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哥脸上情不自禁带上一丝骄傲的神气,“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是谢导演包了狄俄尼索斯酒店,要在这里开会!”
“乖乖,谢导演还真是有钱啊。”那人乍舌,又好奇的追问道:“开什么会啊?”
“还不是救灾的事。”刘哥道:“最近报纸上三天两头报道西北的旱情,谢导演也刚从西北赈灾回来,他这回就给咱们北平的有钱老爷们都发了请帖,请他们过来给西北捐钱,这就叫做慈善晚会!”
“你咋知道的啊?”
“报纸上说的啊!”
“乖乖,你还会看报纸啊!”
刘哥云淡风轻的笑了笑,用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轻描淡写道:“之前谢导演就住在我隔壁,他教过我几个字……”
“老天爷啊!原来他们之前一直说的那个黄包车夫是你啊!”
迎着同行震惊崇拜的目光,刘哥下意识停直胸膛,给对方讲他和谢听澜做邻居的那些年……
……
沈筠用手给自己扇风,她后背现在出了一身汗,贴身秋衣仅仅黏在她身上,弄的她怪不舒服的。
狄俄尼索斯酒店里暖气很足。这是时下流行的蒸汽水暖,一向只在城里的政府部门和社会名流家才有,沈筠的父亲沈明华是北平知名的剪辑师,所以她家境不差,但是即便如此她家里也是用不起水暖的。
她眼神游离,漫无目的的东瞅西望,心中满是好奇。她还是第一次来到狄俄尼索斯酒店。狄俄尼索斯是希腊神话中的酒神,这个外国饭店以狄俄尼索斯做名,想必葡萄酒一定很出色。
她叫住游走的侍者,从托盘里取走一杯葡萄酒,试探性的抿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俊俏的小脸也皱成了苦瓜脸。
呸!
又酸又涩,难喝死了!还没有自家酿的果酒好喝!洋鬼子的舌头有毛病吗!
“阿筠!好久不见!”
沈筠一抬头,就看温梦星惊喜的脸。她是爹的学生,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阿星,你最近在忙什么呢?”她随手放下酒杯,抱着小姐妹的胳膊,声音软软的撒着娇,“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你现在比我爹还忙~”
温梦星也亲密的低下头给她咬耳朵,“我们慈善基金会最近在往西北那边筹粮,别说我了,黎会长这么大年纪了,还亲自跑去山西娘家找粮,还有我妈和姑姑,她俩天天厚着脸皮去各家要钱,我这个做小辈的,一些琐碎小事只能代劳了。”
沈筠心疼的看着她尖尖的下巴,又爱又怜的挂在她身上,连声道:“你吃苦了,你看看你现在都瘦成什么样了,我回头给你送饭吧,把你掉的肉给补回来。”
“不用了,我家里又不是没有厨子。你最近也挺忙的,我听说你打算去西北拍电影?”说起这个,温梦星表情立刻严肃下来,她忧心忡忡的看着娇小玲珑的好友,“现在西北那么乱,你一个女儿家去那里很危险的你知道不知道?”
“没事啦,你别担心,你弟弟已经在西北安排好接应的人了,我们去那里很安全的。”
温梦星敏锐的察觉到了关键字,“……我们?除了你,还有很多人会去?”
“当然了。你最近忙,还不知道吧?”
沈筠笑道:“自从你弟弟的那部纪录片横空出世后,现在电影圈里就流行开了去灾区拍电影的风气,这次去西北的,不仅是只有咱们北平的导演,还有天津、上海、东北等地的导演,听说还有广东那边的导演也想去西北,只是路程太远,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到。我们私底下都在说,今年晨星奖恐怕会青睐记录灾区的电影,所以很多人都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番呢。”
温梦星这才恍然大悟,当机立断道:“我也跟着你们一起去!”
沈筠自己去可以,却霸道的不许温梦星去。
“你别去,你待在北平为灾区筹粮也是做贡献啊!”
温梦星小心看了下四周,然后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也知道黎会长娘家是山西晋商,在当地很有势力,她这回回家就是想用家里的渠道往陕西甘肃运粮,我也想跟着她一起去历练历练。”
沈筠虽然还有点担忧,但是她也明白好友心中的炙热并不下她,而且有黎女士在那里坐镇,好友一定可以平安回去的,所以也就不再阻止。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很快慈善晚会就开始了。
身穿修身灰黑色中山装的少年走上临时搭建的高台,作为晚会的发起人开始发表讲话。
少年站在高台上仿佛在发着光,台下的熙熙攘攘不敌他唇畔浅笑。
沈筠打量着好友恬静的侧脸,八卦问道:“哎,你后悔吗?错过他你可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男人了。”
温梦星偏头,对上女人兴致盎然的眸,眸中浮现让人有点看不懂的情愫。她抬手轻轻把沈筠的一缕青丝别到耳后,柔笑着说:“嗯,不后悔。因为我已经遇到了更好的人。”
沈筠一怔,心中突然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还不等她细细回味,台上谢听澜的话就打断了她的思绪。
“为了缓解西北干旱,所以我们想要为西北修水渠,引水来灌溉。”乐景理直气壮的先发制人,不给客人后悔的机会,“我知道大家都是急公好义的大善人,肯定不会坐视几百万西北百姓饿死对不对?不过是捐出来一件衣服钱罢了,我想在场的诸位都没有那么小气吧?”
