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和徵都明白这道理,可缺食物啊。如果是往年,雨雪充足,山里的野果,上游冲下来的鱼都能养活很多人,现在小河都快干了,湖也快见底了,如果明年还干旱,不要说山上有没有果子,很可能连吃的水都没有。
景平安比划着安慰道:“总有办法解决的,如今族里的食物还够,暂时不用担心。”
舒和徵并没有被安慰到。
她们对自家领地的猎物产出一清二楚。赤岩族人口多,常年在森林里捕猎,使得山里的猎物远没有山崖族丰富,族人通常要去到很远的地方才能获得猎物,主要的食物来源是果子,以及每年顺着暴涨的雪水、雨水从上游冲下来的鳄鱼、蟒蛇、鱼虾等。安再有本事,在山里的草木都枯了,小河湖泊都干了的情况下,又能去哪里获得食物?
景平安赶了一天半的路,挺累的,在徵这里略微歇歇脚,吃了晚饭,赶在天色全黑前,回到赤岩上。
夜里风大,岩石上光秃秃的,比起有树木遮挡的森林要冷上许多。
这时已是入夜时分,赤岩族人都已经吃过晚饭,若是往日,这会儿已经躺在铺着干草、兽皮的草窝里睡下了,但这会儿全族上下都知道安来了,一个个激动难耐舍不得睡,裹着兽皮衣服,缩在草窝里不时探头往外看去,待听到前面有声响传来,见到安她们到了,赶紧从窝里出来,向安行礼表示尊敬。
今天不下雪,白天艳阳高照,气温比起往年暖和,但到了夜里风刮起来后,没有厚厚的积雪覆盖在草窝外面抵挡大风,难免会有风顺着草丛缝隙渗进窝里,带走热气。好在学会了山崖族盖房子的方法,用泥糊在草窝外面,再加上安又从山崖族借了不少兽皮,大家不仅有兽皮衣服穿,夜里睡觉还能有兽皮盖在身上,哪怕没有燃炭盆,都暖融融的。
在这样的灾年,能够吃饱穿暖,夜里睡觉也不会冻着,让赤岩族上下对景平安充满感激。
景平安走在狭窄的道路上,看向站在窝棚外向自己的赤岩族人,放眼望去,看到的全是贫苦的景象。
她之前在山崖族时,见到的赤岩族人都是青壮,她们年轻力壮,能狩猎,给族里带回食物,又要作战,需要保持充沛的体力,自然是族里的一切资源优先偏向她们,穿戴吃用都是最好的。族里的残弱老人们,没法自己出去获得食物,吃的、用的全是族里发放下去的,在物资不太充足的情况下,自然是有所短缺。他们很多人穿的都是出现残破的劣质兽皮缝成的衣服,上面满是补丁,甚至还有许多人连双鞋子都没有,大冷的天,赤脚站在冰冷的岩石上,还一副特别感激、特别激动地看着她。这让景平安颇有些心酸,想让他们的日子能够过得好一些。
她从人群中穿过,没多久便抵达住处。
老阿嫫的屋子如今变成了会议室,空荡荡黑漆漆的。
景平安的屋子里则堆放着大量的肉干、鲜果、装有果酒、果干的陶罐等,几乎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了。从进门到睡觉的草窝,只有很窄的一条道。
徵是随着景平安一起回来的,告诉她,这是给她和步分的过冬食物。
景平安向徵道过谢,她看到屋外还堆有很多木柴,门口的水缸也是满的,便让敏帮忙烧了热水,洗完脸和手,又把身上擦了擦,再泡了个热水脚,之后便上床休息了。
