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清醒,说明排除被人打晕之后再扔进井里的可能。
当检查到脸部时,法医忽然轻轻咦了声。
本来正低头检查水井四周的周队立刻抬起头:“有什么发现?”
科技发展到现在,尸检属于破案重要的一环,经常能为侦破案件提供重要的线索和证据。
法医招招手:“你来看死者的眼睛。”
梁汝莲也好奇走过去,她没有当过警察,这个世界既然决定做名保一方平安的警察,能学点是一点。
大小躺在地上,此时夏末,田地里快赶上蜜蜂大的苍蝇闻到熟悉的味道,在他脸上飞来飞去。
他被水泡大的眼睛,有一抹喜悦!
仿佛看到什么朝思暮想的东西,那抹高兴,随一动不动的眼珠定格。
人遭遇死亡,正常反应应该是惊恐害怕绝望,按照死亡环境推测,意识清醒掉到水井,应该挣扎大喊求救。
怎么会高兴呢?
周队皱眉:“什么意思?”
法医想了好一会:“吸毒的人处于幻想出来的幸福世界遭遇意外,偶尔发生这种情况,不过也极少见,我只听导师讲过,毕竟死亡痛苦会压到一切。”
大小自然不可能吸毒,他没这个条件。
尸检只能给出线索,具体确定他杀还是自杀,需要来自各方面的证据。
几名刑警留下来调取水井四周痕迹,周队让老头带队,去大小住的家里。
梁汝莲,也默默跟上去。
如今村庄都富裕了,家家青砖瓦房。
大小的家,就在门口堆着的当季新鲜玉米杆里,圆圆的,像个狗窝,唯一的床上用品,是件看不出颜色的破烂被褥。
他在这种地方睡了几十年。
似乎看出两人想法,老头小心翼翼解释道:“警察同志,你们可别误会呀,是大小不去屋里。真的,她嫂子很多次让他去屋里睡,他死活不去。”
周队冷冷瞥他一眼:“是吗?”
智障人士遭遇虐待不罕见,大小坚持住在这里,但那估计给狗,狗都嫌脏的被褥怎么解释?
老头缩缩脖子,灿灿一笑。
大门开着,屋门也开着,房间里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大小生活的痕迹。
周队站在天井里,淡淡道:“死者以前出门的时候也不锁门吗?”
“那没有,警察同志,你们真的太专业了。”老头狠狠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惊呼,“对哦,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大小吧,虽然是个傻子,但很顾家,这次怎么就忘记锁门呢?”
他的马屁拍到空气里。
周队抬抬眼皮:“老同志,死者他杀还是意外死亡暂时不能确定,你如果知道什么不说,属于包庇凶手,这是违法的,懂吗?”
老头脸色大变,连忙摇手:“没有,真没有,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锁门。”
这时,女人哭喊声从门外传来。
“我的个兄弟呀,你怎么就死了呢,我和你哥不过就去了趟城里看你大侄子,你咋就走了呢,我对不起你呀,老天呀,我没法活了。”
正主来了,死者大小的哥哥和嫂子赶回来了。
作为有过表演的专业人士,梁汝莲几乎不用考虑就能给出评价:哭的够响亮,但没感情。
说实话,她现在心情大概和周队一样,夫妻俩有重大嫌疑。
周队大概见惯这种场面,不动声色打量面色悲苦的老头:“你是死者的哥哥?”
张庆军擦了擦眼:“是,警察同志,您先坐。”
说完狠狠踹了脚蹲在地上捶足顿胸的老婆子:“别吼了,吵死了,去给警察同志沏茶。”
老婆子就像被摁下开关的播放器,又像听到导演喊卡的演员,迅速抽离情绪,爬起来进屋。
“不用那么客气。”周队目光看向他手里拿的车钥匙,“你这是,刚从城里回来?”
张庆军似乎没听懂问这句话的意思,面色悲苦点点头:“警察同志,我弟弟怎么死的?接到电话我真不信,我弟弟虽然傻,但是水井呀,电源之类危险的东西他知道不能碰,再说那个井几十年前就有了,他不可能掉进去呀。”
周队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怀疑不是意外?”
“绝对不是!”张庆军咬牙切齿道,“警察同志,我了解我弟弟,他今年都六十多了,能活到现在本身就是个奇迹。”
周队接过老婆子递过来的马扎,探探身子,低声道:“按理说,你弟弟不可能得罪什么人,那你怀疑,谁杀了他?”
