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太后还多次派人前来监督风红缨,其中就有自己的亲儿子楚王。
在小九等副将们看来,时至今日,风红缨已有十年未回京城和风相团聚。
此刻遥望京城的风红缨心情颇好。
小九他们错了,上辈子她其实偷偷回过京城,不过换得是女装。
那天天气晴朗,她身着绣色衫裙倚靠在京城茶馆二楼的格窗往下张望春光。
底下说书先生正摇头晃脑说着奇人趣事,京腔味十足,听着熟悉的家乡话,她不由困酣。
惊木板突然一敲,抻着下巴的她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活动了下发酸的手腕,眸光不经意扫向窗外。
外边人流熙熙攘攘,一辆华丽的轿撵正巧经过茶馆,帘子被春风吹起一角,露出轿中贵主的真容。
是个青年。
她只觑到男人的半边侧脸,很精致,长发松垮得用一支昂贵的玉簪竖起。
只那慵懒无力的姿势以及苍白的唇角不难看出男人病了,病得还不轻。
男人极为敏感,她的目光定到男人身上的那一瞬间,男人脑袋微扬和她四目相对。
下一秒,男人捂口猛咳起来。
轿边服侍的小厮吓得胆都破了,连忙招呼轿夫走快点。
匆匆一瞥而过。
后来她回家将此事和状元爹说了,书房里的状元爹沉吟了下,道:“阿缨,你晌午遇见的那位病公子八成是皇宫里的那位。”
“小皇帝?”
状元爹点点头。
“皇宫传来消息,圣宁帝今日出宫散心突发心悸,险些没了命。”
风红缨心头巨震。
若小皇帝驾崩,登基的只会是楚王,楚王一旦上位,她和状元爹还有活路吗?
想起上辈子那个病歪歪的小皇帝,她赶忙加快骑马进京的速度。
-
“爹,女儿我回来了。”
驰骋在官道上的风红缨笑得格外畅快。
是啊,她回来了!
上辈子的叛徒徐怀信,预谋和徐怀信盗取虎符的楚王都被她抓了。
太后安插在军营打算下毒毒杀风家军的奸细也早已被她斩杀。
北蛮被驯服,失地鸠山再次夺回……
现在她只需截下太后秘密寄来边疆的那封足以证明太后和北蛮首领有勾结的信件便可。
有了那封信,太后一党将成为天下之耻,不足为惧。
不过风红缨有些纳闷。
按说信早就该寄过来了,怎么如今还没动静?
不管了,信是其次,当务之急是早些回京。
思及此,风红缨策马扬鞭,加速朝京城方向赶去。
京城有她朝思暮想的家人,还有一个亟需她救治的病危小皇帝。
小皇帝可不能死!
第147章 重回大燕朝②
大燕都城为九州之一的幽州,地处偏北,虽和北疆处在同一条纬线上,但气温相差十万八千里。
风红缨领着兵马快到幽州地界时,倒春寒带来的冷空气冻得马儿四蹄直哆嗦,遑论身穿铠甲的将士。
“弟兄们——”
单手扯住缰绳,马儿阵阵嘶吼声中,风红缨骑乘在马背上给后边的将士打气。
“快看,前方就是幽州,那是咱们的家!咱们要回家了!”
“回家、回家——”
遥望都城近在眼前,将士们瞬间燃起激情,步兵开道,震耳欲聋的呐喊响彻云霄。
“小九,你过来,我有事交代于你。”
风红缨朝身后招招手。
“此番无诏回京,宫里那老妖婆势必会使绊子责罚于我,这样,待会我抄小路先你们一步进城,你拿着我配得药煮几锅热热的药汤给大家暖暖身子……”
小九点头,不忘嘱咐:“将军千万要小心!”
“嗯!”
夹紧马肚,风红缨骑着马须臾消失在官道上。
小九翻身下马,给后面的大部队比了个手势,很快便有传令官将手势传到队伍当中。
“原地待命,将军给我等备了驱寒温补的汤药,大家且喝暖了身子再进城和家人团聚!”
众将士闻言开始在城外搭起锅灶。
不一会儿袅袅炊烟就飘了出来。
双手带着枷锁困在囚车上的徐怀信闻到药味不禁皱起眉头。
“风九!”
徐怀信嗓子有点哑,叫喊时身上的铁链发出沉沉的拖拽声。
小九闻声看过来,不耐烦地问:“徐军师有何吩咐?”