亲妈不在身边,自己一个人在外,原本会以为很不习惯,可太累了,加上满屋子的食物,以及外面还有护卫小队守着,带来十足的安全感,头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敏、瓦护送景平安到家,看到她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还要烧热水又洗又擦的,心下好奇,待景平安睡下后,两姐妹也有样学样,烧热水,洗脸、洗手、擦澡、泡脚,然后发现,这是真舒服啊!特别是泡热水脚,脚泡在水里,那热气顺着脚涌遍全身,周身都暖融融的。
敏值班,带着两个队员在景平安屋子里靠门的地方睡下了。那里有个窝,是专程用来给她们守夜时睡的。安已经到了要逐渐适应族群生活的年龄,不会再有亲妈随时陪在身旁,她的对族群实在太重要,谁都不敢让她独自一个人睡觉,因此在入冬前分派物资、收拾屋子时,猛便提醒徵,把保护安的守夜人员的窝也备上。
景平安睡得安稳,冬天又夜长,她一觉睡到天光大亮,之前的疲惫一扫而光,起床后,整个人又活跳乱跳了起来。
清晨,天刚亮,瓦便来跟敏换班,把肉干清洗后炖上了,又把屋前院后打扫干净,派人把缸里的水添满。
景平安起床时,炖肉已经熟了。一份炖肉,两枚鲜果,便是早餐。
她吃完早饭,猛、哈、舒、徵、西、包、翠、厉、潭、叽她们都来了,想问她有没有什么吩咐。
景平安自然是有的。
她刚过来,对族里的情况只是有个大概了解,很多事情了解得不是很清楚,因此,当务之急,就是先来个大盘点,首先得确定,现在到底有多少人口,老人、孩子、青壮、残弱、从外面回来的成年男性等各种人群的具体数量,然后便是物资储备情况。
人员统计,她打算参考户籍制度。从昨天在森林里见到的情况来看,赤岩族人其实还是以亲情血缘关系为纽带的,是有家庭组织的,再就是得考虑到外来人员管理情况。
社会发展最需要的是什么?人力!下游那么多族群部落,那么多的人力,总不能都让亚招去当强盗再打过来吧!招过来,变成自己的生产力,多好!
景平安在会议室里坐下后,说道:“旱灾,是危机,也是机会。”
哈有点懵地看着安,“哈?”了声,比划:我有点听不懂。
她的普通话不太好,只能听懂极少数的话。
景平安都习惯了,便又连比带话,加普通话,讲得更直白点,“亚在下游,趁着旱灾吞并消灭别的部族,他会越来越强大,很可能在缺少食物时,会打到我们这里来。”
猛点头,比划:我也很担心,近来一直守在从下游过来的赤岩上,每天都会遇到好多野人过来,天天都要射死好几个。
众人想到族里男野人说的,心头就很难安。
亚的族群中的青壮比起赤岩族的多,又都会打仗,一旦攻上来,赤岩族即使挡得住,也会伤亡惨重,甚至很有可能灭族。哪怕是投靠过去,食物紧缺之下,族里的残弱老人甚至还有娃,可能都会活不下来。
景平安比划着说:“冬天,食物充足,不需要狩猎,我打算把族中的青壮都组织起来,每天进行作战训练,防止他们来攻。长矛、弓箭、盾牌、大刀等作战武器,我们都得装备上。族里的男野人,给他们的食物,让他们去采矿、伐木、烧炭!”
