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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美人——买桂载酒

时间:2021-11-09 00:41:51  作者:买桂载酒
  “吃!”
  虞扶苏淡漠着对他说话。
  帝王齿间尝到淡淡的血腥,菜汁也顺着下巴流了满身。
  帝王拧眉,痛苦睁眸,目中沁冰,薄唇微启。
  “滚,别碰朕。”
  虞扶苏退开一步,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
  “吃不吃?”
  “滚!”
  “啪!”又是一巴掌。
  “吃不吃?”
  “滚!给朕滚!”
  隔壁守卫听到动静,纷纷探出头来,目瞪口呆看着两人。
  虞扶苏回头,面色一变,笑的温柔。
  “几位大哥,怎么了?”
  众守卫瞪着眼摇头,又将头一缩。
  “小姐您继续。”
  虞扶苏果然继续给了帝王一巴掌。
  眼看那消瘦的面颊上一片通红,尽是交错的掌印。
  帝王原本苍寂无波的眸中也复苏起汹汹的怒意,恨不能将眼前的女子掐死在掌下。
  虞扶苏默默勾了下唇,挑眼看帝王。
  “张口。”
  帝王执拗着,不吭声也不动口。
  虞扶苏把在他唇间揉的不成样子的肉片扯出来,疑惑自语。
  “为什么不吃?嫌弃味道吗?”
  她说着,把那瓣肉送到自己口中咬下一点。
  嚼了两口,道,“味道尚可,不至难以下咽。”
  “你不肯吃,我就一口一口嚼碎了哺喂给你。”
  帝王遽然瞠目,看怪物似的看着她,神色复杂难言。
  虞扶苏浅笑,“你不信吗?”
  说着,她又咬下一口肉,蓦然贴上他双唇,香舌顶着那点吃食,往他口中送。
  他不张口,她就踮脚伸出手臂,紧紧揽住他脖颈,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他伤痕累累的胸腹上,直痛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咬牙切齿低喃,“虞扶苏——”
  虞扶苏秋水眸一弯,贴着他道:“张嘴,陛下。”
  帝王恨恨阖眸,唇瓣微抖,慢慢打开一点,虞扶苏满意的送到他口中。
  “陛下,乖乖吃饭,别让我费力。”
  这碟子荤肉,在虞扶苏半是胁迫帝王半是受辱的状况下,被帝王咽了个干净。
  虞扶苏十分满意,替帝王擦干净下颌,又喂给他一碗甜汤水。
  帝王被她看的心头发颤,微微偏头,闷声问,“你又想干什么?”
  虞扶苏伸出一只嫩莲般的手,贴在帝王衣下,轻轻探过他身上每一处伤口。
  手指拂过之处,有清凉之意蔓延,疼痛得到舒缓,又有幽火燎原,将伤口灼伤更深。
  帝王长长吐气,暗自吞咽苦果。
  虞扶苏收回手,脸上没了之前的笑谑,温温柔柔的正经之色。
  他的伤有人包扎处理过了,否则活不到这时的,吃了一碟肉食,气色也稍稍提了一些,暂时无事了。
  虞扶苏收拾起提盒,转身往外走,却被帝王叫住。
  “扶苏,朕想问你一句话。”
  虞扶苏不理会他,继续往外走。
  “扶苏!”
  他又叫了一声。
  虞扶苏回眸看了帝王一眼,默默走回帝王身边。
  小声道:“有什么话,说。”
  帝王俯身,“你靠近一点。”
  虞扶苏贴近一步,帝王忽而倾身,唇覆上她雪白的耳珠,轻轻一吻,舌尖探出,裹进口中小力嘬吮了一下。
  “那日朕咬伤了你,疼不疼?”
  帝王看着那未褪去的粉色齿印,轻声问她。
  虞扶苏缓缓摇头,“不疼,陛下还有什么要问?”
  帝王却定定看着她,“不问了,扶苏,朕相信你。”
  虞扶苏心头刮过一阵和风,看帝王一眼,“陛下,我走了。”
  他却有些红了面颊,吞吐许久,才道,“朕身上脏,方才亲近你,你别嫌弃。”
  虞扶苏低低一笑,转身离去。
  ……
  虞扶苏一直不明白,方君扬把陛下囚在暗牢里,不杀也没有任何动作,是在等什么?
  几日后才知道,他一直在等一个人,一个虞扶苏近五年未见的人。
  她的四哥——虞四郎。
  五年未见,四哥比之从前更加消瘦单薄,衣不胜风。
  只是,眉宇间的温润高雅和神仙似的品貌半分未改。
  “小妹!”
