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大你们的狗眼仔细看看,搞流氓的都是部落血统的人好伐?我们中原来的人哪个不懂礼义廉耻?谁敢混淆我扇谁!”
这么一说,看笑话的人嘿了声,发现说的还挺有道理。
关起来的人中,九成都是村里的原著村民。
统计的消息一传开,最难为情的当属老村长。
大家心知肚明,借种既然是珈八村千年前流传下来的习俗,换一句话说,身为村寨头头的老村长肯定知道这个秘密。
既如此,那他的女儿西琳难不成也是借种?
老村长气得脖子上青筋乍起,跳着脚说女儿是他亲生的,可惜没人信。
当一池湖水都黑如墨时,身为水滴的你说你是清白的……这种牵强的说辞未免太好笑。
即便你是清白的,可你常年混在湖中,势必见过湖水变成黑墨的过程。
经此一事后,珈八村俨然划成了两股力。
一个是以风家为主的外来民,一个则是守着传统习俗的土著村民。
两股势力在暗中斗得不可开交。
尤其是在处置五柱子等人这件事上,各有各的说辞。
风家兄弟们自然是恨不得将五柱子大卸八块才好,以老村长为首的村民却不以为然,认为政府该放了五柱子。
风家院子里,一众人就这事讨论的热火朝天。
“不能放!”
有人拍起桌子,义正辞严道:“国家已经下了新政策,乱搞男女关系的一律都打成流氓罪,丈夫同意了又咋滴?被糟蹋的女人们点头了吗?阿莎就是证据,她是被逼的!”
亦有人道:“政策明年才用呢……你搬出政策现在不管用。”
拍桌子的男人僵了下。
“那你说咋整?总不能打一顿就将那些人放了吧?”
老二风延宝神色不耐:“不能放,那帮狗杂种在牢里冲我小妹放过狠话,说出来了要我小妹好看,这还了得?真放出来了,我抄棍子冲他们家去,把他们的腿全打断。”
风红缨笑了笑:“可别,回头把人整残了家里还要赔钱,要我说,咱们没必要吵来吵去。”
风延宝:“不吵咋行?你没听村长说吗?他明儿要去派出所说情去,再过几天,些许他就把五柱子那帮人领了回来。”
风红缨笑容滞了下,淡然道:“领不回来的,五柱子害死了热娜,他必须受到法律的惩罚。”
风延宝烦躁地啧了声:“可他不承认啊,他说他没有害热娜……”
风红缨:“咋没有,那天他追我时亲口说的,说热娜她——算了。”
“五柱子真的亲口说他害了热娜?”
坐在篝火边的风延吉突然抬起头:“小妹,这是真的吗?”
“嗯。”风红缨点头,小声道:“他说热娜爹想要热娜生个儿子,热娜不从就……”
晚风习习,橙黄的火苗在风延吉英挺的脸颊上忽明忽暗的跳跃。
风延吉猛地站起来一脚踹飞面前的烤架。
“五弟——”“老五——”
“五哥——”
此起彼伏的叫喊,周围的村民皆看了过来。
风延荣将喘着粗气的风延吉按回去。
“你坐下!”风延荣沉声道,“热娜没了我和小妹都难过,尤其是小妹,为了给热娜报仇,小妹差点被五柱子给——”
风延吉抬眸:“小妹咋了?”
空气中,炙烤羊肉的声音滋滋作响。
围在篝火边的村民们垂下脑袋,对于风红缨的遭遇,他们约定好了,以后绝口不提。
但不提不代表没发生过。
-
风延荣将风红缨和风延吉叫到屋内。
“小妹,给他看。”
风红缨嘴上的伤已经结痂脱落,只留下一圈淡淡的白纹,双手没痊愈,掌心数十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赤脚大夫赶到时,连连摇头:“刺都扎进骨肉了,得送医院,不然手要废。”
风红缨咬着牙拒绝去医院。
一来路途遥远去不成,二来开销太大。
赤脚大夫没胆从骨头里取刺,风红缨便自己取,疼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将刺拔出来,后续的包扎工作由赤脚大夫完成。
望着密密麻麻的伤口,风延吉呼吸顿了下,不敢置信地问:“这、这是五柱子弄的?”