张庆军看看耳朵都快竖起来的邻居老头。
周队摆摆手,把人赶走后,温和道:“你可以说了,你是死者家属,提供的线索对我们非常重要。”
张庆军咬牙切齿说了两个字:“大哥!”
他兄弟六个,大小是老六,其他的老二三四五前些年去世了,年纪最大的大哥今年快八十了,终身未婚,一个人住在父母留下的老院子。
“警察同志,你可能不知道,我们村快要拆迁了,按人头分房子。”张庆军眼眶红了,“我父母走的时候交待,让大小跟着大哥,但大哥脾气不好,经常动手打他,一个傻子,挨打也不会跑,我看不下去,这才把人接过来。”
“前段时间,大哥为了能多分套房子,要把大小接走——大小自己一个户口本,他啥不懂,跟谁过分的房子就是谁的,我没同意,为此差点动了手。”
“大小也不想去,我怀疑,因为这个,大哥怀恨在心,趁我不在家,把人给推进了井里。”
人说不说谎,除非那种演技极高的少数人,不然,很难瞒过经验丰富的刑警。
梁汝莲几乎也能判断,张庆军没说谎。
他眼里的泪不是装出来的。
亲兄弟死亡,他的确伤心难过。
梁汝莲下意识看向周队,恰好,对方似乎对这个发展也有点意外,抬头也看了她一眼。
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疑惑。
周队拍拍张庆军肩膀,低低了说了节哀,脸色一肃:“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你在哪里?”
“在儿子家里呀。”张庆军愣了下,脸激动的通红,哆哆嗦嗦摇头道,“警察同志,杀害亲兄弟,猪狗不如,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我要真做了,过几年怎么去地下见我的爹娘。”
“没错,我对大小的确不这么样,没照顾好他,不过……”
张庆军媳妇端着茶走出来,她应该什么都听到了,怒气冲冲道:“警察同志,我儿子家有监控的,你可以调监控,昨晚天黑一直到刚才出门,我俩压根哪都没去!”
难道怀疑错了?
梁汝莲摇摇头,悄悄走出门外,她的直觉,第一,绝对不是意外,第二,从得知大小的情况,监护人张庆军两口子有重大嫌疑。
疑点太多了。
门外有人等她。
卖保险的二麻子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他不看梁汝莲,眼睛盯着前面的电线杆,宛如秘密组织接头般,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警察同志,我有个消息必须汇报,您能为我保密吗?不论大小怎么死的,也不管谁才是凶手,不能让村里其他任何一个人知道,可以吗?”
他说的太郑重,仿佛掌握了重大证据。
四周压根没什么人。
梁汝莲目视前方,用同样的声音保证:“我发誓,你说吧。”
“张庆军两口子三个月前,给大小买了份人身意外保险。”二麻子此刻的表现堪称教科技,如此重大线索,声音激动的发抖,面色却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继续欣赏电线杆,“当时我就怀疑,给一个傻子买意外保险,这事不正常——警察同志,你可千万保密呀,我出卖乡亲,要是传出去,以后肯定没人找我买保险了。”
梁汝莲没理会他的担忧,郑重道:“保额多少?”
二麻子举起两根手指:“二百万!”
作为一名优秀的保险员工,二麻子专业知识非常过硬。
两百万人身意外保险,还是主动买的,当时他就想到了个可能——骗保!
第101章
残障人士不同于普通人,两百万意外保险,要花的钱不是个小数目。给一个傻子,毫无疑问,张庆军有重大作案动机。
梁汝莲精神一震,等二麻子贴着墙根走了,她没进去,站在门外等。
周队接近一个小时才出来,见到她微微一愣,脱口而出:“你还没回去?”
这么长时间没见人,还以为富家公主没了新鲜劲,走了。
“周队,我有重要情况向您汇报。”梁汝莲哪还有心思在乎这些,扯扯他衣袖走到空旷地,低声把保险的事说了一遍。
梁汝莲原本以为周队反应会和他一样,如此大的疑点,应该可以把人带走审讯了。
周队眼皮都没抬,淡淡嗯了声。
梁汝莲摸不透他想法,有点急:“周队?”
