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他不该在仍是她的“童养夫”的时候,还念着烟儿。
可是,烟儿走了,他仍能振作,为何此时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心中尽是茫然。
好像……他不被需要了一样。
云无念呆呆地坐在门口的木凳旁,少年的身影带着些孤寂。
余光瞥到八仙桌上有个崭新的包裹,云无念站起身来。
包裹里有一本书、一页纸,和一个钱袋。
钱袋子里留有二百两银子。
纸上写着:好好练武。
……
前往游方镇的马车上。
姜斐靠着软垫,吃着点心,翻着话本,怡然自得。
系统的声音传来:
云无念好感度:35.
第93章 修仙女炮灰14
马车一路上或走或停地行了近二十日,方才到了游方镇附近。
甫一靠近游方镇,姜斐便察觉到与上次来时截然不同。
游方镇四周尽是遍布的魔气,强劲到令人心惊胆寒,以往的樟树林能听见野兽咆哮之声,而今却被一阵死寂取代。
便是头顶的天,都阴沉沉的,仿佛永远被层层黑云笼罩着。
可这样的诡异,在踏入游方镇的瞬间,烟消云散。
游方镇中晴空万里,日光粲然,街道之上更是比以往仍要繁华上几分。
打听之下姜斐方才知,有一魔头法力高深莫测,将仙魔两界都翻了过来,似是在寻找什么人,导致两界难宁。
但只有游方镇,始终未曾被任何魔气侵扰。
尤其在心怀不轨之人妄图占据此地时,天上赤光大盛,谁也没看清楚来人究竟是谁,眨眼间,闯入游方镇的人便已身首异处,无一例外。
所有人都说,游方镇有神人在暗中守护。因此周围不少人家均都搬到游方镇来居住,以求安稳。
姜斐听罢,只点点头,在心中问道:“是辛岂?”
【系统:是的。】
姜斐笑了笑,再没说话。
仙灵草在樟树林中,多生长于悬崖峭壁之处。
姜斐也不着急,找到当初曾待过的游方客栈便住了进去。未曾想,店小二竟还是当初那个店小二。
见到姜斐,那店小二屡次朝她看来,最终在将姜斐引到楼上客房时没忍住道:“实不相瞒,我看姑娘很是眼熟。”
姜斐笑:“嗯?”
店小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姑娘长得像之前的一位客人,只是那位客人身有仙气,而姑娘……”
姜斐了然,自己如今天灵根已毁,除了灵体本身,从内到外,她都只是一个凡人。
“姑娘便在这间房中。”店小二察觉到自己话多了,忙笑了笑打开房门将她引了进去。
姜斐点头应下,余光扫到斜对面的客房门挂着“有客”的木牌,那里正是她和辛岂曾住过的那间客房。
店小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解释道:“那间房被一个客人包下来了。”
姜斐理解地笑笑,走进客房。
一路被马车摇晃着,如今终于睡上舒适的床榻,姜斐早早便休息了。
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她方才自己一人慢条斯理地朝樟木林走去。
和辛岂初遇时,在樟木林中被他算计,致使她被角兽咬了一口,辛岂便是寻来了仙灵草为自己疗伤,更是在一处悬崖边用了苦肉计。
姜斐还记得那处悬崖的位子,直奔而去。
峭壁上果真有仙灵草,却是长在倒悬的石缝中,下方云雾翻涌,怪石嶙峋,只看着便极为危险。
姜斐刚要在系统帮助下下山取草,胸口却一热。
她微微皱眉。
【系统:是容舒在宿主体内种的咒印。】
姜斐了然,怕是那位千金楼楼主惦记着她这具躯壳呢,咒印动,只怕他在透过他那个破镜子盯着自己呢。
如今想要直接飞身而下取仙灵草是行不通了……
片刻后,姜斐将藤条系在一起,一头绑在山崖上的树干上,一头绑在自己腰间,她小心翼翼地沿着峭壁一点点地放开藤条,攀下悬崖。
千金楼中。
容舒饶有兴致地看着水镜中的女子。
今日不过闲来无事,想看看他的这味“药材”如今如何了,未曾想,正看见她依赖着藤条下悬崖取仙灵草的画面。
以往她有法术在身,攀下悬崖虽不算易事,但也绝无性命危险。
而今,她不过是区区凡人的躯体,竟还敢做这般危险之事,还真是嫌命长了。
然下瞬,容舒微眯双眸,扫了眼她抓着藤条的手,尽是被藤条划出的细小伤口,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可她却毫无所觉,仍不断地下崖,直到坠落到一处凸起的巨石下,藤条在尖锐的巨石上不断摩挲,她吃力地伸手,想要够巨石下石缝中的仙灵草。
许是试了几次都够不到,镜中的女人停了停,低头看了眼下方翻涌的云雾,深呼吸一口气,用力用脚在峭壁上撑了一下,身子荡开,又重重撞向峭壁。
而后,她靠着撞向悬崖的冲力,伸手抓住了仙灵草。
她的身体也重重撞在了尖锐的石头上,脸色发白,气喘吁吁,额头尽是冷汗。
容舒凝眉,她莫不是真不要命了?
