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
“我奶奶的慈善基金会缺人,昨天跟舅舅要了您打下手。”乐景拱手笑道:“恭喜舅妈,贺喜舅妈,从此以后您就是黎氏慈善基金会的秘书长了!”
其实是乐景嫌应付温太太太累,直接把她塞给了奶奶。他奶奶调教人很有一手,再加上年纪大可以理直气壮倚老卖老,正好可以管着舅妈。
温太太:???
温太太捂着隐隐绞痛的胸口,一时间悲从心来,不可断绝。她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她算看明白了,谢听澜就是个混世魔王!自打他留学回来,就搅得温谢两家后宅不得安宁!
……
从温府出来后,乐景就直接回了公司。
现在电影正在后期剪辑,公司目前的事务以报纸为主。
有谢温两家在背后保驾护航,新兴的民生报发展的很快,报社员工也增长为了二十多人,在北平小有名气,也收获了一些固定的读者。
乐景回去后,先召开了一周一次的选题会议,讨论出来了两三个深度报道的选题,再给记者划分成小组采访。
结束完选题会议后,赵藏玉叫住了乐景,“谢哥,有你的一封信。”
“我的信?”
“对,你刚刚不在,我就替你收着了。”
乐景接过信,信封上的寄件人写着北平新兴电影协会。他拆开信看了看,发现这是一封邀请信,邀请他这个新锐导演加入北平新兴电影协会。
北平新兴电影协会是一个比较松散的电影组织,成员除了导演,还有演员、摄影师、剪辑师、道具师等电影圈人士。
自从《待到山花烂漫时》一炮而红以来,乐景就收到了不少类似组织的邀请,也加入了大大小小的文娱组织,发展和经营人脉关系。
虽然这个北平新兴电影协会在北平只是一般,但是乐景也乐意结个善缘,所以他谢过赵藏玉,就回办公室写同意入会的回信了。
赵藏玉回到编辑部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斜侧方的苏和光向他投来一个征询的目光,他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苏和光隐晦的松了口气。
这也是组织交给他们的任务。
协会里有他们的人。
组织想要了解谢听澜这个人。
如果初步接触可以,他们就可以考虑如何发展谢听澜了。
第119章 民国之大导演(32)
三天后,乐景收到了新兴电影协会的回信,信里邀请他去参加协会周末的聚会,地点是王府井附近一家洋房里。洋房是新兴电影协会会长白松芳的私宅。
在大师云集的北平,白松芳都是一个传奇人物。
他今年五十许人,从小接受正统的儒学教育,十八岁就考了举人,也曾公车上书,也曾奔走变法。梦想破碎后,他流亡海外,剃发割辨,酝酿革命思潮,卧薪尝胆十几年,终于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一起敲响了大清的丧钟。
新政府后,他谢绝公职,投身教育事业,成为一名儿童教育家,小红梅就在他所创办的育才小学里念书。在正业之外,他是一名电影发烧友,拍过几个儿童题材的电影短片,不算专业,只能说得上是电影爱好者。
乐景选择加入新兴电影协会,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白松芳这个人。在他的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乐景上辈子的人生轨迹和白松芳有很多重合的地方。他的选择,也曾是乐景的选择,而他急流勇退后发展的教育事业,也是乐景上辈子未竞的憾事。
即便身处在不同的世界,即便乐景现在的名字不再是颜泽苍,即便这个世界的人都不知道颜泽苍是谁,但是此时此刻的看到白松芳,却让乐景在恍惚中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在他死后他的事业也被后辈人好好继承着。
这让他对白松芳产生了兴趣,他想知道这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
周末乐景如约而至。
白松芳家是西式建筑,有点像乐景前世住过的美国独栋住宅。
乐景敲了敲门,下人开了门,乐景自报家门后,很快,白松芳就匆匆来到门前来迎接乐景了。
白松芳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了,可是头发乌黑,面色红润,脸颊微胖,脸上皱纹很少,看起来就像四十多岁人。
“一直久仰谢导演的大名,如今可算见面了。快请进,大家伙儿都在里面等着你呢。”
白松芳笑容和蔼可亲,长衫下是掩饰不住的啤酒肚,这让他看起来就像年画上的弥勒佛,让人一见面就萌生好感。
乐景不好意思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让你们久等了。”
