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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燕——白糖三两

时间:2021-11-08 00:47:34  作者:白糖三两
  谁都知道徐墨怀对林馥一往情深,长安多少贵女他都不放在眼里,即便是东宫的姬妾,也没有听闻谁得到了他的宠爱。将苏燕带到青環苑后他便走了,一直没有来过,连常沛都不曾在意苏燕,徐墨怀更是从不过问,如同忘掉了这里还有个人。
  侍者们都是青環苑的人,见惯了达官显贵,便难免对言行粗鄙的苏燕心生不满。又听人说她曾在天子落难时出手相助,徐墨怀将她带来此处无非是好吃好喝供着她,毕竟一个乡野之人,还指望将她带进宫不成。
  他们都以为苏燕会被徐墨怀抛在脑后,再也不会过来了。然而他不仅来了,还打伤了苏燕,府中的下人更是认定了她不得徐墨怀欢心,在何娘子欺负苏燕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去阻止。
  直到青環苑众人被召集在宽阔的庭院中,跪在地上清扫地上的血迹。
  何娘子和在场的人都被打得皮开肉绽,血渗进了砖缝,混到了泥里,他们搬来几桶水冲洗,还是冲不干净,最后艰难地用布去擦拭,跪在地上扣出砖缝里的碎肉和头发。
  有人当场就吐了出来,遭到一顿责骂。
  放在从前,徐墨怀半年才会来一次青環苑,如今一个月就来了三次,再糊涂的人看着地上的血,也该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此事是常沛的姬妾引起,青環苑的侍者看护不当,按理说徐墨怀也该追究常沛,然而苏燕到底只是一个无甚要紧的女子,他当然不会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责罚常沛,只打死了他的侍妾了事。
  之所以要如此动怒,不是因为苏燕受了惊吓,而是因为下人对苏燕的慢待,无异于忽视了徐墨怀的天子威严。人是他带进青環苑的,即便他不闻不问,也轮不到一群奴婢放肆。
  到底是自己的人,常沛亲手打死何娘子,也算是一种赔罪了。
  徐墨怀没有计较。“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该罚的都罚过了,此事就此了结。”
  常沛抖了抖手里的鞭子,问他:“陛下留下此人,日后想如何?”
  既不是看上了人家的身子,又何必给自己找一个麻烦。
  徐墨怀未曾细想过日后,只是现在他还不想轻易地放过苏燕。既然口口声声说意中他,永不会抛弃他,那就必须要做到,即便他先放手,苏燕也必须将他抓紧。
  “暂且留着她,有什么事日后再议,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
  徐墨怀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既没有要接苏燕进宫的意思,也不像是对她毫无情意。
  常沛很少去猜徐墨怀的心思,也不会对他的决定多加置喙,既然徐墨怀说了,他便不会去插手。
  青環苑一天之内就死了八个人,几乎半个青環苑的人都在清理地上的血迹。从前常沛对何娘子几番纵容,任由她在青環苑耀武扬威,然而仅仅是一日之间,他便将人活生生打死,丢去喂这园中饲养的猛兽。
  下人将血肉模糊的尸身抬起来的时候,手都止不住地发抖,根本不敢去看何娘子扭曲的脸。
  此番谁都知晓了,枕月居里的女人不能欺负。
  ——
  苏燕已经将湿淋淋的衣裳换了下来,她当时被逼得有些发狂,无措之间拿石头把一个下人砸得头破血流,婢女们这才惊叫着阻止了何娘子的举动,嚷嚷着去找主子来告状。
  何娘子得知她并非常沛的姬妾,这才慌了神抱着狗想要离开。
  后面的事苏燕也不清楚,她惊魂未定地被扶进屋子,才换下一身衣裳准备合衣躺下,徐墨怀就突然到了。
  徐墨怀一声不吭地打量了她一番,便又匆匆出去。
  苏燕可还记着他昨晚差点杀了她的事,才缓过来就遇到一个蛮不讲理的疯女人,现在心中可谓是积攒了一大团火气无处释放。
  徐墨怀一走,她愤愤不平地爬上床榻,裹着被子准备睡觉。然而没过多久,房间里就响起了脚步声,她一听便知道是谁,立刻闭上眼睛装睡。
  脚步声越靠越近,最后在苏燕的床榻前停下了。她强装镇定,不让自己露出异样,如果徐墨怀还算个人,看她已经入睡应当会离开。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徐墨怀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苏燕是侧躺着睡,理应不会被他看出什么,然而越是这样,她心跳得越快。仿佛能感受到徐墨怀冰冷的视线落在身上,即便她看不见,也觉得如芒在背。
  过了一会儿,她感到床榻微微下陷,紧接着听到了细微的布料摩挲声。
  徐墨怀坐在了榻边,也不知道想做些什么。
  苏燕心里正慌乱,忽然一阵冰凉覆上了她的脖颈,她就像一只蚂蚱一样猛地跳起来往床角躲。
  “你干什么?”
  徐墨怀眉梢轻挑,戏谑道:“怕什么,以为朕要杀你不成?”
