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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燕——白糖三两

时间:2021-11-08 00:47:34  作者:白糖三两
  苏燕等的也渐渐不耐烦了起来,就听背后一阵马蹄声,有人纵马快速从一旁掠过,而后插进了驸马与公主的马车之间,声音大到她听得一清二楚。
  “我说皇姐,虽说你正在气头上,可也不能硬堵着林照,万一他当真是有公事在身,你这不是耽误了朝廷公务,御使明天要上折子骂他的。况且让这么多人看戏,传到林相国和林老夫人耳朵里,他们最要面子,还不得被你气死了。”那人嗓音还带着少年的朗然清脆,苏燕便探过头看了一眼,谁曾想正好徐晚音也抬头看了过来,正好与她对视上。
  苏燕心中一凛,立刻钻回了马车,好在徐晚音似乎也不想让人知道她的存在,没有冲过来当街为难她。
  过了一会儿,徐晚音终于放林照走了,前方的路才慢慢通畅。
  苏燕感受到马车开始移动,心中也松了口气,然而忽然间小窗的帘子被人掀开,一个男子坐在马上笑盈盈地朝里看。
  苏燕缩到角落,后背紧紧贴着车壁,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徐伯徽问道:“方才我皇姐怎么瞪了你一眼,你是谁,从宫里出来的?为何我不成见过?”
  宫人连忙说道:“世子莫要惊扰了苏娘子,让陛下知道要发怒的。”
  “皇兄?”徐伯徽更好奇了。“你是皇兄的人,他不是喜欢林家的小娘子吗?你又是谁家的,难道他还变心了不成?”
  苏燕听得一股无名火往上冒,徐墨怀当真不讲道理,喜欢林馥到了众人皆知的地步,却不肯放过她一个种地的。
  见苏燕不吭声,徐伯徽更疑惑了,扒着马车的小窗,坚持要问出个好歹。
  “你怎得不说话?你父母亲是何人,这总可以告诉我吧。”
  宫人还在慌张地劝他快走,苏燕白了他一眼,说:“我爹死了,我娘是种地的。”
  徐伯徽愣了一下,随即在马上笑得身子乱颤,笑够了才扭过头跟她说:“你真有意思,不想说便算了,哪有这么咒骂自己阿耶阿娘的。”
  苏燕干笑了两声,算作是应答。
  “小娘子面皮薄不肯说便算了,改日我找我皇兄问。”徐伯徽说完后,总算乘着马走了。
  等苏燕回到青環苑,天色已经很晚了,碧荷她们正坐在枕月居的院门前扇着扇子纳凉,一见到苏燕纷纷起身迎上来。
  “都这么晚,陛下没有让娘子留宿吗?”
  “娘子还没用晚膳吧,我这就去给你热一份?”
  苏燕摇了摇头,说道:“路上遇到些事耽搁了,还没用晚膳,帮我蒸一碗蛋羹就够了。”
  “这怎么够,还是再加两个菜吧。”侍女说着便走了,留下碧荷陪在苏燕身边。
  碧荷看四下无人,悄悄拉过苏燕的手,小声道:“娘子的那位友人,近日将他病弱的母亲托人给送走了。”
  苏燕放下心来,对她说了声多谢。
  周胥既然能送走周老夫人,料想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如今一来,若得了机会,她便更好带着周胥离开了。
