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跑得快,赤岩族和山崖族人的弓箭更快,精准地落在那几个人的周围,吓得他们停了下来。
敏、瓦带着人护在景平安的身边,其余的人冲纷纷冲上前去,把那群人围了起来,弓箭、长矛对准他们,防止随时暴起。
步怀着娃,却跑得丝毫不比大伙儿慢。
那群人一共有六个,其中还有两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孩子,他们受到惊吓,犹如炸毛的猫,俯蹲在地上,摆出防御的姿势看着周围的人,直到看到步,瞬间露出欣喜的表情,暗松口气的同时,还有点不明白步带着人过来是要做什么?
步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跟上,便朝着住的地方去。
他们几个起身,从树林里出来,到河边道路上时,还念念不舍地看了眼河里。
景平安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没见到有什么,心中起疑,便示意敏过去看看。
敏带着人往前,顺着他们几个穿出来的脚印,去到结冰的河面,便见到冰面上破开一个洞,有草绳垂到冰洞里。她伸手提起草绳,入手挺沉的,便又招呼同伴一起拉,不多时便拉上来一张不大的鱼网,上面挂满了鱼。她带着人,连鱼带网送到了景平安的跟前,比划:他们偷猎物。
一群野人见状,慌张地直摆手,表示不是的,又指向步:我们是征得步同意的,她是首领!
他们比划着迅速扫向人群,想把人群中的首领找出来,结果发现来的每一个的穿戴都比他们以前的首领要更像首领,最后就只能去看谁身上的饰物多,结果看到一个七八岁大点的娃娃从脖子、到手腕、脚腕都挂满了饰物,比起其他人更像首领。
娃娃怎么当首领?
随即一群人立即想到安!他们经常听亚王说,安有多厉害,能打得吼吼四散逃蹿,会造武器,会盖房子,会很多很多本事,听太多了,印象过于深刻,威信刻到了骨子里。
六个野人不约而同地跪了。
景平安看看鱼,再看看这几个人,穿着破破烂烂的兽皮衣服,披着干草做成的山寨版蓑衣,瘦得宛若一具具行走的人行骷髅,脸上都看不到肉了,显得眼睛特别大。这群人两个半大的孩子,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再加两个成年女野人,一个中年模样,一个二十出头的年龄。
她朝大家挥手示意,说:“往前看看。”
没过多久,他们便到了亚以前住过的地方,但此刻已经大变样。积雪堆成了堆,一座座雪堆中夹杂着新盖的草窝,这些草窝像小村子般聚在一起,中间还夹杂着篝火,飘出烤肉香味。
有野人拿着骨矛缩在草窝放哨,见到一大群拿着武器的人过来,吓得拔腿便朝着村子里跑去。
别看这人比猴子还瘦,跑得却比兔子还快,一人高的雪堆迈步一个跨栏跳越便蹿了过去,不一会儿,大群拿着骨矛的野人从村子里出来,满脸防备地盯着他们眦牙咧嘴,做威胁和驱赶状。
吱缓缓扭头朝步看去:来了这么多人,你竟然还要瞒着?
仅出来的人就有五六十个,比山崖族和赤岩族来的人加起来还要多。
亚匆匆赶来,见到安,立即显得有点不安,还隐约有些怕她。自从他拿长矛朝安投过去后,安对他跟以前不一样了。安很小的时候会主动到他的窝里找他,拿他的食物吃,分食物给他,教他本事,像对待步一样对待他,后来,安对他则有点驱逐的意思:你去别的地方好好待着,不要到我跟前来晃悠,也不要出现在我的地盘里。亚更明白,自己要是做出危及安的族群的事,安会像对付吼吼族人一样毫不留情地对付他。
人群迅速给亚让出一条路,牢牢地聚在他的身后。
景平安先打量眼亚身后的人,年龄最大的看起来也就是三四十岁左右,小的还有七八岁大的孩子,裹着兽皮衣服的人都很少,很多人是在身上裹草衣,全都瘦到像是很久没吃过饱饭的样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很显然,是在下游过不下去,逃难来的。可是,能够绕过山崖族人,聚集这么多人在这里,要说没有组织没有预谋,景平安能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扔给亚当球踢。
她似笑非笑地盯着亚,说:“真还是小瞧了您,我以为您是阵前倒戈,结果您来倒是来个诈降兼暗渡陈仓。”
亚听不懂什么是阵前倒戈、暗渡陈仓,可从安的表情、语气,还是能看出来情况不妙。他在“是告诉安,这些人自己来的”还是在“我让他们来的”之间犹豫了一瞬,决定照实说。安实在太聪明了,他觉得自己骗不过安。
亚顾虑到旁边还有这些人在,于是去到景平安的身边,背对着族人,用自己壮实的身板挡住身后的人的视线,比划:那些族群不听我的话,他们要去打赤岩族,我拦不住,你有本事,你能对付。
他又指指身后的人:这些是活不下去投奔过来,愿意听我的,真心认我当首领的。
景平安扫了眼亚身后的人,比划:不听话的人,你拦不住,便当赤岩族来收拾料理了他们。至于这些听你话的人,你则安排另一条路,让他们偷偷潜到山崖族领地内跟你会合。你常年在山崖族打转,知道哪里的食物最丰富,能让他们过冬,于是,便安排在了这里。可在这里,又会被发现,于是你拉上我妈出来挡在前面。
亚确实是这么打算的,想不承认,可面对安,又不敢撒谎,于是杵在那不说话了。
景平安见到亚默认,却是一阵后怕。这说明亚是知道怎么绕过赤岩族的防守,悄无声息地潜到山崖族上游来的,如果,当初亚没在任由那些人强攻赤岩族的防守线,而是带着他们绕道,山崖族、赤岩族只怕早被包了饺子。她不动声色地问道:“河里能过来?”
