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绯伸手,将她耳畔的一缕发拂至而后,“你会输的,神女。”
姜斐也笑:“听闻,你父因与人界结合,被妖界公开行刑,生剥了狐皮。”
容绯脸上的笑意一僵。
姜斐又道:“还听闻,六界传言,杀上古神,以证其心,能成六界共主?”
容绯的笑终于消失,他只温柔抚摸着她的红唇:“神女说话,还是这般犀利。”
姜斐望着他,良久缓缓道:“小狐狸,时辰快到了。”
容绯的脸色如常,仿佛早知如此。
姜斐的话刚落,身后的圣山山脉发出一声巨响,山脉中央生生裂开一道缝。
下瞬,那缝隙越来越大。
“阵,启!”有人千里传音,神音回荡。
山峰如被掌控的棋子,纷纷移位,化作阵法。
昨夜还美如画卷的圣山,此刻已乌烟瘴气。
姜斐所在的位子,脚下化作漆黑的万丈深渊,那深渊带着可毁天灭地的力气,不断地想将她吸入其中。
姜斐以神力抵抗着那阵法。
寻常神仙所造的阵法,她尚能抵抗,且能游刃有余地对抗着前来讨伐自己的大军。
然而,那神音再次响起:“阵眼,归位!”
姜斐看见,天命所归的云胭神女,跃入阵中。
只片刻,姜斐便感觉到那股力气蓦地增大,如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抓着她的躯体,将她朝万丈深渊中拽去。
大军裹挟的神力与妖魔之气不断袭来。
姜斐只觉有东西在拽着她的衣角。
姜斐转头,大龙正在吃力地咬着她的衣裙,试图将她脱离阵法。
可阵法太过强大,它的躯体已经血迹斑斑。
“乖孩子。”姜斐抚了抚大龙的脑袋,以神力将它送出阵法,而后垂眸,看着漆黑的深渊,许久笑了下:“玩玩。”
在她收了神力,坠入阵法的瞬间,姜斐听见了一声嘶吼。
“姜斐!”
似乎在呼唤她的名字。
姜斐抬眼,只听一声清亮的龙啸后,玉白的龙神现身云端,朝她飞来。
杀神阵下,空荡,荒芜。
却如炼狱般阴寒,似要冻酥每一寸筋骨。
无形的神力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却如万箭齐发,自四面八方袭来,试图击穿她的每一寸肌肤,将她碎尸万段,化为齑粉。
姜斐从未见识过这样强大的神力,忙运起护体神光,抵御着这些刺骨的攻势。
却在下瞬,护体神光轻轻拂动了两下,姜斐只觉肺腑一阵剧痛。
她伸手探向自己的腹部,而后了然。
弑神酒。
化了她的五脏六腑,护体神光消失,神力削弱。
四面八方的神力袭入她的体内,如凌迟,血骨寸断。
这便是,疼的滋味吧。
“姜斐!”有声音在嘶吼着她的名字。
姜斐睁眼,看向上方朝自己飞来的泛着澄蓝光芒的身影,眼神带着些许困惑。
好一会儿她才想起,连迦身上有她的血,自然能入杀神阵。
阵法外,传来铺天盖地地声音:“求连迦储帝,救云胭,杀神女,以正天道!”