将军说过徐怀信还有用处,不着急杀。
若不是将军提前交代过,小九恨不得立马将徐怀信的脑袋割下来当蹴鞠玩。
将军从前待眼前这个男人有多好,他都看在眼里,甚至还嫉妒过,没想到这人心怀鬼胎,竟在暗中和楚王勾搭到一块谋害将军。
想当初此人在北疆蛮荒之地被一群饿狼围攻,周身全是血,是将军连射三箭将这人从狼口中救了下来。
此人裸露在外的脊背上刻有北蛮下等奴的印记,就当时的情况看来,徐怀信九成是私自从北蛮营地跑出来的逃奴。
在大燕,逃奴是死罪。
将军却没杀徐怀信,无他,徐怀信生有一张大燕子民的脸。
除此之外,不杀徐怀信还有一个原因。
那时将军刚刚被圣宁帝册封为新定北将军,堪堪十五岁的将军少不更事缺乏经验,才救下徐怀信不久,军中就突发时疫。
向幽州京都求救无果后,将军崩溃不已,就在这时,一直寡言不语的徐怀信站了出来。
小九承认,徐怀信是个天生具有领导力的男人,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内有乾坤。
在徐怀信的殷切指导下,将军渐渐成长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兵马元帅。
那段岁月,小九是感激徐怀信的,甚至秘密写信给家主风景尧时,小九还忍不住在信中夸了徐怀信。
然而徐怀信这人不经夸。
时疫尚未结束,徐怀信突然提出将患过时疫的士兵通通烧死,只为阻断时疫的肆虐感染。
这话一出,那些患上时疫的将士们的心骤然坠入寒谭。
好在将军并非事事都听徐怀信。
此风波过去后,小九意识到徐怀信这个男人并非良善之人,便劝将军与之疏远。
将军也有此意。
但无奈徐怀信脸皮厚。
将军不再将徐怀信奉为军师。
然而无论将军摆什么样的冷脸给徐怀信,徐怀信皆照收不误,每日依旧勤勉得去给将军请安。
小九本以为徐怀信日后在军中大抵就是个闲人,不料去年冬将军为救他被敌军射穿腹部。
军医手足无措时,是徐怀信救了将军。
将军晕迷的那段时日,小九每每在将军的帐篷里看到徐怀信都极为的复杂。小九不希望将军再次重用徐怀信。
这男人是一条花蛇,剧毒无比。
想起从前的种种,小九对徐怀信的耐心瞬间降至为零。
见囚车上的徐怀信苍白着脸望着将军离去的方向,小九气不过踹了一角囚车。
囚车东摇西摆,双手架在枷锁里的徐怀信身子随着囚车晃动,发丝凌乱的脑袋猛地磕向结实的囚门,额头顷刻流下缕缕殷红鲜血。
“徐怀信!我问你话呢!”
小九绷着脸怒声呵斥:“收起你那做作样子,将军不在,我可不吃你这套!”
当初他问过将军为何要在饿狼口中救下徐怀信,将军说此人举目文雅,虽背上刻着北蛮逃奴的烙印,但看相貌些许是大燕子民。
呸,什么书生气,此人就是个活脱脱的北蛮走狗!
徐怀信腹部中了风红缨一剑,风红缨下令不许用药,这么一晃,伤口又崩开了。
紧皱着眉头,徐怀信大喘息问道:“阿缨去哪了?”
小九一脚踢到徐怀信的后膝窝,徐怀信痛得呜咽一声。
“徐怀信,非要我割了你的舌头你才能肯守规矩么?”
旁边盛药汤的福将冷嗤一声,对小九道:“这人就是不长记性,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风光无两的军师呢!”
副将将药汤递给小九,扭头威胁徐怀信。
“将军的乳名是你一个叛徒能叫的吗?胆敢再僭越,我定要割了你的舌头喂狗!”
徐怀信疼得脑门沁出颗颗豆大的冷汗,薄唇紧咬。
小九咕咚下药汤,对副将道:“再来一碗。”
副将瞠目:“小九,你贪什么嘴,这是药,药岂能多喝?”
“我知道。”
小九下巴往徐怀信那抬了下,没好气地说:“给他来一碗。”
副将赌气不给。
小九啧一声:“给吧给吧,将军说了,此人要死也该死在北蛮,不能死在这污了咱们幽州的土地!”