白松芳笑着摆摆手,笑呵呵道:“没有晚没有晚,你还提前来了十几分钟,是他们迫不及待想要见你,所以就提前来了。”
乐景被引到客厅时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个人,大多数都是青年人和中年人,只有两三个老先生,此时他们正在三三两两小声说话。
这也难怪,毕竟电影才将将在华夏发展了21年,是一门崭新的学科,年轻人头脑灵活,易于接受新事物,所以此时的电影届年轻人居多。
白松芳提声道:“诸位,请静一静,这是今天入会的新成员,谢听澜谢导演,大家应该都听说过他。”
乐景坦然的沐浴在十几双意义不明的目光里,镇定的接受了他们的评估和打量,拱手笑道:“诸君早上好,在下谢听澜,表字长风,日后还请诸位多多指教。”
于是协会里其他人也纷纷给乐景进行了自我介绍。
协会的里人大部分都有其他正业,电影只是他们的业余爱好。毕竟这年头,拍电影不仅不怎么赚钱,而且还不是什么正经体面稳定的工作,自然不受青睐。
在座的就有五六个不同大学的教授,三四个不同报社的记者,两三个政府人员,还有两三个大学生。他们平时都有繁忙的正事要做,只有在闲暇有空的时候,才会发展自己的电影爱好。就比如,在座的某位教授,就利用职务之便,在校园里拍了一部青春爱情电影,这部电影在高校很有名气,是很多学生情侣幽会时的首选。
认真说来,拍电影也不算是乐景的主业,毕竟他成立的公司是影报公司,电影虽然在前面,但是报纸也是乐景事业中不可分割的重要蓝图。
这个北平新兴电影协会,就是一个爱好者协会,比较像大学社团,组织松散,纲领自由,平时大家在一起开会的时候谈天说地,畅所欲言。
此次见面会上,他们也是如此漫无目的谈天说地,乐景间或插嘴了几句,场面一时和乐融融的。
然后不知道怎么的,话题就突然被引到了近日的纷争上去了。
“好不容易总统倒台,跑去了租界,结果我们的日子反而更难捱了。”
“东北王趁虚而入,在北平横行霸道,这两个月以来封掉的报社不知凡几,还张罗罪名把很多先生关进监狱,如此倒也罢了,更可恶的是,他们竟然连遮羞布都不打算要了,直接开始搞起了暗杀!”
“他们还堂而皇之闯进了大学,搜查所谓的禁书,大肆逮捕学生!”
“如此倒行逆施,和总统有什么两样?我算是看透了,这些军阀都是一丘之貉!”
乐景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事。应该说,这两个月来,北平文人圈都因为这件事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318惨案使得北平各界人士同仇敌忾,沸反盈天之下,有大佬发动了武装政变,包围了总统府,总统仓皇逃到了租界,才活了下来。
趁着北平执政政府倒台之际,奉系人马接管了北平,在文艺圈开始了肃清运动,很多报社被查封,很多共党人被逮捕,也有很多进步人士被秘密处决。
哪怕乐景的报纸立足民生,不牵扯政治,谢老爹也三令五申,多次叮嘱他小心谨慎,不要留下让人拿捏的把柄。
乐景虽然不掺和政治,但是也知道总统倒台后还是给谢家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虽然谢家一向是左右逢源多方下注,总统在时就和奉系眉来眼去暗通款曲,所以奉系来了后谢家也没被清算,继续在新政府里保留原职。但是毕竟头顶上换了人,谢家也是要小心做事,才能洗脱身上的前总统烙印。所以自然告诫乐景这段时间要低调行事。
想后世不知道多少恨国党痛恨现代言论不自由,怀念民国时期的百无禁忌,恨不成穿越回民国也当一回大师,在此情此景的映衬下,乐景只觉得讽刺。
谁说民国言论自由?
民国就是你可以有自由言论的权利,而特权阶级也有杀了你让你闭口的权力。
就连铁骨铮铮一向敢言的鲁迅先生,都换了181个马甲,多次躲进租界才死里逃生。
眼下那几个人一时骂奉系的痛快——这也是当今文人聚会时兴的主题,所以暂时没有注意到其他人抽搐的眼色,他们似乎也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家里在政府当官的谢家人。
“诸君,停一停,停一停啊!莫谈国事,莫谈国事!”白松芳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声道:“今时不同往日,诸君还请以保存自己为要啊!”
喧嚣的场面登时便是一静,人们愤恨的闭上了嘴,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憋闷和无奈。
“我们要这样闭嘴到什么时候?”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愤愤不平的拍了一下桌子,先前自我介绍时他介绍自己为北大教授,“华夏这么大,却已经容不下一张可以安心学习的书桌!他们三天两头去我们北大抓人,让我们闭嘴,现在到了这里,没人看着我们了,却还要我们闭嘴,我们长了嘴就是要说话的!”