他微微一笑,装作没看到一些人尴尬的脸色,继续不紧不慢说道:“要真出现了那种捐个三五百的小气人,传过去还要不要脸了,肯定要被亲朋好友嘲笑个三五年。”
宋启星立刻在台下捧场道:“没错,是这个理儿,我年纪轻,也没什么产业,就捐个两千吧,也就是我两个月的零花钱,不当什么事,让各位见笑了。”
说罢,他还真不好意思对身旁人拱了拱手,做足了姿态。
除了他,乐景还在台下安排了几个托。
几人这一唱一和,生生把所有人架了起来,只能捏着鼻子吃了这个哑巴亏。
一时间唱名人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
“钱局长捐了三千元!”
“宋部长捐了两千元!”
被念到名字的,就露出一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微笑致意,一副高风亮节的模样。
温梦星和沈筠对视一眼,眼中是同样的坏笑。
于是温梦星就高声道:“我捐三千元!”
沈筠还没开口,温梦星又道:“沈筠也捐三千元。”
她笑着拍了拍沈筠的手,“知道你零花钱不多,这钱我替你出了。”
沈筠的脸不知道为啥突然红了。
……
陕西。
于瑛彬领着护卫兵焦急的等在一条小路上,他和他们说好了要在这里接头。他们自河南出发,一路奔波,不仅要躲军阀的封锁线,还要提防流匪和灾民,一路的艰辛可想而知。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守在这里,已经接待了足足几千人!
……这次过来的人中,会有多少人死在半路上?
很快,十几个风尘仆仆的人出现在了小路那头。
苏和光气喘吁吁的望着惊喜向他们跑过来的男人,欣慰低笑:“幸不辱命。”
然后他眼睛一黑,在昏过去之前,他依稀记得他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他少吃一点,灾民就能多吃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八省旱灾时,赈灾委员会也是想过修水渠的。
在《红星闪耀中国》里记载了这样的一段话:“在灾情最甚的时候,赈灾委员会决定(用美国经费)修一条大渠灌溉一些缺水的土地。官员们欣然合作--立刻开始以几分钱一亩的低价收购了灌溉区的所有土地。一群贪心的兀鹰飞降这个黑暗的国家,以欠租或几个铜板大批收购饥饿农民手中的土地,然后等待有雨情后出租给佃户。”
以及,之前一章有个读者问可不可以让直播间观众提供杂粮水稻技术,我一直忘记回答了,在这章回复一下。
这个目前行不通。一来,是因为杂交水稻的育种和改良是一个漫长到要花费几十年才能做到的事,现在的灾民等不及。
二来,是因为根本没有地种粮食。这听起来很荒谬,怎么会没有地种粮食呢?因为地都用来被种鸦片了。鸦片税高,所以很多当地政府和军阀强令百姓种鸦片,很多百姓也愿意种鸦片(因为种粮食苛重税,没有种鸦片赚钱)然后等到旱灾来了后,百姓就只能饿死了。
第139章 民国之大导演(52)
西北严峻的旱情让北平无数报社记者闻风而动,源源不断的记者们奔赴灾区。麦克也是其中的一员,他是美国报社的驻华记者,来华两年已经练就了地道的汉语,是报社里大名鼎鼎的中国通。
但是他身为外国人,是很难通过官方渠道去灾区采访的。
政府在封锁灾情,他们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无能,也不想让人知道他们根本不在乎几千万条人命。而麦克作为外国人,如果如实报道灾情并刊登在外国报纸上,会给华夏政府的国际形象造成很坏的影响。而且,即便麦克争取到了从官方渠道进西北的机会,也只能看到当地政府想要他看到的东西。
所以麦克只能从民间渠道去西北。
也就是在这种时候,他听说了北平天主教会打算往灾区运粮,为了不被西北军阀没收,他们甚至要来了好几个国家大使的“威胁”信。
大使们无一例外都在信里说这粮食是外国传教士和教民的口粮,他们将会在西北传递主的福音,为了几国和睦友好,命令西北军阀准以放行。
麦克立刻就加入了运粮队伍,成为一名义工。
有了外国传教士的外国人面孔和大使们的信开道,他们一行人总算有惊无险的到了陕西,和早就等在这里的中国人汇合。接下来的日子里,会由这些中国人来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
这些中国人就把他们带到了他们的驻地,一个低矮的村落里。这个村庄以前应该生活了很多人,现在村民都消失了,只能看到来来往往的赈灾委员会的人。
驻地的负责人专门过来接待了他们这行人。
也是巧了,领头的中国人麦克也认识,正是如今在北平鼎鼎大名的谢听澜。
说实话,麦克早就想要采访谢听澜了,只是谢听澜是个大忙人,他一直寻不到采访的机会,如今能在灾区遇到也是意外之喜。
他立刻举着相机冲到了谢听澜面前,“谢先生,您好,我叫麦克,是美国通讯社的记者,我能采访您一下吗?”