  四哥朝她张开怀抱。
  虞扶苏欣喜上前,攥住他的宽袖。
  四哥长臂一揽,将她裹在身前。
  虞扶苏和四哥亲近片刻,从他怀中退出,心底却悄悄滋生了许多疑窦。
  这一日,她有些心事,想和四哥谈谈。
  近了四哥房门,忽听到四哥房中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争吵夹杂着杯盏摔碎的声音,不断落入耳中。
  虞扶苏越听,背上越冷,转身要走。
  房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方君扬沉着脸站在门口,对虞扶苏说了一声。
  “进来!”
  虞扶苏进了房门,看看方君扬,再看看四哥,唇瓣启启阖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四哥忽然站起身,拉住她的手,“小妹,我带你走。”
  方君扬扬唇冷笑,在后面阴恻恻讽刺道:“殿下又想当逃兵吗?你以为她在外面什么话没听到?”
  虞扶苏重复了一声,“殿下?”
  方君扬抱着手臂,“是啊,我们的东宫大皇子殿下。”
  “殿下何不告诉妹妹,我们方家如何因为你满门惨死?虞谦和怎样把你从宫里带出来,摇身一变成了虞四郎?虞谦和又是献妹又是嫁女,啖肉饮血爬上太师之位,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殿下你?”
  “殿下总想一走了之,把我们这些为了你,为了卫国流的血、化的骨当成什么?”
  “妹妹,”方君扬忽然转向虞扶苏,笑的诡异,“你还未向我们的殿下行过大礼,快过来见过殿下。”
  君臣相见,当行大礼。
  他不是她的四哥虞四郎,而是他们卫国东宫的大皇子殿下——卫兰泽。
  虞扶苏有些怔然的站在卫兰泽身前。
  卫兰泽手指微颤,“小妹,不要!”
  方君扬却一把将虞扶苏按倒在地,“小妹,快行礼,这是规矩。”
  虞扶苏缓缓将头叩向地面,卫兰泽猛然背过身去。
  “臣女,见过殿下。”
  虞扶苏轻声一字一字道。
  一句臣女,一句殿下,似在两人之间隆起一座高山,划出一道长河,昔日的小妹和四哥,不知不觉便远了。
  “平身吧。”卫兰泽声音有些乏累,亦有些冷淡。
  他再转身,面上已是空茫茫一片白雪。
  “我一生下来,就是个病瓤子,却占着长子之位,生父生母不喜,宫人们厌倦。”
  “缠绵病榻,足不出户。不知春天是什么颜色,不知秋叶是什么形状,不知蜂蝶乱舞是何种热闹?”
  “若卫朝国祚延绵,不知多少人巴不得我这个羸弱无用的大皇子早些咽气。”
  “偏偏卫朝亡国之变,我这个无用不惹人注目之人倒成了天选之子。被你们视作卫朝命脉的延续,被你们叠着尸骨捧到高台面上。”
  “你们口口声声,皆是为我尽忠,为卫国尽忠,逼我复仇,逼我光复卫国,你们热血激昂,仿佛这世间最忠肝义胆的勇士。”
  “可你们让我恶心,从头到尾,有谁问过我的意思,有谁问一声我愿不愿意?”
  “我算什么殿下?我也不过是你们手中运作的一颗棋子。”
  “赢了,你们彪炳千古,输了,你们满门忠烈。而我,赢是仰人之功,输是庸才无用,我算什么?我什么也不是?”
  “我没求着你们救我出宫,也没让你们满门抛头洒血,为我铺路。一切都是你们自作主张,自以为忠烈。”
  “这不是我要的,我也不会感激感动。”
  方君扬凉凉的笑,“妹妹,听到了吧。”
  “我们两家的牺牲,在殿下眼中一文不值呢。”
  “妹妹你说,舅舅的在天之灵,会不会难以安息呢?”
  虞扶苏脑中鞭炮炸响一般,嗡嗡作痛。
  她抚着额角,好久才抬头,对方君扬道,“你问我父亲会不会安息,我却在想,父亲一生,有没有为当初的选择后悔过?”
  方君扬眸中一厉,“你!你们!”
  他气得又砸碎一个茶盘。
  虞扶苏看着方君扬,缓缓张口,“方家哥哥把我们这些卫朝旧人聚在一起,哥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杀光越朝皇族?夺回洛京?重建卫朝?”
  方君扬眸中光线忽盛,“妹妹,你太天真了。”
  “仅仅诛杀越朝皇族怎么会够呢?我们要杀光所有卑贱越人,一个不留。”
  “才能报我卫国二十年前灭国之辱。”
  虞扶苏凝眉道:“自越国攻占洛京,移民北上,二十年的时间,越人与卫人互通婚姻。”
  “万一真打起仗来,这样的人家,那些身上共同流着两国血液的人,哥哥打算如何处置呢?”