亚比划:天冷,鳄鱼、蟒蛇都冬眠了,河里就可以走了。大旱,河都干了,就更好走了。
景平安扫了眼亚。这人太能浪了!不得不说,是个麻烦,也确实是个人才,见多识广心眼还多,赤岩族那么多男野人都不知道的路,他知道!
亚这人跟颗不定时炸弹似的,让他带领一支族群扎根在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把山崖族炸没了,还有亲妈也是个经常不着调的,大吱看不住也管不住,以前是被撂板砖石头砸脑袋上晕了半个月,现在勾结亚藏了这么多人在这里。
景平安扭头对吱说:“大姨,这些人的数量远超山崖族,山崖族怕是安排不下。”
吱很清楚,这哪是安排不下。这些人刚过来,饥寒交迫,饿得瘦骨伶仃,没有力气。如今守着小河不缺鱼虾,水下还有水草,有食物,慢慢地就能养过来了,等强壮起来后,要是打上山崖族的主意,山崖族危矣。
换作是她,经历过旱灾,见到过下游是个什么情况,也会想要占下山崖族这么一个地方!
吱说道:“你全带走。”
如果她的族群大,自然是愿意吸收其它族群的人壮大自己。可吸收族群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自己的族群数量要远多于投奔过来的族群才行,不然,谁吸收谁,就不一定了。
亚听得两人的对话,看向她俩,心说:这是我的族群吧?
景平安点头,在处理这批外人人员的事情上跟吱达成一致,又说:“我想把亲妈带去赤岩族。”
吱当然没有意见。
她以为步只是出去找亚玩耍,再加上就是担心亚过不了冬,送点食物兽皮狩猎武器之类的,睁只眼闭只眼倒当没看见,哪料到,还能藏下这么大一窝人。
这要是放在其他族人身上,足够拖出来被大家给撕碎了。也就是步是首领之一,能做主,有资格去收留别的族群,追不追究在模棱两可之间。
吱乐得把步扔给安,省得回头族人议论起来,又是场麻烦。
步只是看到亚带来的这些人都快饿死冻死了,起了点恻隐之心,并不是傻。
这是她的地盘,旁边还有赤岩族搭的屋子在,一旁紧挨着的就是实力强大的游鱼族。山崖族对付不了他们,游鱼族和赤岩族随随便便就能收拾了这些人。旁边就是她跟安的屋子,还有赤岩族搭的房子,那么多建得好好的房子,囤有大量的柴,还有陶罐等许多工具,现成入住的地方。
这些人住在雪地里,眼巴巴地看着那么一个地方,会不会起占有的心思,能不能忍住,亚管不管得住。如果他们不去占屋子,说明他们过完冬会走。如果不能,那就是打起了占下地盘的主意,不能留了。
步需要时常盯着这边,要经常来看看,一来二去,着凉,病倒了,把安招惹回来了。
她知道自己干这事担了很大的凶险,心头打怵,有点怕安找她麻烦,可见到安能这么远地跑回来看她,心里还是很开心的,对于安跟吱商量怎么安排自己,也识趣地让她俩决定了,不打算反对。
景平安跟吱把事情商量妥当,便问亚,“你是带着这些人主动投降,把他们交给我呢,还是由我带着人,把你们全部剁碎了扔到河里去喂鱼?”
亚略微愣了下,心说:“你要占下我的族群?”他看向安,见到安望向自己的目光,以及脸上的表情,便明白,如果自己选择打,下一刻安便会下令攻击。步的箭法、山崖族人的箭法,赤岩族人的战斗力,他都是见过的。那么多的吼吼都能打败,他这点人,算什么?
亚迅速做了取舍,比划:投降,都归你了。
他很想得开:这些送给娃好了!下游那么多的族群,回头再去收服一些来,自己就又是亚王了!
景平安震惊于亚的干脆,回过神来后,又让亚去跟族人说,让他们投降。
亚想了想,又回去找到他们比划:这是安的地盘,你们得听她的,不然就要被扔去喂鱼。我们打不过他们,以后你们都听安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挠头的,有看其他人反应的,还有对于突起的变化有点转不过弯,呆呆地看着亚的。
亚比划:我不跟安打,我不想被扔去喂鱼。你们是跟安走,还是要被剁碎了扔到河里喂鱼?