她怕是忘了,她如今的这条小命还是自己用极为珍贵的灵草救回来的,她死事小,让自己赔了灵草又赔了这上好的躯壳事大。
镜中的姜斐已经要向上爬了,满是细小伤口的手抓着藤条,有血珠沿着指缝滑落。
容舒看了一眼,便要将水镜扣上,下瞬余光扫到藤条,脸色微变。
被巨石摩擦过的藤条要断了。
果不其然,藤条“啪”的一声断裂开来。
容舒凝眉,心中盘算着再浪费一株灵草救她这条命还是否划算,下瞬重新看见镜中的姜斐时,容舒唇角玩味的笑微顿。
姜斐并未坠崖,她的手死死扣着石缝,指缝的血流的越发快了,而此刻容舒才察觉到,她方才撞向悬崖的后背,也已被赤红的献血染红。
就像她当初为辛岂求药的时候,也是这般,以自己的身体挡住九重阶上的天雷,赤脚走过烧红的铜柱。
如今,她如浑身被血染红一般,扣着石缝的指尖也血肉模糊,却仍吃力地攀爬,而后抓住了断开的藤蔓,爬上了山崖,无力地躺在山崖之上。
手中,始终拿着那株仙灵草。
良久,她缓缓站起身,看着手里染了血的仙灵草,弯了弯唇笑了起来,眉眼晶亮。
容舒看着她的笑,眉头皱得更紧。
她似乎……永远不知道“死气沉沉”该是什么样子。
之前为辛岂、如今为一个凡人,她竟能连命都不要吗?
他自出生便养在此楼中,天下求他之人众多,相应的,他也会要那些人的肢体、命、宝物,可是多了,便太过乏味了。
有一个人可以为自己付出一切,是怎样的感受?
容舒突然有些好奇。
“楼主,”门外,侍卫悄然而入,“可要召见楼外相求之人?”
容舒沉默了良久:“不用。”
说着,他扫了眼水镜,救了她一命,收几分利不过分吧。
容舒玩味一笑,站起身:“我去人界一趟。”
……
容舒的好感度到10了。
姜斐听闻这消息后,只在心中翻了个白眼,看她受苦,他竟涨好感度?怕是有病。
她也再未多想,又在游方镇修整了两日,第三日傍晚,方才带着仙灵草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在马车驶出游方镇的瞬间,游方镇上红云翻涌,而过化作一缕青烟。
作书生装扮的辛岂缓缓走在游方镇的街道上,发间的银簪很是简陋。
又是十五月圆夜。
下刻他脚步微顿,转头朝身后看去,只来得及看见一辆简陋的人界马车消失在岔路口,尽是凡人的气息。
辛岂自嘲一笑,收回目光。
如今的姜斐……岂会再来游方镇呢?
他徐徐朝前走去,若是她来,定能发现,此处比上次来,更繁华了。
可是他找不到她,她既还活着,人界不利于她疗伤,可仙魔两界,他找不到她的任何踪迹。
夜幕降临,游方镇越发热闹了。
辛岂走在鱼龙混杂的人群之中,他仍旧如此厌恶凡人的气息,可是……姜斐却似乎总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而后满眼笑意地看着他,眉眼弯弯的。
辛岂不由笑了笑。
“甘草梅水……”一旁,摊贩的吆喝声传来。
辛岂脚步一顿,转头看去,妇人正站在一处摊位前,面前是一个个竹筒。
察觉到辛岂的注视,妇人眼睛一亮:“这位公子可要一竹筒?”