  ——
  青環苑种了很多桂树,临近中秋,院子里的侍女都在忙活着采桂花,要做成桂花蜜酒和桂花糕饼。
  苏燕的阿娘还在的时候,也会给她做桂花糕饼吃,但是如今她已经记不清那糕饼的味道了,自己也不会做。加上没有什么亲人,往年过节都是和张大夫一起凑合着吃一顿,不曾想原来中秋也有那么多花样。
  苏燕闲来无事,便与她们一起摘桂花,还做了香袋挂在帐子上。
  等到十五当天,徐墨怀说到做到,当真来青環苑带她出府。
  等他到的时候,苏燕不在枕月居,侍女立刻去寻她回来。
  徐墨怀便坐在房中等着,没多久便见到苏燕抓着一大把桂花走进来,见到他以后行了个礼,准备将桂花插到窗前的瓶子里。
  这一幕并不陌生,他从前也见过苏燕从外归家,箩筐里放着一大把花。有时候是不知名的野花,有时候是山杏,也有时候是辛夷花。她家里潮湿昏暗,连一个像样的瓷瓶的都找不到,也不知从来翻出来一个粗劣的土罐子,也不修剪整理,便将花枝一股脑全插进去。
  不知名的山间野花,老旧还带着豁口的土罐子,以及一身灰扑扑旧衣裳的苏燕。
  想起这些,徐墨怀蹙起眉,准备看着她再次将一大捧花硬塞进瓷瓶里。
  然后却没想到苏燕先拿起剪子,有模有样地修剪花枝,她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怎么都觉得不对。
  徐墨怀看得有些烦了,走过去一把抓起桌上的花枝,全部塞进了瓷瓶。“还不快走,磨蹭什么。”
  苏燕被拉了一把,又折返回去带上了一个小香袋挂在腰间,说道:“这是我自己做的香袋,里面装了桂花,可香了。”
  她语气有几分小心翼翼,徐墨怀点了头,没说什么,拉着她往外走。
  长安鲜少有不宵禁的时候,除却上元节和乞巧节以外,便只有中秋了,这三日因为有灯会和祭拜月神的传统,自太祖皇帝便颁下不宵禁的诏令,也是因此,这两日私奔出逃的男女格外多,衙门堵满了报官的人家,因此长安城的巡防也更紧密。
  徐墨怀带着苏燕出去,免不了周围要跟着些暗中保护的侍卫,包括薛奉都穿着常服,寸步不离地守着,一只手随时随刻都搁在刀柄处。
  苏燕一直很畏惧薛奉,连多看他几眼都不敢。
  一直到如今她都记得薛奉砍向周胥时的冷漠干脆,就如同在切瓜切菜一般眼睛都不眨一下。
  长安的灯会要临近河边最好看,连河水中都是漂浮着的花灯,上面写着祈福的小字,街上则挂满了写着谜语的灯笼。
  苏燕连字都认不全,更不指望看懂什么字谜,却依旧看得目不暇接,脖子都仰酸了。
  徐墨怀自出府以后,拉着她的手便没有松开过。沿街都是提着篮子卖桂花的,有人买了簪在鬓间,也有人别在衣襟和裙带处,满街都是桂花的香气。
  苏燕面上是笑容,心脏却因为不安而跳得很快。
  徐墨怀一路上也不知想着什么,等走到一处卖糖画的摊贩面前,他突然问:“你要吗?”
  苏燕没见过糖画是什么样的,被他这么一问,立刻好奇地跑过去看。随着小贩的手随意比划了几下,糖浆便绘出了一个活灵活现的兔子。苏燕张大嘴,震惊道:“你也太厉害了吧!”