副将不情不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徐怀信双手被囚车上的枷锁高高拷起,副将上前一步用力掰开徐怀信的嘴巴,旋即将滚烫的汤药一股脑倒进徐怀信的嘴里。
不等徐怀信惨叫,副将捂住徐怀信的嘴。
呜咽呻吟声霎时闷沉下来。
小九站在囚车下张望着痛苦不堪舌头冒热气的徐怀信,终是没出声阻止副将的苛待。
-
风家军在幽州城外歇脚时,风红缨则换上一身女儿裙快马加鞭进到都城。
在这种节骨眼下,风红缨想以女儿身回风家团聚当然不行。
将马甩给客栈的小厮喂养,风红缨洗漱一番后只身来到茶楼。
身为一城八卦中心的茶楼此刻热闹非凡,里头坐满了听书的老百姓。
没位置坐,风红缨就倚靠在门口探望里边的动静。
说书先生正笑说着定北将军回京的小道消息。
底下有人质疑。
“你莫不是在胡诌?十年前太后有旨,不许新一任定北将军私自回京,如今虽说鸠山再次收复,这确是一件喜事,但宫里尚未下达让将军回京的圣旨呀,风将军冒然回京,这是违抗圣意,为大不敬……”
此话一出,众人议论纷纷。
“风将军为何回不得京城?”
风红缨循声望去,怼人的是一个书生,听口音应该是外地来的。
书生朝皇城方向拱了拱手,皱着眉犀利开口道:“常言道后宫不得干政,太后娘娘当年越过皇上颁旨不准定北将军回京,这原就不符祖宗规矩!”
“更何况定北将军是我朝良才,赤胆忠心之人何故不能回京?京城有将军的家人,十年不见亲眷,如今凯旋,是大喜事,依我之见,皇上合该去城门口亲迎将军班师回朝!”
书生身子骨瞧着不要好,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后忍不住弯腰猛咳起来,咳嗽声一声高过一声,直至脸色涨红。
风红缨挤到书生面前。
“给,信得过我就吃。”风红缨给的是一枚驱寒药丸,药是回京路上她命军医按她给的方子捏的,虽不及汤药药效快,但总比书生硬抗着好。
书生微楞了下。
面前这人戴着幕篱,但看身段不难看出是女子,可声音远比幽州女子要醇厚硬朗。
书生是外地来京奔赴殿试的贡生,众所周知幽州女子语调软糯娇滴,此人……莫非和他一样是外地人?
书生目光往下斜,风红缨露在外边的肌肤唯有一双手,此刻左手持剑,右手手掌心呈送在书生面前,上面静静躺着一枚黝黑的药丸。
正当风红缨打算收回手时,咳得肺疼的书生忙不迭将药吞咽下去。
药丸有点大,书生吞得急,哽得两眼直翻。
风红缨忙抬手去拍书生的后背,书生红着脸往旁边躲。
“小姐,不妥……”
风红缨笑容霎时顿在脸上。
她忘了这里不是军营,这里也不是无男女大防的后世,她不是风鹰,她现在是女儿身的风红缨。
“对不住。”风红缨淡淡开口道歉。
哽在喉管处的药已经咽了下去,书生忙弯腰躬手。
“无碍无碍,于某还未感谢小姐赠药——”
风红缨来茶馆有要事,没闲工夫听书生啰嗦,当即打断书生。
见风红缨双手环胸站在那聆听台上说书先生讲话,书生有意提醒风红缨的仪表动作,可又想着自己此举太过孟浪,只好欲言又止。
风红缨将书生的纠结看在眼里。
台上说书先生的八卦已经讲到了高潮,风红缨瞥了眼支支吾吾想跟她说话的书生,轻笑一声。
“眼下北疆已然安定,定北将军率风家军一旦归京,朝中格局将大有变化,兄台且用心科考,当今皇上正逢求贤若渴之际。”
稍顿,风红缨凑近了些,小声道:“与其花时间在这茶馆食肆之中磋磨待考前的光阴,还不如回客栈温书。”
风红缨陡然靠过来,女儿家独有的芬芳激得书生连连往后退,可茶馆人头攒动,书生退无可退,只能羞赧地低着头。
“我来这是为了探听殿试……”
风红缨见书生脸红成虾壳,当即往后挪了一小步。
这书生的脸皮未免也太薄了吧?
都说读书人最是负心汉,眼前这人看面貌不似十七八岁,二十啷当岁的书生大抵家中已有妻女。
不应该呀,成过亲的举人老爷竟还这么纯情么?
就在这时,茶楼正中的大鼓敲了起来。
风红缨抽身往大鼓所在的方向奔,想到书生刚才在众人前偏帮定北将军,风红缨顿住脚往后看。
果不其然,书生也在往大鼓的方向跑。
风红缨一把将书生拉出茶馆,书生一脸懵,只不过现在不止脸红了,双耳烫得能煎肉。
书生很是诧异风红缨的力气,瞧着女人生得玲珑精瘦,没想到这一掌竟将他推出了茶馆大门。
风红缨站在台阶上,神色微凛。
“快些回去吧,这里待会要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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