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同村朴实的同龄人,他们更喜欢谈吐文雅干干净净的知青。
长辈们是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就当中和下一代的基因,谁不希望孙子孙女会读书呢。
她没有多说什么,换了个话题,“芳姐,你是高中毕业吧。”
芳姐见她没有八卦,对她的评价更高了,“对。”
宁嫣微微一笑,“我想要搞一个小水电,到时需要人手,你愿意来帮我吗?”
芳姐眼睛一亮,不假思索的点头,“好。”
再苦也没有种地苦。
宁嫣考虑好了,做一个铁制水轮机,配上一个改装的发动机就行,这样就能通过低压线路供电。
这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案,经济实惠。
难的是机组安装,这很有讲究。溢水口,沉沙池,栏污栅的安排是重中之重,需要人手来帮忙。
先选址吧。
“宁嫣,有你的信。”宁春华的声音响起。
宁嫣立马奔过去,一把抢过信,白色的信封上一行龙飞凤舞的字,宁春华收。
只有收信地址,却没有寄信地址,这样也行?
不对呀,明明是写给大堂伯的。
宁春华已经将信封拆了,将里面的信递给她,“你爸的信,提到了你。”
其实,他跟宁瀚海已经断了联系,心中早就怀疑宁瀚海出了事。
他不敢乱打听,怕惹事,但又放下不,这都成了他一桩心事。
如今收到信,才放心了。
宁嫣抖着手打开信,信不长,只有薄薄一页。
先问侯了宁春华一家和村里人,再报个平安,没有透露具体的近况。
接着话风一转,希望宁春华能帮他看顾一下家人,特意点了宁嫣的名字,说是他最可信赖的长女。
看到这里,宁嫣的眼眶红了。
都没有见过面,怎么就成最可信赖的?
但心里暖暖的,说不出的慰帖。
她在信里没有说下乡的事,只写了两个地址,但显然宁瀚海猜到了,在信里也没有明说,留足了余地。
通过一来一回的信,父女俩的脑电波神奇的同步了,有了一定的默契。
宁春华将宁嫣拉到安静的地方,见四下无人,忍不住问道,“小嫣,你爸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和宁瀚海是一起长大的,彼此都很了解。
宁瀚海每年都会写三四封信,但这两年就断了,里面肯定有事。
宁嫣抬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他下放到农场。”
宁春华的脑袋一懵,心中的怀疑得到了证实,却无法接受,哑着声音问道,“什么罪名?”
宁嫣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是高级知识分子,这就是原罪。”
这是时代造成的。
宁春华气的骂了几句脏话,阿海是个好人,知恩图报,从不忘本。
“他祖祖辈辈都是贫民,根正苗红的贫民。”凭什么搞他?
宁嫣看他这么生气,反而有点高兴,“人家搞你不需要理由。”
宁春华发了一通脾气,但还是憋屈的要命,“怎么能这样?早知如此,何苦读了那么多年的书。”
现在都没有高考了,全靠推荐上农工兵大学。
宁嫣心情很平静,读书是有用的,也是普通人唯一能改变命运的途径。
“这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会迎来光明,只要熬过去都会好起来的。”
她坚信,未来是光明的。
宁春华抹了一把脸,将那份焦躁压了下去,“这件事你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包括英莲。”
宁嫣眼中多了一丝暖意,她没有看错人。“好,大堂伯,我就跟你说一句实话,我想将爸爸接出来。”
宁春华看着女孩子坚定的眼神,不禁愣住了,“接出来?那些人能答应?”
宁嫣淡淡一笑,扬了扬手中的信,“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之前还不许通信,犯人还能申请监外执行呢。”
为了这个计划,她煞费苦心,千里迢迢来到这里。
不错,这是她准备安置宁瀚海的地方,没有比之更合适的。
这里是宁瀚海的老家,有感情牵拌,有群众基础,再加上利益绑定,一切都Ok。
只要再搞定上面的领导就行。
宁春华倒抽一口冷气,认真的打量了她几眼,“你做了什么?”
宁嫣每走一步都是反复推敲,精心安排,但说出来时轻描淡写,“就是多寄了一点好药,那边极度缺药。”
宁春华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眼前的小姑娘胆大包天,敢想敢做,敢跟天争。
还真被她砸出了一条路子。
有女如此,夫复何求,阿海是个有福的。
“你哪来的药?”