  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比一旁围观的小孩还不如,徐墨怀看不过去将她拽回身边,对薛奉吩咐道:“去买一个回来。”
  她悻悻地被他拉走,过了一会儿薛奉便拿着一个糖画递给她。
  苏燕咬了一口甜滋滋的,边走边悠闲地吃着,焦黄的糖浆沾在了嘴角和下巴。徐墨怀仅看了一眼,立刻眉毛皱成了山峰,掏出一块帕子丢给她,又将她已经啃完一半的糖画夺过来扔了。
  “不像话,不许吃了。”
  苏燕手中突然一空,先是茫然无措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神情便迅速地低落了下去,闷声把嘴角的糖浆擦干净,连赏灯的心思都没了。
  徐墨怀欲言又止地看向薛奉,还是没说话,牵着苏燕去了一家酒楼。
  这家酒楼临湖建成,夜里能看到漂浮在湖面的游船与花灯,酒菜也都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好,然而价格也高昂到让平常百姓望而却步。仅仅是一道菜需要花费的银钱,便足以让一户普通人家一年衣食无忧,能在这里吃上一顿饭的人非富即贵。
  徐墨怀一进去,立刻有人迎上前,他轻车熟路地走到一个雅间,侍卫们也都守在了雅间的门口,没有再跟着进去。
  推开窗,湖风也吹了进来,苏燕朝黑乎乎的湖面望了一眼,心中的不安又深了几分。她收回目光,扭过头才发现,徐墨怀一直在看着她。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便是天下最好的酒楼。”
  她怔愣片刻才想起来,徐墨怀很久以前答应过,要带她赏花灯,看繁华的长安,带她去天底下最大的酒楼。
  徐墨怀盯着苏燕,试图在她脸上找到喜悦与感激。
  然而没有,一丝也没有。
 
 
第27章 
  徐墨怀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她们中比苏燕貌美的大有人在,也比她更加识趣,当然其中也不乏有一部分令人望而生厌。
  他唯独没见过苏燕这样的人,孤苦无依到了一种凄惨的境地,唯独她自己好像不觉得自己惨,每日都笑容满面的,即便有什么烦心事,也是转头就忘掉。偶尔她也会十分市侩,为了一尺布与人争论不休,恨不得要扭打起来。时常在家中一边数着铜板,一边用乡话骂骂咧咧。
  她在他伤重不醒的时候,坐在他床榻边嘀嘀咕咕抱怨家中粮食不够吃,还说等他醒了一定要记得报答她的恩情。他虽闭着眼,却十分清醒,将她的话全都听了进去。
  徐墨怀伪装出了一个善解人意的翩翩公子模样,对付苏燕这样单纯无知的农女,几乎不用费什么功夫,便叫她死心塌地地对他好。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从未对苏燕放下过戒心。世上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即便是血脉至亲,在面临抉择的时候也能毫不犹豫的背叛。
  徐墨怀一路走到今天的位置,手上沾了不知多少人的血,他被人背叛,也背叛别人。他们有人出身高风峻节的名门,也有人与他相互扶持生死患难。
  他从未在意过苏燕这样粗鄙不堪,捡到一个铜板就能开心三日的人。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他瞧不上的人,在最危难之际也没有选择将他抛下,拖着重伤也要回去找他。
  他不认为自己会爱上苏燕,长安城的贵女入不得他眼,苏燕更没有资格。
  他只是觉得苏燕必须留在他身边,既然说过永远不离开他,就该说到做到,永远不反悔,永远不食言。即便有一日他不要她了,苏燕也该求着留下。
  为此,他愿意偶尔给她想要的,看灯会去酒楼,日后也可以带她去赏洛阳牡丹。
  徐墨怀以为,他做这些,苏燕应该会感到高兴。
  ——
  苏燕低垂着眼,手指无措地绞着香包的丝线,一瞬间心底的苦涩与委屈又开始翻涌,她觉得自己就和养在青環苑的珍禽异兽没什么两样。主人高兴了偶尔来看两眼赏一顿好肉,主人不高兴了便动辄打骂。
  野兽可以记吃不记打,可她是活生生的人,她分得清好坏,更知道在徐墨怀眼中,对她不是轻蔑便是嘲弄,从未有发自真心地喜爱过她。
  苏燕将手中香包攥紧,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我居然真的能到这种地方来……”
  徐墨怀冷凝的目光终于缓和了些。
  过了片刻,酒楼中的菜也上端了进来,满满一大桌佳肴,看一眼便令人口舌生津。
  或许是方才的气氛沉默到令苏燕心慌,她想起有人说皇帝用膳,都要有人先试过毒,便问:“我们在这里吃的菜要是被人下毒怎么办?”
  徐墨怀瞥了她一眼,说道:“端进来之前已经命人试过了,放心吃便是。”
  她也只是一问,没想到徐墨怀出门,还当真带了试毒的人,不由地有些心虚。
  “还想吃什么?”
