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汝莲的低喝几乎和信标提示铃声同时响起:“开窗!”
单翔闪电般伸手,黑色幕布拉开瞬间,或者还没等到拉开,飞机降落地面产生的颠簸袭来。
单翔:“……”
机场工作人员毫不在意,以为只是场普通的飞行,没啥可看的,安全降落再正常不过。
梁汝莲摘下护目镜,一脸灿烂笑容敬礼:“请教练指示。”
单翔:“……”
还指示什么,就像姑娘们私下里说的那样,梁汝莲比教练开的还好。
她真的做到了!
如果说第一个考验还在正常考核范围内,第二个,打死梁汝莲都不敢想。
某省城机场内,一位身穿白色中山装,长相看起来和国人不太一样的老人微笑向送行众人挥挥手,慢慢走上里2飞机的舷梯。
这是华国人民的老朋友,曾经是战斗飞行员的西努克上将。
舷梯缓缓升起,机舱门合拢,从省城开往某山城的专机即将起飞。
驾驶舱内,梁汝莲和中年领航员大眼瞪小眼。
中年领航员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看那份保密文件,他怀疑自己出现幻觉。
临近飞行时间,领导忽然通知他换飞行员,要他务必好好配合听从指挥,他惊讶但不震惊,这也算正常,可能飞行员遇到突发事件,可怎么换了个看起来最多二十冒头的年轻女孩子?
国家什么时候有女飞行员了?
梁汝莲明白他的震撼,只好主动活跃气氛:“您好,我叫梁汝莲。”
“我叫欧远。”中年领航员表情呆滞,忍不住问道,“你,真的可以开?”
梁汝莲小幅度敬礼:“试试就知道了。”
领航员欧远:“……”
他想说,今天的乘客可是位外国元首,稍微出点意外等于外交纠纷,可转而想到,他能想到的国家肯定也会想到。
舷窗外,导航员举起可以起飞的绿色旗帜。
欧远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梁汝莲的手,就像张兴华当初心情差不多,如果看到一丁点操作失误,他决定立刻扑上去制止。
流畅,娴熟,一系列操作,飞机腾空而起。
“你还真的行呀,梁汝莲同志,对不起,我为刚才的态度向你道歉。”
实力是消除成见和疑惑的最好办法,等飞机稳稳爬到既定高度,甚至没用欧远提示开始按照航行方向平稳飞行,欧远基本放下心来。
他怎么能质疑国家的安排呢?
梁汝莲笑笑:“没关系,换做我也会疑惑,欧同志,麻烦您简单介绍下这次飞行的沿途情况。”
欧远连忙点头:“好的,梁同志。”
缺乏足够高科技的远航,领航员相当于驾驶员的指南针,必须及时提供准确方向和沿途有可能遇到的险情。
此次飞行预计两个半小时,唯一的不安因素来自接近目的时的山区环境。
与此同时,后面的机舱内,一名扮成普通随行工作人员的资深飞行员暗暗松口气。
事关国外领导人,怎么可能放心让梁汝莲独自飞行呢?
但不独立飞行,永远成长不起来,而如果让她得知有随行飞行员,难免产生依赖心理。
看起来很顺利,一切非常完美。
飞机被称为最安全的交通工具是有道理的,看似飞行在高空,但除了突发恶劣气候和自身出故障,基本不会发生事故。
至于普通人担心的相撞,那就更不可能了。
空中有交规通则的,比如说,去的飞机高度一千米,来的飞机八百米,一上一下,想改变高度,必须先请示,然后再有塔台通知其它飞机。
资深飞行员很快放下心来,飞机顺利到达既定高度,气流平稳,剩下来就是两个多小时后的降落了,以他专业眼光看,这位女飞行员技术绝对过硬。
他开始悠闲欣赏起舷窗外景色,当太久飞行员,很少有机会享受坐飞机的安逸感。
机舱随行工作人员同样非常清楚,开始送饮料等服务,这个时候,可以安心走动。
一切看起来很正常。
长达两个多小时的行程无事可做,很快,西努克上将和随身人员闭眼休息。
飞机外气候在悄然变化。
一千多公里的距离,可以穿越四季。
温度渐渐变低了,蓝天白云渐渐远去,大片乌云滚滚,天阴的让人窒息。
长途飞行遇到不同气候很正常,气象学是每个飞行员的必备课程,有的是办法应对。
直到一阵突如其来的颠簸。
机组人员神色淡定,山城气候多变,十次有八次接近目的地时遭遇风雨,习惯了。
只有资深飞行员和出生战斗飞行官的西哈克上将微微皱起眉头,他们同时听到一阵嘎吱声。
那是螺旋桨遇到紊乱气流时发出的声音。
不是一般的气流!