这个提议得到众人的一致认可。
景平安简单地跟她们开完会,先把这项事情定下,便忙着做人口统计。
如果只是为了方便暂时调度安排,那自然是以工种为统计比较方便,可从长久来看,则还是以家庭为单位更合适,因为工作是经常变动的,家庭关系,血缘亲情,这个是生来就注定的,固定了的。
为了方便理清家庭成员关系,方便管理,那自然是要确定户主的,都是直系血缘亲属,自然是按照母亲、子女、孙辈排下来。
赤岩族人对同辈、晚辈、父亲都是直呼名字,对于父亲的母亲,跟其他祖母辈的人一样,都是喊阿嬷,至于父亲的父亲,这隔得比较远,且不知道去哪里找,大概率都没在世,没有称呼,也不认识。母亲的母亲,则是称为阿家。
如果家里有祖母辈的人在世,那自然就是阿家是户主了,如果没有,那就是母亲是户主。景平安考虑了下,自己还是个娃,开春才满七岁,就还是给亲妈办了个户口,列为户主。
她家的户口下面,亲妈是户主,下面加个她。为了区分土生土长跟她们这种移民过来的区别,她又在名字前面加了“山崖”两个字,亲妈的名字在户口上登记为“山崖步”,她是“山崖安。”
赤岩族的名字,则是在名字前加“赤岩”为姓,例如,赤岩敏、赤岩瓦。
舒想了想,说:“安,大家都知道你和步,以前是山崖族,但在我们心里,你是我们赤岩族人。”
敏、瓦、猛她们都纷纷点头。
景平安告诉她们,“我们要跟亚抢人,壮大我们的族群。以后还会有别的部族过来,他们离开了自己的部族,留下个名字也是个念想,以免像绿颜族那样,投靠树巢族二十多年,还会想着回到自己的族群,反过来把树巢族灭了。”最重要的是,有名字,方便管理,一听就知道是从哪来的。
她又补充着说道:“族里的男野人,在其他族群,有娃,很可能在旱灾中活不下来,要是我们有余力,族里的男野人和他找的配偶愿意的话,可以迁过来,或许就能活下来了呢?”
第161章 远回来了
景平安的话说到议事厅中好几人的心坎上。
哈生了两个儿子,膝下没有女儿,也没有一个孙辈。入冬前,两个儿子都回来了。他们跟下游族群的女野人生有娃,两个人一共有五个娃。她想象下两个儿子把他们的娃领到赤岩族来的情形,心头一片火热,随即又觉得不合适。且不说别人愿不愿意来,即使愿意来,拿什么养活。
哈觉得不切实际,却很想同意景平安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反对的话来,唯有沉默。
景平安看到她们的反应,心头便踏实了几分,问:“要是能解决食物的问题,你们愿意让族里的男野人,把他们的娃和配偶,接来吗?”
舒说:“人多,更强大,当然愿意。”
徵也点头。
舒和徵在族里的地位仅次于安,要是没有安,她俩就是实打实的首领,很有发言权。她俩都同意了,其她人本就乐意的事,自然不会反对,纷纷点头同意。
景平安得到大家的一致同意,便正式忙碌起登记造册的事。
兽皮是硬通货,格外昂贵,兔皮纸从材料到加工都很费事,景平安自然是舍不得拿来做户籍登记。她安排舒,去找两个干活比较利索的,拿起斧头、刀子做木简。
她在这里从来没有见过竹子,没办法制作竹简。造纸需要水,且是个技术活,需要时间去琢磨,她现在没那功夫,也没那水,加上纸张不易于保存,怕受潮怕霉,还会生虫,放不了几年就会变黄。茅草顶的屋子又容易漏雨,一场大暴雨下来,纸就全完了。木简怎么都比纸更抗造一些,取材方便,造价低廉。
景平安在登记户口的时候,还顺便给他们发了个身份证,同样也是木头做的,一个巴掌大的小牌子,上面写有户籍编号,户主姓名,本人姓名、性别、年龄。
野人的重名率非常高,跟声响有关的名字特别多,呱、哗、轰、啾、叽、呜之类的特别多,鸟的叫声,打雷的声音,果子落在地上的声音,水响声,都能拿来起名字,撞名率太高。例如,呱,小表妹叫呱,赤岩族里随手一抓,至少还能揪出七八个来,喊一声赤岩呱,能有一堆人出来回答。加上户主的名字,这一看就知道是哪家的赤岩呱了。