白松芳看了一眼乐景,深深叹了口气,苦笑着对乐景拱拱手,“他们也是有口无心,还请你不要见怪。”
那几个刚刚骂的痛快的人这才如梦初醒,想起了乐景的身份,只是却都不以为然。
一人道:“白老,您也太过小心了。谢导演怎么可能会出卖我们。”
又一人道:“若不是谢家忍辱负重屈身降贼,又怎么能从奉贼手里救下这么多人。”
再一人道:“是啊,谢家人绝不会是那种背信弃义两面三刀的小人,所以我们当着谢导演的面说这些也没什么。”
乐景:……
他现在只对谢家左右逢源多方下注的深厚功力感到由衷叹服。这年头的世家也大多如此,他们深知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所以多方联姻和下注,组建盘根错节的人脉关系,只可谓流水的政府,铁打的世家。
谢家如此苦心经营,等到日后南京政府挥师北上入主北平后,想必谢家还可以安然无恙,继续享有荣华富贵。
……乐景总疑心,家里人说不定早就和南京政府搭上线了。就是不知道家里人有没有慧眼识珠,提前也在共党那里下注。
“白老多虑了。我既然身为谢家人,自然不会做辱没家风的事。”乐景先义正言辞表态,然后再委婉暗示自己身不由己,不能旗帜鲜明的反对一些人,但是他会在心灵上支持在座人勇敢的言论,并为自己的苟且感到深深羞愧和自责。
他这么一说,在座人立刻开始同情乐景了,当下就有人提议换个话题,立刻得到了在座无数人的响应。
没有比乐景的新电影更适合新话题的了。
“谢导演,听说您的新电影已经拍好了,什么时候开始上映啊?”
乐景笑道:“现在正在后期剪辑,差不多七月就可以上映了。”
“可不可以透露一下新电影的内容?”
乐景神秘的眨了眨眼睛,“抱歉,电影还没上映,就先让我卖个关子吧,等你们去电影院看过就知道了。”
众人虽然失望,但是也没强求,当下纷纷表示到时候一定会去电影院支持乐景的电影。
“……我知道我这样说很扫兴,但是您最好还是让电影提前上映。”
乐景看向开口的人,他叫傅瀚晟,是一名北师大的教授。
他高鼻深目,面白微须,因为他的母亲是美国人,只不过他从小在中国长大,所以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
乐景奇怪的问道:“为什么要我的电影提前上映?”
就有人脑洞大开猜到:“莫不是七月没有适宜电影上映的好日子?”
“不,说不定是傅教授迫不及待想要看谢导演的新作了。”
傅瀚晟摇了摇头,矜持的微挑下巴,不紧不慢的说道:“我有朋友在环球电影公司工作,他前些日子跟我说,他们公司的几部主打新片将会在七月份的时候引进国内。”
“所以谢导演的电影如果不能在年底上映的话,最好就避开七月份,提前在六月上映。”
乐景沉默了一下,神情莫测,不辨喜怒的问道:“我为什么要避开环球的电影?”
傅瀚晟挑了挑眉,脸上的笑容充满居高临下的轻慢和无语。这下不用他来回答乐景的问题了,其他人争先恐后的劝说乐景:
“当然要避开了啊。环球公司可是美国知名的大电影公司,他们制作的电影一向优良,远胜国产电影,更别提那几部还是主打,一旦在国内上映,只怕万人空巷,你的新电影撞上这种巨无霸,就宛如泰坦尼克号撞上冰山。”
“这个消息如果传到外面,估计绝大多数国产电影都要改上映日期了。就算是您叔叔谢知源导演,也是要改上映日期的,这在国内已是常识,谢知源导演平时工作忙,大概是忘记给你交代这件事了。”
“现在已经6月8号了,您要不努力赶工一下,争取让新电影在六月中旬上映,在等七月份环球电影上映前的大半个月时间里,您好歹也能赚些钱,收回成本。”
“要我说,反正您也不缺钱,还不如等到环球新片热度下去后的八九月份再让电影上映。如此,也能留下足够宽裕的时间,让您能够从容的完成电影制作。”
“要我说,还是提前上映吧。你上次运气好,《待到山花烂漫时》上映的时候正好赶上了比较罕见的外国电影的空窗期,当时电影院播放的要么是外国老片子,要么是外国小公司的小制作电影,所以最后你的电影票房成绩才那么亮眼。”
“不过那也是暂时的,后来环球新片一上映,哪里还有人会去看国产电影?当时别说你的电影了,就算国内导演大腕的新电影撞上环球都讨不了好。你的新电影后继无力也是正常。”
他们七嘴八舌,苦口婆心向乐景摆明厉害关系,只为了告诉乐景一件事——不要呈一时义气,要大局为重,当避则避,一定要让电影改期上映,这样才能利益最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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