  随手试探一下,不想她还真是在装睡。
  苏燕看他的确不像是要杀了她的模样,昨晚更像是发癔症一样反常,便捂着脖子瞪过去,恼火道:“你昨夜险些要了我的命!”
  她指着自己的额头,示意他看证据,又拨开衣襟给他看自己脖颈上的红痕。
  即便什么都不做,她此刻嘶哑的声音也足以提醒到他了。
  徐墨怀清醒后并不等于遗忘,他只是昨夜不想留在宫里,便鬼使神差地来了青環苑。枕月居是他偶尔歇息的地方,在进去之前,他几乎要忘了里面还有一个苏燕。换做旁人,他也许真的会在失控之下杀了她,可昨夜他还是在苏燕的痛呼下收了手。
  他厌恶自己这副模样,谁撞见了都要死。
  可苏燕是有些不同的。
  徐墨怀朝她靠近,微微俯身去看她颈间的伤,听着她喋喋不休地控诉。她一边畏惧他,一边又会因为愤怒,暂时地忘记这份畏惧。
  苏燕把他丢在牛背上带回去,给他擦洗血迹和污泥,将摔倒在地的他一次次扶起来。
  她已经见过他最狼狈最失态的模样了。
  苏燕生怕徐墨怀突然用力将她弄疼,然而还好,他仅仅是用冰凉的指腹摩挲了一下她的伤,随后便坐正了身子,微微弯着眉,说道:“你放心,朕不会杀你。”
  苏燕稍微松了口气,犹豫了一下,小声道:“陛下为何……”
  徐墨怀笑得有几分森然:“很想知道?”
  她察觉到不对,改口道:“不想。”
  “你最好是。”
  徐墨怀这样说了,苏燕当然不好再问,更不可能从他面上看出丁点愧疚。
  苏燕等着徐墨怀离去,好让她回到被窝里睡觉,然而他像是看穿了她的意图,说道:“起来,朕要检查你的功课。”
  皇帝不是日理万机吗?怎么还有这种闲心思?
  苏燕恼火道:“陛下有公务在身,不必为我烦心,耽误了政事要不得。”
  他面无表情道:“谁教你说这种话的?”
  是枕月居的侍女,她们起初对苏燕毕恭毕敬,指望着她能受到恩宠,带着她们鸡犬升天,哪知道苏燕被丢到这里徐墨怀就没来过呢,便偶尔会说“陛下有公务在身,怎么会为了一个乡下来的小娘子费心,耽误了政务可要不得”。
  苏燕垂下头,说道:“没人教我。”
  徐墨怀不会费神去关照苏燕的小心思,他只会提醒:“朕说什么,你只管照做,不要忤逆朕的话。除了朕以外,旁的人说什么都不是你该关心的。”
  他语气十分温和,一如当初在观音山,对待苏燕轻声安慰百般诱哄,如今他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地位,即便再温和,话里也都是不容拒绝的威严。
  “起来。”
  苏燕手指紧攥成拳,听话地起身。
  ——
  林馥的孝期已经过了,林氏一族几乎都在盼望着帝后大婚的那一日。若不是期间各种意外,林馥早该是东宫的太子妃,也不至于等到徐墨怀登基半年,后宫还空置着。
  林照公事繁忙,徐晚音总寻他不得,时常去找林馥解闷儿,与她商议婚事的细节。
  徐晚音年幼时正逢乱世,大靖还不曾建国,她父皇与太祖皇帝一同打天下,徐晚音被迫与母亲分离,被寄养在林家直到十余岁才接回宫。母亲和皇姐去世后,她唯一的依靠便是徐墨怀,即便她心底对这位兄长有几分惧怕,也不得不向他寻求安慰。
  徐晚音对林馥的婚事很上心,之所以与林馥交好,也是希望她成了皇后多帮衬自己,既让皇兄挂念着她,也能让林氏更加接纳她这个公主。
  林馥小口小口地啜饮着药汤,徐晚音就在一边说着婚事的各种安排,似乎比她这个要成婚的人还要迫不及待。
  徐晚音当然知道皇兄并不像传闻中那般中意林馥,心中才更加焦急,想着法子让二人增进感情。
  “既然阿馥身子好多了,我们便出去走动一番,总比闷在屋子的好。”
  林馥性子软,无论对方说什么,都难以说出拒绝的话。何况徐晚音劝她几次了,她都没有答应,这次总不好再拂她的面子。
  “公主想去哪儿?”
