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
没有手表没法看时间的情况下,这是提醒起床的铃声。
村庄仿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女知青宿舍内,杨秀娟第一个坐起来,她有点迷茫,身体醒了脑子没跟上,昨晚似乎发生过什么重要的事情。
正在努力回忆,唱了一半的《社会主义好》忽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砰砰的敲话筒声音。
大喇叭属于村里权利的核心,能不经批准接近的,除了老村长再无第二人,他每次讲话前,有敲话筒的习惯。
这是上面又下来新文件,还是鼓励大家好好准备秋种?
村里几百口子人同时放轻了动作,认真聆听。
果不其然,一阵刺啦的噪音后,老村长声音响起:“全体社员注意啦,全体社员注意啦,今天上工之前,我代表村委要郑重表扬一位女知青同志,她是谁呢?”
村里一共四个女知青,杨秀娟顿时兴奋了,肯定不是自己,自己表现一般,没啥优点,也大概率不是王大红,两人水平差不多,勉强保持不挨批评的水准。
至于梁汝莲,那更不会了……
打脸就在下一刻,老村长忽然一提嗓门:“她就是梁汝莲同志。”
第6章
听到大喇叭广播的,第一反应都是林晓萍。她最近负责喂生产队里的驴,为了让驴吃的好,宛如尽责的厨师般漫山遍野找肥嫩野草,把驴喂的油光水亮,几乎可以和她美丽的麻花辫媲美。
林晓萍也以为是自己。
被老村长在大喇叭里公开表扬,那可是非常光荣的事,带来的激动甚至短暂压过感情烦恼,她坐在床头绷紧身体。
“她就是梁汝莲同志……”
林晓萍茫然四顾,清晨微光中,对上两双同样茫然的眼睛。
难道在做梦?
凭她干活笨还是坏名声?
当然,三人不嫉妒,只感觉世界观被颠覆。
当事人全无感觉。
刚穿越而来,不像众人习惯了每天在大喇叭宛如破锣般的声音里醒来,梁汝莲被吓得一个激灵,如果有心脏病,估计当场发作。
“梁汝莲同志身为一个女知青,主动请求挖河,这是什么样的精神?这是真正的革命精神……吱呀……”老村长声音高亢有力,以至于大喇叭里发出声刺耳啸叫。
梁汝莲彻底醒来,察觉三人目光聚集在她身上,淡定打招呼:“早。”
“你要去挖河?”杨秀娟从一个震惊跳到另一个震惊,虽然老村长亲口说,依旧无法相信。
梁汝莲点头:“是,要不要一起?”
杨秀娟:“……才不要。”
挖河怎么说呢,和农活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当地村民都避之不及呢。
杨秀娟:“你到底为什么去?”
“老村长不都说了吗,为建设祖国做贡献。”梁汝莲沉思片刻又铿锵有力道,“以前的我沉迷儿女情长,我要告别昨天的自己,不怕辛苦投入到劳动中去,青春不是用来浪费,是用来奋斗的。”
三人:“………”
不是她们不信,是不知道该怎么信。
梁汝莲毫不意外这个反应,这才哪到哪,如果不事先铺垫,等她提出开飞机,只怕会被送到赤脚医生那看脑袋。
梁汝莲感觉此时应该转移视线。
她转头看向林晓萍:“你想好了没?还要和宁子海继续吗?”
林晓萍:“……不关你事。”
这一夜,她辗转难眠,像过筛子般把所有事过了一遍,没想好怎么面对宁子海,但梁汝莲背后做的那些事绝对不像说的那么简单。
“说的不错,的确和我没关系。”梁汝莲赞许点点头,能说的都说了,总不能强行按着头让人回头,又不是对方的什么人,她掀开被子下床,“那我去奋斗了。”
目送她风风火火而去,杨秀娟冒出个大胆猜测:“她该不会遇到什么脏东西了吧。”
王大红驳斥好姐妹:“不许宣传封建迷信。”
没有梁汝莲,宿舍气氛恢复正常,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杨秀娟继续刚才的话题:“晓萍,你打算怎么办?”
林晓萍茫然:“我不知道。”
杨秀娟想了想郑重道:“我觉得,你应该先找宁子海问个清楚。”
林晓萍摇头,含糊道:“再说吧,让我再好好想想。”
这种话只要问出去,她和宁子海感情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哪能说放下就立刻放下。
知青宿舍共用一口水井,平常早上,很少看到男知青洗漱。
今天却意外有个身影。
宁子海见三人端着脸盆过来,赶紧擦了下脸,目光慌张往三人身后看了眼。
梁汝莲还没起吗?