“我自有门路。”宁嫣一笔带过,不愿多说。
当初她将急救法教给那位医生,结下了善缘。之后求过去,人家很痛快的帮她搜罗了不少药。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兰因絮果,皆有来因。
宁春华脑袋乱哄哄的,提醒了一句,“你悠着点,步子别太大。”
容易扯到蛋吗?宁嫣气定神闲,一切都在她掌控中,“我有分寸,你只要装不知道就行。”
宁春华不得不承认遗传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明明宁嫣父女没有相处过,但同样的高智商,性格都有几分相似。
“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当年要不是阿海想办法搞到了红薯,不知有多少村民饿死。”
每次让他们偷偷去火车站接,所以,他们猜测,是从很远的地方买来的。
背后的艰辛可想而知,但他从来不提。
“好。”
远处传来宁英莲的叫声,“爸,小嫣,吃饭了。”
“走吧。”
时间过的飞快,三个月的培训工作结束了,北方的秋天很短,一眨眼就过去了,进入了初冬。
早晚的温差很大,太阳出来时很舒服。
宁嫣穿上了毛衣,再罩上一件外衣,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她忙着收拾行李,别看只有三个月,但多了不少东西。
新打的棉被,请人帮忙做的棉衣棉靴围巾,还有单位发的劳保用品,工作服,手套脸盆肥皂热水瓶等等。
还有一些票证也得想办法用掉,免得过期了。
领导亲自来送她,表示了感谢,“宁嫣同志,这是你三个月的工资。”
“还有工资?”宁嫣愣了一下,当初只说包饭包住。
“当然。”领导爽朗的大笑,“我们又不是资本家。”
正式工是每月38元,宁嫣只上半周的班,给了她二十块,三个月就是六十块。
她上课挺卖力,毫不保留的传授知识,每次开课都挤满了人,连领导们都喜欢去蹭课。
培训了一段时间后,效果相当不错,底下的普通工人有了一定的基础,有的都学会看图纸了。
当然,技术员的进步最大,有些画出来的图纸有了长足的进步,可喜可贺。
领导对她相当满意,“先跟你提前约好,明年再来哈。”
宁嫣微微一笑,“看我档期,如果能排开一定来。”
领导挑了挑眉,“你造出来的铁制水轮机和发动机,我都看了,很有意思,先预祝你成功。”
宁嫣这三个月忙的飞起来,除了教学任务,结交人脉,还要准备建造小水电需要的东西。
修修改改了好久,总算是出了成品。
“非常感激。”
她在机械厂混熟了,有一帮子学生,想做点什么很方便,大家都为她大开方便之门。
学生们还求着一起参与呢,实践教学的效果特别好。
别看她年纪小,但在学生心里很有威望,什么都难不倒她,啥都懂。
但凡学生去问题,她都会耐心的解答,一遍又一遍,直到你弄懂为止。
她还特别注意避嫌,出出进进都跟一群女学生待在在一起,言行举止也大大方方的,大家都相处的很和谐。
但运输队那边就没有那么太平,张家父子像是被占了地盘的狗,想尽办法要夺回来。
他们父子不是大度的人,不停的为难宁嫣,宁嫣每次都能化解,但也挺糟心的。
所以,基本上一下课就走人,从来不多待,机械厂才是她的大本营。
她跟宁英杰约好了,借个拖拉机帮她搬家,一起回大队。
临走前,她还得跟领导打声招呼,凡事有始有终嘛。
她进来跟门卫聊了几句就看到老张师傅,老张眉头一皱, “宁嫣,你怎么又来了?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第24章 老而不死是为贼
一听这话, 门卫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每次上课都积极参加,下课就翻脸不认人。
这过河拆桥是不是太快了?连他这个老头子都看不惯这作派。
宁嫣淡淡一笑,“老张师傅, 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才是运输队的主人。”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暗收藏锋芒, 老张的脸色变了几变, “你……”
不等他说完,宁嫣就越过他直接往里走,熟门熟路的找到办公室。
几位领导都在, 态度挺热情的,还给宁嫣补发了三个月的工资, 也是六十块。
宁嫣严重怀疑他们两家是商量好的,但这是好事, 她欣然接受了。
一下子多了一百二, 再加上之前的钱, 她有二百多,嗯, 她也算是有钱人。
所以, 她真心实意的感谢领导的支持和照顾。
领导对她的工作相当满意, “客气什么,我们又不是外人,以后遇到难题还得来请你。”
这三个月帮他们解决了不少难题, 还用几辆废弃的卡车拼凑出了一辆好的, 可好用了。
这卡车有多贵啊, 相比之下,补的那点工资根本不值得一提。
她值得!