那声音如此雄浑壮阔。
“姜斐!”那声音仍在唤着她。
他想向她飞来。
可是,姜斐的眸动了动。
下瞬,杀神阵法大动,圣山山脉如移形换影一般。
阵眼处,传来一声娇弱的“连迦哥哥”。
如姜斐当初断开连迦姻缘线时,听见的一模一样。
而后,她看见连迦的身体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远离了她。
如同在纠正这一切。
不知多久,阵法“轰隆”一声。
阵眼消失了。
杀神阵的神力减弱了些,可那力量,却仍俨然要毁灭一切一般。
姜斐闭眼。
弑神酒,杀神阵。
一鲸落,万物生。
狗屁天道。
姜斐猛地睁眼,无所顾忌地释放着残余的神力。
金色的光芒如羽翼,抵御着周围的攻击。
不知多久,一声巨响,圣山山脉裂开。
杀神阵破。
姜斐从杀神阵走出去的时候,正迎上所有人震惊的目光。
她却只是一步一步地走着。
地上尖锐的石子,一旁的草木,轻易便割破了她的神体,赤、裸的脚心、小腿冒出血来,一步,一滴。
姜斐仍无所觉。
直到一旁有人在怔怔唤她“姜斐”。
姜斐转头,看着连迦,又看了眼不远处被救出后很是虚弱的云胭,手腕的内丹珠链突然断开,掉落在地。
珠链,连迦送她的第一样礼物。
如今断了倒也省的她亲自摘了,她也没有力气摘下了。
姜斐继续前行。
她的圣山,化作了废墟。
她的大龙,遍体鳞伤。
她的一草一木,都生了业火。
姜斐闷咳一声,全身都在痛着,如同有人在一片一片地片着她的肉,肺腑在一点点地化作血水,神力七零八落,先天之神,比之人界最弱小的人,还不如。
喉咙一阵血腥味,姜斐不忘朝前倾了倾身子,身上的白裳,半点没有沾到血,一如往常般干净。
“为免后患……”头顶,有神仙在愤慨地想要斩草除根。
姜斐仍未有所觉,直至回到山洞,拼尽躯体内最后一丝神力,在山洞外铸了层结界,并以先天神体的名义施咒:
不论她是死是活,此结界,只她可入。
六界活物,皆不能。
她躺在玄冰床上,逐渐陷入沉睡。
也许天道眼瞎,她还能苏醒。
也许……自此羽化。
只在陷入沉睡前,听见外面有声音在聒噪:“山洞内,没有半点生机了。”
“神女已死。”
如是,两千年过,一缕意识钻入她的脑海,逼出了她的魂灵。
伴随着一声无波澜的声音,那缕意识告诉她,它是系统。
……
【系统:宿主?宿主?】
姜斐缓缓睁开眼,结界仍笼罩在宫宇外,身侧的酒坛早已空空如也。
头顶,被系统附了意识的珠钗动了动。
【系统:宿主,你怎么了?】
姜斐转眸,将珠钗从发间摘下,拿在手中把玩着:“无事,只是做了一个梦。”
大梦一场。
终究还是要醒的。
宫宇外,有低哑的嗓音传来:“姜斐。”
第154章 终界07
姜斐懒散地打了个呵欠,坐在玉石桌前,对镜梳着拂动的发。
青丝被神力裹挟着,如在水中,如海藻般漂浮。
直到觉得没趣了,姜斐才起身,一步一步,赤脚朝殿外走去。
自从杀神阵后,又历经这数个小世界,她竟然习惯了走步。
她抬了抬手,周围的结界如听见召唤,瞬间消失。
殿外的人几乎立刻朝她看来。
姜斐一眼便看见仍站在不远处的戎离,只调侃着笑道:“小太子还没离开?”
戎离死死盯着她,原本平静的眸,眼眶又红了。
姜斐怜惜道:“小太子,你这般,旁人还以为我死了呢……”
“姜斐。”一旁,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姜斐不耐地侧眸,自归来,第一次看向那道白影,而后眉梢微扬。
连迦变了模样了。
当年脑袋上光溜溜的害羞小和尚,后来墨发高束成马尾的华丽少年郎,如今,变化好大。
——他的头发成了如雪的白,很长,一直垂落到膝盖下,被神力震着微微涌动着,清魅的眉眼添了憔悴,令人生怜,眼尾泛着红,映在苍白的面色上,俨然如血滴一般。
如雪地绽放的血花。
白衣,白肤,白发。
一如既往的,美。
姜斐缓步走到他面前,从他的眉眼,到鼻梁,到唇角,一一细致地看完:“小和尚,你变了。”
她呢喃。
连迦却笑了起来。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叫他小和尚,所以,不是做梦。
他像无数次在梦境中见到的那般回应:“姜斐,好久不见。”
姜斐伸手,指尖轻触了下他左眼眼下,指尖沾染了一滴水珠:“姻缘线可曾拿到了?”
连迦的睫毛轻颤了下,怔怔望着她,不语。
只是伸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十指交缠。
姜斐纵容着他的动作,依旧懒懒地笑:“我在人世待了数百年,知道了一个道理。”
她将手从连迦的掌心抽出:“一日为师,终生为……母。”
连迦双眸一震。
姜斐故作苦恼地思索了好一会儿,方道:“若这般算,你便是唤我一声‘母亲’都不为过。”
连迦愣住,如何都没想到,她竟会说……母亲?