与此同时,驾驶舱内,中年领航员欧远面色如纸,在他眼前,一道粗如水桶的闪电把灰蒙蒙天光照的如同白昼。
怎么会突然这样,前几秒还是一片看起来很正常的雨云。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大气温度表急剧下降,发动机气缸头的温度也在迅速下降,几乎眨眼降到了二百。
里-2的极限温度是140,低于这个数值,发动机就会停止工作,也就说——会降落。
“稳住!”梁汝莲一声低喝,她表情从未有过的郑重。
闪电过后,舷窗外苍苍茫茫,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那是水汽!
低温不可怕,怕的是低温加水汽迅速产生的结冰,那会让螺旋桨桨叶重量不平衡,从而导致无法正常控制飞机。
后面机舱内,资深飞行员迅速跳起来,他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要坠机了,他想。
第39章
和资深机长同样跳起来往驾驶舱跑的还有一个人,西努克上将,此刻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军人身姿矫健,活像又回到了过去的峥嵘岁月。
他年纪大了,但经验丰富,这样的意外,他想去机舱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西努克将军,请您回到座位坐好。”资深机长赶紧掏出证件,介绍自己的身份。
“那咱们一起进去看看吧。”西努克上将操着不熟练的汉语沉声道,他看向窗外,眉头皱的更紧。
两人说话的短短功夫,舷窗玻璃已经有了层淡淡的白色冰花。
高空,水汽,剧烈下降的温度,里-2只有两个发动机,必须抢在被冰霜覆盖停止运转前,飞离这片突如其来的可怕地狱气候。
机组人员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此刻飞机颠簸的厉害,连忙扶住西努克上将,想把人扶回座椅。
也就在这时,飞机——忽然毫无预兆倒立起来!
由平行变成机头朝上机尾向下的一条直线。
巨大的惯性让机舱众人发出声尖叫,接着,随着方向狠狠坠下。
里-2长度接近二十米,去掉机头的驾驶舱和机尾,仍然有十多米。这个高度如果真掉下去,到处是东西,虽然摔不死,但骨折难免。
危机关头,搀扶着西努克上将的女空乘人员大脑掌管身体,一边尖叫,一边把这位华国的老朋友转到自己身体上方。
她要用自己当肉垫。
要对祖国负责,要对乘客负责。
并没有掉落到最下面,座椅挡住了众人下坠的身体。
行李箱,各种摆件饮料,所有没固定的东西噼里啪啦跟随惯性往下掉,机舱瞬间一片狼藉。
西努克上将努力扶住女空乘人员,大声道谢:“谢谢你,美丽勇敢的姑娘!”
机舱内,领航员欧远被滚滚巨雷震的耳朵嗡嗡响,他摘下耳机大吼:“你疯了吗?你要做什么?”
此刻的飞机如果从更高处俯瞰,像一只迎着暴风的海燕,顺着气流来了个类似大翻身的高难度动作。
机头猛然拉升,然后反转,有那么一瞬间,飞机是倒立的。
这是半个特技动作——大翻身。
资深飞行员和西努克上将能想到的办法梁汝莲又能想不到。
唯一的办法——躲开这片该死的区域。
如果是航空发达的世界,算不上很难。
气候看似恶劣,不过是冷气流和积雨云的合体,面积虽大,高度却不会太高,直接拉升,飞到更高处躲开就是。
然而,里-2极限飞行高空只有四千多米。
飞机来了个大翻滚之后还在动,梁汝莲手快的几乎出现幻影,方向舵仿佛有了生命,连续左右旋转。
此刻,机身被狂暴气流冲击的摇摇摆摆,倾斜幅度高达四五十度,就像头陷入狂暴的野牛,想控制太难了。
机舱里的乘客可就遭了殃,类似大翻身的特技刚结束还没站稳,忽然高速旋转,原本站的地方瞬间变成头顶。
如此连续反转,仿佛被扔进了洗衣机。
资深飞行员死死进抓住座椅控制身体,明知道梁汝莲听不见还是大吼:“你在做什么?”
这时候,就看出经验的区别了。
西努克上将同样狼狈,一碗大概是工作人员的面条扣到了脑袋上,他顶着面条仔细感受番一脸不可思议喃喃道:“飞机,飞机掉头了!”
没错,梁汝莲的打算就是,既然不能飞过,那就原路转回!