  “听闻常舍人的青環苑中新养了几只新奇玩意儿,我带你去瞧瞧,没准儿能遇上中意的,抱回来养着玩儿。”
  听到青環苑三个字,林馥微皱下眉,表情有些犹豫,徐晚音立刻摇了摇她的胳膊。
  “那好吧。”
 
 
第21章 
  徐墨怀走了以后,苏燕手心红肿,书案上放置着她写的错漏百出的字句。
  除此以外还有一根拨弄香灰的细长铜杖,铜杖上有镂空的纹路和雕刻上去的字,做工十分精美。
  然而再精美的东西,苏燕看了也只会觉得心烦。
  徐墨怀哪里是特意要检查功课,他只不过存心要折腾她,看她敢怒不敢言,然后在她尴尬到满脸通红的时候发出不合时宜的笑声。
  分明是他心存不满,却要在她身上寻开心。
  苏燕从前十几年都没活得这么憋屈过,被人瞧不起奚落,偏生她还得忍着。
  枕月居的侍女全部都换了,新来的一批侍女据说是从宫里来的,对待苏燕无微不至到让她都有些不适应了。好在她们不会再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即便苏燕有什么不懂,也会耐心和她解释,而不是面露轻蔑,更不会存心捉弄她。
  其中有一个叫做碧荷的侍女待苏燕最好,在她官话说不好的时候帮着纠正。听碧荷说,她的母亲就是清水郡的人,那个镇子离云塘镇也不算远,苏燕还听说过。
  苏燕被迫离开生活十几年的故地,被迫来到陌生的长安城,面对一群陌生冷漠的人,碧荷的到来仿佛给了她一点安慰,便也忍不住刻意待她亲近些,倘若有了什么好东西,都想给碧荷分享。
  碧荷她们都是从宫里来的,第一次遇见苏燕这样大方好说话的主子,对什么都不挑剔,用膳的时候也从没有哪一道菜不合胃口。没过多久便和苏燕熟稔起来了,时常围坐一团说闲话。
  等到了盛夏,暑气蒸腾,苏燕在屋子里待不下去,带着人一起去水榭消夏。
  ——
  青環苑距离林府不算太远,徐晚音见林馥带上侍卫,免不了嘀咕道:“我还能将你卖了不成,好端端带着侍卫做什么?”
  林馥轻咳一声,笑着说道:“只是我习惯了让人跟着,而且阿耶吩咐过,我要是不带着人,必定要让他忧心了。”
  徐晚音也没有真的和她计较,笑道:“你到哪儿都让侍卫跟着,总不能成亲也将她带在身边。”
  林馥垂下眼笑了笑,没有答话。
  下马车的时候徐晚音的侍女来扶她,林馥没有动作,一直等侍卫伸手,她将手轻轻搭过去。
  林馥鲜少出家门,更不曾来过青環苑,只管跟着徐晚音走。
  日头正盛,没走一会儿两人便口干舌燥,出了一身薄汗。林馥忍不住说:“公主,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息吧。”
  徐晚音点点头:“也好。”
  徐晚音身边的婢女提醒道:“公主,前方不远就有一座水榭,瞧着好像还有人在。”
  “那我们过去吧。”
  等走近了,她们才看到是几个婢女,中间两个正在打双陆,剩余的人都围在边上看着。其中一个背对着她们坐在地上的女子,一身柳绿的衣裳和其他人穿着不同,不知是谁的姬妾。
  徐晚音带着人走过去,婢女们很快就注意到了她。
  “此乃安乐公主,还不快行礼。”
  侍女们都坐在地上呢,闻言忙不迭起身给徐晚音行礼,苏燕下意识就要跪下去,碧荷连忙拽了一把。
  这小动作显然是被徐晚音看到了,她扑哧一笑,摆摆手,说道:“免礼吧,去搬一套桌椅,再上一壶君山银针。”
  婢女们不敢违抗公主的命令,立刻去照做。苏燕知道眼前人是公主,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打算跟着婢女一起离开,却被徐晚音突然出声叫住。
  “诶,那个绿衣裳的”,徐晚音对她勾了勾手指。“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苏燕头皮发麻,腿都跟着僵了一下,无措地去看碧荷,碧荷正要走,此刻也犹豫地停下了脚步。
  徐晚音斜睨了碧荷一眼,说道:“还傻站着做什么?”
  碧荷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动,毕竟安乐公主也不是省油的灯,倘若苏燕被她折腾了,他们整个院子的人都会和之前那些婢女一个下场。
  徐晚音见她真的不动,也有点恼火了,问道:“做什么?”
  林馥看出了一些端倪,轻声道:“你是这位娘子的婢女吗?”
  碧荷点了点头,咬牙道:“陛下吩咐过了,奴婢不能留苏娘子一个人,请公主见谅。”
  “陛下?”徐晚音怔了一下,随后睁大眼,猛地站起来,指着苏燕厉声道:“你说清楚了,她是哪儿来的?”
  苏燕被惊得退后两步,站到了碧荷身边。
  徐晚音似乎是十分不能接受,在场所有中唯有她反应最大,方才还和煦的面色立刻就阴沉了下去,怒瞪着苏燕似乎要将她撕碎。
  苏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样招人恨,只好低着头一声不吭。她听见徐晚音小声地对那位容貌昳丽,面容沉静的女子说话。
  “阿馥,这件事必定是有什么内情在,你也知道,皇兄待你最好,决计不会看上什么庸脂俗粉……”
  林馥好脾气地笑笑,似乎全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甚至偏过头打量苏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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