“知道了,小梁同志,谢谢你提供的线索,我会把你的表现告诉你们所长。”周队八面玲珑,正打算把脑袋清奇的富二代打发走,眼睛一抬,看到梁汝莲眼中的急切,敷衍的话没能再说下去,顿了顿长叹口气,“你说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
张庆军媳妇主动提起的。
且理由充足。
老两口年纪大了,在城里做生意的儿子放心不下,但他们可以和儿子一起生活,大小不行。
他那么脏不说,没有侄儿养叔叔的道理。
所以就买了份意外保险,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当提前准备。
周队烦躁摘下帽子,撸了把被汗水打湿的头发。
大小作为个残障人士,基本排除仇杀的可能性,如果确定意外死亡,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大概率是被当成了拖累。
当初步了解完大小情况,再看到门口的窝,周队同样认为张庆军夫妇有重大嫌疑。
扔下亲弟弟独自去城里说不过去,带走吧,更不可能。
然后又有了巨额意外保险。
主动交待不意外着能洗脱嫌疑,类似情况很多,周队见过更狡猾的,按照正常方式走,这两点,足以把夫妻俩带走。
然而,张庆军媳妇底气十足。
一再强调,儿子家里的监控能作证,案发时,包括儿子儿媳在内,任何人都没出门。
难道说真的是场意外,巨额保险纯属巧合?还是怀疑错了,大小那位八十岁的大哥才是凶手?
一个小时后,大小被装进裹尸布,等待更详细的尸检结果。
第二天早上,蓉花路派出所召开了场简单而气氛热烈的内部表扬会。
“小梁同志,毕业没多久,但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学习,她真正做到了一名人民警察应有的责任,刑侦大队周队亲自打来电话表扬。”李宝冰面色郑重,目光火热,演技略显浮夸,“我建议,把最热烈的掌声献给她。”
说完他带头用力鼓掌。
剩余的五名民警,掌声比他还热烈。
有原因的,梁汝莲的亲爹,在距离派出所不远的地方开发了个楼盘,环境优美,户型好,配套设施更不用说,关键价位还低。
派出所五名民警年龄都不大,有的打算结婚买婚房,有的准备置换更大的,都属于刚需。
距离单位这么近的好楼盘不多,早打算一起做邻居,然而看好的不止他们。楼盘认购当天,排队的队伍堪比春运,轮到他们的时候,要么户型不合适,要么楼层不满意。
警察也是人,也吃五谷杂粮,也要求人办事。
这位富二代同事,一段时间接触下来,态度和气,没有有钱人的傲慢,但带着淡淡的疏远,似乎不想和他们走的太近。
梁汝莲哭笑不得,她有原身记忆,明白众人想法,思考片刻,主动道:“听说你们要买房子,这样,周末我回家的时候问问家里人。”
她之所以不敢保证,因为像前两个世界一样,原身背景狗血。
众人发出声欢呼,连带着所长李宝冰眼睛都亮晶晶的。
女警乔丽热泪盈眶,脚尖一碰敬礼:“活菩萨,小女子谢谢您了。”
她和男友恋爱多年正打算结婚,为了婚房愁的都快抑郁了。
“活菩萨也有事求你们。”梁汝莲笑眯眯双手合十向众人一拜,最后停到李宝冰身上,郑重道,“所长,来到这里,我就是个普通的民警,我想像大家一样,为人民服务。”
李宝冰感觉这是句官方话,不过他忽然悟了。
明白富二代为啥要来当民警了,她想过过破案的瘾,想当福尔摩斯!
可惜小小的派出所哪有什么大案,除了偶尔协助刑侦大队,平常最多的,解决各种家长里短。
大概相当于居委会大妈的加强版。
电话铃声急促响起,指挥中心来任务了,街对面的爱情海小区有人报警。
因为距离太近,开车反而耽误时间。
“菩萨,你能屈尊降贵坐这个吗?”乔丽推出上班骑的电动车,大马金刀跨上去,指指几十米外的小区大门道,“实在不行,我先一步过去处理,您慢慢走过去,当健身了。”
让梁汝莲做电动车,她感觉就像让大熊猫钻火圈,不是国宝应有的待遇。
下一刻,就感觉电动车往下一沉,腰被扶住,柔柔的笑声从脑后传来:“小乔同志,出发吧。”
乔丽感觉感觉此刻载的是把婚房钥匙,浑身充满力气,大声应道:“得嘞,您做好。”
小区门口,楼管已经在等候,见两人骑着电动车,还以为是保安呢。
醒悟过来连忙迎上去,快速介绍情况。
“这两名业主从住进来,因为噪音问题三天两头的吵,我们物业上门多次做工作,好不了几天又闹。”楼管苦笑道,“警察同志,辛苦你们了。”
乔丽严肃点点头。
她当民警五六年了,算老人,明白这种家长里短事最好解决,也最不好解决。
指挥中心给的出警信息有说明,报警理由:噪音扰民,加意图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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