正常的掉头转飞需要时间,有这个时间,飞机可能已经受损,生死之间,无法顾忌机舱众人的反应。
先保住命再说吧。
回去——依然没有路。
大自然面前,人类永远那么的渺小,即使征服了高空,即使能操控天气。
舷窗外,仿佛特效灾难大片,乌云滚滚,里面不停闪烁的雷电无声无息,却令人心悸的不敢大口呼吸。
欧远明白了梁汝莲要做什么,身体紧绷连连摇头:“这,这是哪里来的?”
刚才飞来的时候明明只是片普通的云团,怎么转眼就黑化了?
前也乌云滚滚,后也乌云滚滚,上天无路!
钻进去,肯定不可以的,看似缓缓流动的乌云,里面就是个巨大搅拌机,飞机进去稍有不慎,立刻会被撕成碎片。
还有一条路,下去!
梁汝莲关掉鳞片,保护发动机温度以保持正常运转,果断把油门降到几乎为零。
飞机每秒下降的高度称为下降率。下降率越大,飞机降落的速度越快,下降到特定高度所需的时间越短。
而此刻梁汝莲已经无暇顾及下降率有多少。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些,以最快速度逃离可怕的低温和冰霜,她能感觉到此刻飞机的状态,随时处在失控边缘。
飞机速度过了临界点——一百五十公里。
低于这个速度,将无法飞行,也就说,正在自由落体。
最快的降落速度,也就只能这样了。
欧远吓的魂飞魄散,他也算经验丰富,但这种类似的状况哪里见过,除了下意识嗷嗷大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机舱众人情况好不到哪里去,自由落体,强烈到无法形容的失重感让人汗毛一根根倒立起来。
一片绝望尖叫。
能理解梁汝莲这个操作的只有西努克上将,他眉头紧皱看着舷窗外不断掠过的滚滚乌云,的确,只剩降落一个办法,可这个速度……
太疯狂了!
机组人员都接受过严格训练,短暂失控后立刻有人反应过来,艰难打开应急舱,取出里面的降落伞塞过去大声催促:“西努克上将,请您立刻穿上,做好跳伞准备!”
他知道西努克出生战斗飞行员,会跳伞。
西努克上将苦笑摇头。
里-2只有一个降落伞。
他感激华国人民对他的照顾,把生的机会给他,但没法跳。
这样的天气,跳伞不被雷劈死,也会不知道被吹到哪里,下面可是连绵起伏的山脉……
不好,下面是山!
西努克上将用力推开工作人员,猛拍舱门大声提醒:"小心下面的山!"
自由落地不怕,等安全了在加马力重新起飞就是,虽然疯狂但并非不可控。
梁汝莲已经看到了。
她本来的打算,降落到安全高度再想别的办法。
可是,乌云此刻如滔滔海浪,高度极低,舷窗外一片苍茫,山峦隐于其中,只露出一片片仿如仙境般的山尖。
欧远找回了理智,一连串大喊:“这里是山城最大的山脉,最高接近三千米,长度几十公里……快,快飞上去。”
梁汝莲惊出一声冷汗。
飞机以刻不容缓的速度紧擦着一座山尖掠过。
几十公里……不可能飞过去!
只能再上去了!
飞机发出阵不堪重负的巨大轰隆声,迎着风,迎着密密麻麻砸下来的雨,再度向着空中的死亡地段飞去。
瓢泼大雨滚滚而下,雷电如金蛇狂舞,天地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结冰的危险暂时没了。
但,又来了新的。
当飞机再次来到接近五千米高空欲与死神搏斗时,机身忽然传来噼里啪啦不正常的撞击声。
骤然而降的温度,雨滴变成了大大小小的冰雹。
后世的飞机玻璃,是航空专用,而里-2,只是普通的玻璃,密封一般且轻松就能砸碎。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舷窗玻璃瞬间被砸成了蜘蛛网,紧接着,一颗乒乓球大小的冰雹正中中央,像一众小兵中负责攻城拔寨的将军。
玻璃,碎了。
巨大的狂风呼啸而至,吹的人脸部扭曲,几乎站不住。
除了死死抓住座椅再无别的办法。
有人终于哭了出来。
飞机怎样翻腾,至少还在飞行,可玻璃碎了,几千米的高空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驾驶舱遭遇同样情况,挡风玻璃比机舱舷窗玻璃面积大多了,被击碎刹那,玻璃碎片狂风,砸了两人一头一脸。
好在有护目镜。
一片玻璃正扎在梁汝莲手背,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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