  方君扬面上满是嫌恶,“愿意献上家中越人头颅的,仍是我们卫人,不愿的,一律按越人处置。”
  “至于那些染脏的血,既然已经脏了,那不要也罢。”
  虞扶苏看着方君扬飞扬的眉眼,心底却一片寒意。
  她的一双儿女,也混杂着越、卫两国的血液,她的孩子,可以不当什么太子、公主,可以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可谁若想伤她一双稚儿的性命,作为一个母亲,她必定与那人死拼到底。
  还有那些普普通通的百姓,生活已经够累够苦,他们愿意再起干戈战火,家不家,国不国,万里狼烟,流离失所吗?
  方君扬已有些疯狂,踢开一地的碎渣,看着自己的兄妹。
  “不管你们情不情愿,路走到一半,就没有回头的余地。我们必须这么做。”
  “殿下,这几日,我们一起筹划,悄悄押那狗皇帝回玉兰县。”
  “我们三个,还有周姐姐,兄妹四个,一同回玉兰县。”
  他顿了顿,“大家都不要耍什么小心思,我们好不容易团聚一处,在一起不好吗?否则,我宁愿毁了这田庄,和你们葬身一处,也看不得你们各自逍遥,留我一人执着痛苦。”
  方君扬说罢,摔门而去。
  卫兰泽慢慢踱步到虞扶苏身前,缓缓蹲身,凝视虞扶苏。
  “你都知道了,会恨我吗?”
  虞扶苏握住卫兰泽的手,“为什么要恨哥哥?”
  “从前,我有些怨父亲,明明已经有万人之上的权势,用不完的衣食,为什么总不知道餍足?”
  “所有人都骂父亲,说他是越国的大奸佞,我此刻才知道,原来,父亲选择做我们卫国的忠烈。”
  “可这也不代表父亲他就高尚无错,说到底,这都是父亲自己的选择,和哥哥没关系,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忠与奸、善与恶、生与死,父亲有他自己的信仰和选择,不论过程如何,结果如何,父亲无悔无憾就好。”
  “哥哥心底也有自己的选择,我也是,哥哥,没有人可以逼迫我们拂逆自己的心愿。”
  “哪怕暂时受困不得已,我们最终一定要回归自己的初心。”
  卫兰泽轻轻揽住虞扶苏,目光清澄,微微颔首。
  “小妹,这世间只有你最懂我。”
  “小妹说的极好,我们,怎么可能任由方君扬摆布?”
  ……
  这几日,田庄里两个男人整日闭门,不知在筹谋些什么?
  足足三日后,房门大开,方君扬眉宇飞扬,显然心情不错。
  看来,已经定好前往玉兰县的路线了,动身就在不日之后。
  夜间,方君扬在一间阔屋内,命人摆了筵席,招来歌舞,欢娱众人。
  卫兰泽坐高位,虞扶苏在左侧下方位。
  她抬眼看了看四周,长公主似乎知道自己回不去公主府了,默默坐在方君扬身侧,一言不发。
  偏首是一个高挑女子,眉眼英气又妩媚勾人,只是眼神冷冰冰的。
  虞扶苏如今心里明镜似的,这人,就是姑母舍弃的那个女儿,周怡悦周姐姐,也是陛下身边的赤焰。
  若非多方里应外合,陛下怎么会吃这么大一个亏?
  再下面就是些不认识的面孔了,约莫是心腹手下之流。
  虞扶苏默默吃着酒,有些心不在焉的。
  歌舞过半,方君扬挑唇一笑,面上有些神秘,两掌一击。
  一轻盈曼妙的女子,面覆白纱,手抱一柄直颈琵琶,款款飘来。
  有轻灵如烟,缠绵似水的乐声,飘荡在席间,在人耳边萦绕不绝。
  一曲终了,众人不禁拍手叫好。
  方君扬笑意更深,对着女子招手,“玳姬,来。”
  女子温顺的款步过去,方君扬捞起桌上一壶酒,对女子道,“玳姬,去给殿下敬一杯酒。”
  那名叫玳姬的女子,小心翼翼上前,素手斟了满杯,递到卫兰泽唇边。
  “殿下,请。”
  卫兰泽不动声色,淡声道,“我身体不适,不宜饮酒。”
  玳姬解释道,“这是花酿,温甜润喉,不伤身的。”
  举在卫兰泽身前的皓腕一直未有松懈,固执的等待着男子饮尽她的一腔绵绵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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