  她摇摇头,说道:“都这么多菜了,一个菜吃一口也该饱了。”
  徐墨怀不动筷子,仅慢慢给自己斟酒,看着苏燕吃,紧盯在她身上的目光就像是一道刺,根本无法被忽视。
  苏燕的头压得越来越低,都要埋到碗里去了,徐墨怀突然起身,她手上筷子都吓掉了一根,紧接着就见他走出去,似乎是要与侍从交代什么。苏燕来不及多想,迅速扯开香包,将里面的药粉倒入了酒壶,连摇匀都没敢做,生怕被徐墨怀看出酒壶被动过。
  做完这一切,她手心已经满是冷汗,去捡筷子的时候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苏燕知道一旦事情败露,徐墨怀会折磨死她,可今日是最好的时机,也许从今往后她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等徐墨怀回来以后,苏燕还在往嘴里塞东西,甚至不敢抬眼看他。
  “吃那么急做什么?”徐墨怀皱了皱眉,将茶水推到她手边。
  苏燕捧着杯子喝茶,猛地呛到了,弯着腰一阵咳嗽。徐墨怀罕见地耐心,不仅没有笑话她,还给她递了帕子,手掌在她背后顺气。
  苏燕缓过劲儿,仍旧心虚地不敢说话,重新捧过杯子,这次只小口地啜饮。她偷偷瞥了下酒壶,可徐墨怀却没有再斟酒的意思。
  因为今日中秋,室内也摆了桂花枝,香甜的桂花气味弥漫整个屋子。
  徐墨怀扭头看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湖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忽然对苏燕说道:“过来。”
  她走过去后,徐墨怀微微仰起头,嗓音微凉:“知道该怎么伺候朕吗?”
  苏燕心中一紧,僵站着没动,徐墨怀温和地笑了笑,话里的意思却和表情截然相反。“若是还学不会,就丢到湖里喂鱼。”
  她在心中暗骂了一番,扶着徐墨怀的肩吻下去。
  苏燕不会任何技巧,即便与徐墨怀亲吻,也都是他掌控,而她不情愿地承受。如今就连去主动去吻他,也是充满着敷衍与僵硬。滑腻的舌尖像一尾小鱼横冲直撞,除此以外便是辗转着啃咬,徐墨怀都要被她的动作逗笑了,终于忍无可忍地将她推开。
  紧接着就在苏燕的注视下,他倒了杯酒兀自饮下。
  苏燕浑身紧绷,生怕被他察觉出异样,又觉得此刻想喜极而泣,然而下一刻就被抵在墙壁上,唇瓣再度被封住。
  这次的吻比往日不同,徐墨怀极有耐心地研磨挑弄,似乎真的想要教会她一般。
  苏燕尝到他口中的酒气,不敢做任何吞咽,生怕祸害到自己。
  徐墨怀的吻辗转下移,一只手扣住她,另一只手在她的杏色罗衫下撑起一个轮廓,时而轻时而重地触碰着。
  苏燕能感受到他微凉的手指,被揉捏过的地方隐隐发疼,她忍不住靠在墙上轻微地颤栗,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这次的折磨不知持续多久,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继续欺负的时候,肩上忽然一沉,压得她险些倒在地上。
  苏燕立刻扶住了徐墨怀,让他没有发出什么响动引起侍卫们的注意,而后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倒在了地面。
  苏燕的心脏跳得飞快,她不知道是因为喜悦还是因为害怕,或许都有一部分。她甚至还戳了戳徐墨怀,确认他不会被吵醒,他果然没有任何反应。
  苏燕的药粉是偷偷从青環苑的兽园里拿的,青環苑的野兽时常争斗或染病,偶尔还有逃出来伤人的,为此会有小厮在它们的食物中塞进许多迷药,引诱着它们吃下,让它们昏睡不醒才将其制服。这些迷药十分粗劣,在府中并不难寻到,苏燕趁人塞迷药的时候顺手抓了一把,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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