昨晚他非常愤怒,感觉就像原本忠心耿耿的宠物忽然背叛,害他在室友面前颜面尽失。一方面发愁该怎么解决,八十五块肯定拿不出的,却唯独没担心梁汝莲会把事说出去。
因为他知道梁汝莲对他的感情有多深厚,怪只怪说的太直接,应该再含蓄些,比如你是个好姑娘,应该有更好的归属等等。
直到被大喇叭吵醒。
梁汝莲竟然去挖河?
那一刹那间,事情仿佛完全脱离掌控,他感到深深的恐慌。
“来,你们先洗。”宁子海尽量让自己表现自然,他摇动辘轳打出桶清澈井水,同时暗自打量林晓萍的反应。
“谢谢。”林晓萍低着头,看不出啥表情,飞快倒满一盆水,转身急火火就走。
杨秀娟也同样,只有遭遇塌房的王大红,正主没发话,她不好意思多说,只忍不住暗讽:“宁大才子,最近没写诗吗?”
宁子海知道王大红非常喜欢自己写的诗,矜持点头道:“有写。”
“那恭候大作。”王大红快速看了眼他胸前的口袋,那里,果然不见亮灿灿的钢笔帽。
“哎,你先等下。”宁子海感觉好像没事,又好像有事,见她不似平常那般眼睛发亮,低声把人喊住,犹豫下了问道,“梁汝莲呢,还没起?”
王大红偏不如他意,嗓门大的快赶上李大喇叭了:“茹莲呀,你没听老村长说吗?一大早去挥洒汗水挖河了。”
宁子海:“……”
村外,挖河村民陆续来到。
挖河看似简单,大概分三步,挖土,拉倒岸上,再运走。但这简单的三步,在没有任何机械的情况下,每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人力。
梁汝莲被分到目前最安全和轻松的运土。
负责带她的是个膀大腰圆的粗壮妇女,能来挖河的妇女,个个力气不逊于男劳力,她不耐烦简单说了下怎么做警告道:“我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来,不许偷懒,不然我可不客气。”
老村长说归说,但这个女知青干活啥样大家都知道。
梁汝莲低眉顺眼:“王婶子,您放心,我会好好听您的指挥。”
粗壮妇女不太吃文绉绉这套,身先士卒举起铁锨招呼:“那就开始吧。”
挖河从春天开始,已经过去小半年,此刻雏形已现,长接近百米,宽几十米的人工河已经挖了大概五六米深。
两人负责把从下面拉上的沙土装进小推车,再运到几米外的地方。
挖土和拉的人都是男壮劳力,负责往上拉土的是个穿着深绿色军装的年轻男子。
梁汝莲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这个时代,大部分人穿的灰扑扑,男子大概二十多,身材高大结实,一抹军绿配合一张俊脸分外显眼。
主要,原身记忆里没有。
他是谁?书中没名没姓的工具人?
正思虑间,一直暗中观察的王婶子感觉终于抓住了把柄,低声警告道:“看什么呢?老老实实干活。”
梁汝莲听出话外之音,哭笑不得:“王婶子,您把我当什么人了。”
她才没谈恋爱的想法,当然也没好好干活的想法,只纯粹的好好表现干活不够,来这里,主要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加快挖河进度。
目前来看,地址选的不错,三边环山地势低,下面大概率有泉眼。
第7章
五六米深的坑里,汉子们奋力挥动铁镢,艰难刨起混合着石块的泥土,旁边的人装进竹筐,再一点点拉上去。
挖到这个深度,进度越来越慢,全靠人力,效率太低了。
但这个年代也就这样,铁镢,铁锨,已经是全部的工具。
穿越的世界太多,梁汝莲学到了很多古怪的知识,可能称不上大师级,但绝对入门,一个又一个想法从脑中出现,又一个个否决。
办法很多,难的是现有条件,不能做出超越这个时代所能接受的理解范畴。
没多长时间,每个人身上都大汗淋漓,汗水混合着泥土,就像口号里喊的那样,劳动最光荣。
梁汝莲一时想不到合适办法,她身不由己被热火朝天的场面感染。这是群值得敬佩的人,为了造福子孙后代,要硬生生用人力换新颜。
有了能灌溉的水,以后庄稼再不怕遇到旱灾。
她的态度提现在了具体行动上。
两人拉土,膀大腰圆的王婶子负责掌控大局——推木推车。