辛岂目光恍惚了下,好像有一晚也是月圆夜,她手中拿着竹筒凑到他唇边,对他笑着说可好喝了。
妇人已经将梅水递到他面前。
辛岂看着竹筒,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而后轻轻啜饮一口。
他依旧如此厌恶凡间的东西,可却想喝这杯梅水。
涩甜的味道充斥在唇齿之间,辛岂攥着竹筒的手一紧。
没有那晚的甜。
辛岂还看到了舞火龙,看到了卖代面的摊位……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
辛岂身躯一僵,像是回到那晚,姜斐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带着青兽半脸代面凑到他面前想要吓她,可见他不语时,怕他被吓到的人也是她。
“公子,这是方才找您的银钱。”妇人的声音传来,一个钱袋递到他眼前。
辛岂回神,看了眼钱袋,眼中的光逐渐黯然,化为一片漆黑。
他回了游方客栈,当初曾住过的那间客房,是他唯一能休息的地方。
再也不能回魔宫了,每次回到那里,想到的总是长剑刺入她胸口的画面,她用冰凉的唇轻吻着他,满眼的绝望……
关上客房门,辛岂身上赤光萦绕,书生袍服化为一袭红衣。
洞房花烛那晚,她说,他穿红衣好看。
辛岂坐在床榻上,指甲也逐渐变成了骇人的黑色,尖锐的如一只兽,长发披散下来,瞳孔赤红。
他终究没能修成魔魅,而是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魔物。
她会嫌弃他吗?
定是不会的。
这世上这么多的人,只有她不会。
她见过他受天罚时,骨肉化为一滩烂泥的恶心画面,那时她都没有嫌弃她,而今定也不会嫌弃他的。
可她……究竟在哪儿?
这夜,辛岂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在承受天罚,姜斐就在他的身边,蜷缩在他的怀中,一遍遍地对他说:“不痛了,不痛了……”
第二日。
月圆夜过。
辛岂走出客栈,再欲离开。
店小二如常恭送着贵客,下瞬看到什么:“客官的簪子好熟悉。”
辛岂脚步一僵,看向店小二:“什么?”
“不是,”店小二忙解释,“只是,我前几日见到一位姑娘曾戴着,不过仔细看,和客官您这枚簪子有些不一样……”
“姑娘?”辛岂声音艰涩,如只会重复店小二的话一般。
店小二指了指楼上:“前几日那姑娘还住在客官那间房的斜对面,只是已经离开……”
他的话并未说完,辛岂猛地转身朝楼上走去,推开对面的客房门,里面早已空荡荡的,可地面却滴了几滴暗红干涸的鲜血。
辛岂指尖颤抖着,伸手触了触鲜血,熟悉的气味。
她来游方镇了?
既来了,为何……为何不留下?为何不等等他?
辛岂双眸泛着赤红,有魔光若隐若现,跟来的店小二身子颤抖着:“客,客官?”
“她去了何处?”辛岂猛地开口。
店小二指了指西面:“人界。”
辛岂怔忡,是了,她灵根毁了,已是凡人了。
“客官……”店小二还欲说什么,眼前红光一闪,面前已空无一人。
……
人界。
柳安城。
隆冬时分,寒风凛冽。
宅院里,榆树早已光秃秃的,只剩萧瑟的枯枝。
云无念面色平静地站在宅院中,小小的身子比起以往修长了不少,身上只穿着件单薄的白衣,照着姜斐曾留下的书籍练起武来。
等到练完,他又走进柴房,开始生火做饭。
炊烟徐徐升起,云无念添了两个人的米,做了两个人的饭。
吃过饭后,他在饭桌旁坐了好一会儿,目光直直看着门口,良久方才起身将剩下的饭菜放在食盒中,拿去给街上的乞儿。
而他则直接去了城中的柳老夫子家中听课业。
如今那书塾已教不了他什么了,柳老夫子曾是状元之才,在朝为官,如今年老退下来,一次他给乞儿送饭时遇见了柳老夫子,便要他若学业有不懂的可去柳府听他授业。
在柳老夫子家中听到天色渐晚,云无念方才迎着寒风回了宅院。
今年的冬格外寒,也格外干燥。
云无念坐在房中,看着跳跃的烛火,瘦削的影子投在阑窗上,等到夜色渐深,那身影方才回到房中歇息。
仔细算算时间,姜斐已经离开一年多了。
以她随意的性子,也许她早已找到了她的意中人,忘记了自己曾在这里买过一处宅院,收养过一个“童养夫”。
而他,也该自由了。
可是,他一人在这里住着,每日都很忙碌,一整日下来,却总不记得自己究竟在忙些什么。
他就像是一个不再被需要的废人,花着姜斐的钱,住着她的院落,学着她留下的武籍,用她留下的银钱找着夫子,却什么都回报不了。
第二日,云无念醒来时发现,天色更阴冷了。
他依旧晨时便起榻去了柴房,生上火烧了两个人的水,后便在院中练着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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