景平安又说:“跟我走的,让他们放下武器。”
亚又赶紧示意他们放下武器。
敏和瓦相当有眼力劲,立即示意族里的其他人摆出围攻的阵势。
赤岩族人一动,吱便朝贝、虹她们一挥手,山崖族人也迅速爬到树上,将弓箭对准了他们。
那么多弓箭对着,且对方个个穿着暖和的兽皮,养得非常强壮,再看自己饿得冻得骨矛都快拿不稳了,亚王又是这么一副让他们投降归顺安的样子,大家想到亚王成天说安有多厉害,再看亚王在安跟前的样子,抵抗的心思就跟寒冬大雪天的热气一样呼咻一下子让让风吹没了。
他们纷纷放下武器,做臣服状。
景平安比划着说:“跟着我,听我的,我能让你们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她又指向周围的人:“看看我的族人,再看看你们自己!”
对比过于强烈,差距实在过大。在场的人有些羡慕,又不敢想自己能有那样的日子,毕竟,以前只是听亚王说,再看到亚王跟步的穿戴跟大家不一样,如今却发现,他们个个都这样,就有种仿佛远在天边不可想象的,一样子又到了近前。有点像做梦,有点不敢想,又忍不住顺着安的话想了想,隐约生出股期盼。
大家都是原来的族群打散了,没有了,才跟了亚王的,如今亚王不要自己了,又有更大的族群愿意接收,还是特别厉害的安的族群,在二选一之间,自然就选择了臣服,再坏,也好过饿死冻死被杀死后扔到河里喂鱼强。
景平安见他们全都扔下了武器不反抗,便示意虹带着人,先去把他们的武器收剿了,让他们全部回到草窝里。
外面实在冷,这些人身上又没有御寒的,扛不住冻。
这些人回到草窝里待着,一个个拼命把干草盖往身上,冻得瑟瑟发抖,努力地把身子挪得离草窝外的篝火近一些。
怕着火,篝火不敢放太近,平时窝在草窝里,能暖,刚才出去吹了那么久的冷风,便有点不及受得了。
山崖族和赤岩族都没有攻占别人族群的经验,吱小时候跟着亲妈去打过绿颜族,可那都是见到人就杀,也没有像现在这样,都有点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纷纷看向安。
景平安便吩咐他们,派出一支弓箭手占据高处,另外的人则进去,按照伍为单位分散开,看住这些人不让出窝。她等山崖族和赤岩族人把防御都布置好,这才进去查看他们的生存情况。
老实说,有点惨。
他们没有任何存粮,也没有任何储存的过冬物资,有的只是从附近捡来的干草、干柴,地上扔的鱼骨头要么是嚼烂的,要么是啃得连点肉渣子都没有的,睡觉铺床的草窝也不是草泽里那种暖和的干草铺成的,而是沿河找的干草,有些睡在身上还扎得慌,每个人都是满身冻疮,还有手指、脚趾都冻掉的。
草窝里还有刚出生的小婴儿,小猫崽子似的婴婴叫声,让干草埋得都看不到影。
景平安朝草窝里的年轻女野人比划一下:我能看看你的娃吗?
那女野人对景平安又好奇又畏惧,原本娃是需要好好地护在窝里不让任何人接触的,可看到安那样子不像是有恶意,犹豫了下,便小心翼翼地拨开了干草,露出里面的小婴儿。
只有几个月大的小婴儿,像是夏天出生的。小小的一团,身下铺着块破烂的兽皮,冻得蜷缩成团,瘦巴巴的,显得十分孱弱,都不知道能不能度过冬天。
景平安看到女野人也很瘦弱的样子,便知道估计没什么奶水。她自己也是在冬天亲妈饿到没奶的时候断的奶。
她扭头对敏吩咐:“安排几个人,到我家拿几个煮食物的陶瓮过来。”
敏立即领命过去。
景平安又喊了声:“大姨。”
吱正在另一边查看这地方的情况,听到景平安喊她,赶紧过来。
景平安问:“你那里还有毛皮没有?兔皮,有吗?”
吱那里的毛皮有一点,也不多。兔皮倒是有一些。
兔子长得快,一窝兔子生出来,到长大只需要三四个月时间,每窝又生得多,从五六只到十一二只不等。大冬天的,天天吃肉干,也想吃点新鲜的肉食,便会不时杀两只兔子。
吱在冬天失去过两个孩子,见到眼前的小婴儿,也有点动容,立即安排虹回去拿兔皮。
一共有三十多个草窝,挤了八十多个人。
有些窝里是一个母亲带着两三个孩子,有些则是一男一女挤在一个窝里,也有夫妻俩带着娃住在一起的,还有单身的。从肤色、长相、穿戴打扮能看出,这些人都不是来自同一个族群。有些人像赤岩族这样晒得红通通的,有些人则是有点类似于黄种人常年风吹日晒的那种黑,还有些人有着常年不见阳光的白,比山崖族人还白,发型也不一样,有些是乱糟糟的,有些是用草绳束起来的,还有些人的脸上有用颜料抹上的纹路,有点类似于绿颜族那样的涂脸标记,只是不像绿颜族那样夸张地把整张脸都涂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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