宁嫣满口答应,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领导,人家是大忙人,怎么好意思经常麻烦?我们父子的手艺也不差的,有口皆碑,还不用另外掏钱,不用包吃。”
是老张,他一直跟在宁嫣后面。
几位领导皱了皱眉头,老张还是这么自傲自负,还不能容人。
偏偏,他是不可替代的那个人,运输队离不开他。
平常一般的问题他都能解决,日常得靠他维护。
宁嫣又不愿意来当修理工,只能靠他们父子,两相权衡只能忍。
“宁嫣也教了你们三个月……”也学了不少东西,至于这样吗?
老张师傅的脸色一变,“是相互切磋。”
他可不想有一个小老师,哪怕只是一个名号,也不行。
他丢不起这个脸。
宁嫣对他心里的小九九一清二楚,只是懒的计较而已。
“老张师傅,你放心,我不可能抢你的工作。”
她其实知道他的心结在哪里。
不仅仅是因为她抢走了他的风头,业务能力比他更能打。
最关键的是,他想要一对一的开小灶,只给他们父子上课,全都无私的教给他们,但还不能占老师的名份。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而宁嫣的原则是,只要想学,都能来听。
这不,运输队的人只要不出差,都会跑来听课。
这么好的机会谁想错过?哪怕学个一招半式也是好的。
自己学会就不用求人,不用装孙子讨好别人。
宁嫣的教学生动有趣,还提供卡车的构造图和工作原理,细节掰碎了往他们脑袋里塞。
只要不是很笨的人,都学到了不少东西,小毛小病也能自己修了。
前几天跑长途的卡车半路忽然抛锚,路上也没有什么人,是司机硬着头皮自己上。
结果,居然修好了!
司机回来后就找到宁嫣感激了一通,夸她教的好,他是照搬那一套理论知识。
谁能相信,就学了三个月,车子的小毛小病就能修了。
当时大家都激动坏了。
只有张家父子不怎么高兴,感觉地位受到了威胁,更想将宁嫣赶走了。
老张冷哼一声,“有些人啊,会点皮毛就觉得自己了不起,眼高于顶,不懂得尊敬前辈了。”
前辈?宁嫣不禁笑了,他听她的课,连声老师都不肯叫,怎么好意思倚老卖老?
“你说的太对了,人要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骨头不能太轻,也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有本事不听啊,听了还装作什么都没生过,还明里暗明的挤兑。
心胸之狭窄,让她大开眼界。
老张没想到她说话这么尖锐,脸色变了几变,“你说谁呢?”
宁嫣的培训课程都结束了,没有了顾忌,她尊重有本事的人,但不能容忍一个无取理闹的sb。
“说那些当了女表又立贞节牌坊的人喽。”她表情夸张的大叫一声,“啊,老张师傅,你的脸发青了,咋回事?不会是犯病了吧?”
她的忍耐是有限的。
老张习惯了她不动声色的反击,忽然来了一个猛的,有些受不了,“你……你……”
宁嫣嘴角微翘,透着三分凉薄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拂了拂衣角,“脏—死—了。”
这语气,这表情,这三个字,配在一起如一道重拳,击中老张的胸口。
老张只觉得浑身的热血往脑门冲,眼前一黑,身体摇摇欲坠,站都站不稳。
“爸。”小张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赶紧伸手去扶,但来不及了,老张的身体直往前倒,啪一声摔倒在地。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气晕了?不是吧?这么小气?
小张吓坏了,不停的摇晃老张的身体,“爸,你没事吧,你别吓我。”
老张清醒了几分,大口大口的喘气,胸口剧烈起伏,半天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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