小半年过去,挖出来的石头泥土堆成小山状,梁汝莲在前面宛如拉船的纤夫,背几乎紧贴地平面,绳子深深地勒着肩膀,火辣辣的疼。
王婶子在后面看的很清楚,也感受的很清楚,对方承担了大部分重量,她推起来省力不少。
“你这闺女,咋不知道带件垫的东西?”王婶子大部分成见好像随汗水蒸发而去,她叫停,摘下汗湿的毛巾放到对上肩上,又不耐烦道,“不用使那么大力气,后面还有我呢。”
梁汝莲浑身早已湿透,汗珠顺着白皙脸颊滑过,美容养颜的效果堪比蒸桑拿,她喘着粗气微笑:“谢谢王婶子。”
挂满汗水的笑容让王婶子看的一愣。
好俊的闺女,咋就不自重呢。
像大部分村民一样,王婶子同为女人,对原身的恶感主要来自她对宁子海的行为,一个大姑娘家,可以丑可以笨,但倒贴男人让人看不起。
“下面怎么不上土了?”梁汝莲没放弃想办法,这会功夫,堆积的土已经运的差不多了,她走到坑前往下打量,男劳力们围在一起好像正议论什么。
“应该又碰上石头了吧。”王婶子不用看就知道咋回事,叹口气解释,“咱们村到处都是山,土其实不深,往下几米全是石头。”
小石头还好,运上来就行,大的就难了,铁镐啥的挖不动,得想办法砸碎。
“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挖到泉眼,这都小半年了。”王婶子收回目光,继续摇头叹气,“最近石头越来越多,再这么下去,怕是猴年马月哟。”
梁汝莲明白。
其实能在众山环绕中找到这么块石头相对少的地方已经很不容易,即使让地质专家来怕也就如此,劳动人面有大智慧呢。
但现实依旧现实,土壤分层在那放着,过了最上面的耕作层,可不就是岩石吗。
梁汝莲思考片刻问道:“咱们乡有挖掘机吗?”
挖河遇到石头非常正常,后世比这大的工程多了去,挖掘机轻松几天就能搞定,梁汝莲暂时想不出别的好办法,考虑借用这个世界原有的。
“挖掘机?那是什么?”王婶子目露思考,“你是说拖拉机吗?”
“不是,大概这么个形状,能挖很多土。”梁汝莲比划解释,按理说,七十年代初应该有了。
王婶子摇头:“没见过?得省城才有吧。”
看来应该是没有,梁汝莲正失望,旁边忽然有人回答:“县城上个月刚分配一台。”
是刚才那位面相一看就很正气的军装男子。
梁汝莲大喜:“真的吗?那太好了。”
军装男子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低声道:“不可能借给咱们村用的。”
机械行业刚刚发展,整个县城才分配一台,金贵的程度可想而知,据说得县长签字,怎么可能给一个小小的村庄挖河用?
再说,费用也承担不起。
同样处于发展期还有炼油行业,如今没通电,照明全靠煤油灯,一两煤油几块钱不说,还得用票,想多买都买不到。
王婶子似乎不愿两人多说话,忽然强势打断,站起来招呼梁汝莲:“别闲着,继续干活。”
下面暂时没土运上来,那就去把旧土运的更远些腾空地。
她表现的太明显,等到了山坡,梁汝莲搜索下原身记忆,大概明白了,笑嘻嘻低声打趣:“王婶子,这是你未来的女婿?”
原身记忆里,王婶子有个到了结婚年龄的闺女。
“对,你可别打别的主意。”王婶子愣了下警惕道。
“您眼光真不错,看起来人品很可靠,”梁汝莲哭笑不得,原身留下的什么烂摊子呀,她拍胸脯保证,“向领导人发誓,您放心,我不是那样的人。”
落后年代有落后的好处,比如只要向领导人保证,那比什么都靠谱。
王婶子信了,小声叹口气:“还不是女婿,我家闺女看上了,不过,难呀。”
梁汝莲非常会抓重点:“对方条件太好,不同意?”
虽然不知道啥职位,但在这个时代,军人比工人地位还高,王婶子闺女不过是个普通乡下姑娘,条件似乎不怎么般配。
“谁不说呢。”王婶子一副丈母娘看女婿的表情看了眼军装男子,“你第一次见他吧,昨天刚探亲到家,今天就来义务出工,真是人民的好子弟兵。”
男子也是乡饮村的,叫温哲军,十八岁去参军,如今已经是名年轻的连长。
4/99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