超大的妹子吧。”
白净的小脸上笑的一片腼腆:“就是我。”
小战士:……
其实……
其实他跟时队不熟,他就是个搞后勤的,他没听说过呀!
但车子已然下意识地开到了后厨。
后车厢里满满当当的胡萝卜,圆葱,白菜,萝卜,土豆,红薯……
楚河二话不说便翻身上去,伸手一把将那土豆筐子提了起来,动作别提有多轻松了。
“你们在下边接着啊!”
她站的高,底下接应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框子里装的是什么菜,沉甸甸的一筐土豆便已经落入怀中,好悬将他整个人带了个踉跄。
对方:……
年轻的大小伙子红了脸,最终只敢闷头干活了。
……
后勤难得来这样青春又有活力的小姑娘,且之前进门时已经打电话给时队核实过,这会儿胖墩墩的大厨走过来,热情的搓了搓手:
“小楚同志啊,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呀?我给你单独开个小灶!”
身后跟着的同事不乐意了。
“哎,班长你怎么回事?怎么见人家就跟人家单独开小灶呢?”
“对啊,要吃大家一起吃!”
大家伙嘻嘻哈哈,纯粹是开玩笑,而班长也假意斥责。
“怎么就不行了?知不知道多少人嫌弃咱们食堂手艺不行,非说时队家属做的咸菜豆瓣酱都比咱的香!”
“这都是小楚同志在家亲手做的。”
“我这是在想办法学习,提升自己!”
楚河:……
失策。
这回应该让大蛋来的。
她赶紧摆手解释:“误会了,误会了,其实我不会……”
“别谦虚,别谦虚,千万别谦虚!”
还没等她拒绝,同样一个面容憨厚的男人已经迅速抬着一缸子半成品的酱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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