风红缨摇头又点头,将暴揍五柱子的事娓娓道来。
听完后,风延吉又怒又气,只恨不能立马冲进牢里将五柱子给凌迟了。
“明天我陪你去市里,我去跟管这事的人理论。”
风延吉握拳:“不瞒你们,我这次请假回来,为的就是这桩事。热娜的仇,还有小妹双手的仇,仇一日不报,我一日不回首都,我一定要跟他们耗到底。”
风红缨抿唇,冲试图反对的风延荣摇摇头。
-
翌日天还没亮,风红缨就骑着小毛和风延吉往市里赶。
白天日头烈,两人得趁清晨凉快早点进城。
市级说是大城市,其实顶多算是人口密集一点的大村寨罢了。
赶在中午前两人找到相关负责人,一听风红缨是《日报》上那封信的作者,办公室里的女同胞们纷纷起身握住风红缨的手。
“同志,你太猛了。”
其中一个女同志竖起大拇指,悄声道:“现在外头都在说呢。”
风红缨:“说啥?”
女同志捂着嘴。
“你们村男人不把媳妇当人看,谁家愿意将女儿嫁进来,你还不知道吗?就这几天,你们村好几个新媳妇都跑了,那些过了彩礼要嫁的,也退了彩礼说不嫁了,反正都在传,嫁猪嫁狗不嫁珈八村的男人。”
瞥到风红缨身旁站立如松的风延吉,女同志讪笑了下,逃也似的走了。
兄妹俩相视一眼,均无奈的叹气。
这叫什么,这就叫几颗老鼠屎坏了一仓稻。
五柱子等人如果不严惩,珈八村男男女女的声誉迟早要被毁得干干净净。
-
文件签署的很顺利,接待两人的卓书记非常热情,将风红缨夸了又夸。
“首都妇联那边专门发电报到市里来了,让我多多关注你这个勇敢的小姑娘,这次新政策的下发,有你的功劳在里面哦。”
风红缨忙谦虚地说不敢不敢。
“下周就去学校吧,学校开学没到一个月,刚好赶趟,专业什么的,你和你五哥商量,他是过来人。”
风红缨笑嗯了声,扭头和风延吉交换了个眼神。
“书记。”风延吉喊。
卓书记笑呵呵地应声。
“你小子在首都混得不错呀,虽然我因为你们兄妹俩挨了上边的批评,但有一说一,珈八村这事委实错的离谱,你们俩干的好!”
“国家现在需要的就是你们这些敢说真话的年轻人,有则改之。从前不知道珈八村存在这种落后的风俗,现在既然知道了,那咱们就加大力度配合国家政策进行整改,你们说可对?”兄妹俩点头。
卓书记摆摆手,让欲言又止的风延吉坐下。
“你们俩的心事全挂在脸上,我知道你们要问啥子。”
风红缨忙道:“书记,政府打算咋处置那帮人呀?”
风延吉:“还能咋处置?唯有木仓毙才能消心头之恨,才能以儆效尤,书记,您还不知道吧,村里老一辈到现在依然不觉得借种有错,倘若一直这样下去,国家的新政策恐怕很难贯彻到底。”
卓书记嘶了口冷气,双手交叉搭在桌上。
“如果现在的珈八村真像你说的那样,处置这事的确该好好想一想才行。”
说唯有木仓毙是风延吉一时的快语,犯事的人太多,都处以木仓毙不可能。
风红缨眼珠子转了转,道:“书记,我是沙坑里头唯一一个成功出逃的姑娘,我能插一句嘴吗?”
卓书记:“当然,你说,你说。”
卓书记拔下钢笔帽,端端正正坐好。
“你的想法很重要,说吧,我一一记下来,回头跟派出所那边的同志交接一下。”
风红缨瞥了眼风延吉,风延吉暗暗点头,示意风红缨只管大胆讲。
“卓书记。”
风红缨咬了咬唇,自嘲一笑。
“我明白派出所关着那些人迟迟不下处罚的真正原因,毕竟他们死不承认搞流氓,派出所也没辙,至于借种……”
“所抓的那几个妇女,之所以不敢承认借种,无非是记挂家里的孩子,不想孩子头上冠上杂种的帽子。”
“再一个,她们一旦承认借种就意味着丢脸,她们丢不起这个脸,她们的孩子丢不起,她们的娘家也丢不起,所以这桩案子只能僵在那。”
卓书记不停点头。
“对对对,你说得对,问题就出在这,但凡受害的女人们敢站出来指认谁强迫她了,我敢拍着胸脯告诉你,那个男人绝对要一木仓给毙了。”
说着卓书记无奈地耸耸肩。
“可惜,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包括那个阿莎。”
阿莎爹娘身子不好,得知女儿杀人坐牢后,二老惊得一口气没呼上来,齐齐晕了过去,现在还在家里瘫着呢。
倘若阿莎承认自己被丈夫送去借种,这无疑又往爹娘头上压了一座大山,以二老的封建做派,到时候不是上吊就是割腕。
所以阿莎只承认自己失手杀了阿依,对借种一事绝口不提。
风红缨叹口气,明明一切早已大白天下,可碍于没证据,案子只能陷入僵局。
“卓书记,我想见见阿莎。”
风红缨仰起头:“这个案子得从阿莎那下手,我来做她的工作,您看可行?”