谢听澜是一个很温和的年轻人,脸上永远带着暖融的笑意,这也同样让麦克无法从他脸上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实在不好意思,我等下还要和水利专家们开会,没有时间来接受采访。您可以在这里四处转转,这里有很多比我更合适的采访对象,我相信您一定会有很大的收获。”
“您要和水利专家们开会?都有哪些水利专家?你们打算在哪里修水渠?资金够了吗?”麦克急切问道:“我可以去旁听吗?”
谢听澜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那边专家已经来了,正在等着我,我们的会议内容现在还必须保密,这样吧,我找个人,你有问题就去问他。”他向麦克身后招了招手,“和光,这是从美国来的记者麦克,就交给你招待了。”
麦克跟着转过身,顺着谢听澜招手的方向看到了一个穿着褐色短褂扎着绑腿的的年轻人,他看起来和谢听澜差不多年纪,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睛又大又圆,此时正用肩膀扛着粮袋向他们方向跑来,矫捷灵活充满无拘无束的野性,好像一只小豹子。
谢听澜给他介绍道:“这是苏和光,是我所创办的《民生报》的记者,这次西北旱灾,也是他和一些朋友带着粮食从河南出发,辛辛苦苦躲过军阀的封锁线,在两省边境来回穿梭了十几次,对此次旱情有深刻的了解。”
“你好,我是苏和光,你有问题可以问我。”
苏和光放下肩膀上的粮食,刚伸出手,就看到了自己黑漆漆的掌心,脸一红,还没等他收回手,就见那个洋人全无芥蒂的紧紧握上他的右手,脸上堆满了真诚热情的笑容,“苏先生,我是麦克,您现在扛着粮食要去干什么?我能和您一起吗?”
“我要去给灾民发粮。”苏和光重新扛上粮食,爽快说道:“您跟我来吧。”
于是麦克就看着苏和光和其他人把一袋袋粮食放到马车上,他跟着他们一同坐上车,在十几个持枪士兵的保护下,粮车驶出驻地,驶向荒无人烟的远方。
他们的目的地是距离这里三公里处的一个赈灾点。
在车上,麦克见缝插针对苏和光进行采访,从他那里得到了令他惊叹的内幕。
在这次教会把赈灾委员会筹集到的粮食运过来前,陕西甘肃两省赈灾靠的就是谢听澜想方设法买到的粮食。为此他花光了自己所有的钱。而且为了防止灾民哄抢粮食,他又设法雇佣了一些西北军来保护他们和粮食的人身安全。
单就陕西一省,他就设立了25个赈灾点,并想出来一个以工代赈的法子。
他请了国内外水利专家在两省勘测,挑出一些可能有水的地点,让灾民去打水。这个法子很好的安抚好了灾民的情绪,特别在真的打出一口水井后,灾民的积极性很快就被调动起来了。
只是他一个人终究是独木难支,所以苏和光他们来了。
来自天南海北的几万名工人和学生,冒着生命危险,用钢铁一般的意志力忍饥挨饿,双脚不知道磨出来多少血泡,才如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把粮食运进了灾区。这种自发的、无私的行动麦克只在西方的清教徒身上看到过。
很多年轻人重伤重病,还有很多年轻人永远倒在了路上。
还好这次教会运来了赈灾委员会筹集到的大笔粮食,可以救助更多灾民了,他们中的一些人也不必冒险了。
“我不知道谢听澜这两三个月以来救了多少人,我只知道现在已经有百姓立生祠祭拜他了。这是活万民的功德,足这一条就可以称圣!”苏和光眼睛闪闪发亮,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崇拜,“我这辈子很少佩服什么人,唯有谢听澜,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麦克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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