“姜斐……”他刚要开口,一股细腻的媚香传来。
姜斐饶有兴致地抬眸,只看见一道火红的影子正朝自己这方飞来,待那人落地,昳丽的脸上仍带着几分慌乱,却在迎上她的视线时,眉眼微垂,扯出一抹如往常般娇媚的笑:“神女。”嗓音低哑,带着刻意的低软。
姜斐望着那张绝艳无二的脸,依旧美得如此张扬,她也笑了起来:“小狐狸。”
“上次神女将在下送与神女的信撕了,在下便一直伤心欲绝……”容绯的语气仍旧半真半假,目光却始终紧盯着她,说到后来,喉结蓦地上下滚动了下,停了话头。
姜斐等着他余下的话,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只“失落”地摇摇头:“小狐狸,不若回我宫宇,继续说?”
容绯看着她,眼中带着几分讶色与亮光,很快颔首:“好啊。”话落,便要随她而去。
“姜斐,不要……”连迦的声音响起,过于细弱。
姜斐转头,一眼便望进连迦无助的双眸中,带着细细的哀色:“不要……”
不要什么,他却始终道不出口。
一旁的大龙也轻轻爬到姜斐手边,看了眼连迦,又轻轻蹭了蹭姜斐的手背。
姜斐摸了摸大龙的小脑袋,顺着它的视线看了眼连迦:“乖孩子,你可不能学我,被美色所误便不好了。”
大龙缩了缩脑袋。
姜斐轻笑,看向连迦:“我方才说得确是过了些。”
连迦喉咙一紧。
“你若真唤我‘母亲’,你我还曾缔结过姻亲,那岂不是……乱了?”姜斐自顾自地摇摇头,“不若这样,你也别唤我母亲了,我也算认识你父神,当年你父神曾央我护你,你便唤我一声……”
说到此,她默了默,似乎在算着辈分,而后欣喜道:“姑姑,如何?”
她最终贴心地把那句“姑奶奶”憋了回去。
连迦的脸色更白了。
姜斐却满意地颔首,转身便要继续回寝殿。
“姜斐……”连迦还要说些什么,抬脚朝她追来。
姜斐却猛地挥袖,袖风裹挟着神力袭向连迦。
连迦的身体不受控地退至远处的古木前,后背重重砸到古木上,吐出一口血来。
姜斐侧了侧头,倒没想到三千年未见,他竟这般弱了,却仍旧未发一言便要合上宫宇大门。
“姜斐,我再未曾剃过发……”连迦低弱的嗓音,随风声传来。
姜斐转身,垂眸,关了大门。
容绯看着姜斐的动作,始终含着一抹笑,一言未发。
直到姜斐看向他,眉梢懒洋洋地扬了下:“看什么?”
容绯方才敛眸浅笑了一声,摇摇头:“神女只唤我进来,我心中甚是高兴。”说着,他走上前,轻轻抚了下她的发,如同杀神阵前,他曾做过的那样。
姜斐纵容着他的动作:“小狐狸,我还以为再见面,你会成六界共主呢。”
毕竟,当年杀神女,他功劳颇伟。
容绯本抚着她长发的动作一顿,片刻后低声柔道:“比起当六界共主,我更想当……”
“嗯?”
“连迦上神的父亲,或是……姑父。”
姜斐眼神一亮:“这番话一会儿离开时,可不要忘了同连迦说。”
“没良心,”容绯低低抱怨一声,“连迦上神被你亲手养成了上古神体,我若说了,岂不是要被上神害了。”
姜斐笑出声来:“那敢情好。”
男子争斗什么的,她最喜欢看了。
容绯委屈地摇摇头,下刻伸手,凭空抓过桌上的酒壶杯盏,自曝狐尾垫在膝盖之上,一双媚眼直勾勾地盯着姜斐。
姜斐低笑,熟练地枕在他的狐尾上,看着他徐徐倒出一杯酒,喂到自己唇边。
她启唇,就着他的手徐徐饮下。
就像中间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一如既往。
一滴酒溅落在姜斐的唇边,容绯以食指指尖将那滴酒拭去,放入口中。
烛火映出昏黄的气氛,惹得姜斐不觉伸手,探向容绯的脸颊,而后徐徐滑落,落在他的胸口,指尖抵着他的胸膛。
容绯的身躯瞬间颤了下,额角有一滴汗珠滑落。
姜斐闷笑一声,故作不懂:“嗯?”
容绯垂眸委屈道:“三千年,未曾有人这样对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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