卓书记:“这工作能做的下来吗?”
风红缨:“我试试看吧,争取将阿莎拿下。”
“好。”卓书记刷刷写下几行字,叠好信封交给风红缨。
“你拿我的介绍信去市局,他们会安排你和阿莎见面,红缨同志,我得提前把话说清楚,这个阿莎,她很偏激,从转到市派出所这么久以来一句话都没讲过,你要是能掰开她的嘴,我个人再奖你一回。”
风红缨淡笑,扬了扬手中的入学通知书。
“国家给我的奖励够多了,我还年轻,心思浮得很,您再赏我,我这尾巴可得翘上天咯。”
卓书记哈哈大笑,对风延吉道:“难怪你们兄弟几个将她宠成宝,就冲她这个机灵劲,该宠!”
风延吉附和一笑。
望着走在前边的风红缨,风延吉带着笑意的眼忽而变得深邃起来。
家里几个哥哥都赞叹小妹突然懂事,但这一天半相处下来,小妹给他的感觉并不单单只有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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珈八村借种一案目前涉及丫丫和热娜两条人命,早在几天前,五柱子等人就被押解到了市级监狱。
走出卓书记的办公室,风延吉有意无意地试探:“小妹,你知道市监狱在哪吗?”
这座监狱有一个绝美的名字,叫西域春。
坐落在戈壁滩正中央,地理位置险峻,周围经常卷沙尘暴,然而这座沙中监狱屹立在那几百年未倒,可见其坚固程度。
几百年前初建西域春监狱是为了关押蛮族贼人,贼子高大威猛,以防他们出逃,所以监狱墙壁建得极高,站在外边得仰着脖子才能看到顶楼。
随着百姓迁移到内陆,西域春监狱几乎不再关押人,不过顶楼的油灯每天晚上依旧会亮起,目的是为迷失在沙漠中的人指引方向。
“我知道呀。”
风红缨不是傻子。
风延吉从首都回来后对她露出的审视目光太直白了。
“诺,五哥,在那呢——”风红缨指着天边一座高楼,“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戈壁滩上的娃谁不知道西域春监狱?”
顿了顿,风红缨又补了一句:“小的时候你和大哥天天在我耳边唠叨,说不听话就把我关进西域春,你忘啦?”
风延吉楞了愣,旋即干笑。
“嗐,谁叫你小时候顽皮。”
风红缨学着原身的模样朝风延吉吐吐小舌头,双腿夹着小毛往西域春监狱出发。
铜铃声悠扬。
风延吉走在后面,目光柔和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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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卓书记的介绍信后,看守监狱的大爷乐呵地迎着风红缨往里走。
“大爷,那小孩是?”风红缨指了指偷偷躲在仙人掌林后瞄她的人。
是个干瘦男孩,眼睛非常漂亮,蓝中泛绿,像深林中流出的两眼汪泉。
只不过浑身脏兮兮的,像个小乞丐。
大爷瞥了小孩一眼,小孩瑟缩了下,扭头溜进了仙人掌林。
“他呀,哎。”
大爷卡着老烟嗓叹气:“他就是你要见的那个阿莎的弟弟,家里穷的叮当响,他爹卖了头驴才凑齐他上学的钱,好嘛,姐姐突然杀人坐牢了,他这学还能上?上不了咯。”
风红缨木着脸往监狱内走,往里走几步,霉味和粉尘味扑鼻而来。
大爷边掏钥匙边好奇地问风红缨。
“你是珈八村那边的人?”
风红缨:“对。”
大爷:“看着不像哇,他们那边的人不长你这样,诺,应该长她这样。”
大爷指着蜷缩在角落的阿莎。
阿莎娘家就在珈八村隔壁,两个村子很多年前同属一个村,后来因为水源闹分歧划成了两个村子。
阿莎也是典型的异域女子。
风红缨没跟大爷说闲话,而是笑着从兜里抓出一大把沙枣,大爷嚼着沙枣满意离去。
“风家娃?”靠坐在地的阿莎揉了揉眼,“你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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