最重要的是,有了身份牌,就不怕外族的男野人冒充本族人了。景平安手写的身份牌,别人想要仿造,难度太大。
景平安决定不为难自己的小身板去森林里到处找人登记,而是让舒通知族人到会议室这里来登记。为了方便登记和发放身份牌,要求他们是全家一起来。什么叫全家,老母亲,儿女,孙辈,全都得来。
这消息一出,赤岩族上下全都轰动了。
男野人们听到消息,全都激动了,有些甚至哽咽了。
一直以来,他们成年后,就得离开赤岩,不能再回去,只能在族群边缘活动,被排除在族群之外独自过活。如今安,让舒的传话,是全家男女老少都要来,包括他们,是把他们当成族里的一份子,跟成年女性一样的待遇。
那些男野人成年离开赤岩后,便再没踏足过,如今回到从小长大的地方,脚踩在冰冷扎脚的岩石上,感慨万千,有些人甚至把脸贴到了岩石上,仿佛又回到时刻处在族群保护下的小娃娃时候。
他们走在赤岩上,还有些恍惚,变化真大啊。
会议室外的空地上,排起了长队,却没有任何人喧哗张望,唯恐吵到安,或者是冒犯到她,许多人非常紧张,又激动,待看到有办好户籍领到牌子的人拿着牌子出来,又纷纷投去羡慕的目光,觉得那牌子上的墨绿色的纹路真好看。
敏、瓦带着护卫小队守在门口和会议室,防得严严实实的。
户主领着自己的孩子、孙辈们等在外面,等到前面的人进去后,又出来,再看到敏招手,这才小心翼翼地进去,在安的桌子前跪坐下去,报上自己的和家里人的名字,然后便看到安的面前有一块大木牌和好多小木牌。她在大木牌上画了很多符号,便又在小木牌画符号。她先问了名字,再在小木牌上画符号,之后还会告诉他们上面的符号代表着什么,再把小木牌给他们,大木牌则用兽皮绳串起来。
赤岩族人拿到身份木牌后,有挂在腰上的,有挂在脖子上露在衣服外的,不少人的心里生出种被保护更加安全的感觉,特别男野人,他们以前回到这里,全是因为心里想着惦记着,且在这里多少能受到些族群照顾,不至于冬天饿死或者是让打不过的猛兽叼了去,如今有了这身份木牌,这就代表着他们是赤岩族人,这是他们应该回来的地方。
景平安登记完户籍信息,对赤岩族的人口情况有了清楚了解后,便开始选拔组人,组建作战队伍。
狩猎、抵御外敌保护族群是舒的事,在舒到赤岩族狩猎后,赤岩族这边交给了猛,景平安便叫上舒和猛一起。
组建作战队伍,主要还是从之前的狩猎队员里挑。赤岩族里,基本上只要不是年老体衰和有残疾的,都要出去狩猎,但景平安打算走正规化训练、管理路线,便需要把人员固定下来,那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可以派去干别的。
首先,男野人不在考虑范围内。他们属于开春就要出去浪,什么时候回来全看心情以及能不能保住小命,流动性太大。男性求偶又得展现自己的本事,保密性实在太差。
备孕的和怀孕的不考虑,这些都是属于需要照顾的人群,不适拉去训练和上战场。
她们挑选的是孩子断奶到六岁在以内的青壮年女性,将近五百人的大族群,最后挑出不到八十八人。
景平安按照古代的兵丁制度,将她们分为五人一伍,设伍长,加四个兵。
一个伍,正好对应一个巴掌的数,方便数学不好的赤岩族人算数。
两个伍为一什,设一个什长。什,谐音十,两个巴掌的数。每个什长领两个伍,方便出去执行任务时轮岗调整等。
整个作战队伍,一共是八个什长。
兵种,则分为弓箭手和长矛手,看她们更擅长哪个,再针对这一项重点训练。什长是挑族里比较会管人的,脑子活,战斗力强的人担当,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擅长挑选武器,枪、矛、斧、盾、刀都可以,也算是给点福利和动力,再让她们这些小军官的战斗力也提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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