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下车,就被蹲点的记者发现包围了。
“丽贝卡,还认识我吗?可以让我采访你一下吗?”
“谢听澜身体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出院?”
“《纽约每日新闻报》指认凶手是苏联杀手,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嗨,丽贝卡,我是《华盛顿新闻》的记者,能不能让我采访一下谢听澜?我们可以给他安排一个独家专访,我保证这个专访全程都很私密安全!”
尽职尽责的保镖很快组成隔离丽贝卡和记者的人墙,对于无数记者的追问,丽贝卡能做的就是全程保持肃穆的表情,一语不发。
此时做出任何发言都会被八卦小报做出扭曲解读,唯有缄默,才是公众人物对付媒体记者追问的最好手段。
她熟门熟路上了三楼,在走廊尽头的病房前停下了脚步。
门前站着两个魁梧的男人,这是丽贝卡动用关系给谢听澜请的保镖。
她敲了敲门。
清朗文雅的男声很快响起,“请进。”
丽贝卡冷淡的吩咐保镖,“你们守在这里,不许任何人靠近。”
她推开门,热浪扑面而来。
谢听澜懒洋洋靠坐在壁炉前的躺椅上,半举着一份报纸,腿上搭着厚厚的灰色羊毛毯。
壁炉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青年看向她的清润双眼泛着慵懒的水光,彤红火焰把他苍白的脸颊染成温暖的橘色。
“是您啊。”青年露出惊喜的笑容,他直起来想要站起来,却牵动了肋骨的伤口,立刻捂着伤口倒抽一口冷气,脸色似乎都更白了一点。
“您还好吗?要不要去喊医生?”
迎着丽贝卡关切的眼神,乐景摆了摆手,歉意的笑了笑,“我没事,只是还不能走路。”
再三确认过他伤口无恙后,丽贝卡强令他好好躺着养病。
她目光一扫,立刻就看到了被青年随手放在腿上的报纸,想起这段时间外面的风风雨雨,她忍不住调笑道:“你现在可是全美报纸上的大红人,报纸上都在说你的事,全美都知道了您现在的危险处境,都很担心您的安危。”
谢听澜无奈苦笑一声,“我现在和囚徒有什么区别?”
丽贝卡随口安慰道:“会好的,等电影上映后……”她暧昧的笑了笑,“会有很多人愿意保护您的。”
“果然你也误会了。我不懂那些记者为什么这么胡乱编排我的电影!”谢听澜气呼呼的挥了挥手,见面以来温雅从容的脸上第一次染上真切的怒火,“冲着报纸上的胡言乱语进电影院看电影的观众一定会失望的,因为我的电影里没有他们想看的政治和阴谋!”
丽贝卡挑了挑眉,心里不太相信,借着话头不失时机说道:“要想反驳那些言论,您必须要给出证据——您的电影就是最好的证据,我听说它的名字叫做《上帝救不了共党》?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提前欣赏这部电影呢?”
《上帝救不了共党》,这个简单的名字因为共党这三个字而格外引人遐思。
自从中国共党诞生以来,这个存在于古老东方国家年轻红色政党就在西方人眼里蒙上了无尽的神秘面纱。
由于华夏的执政党的全方位的封锁,中国红军的根据地比西藏还难进入。所以前几年美国记者麦克刊登在美国报纸上的来自中国红色苏维埃根据地的照片和报道,才在西方社会引发热烈反响。
丽贝卡当然也在报纸上看到了这些珍贵的情报,但是她得说,这远远不够。
“我之前也和麦克交流过。”丽贝卡碧绿双眼闪闪发亮,“我听说在中国苏区,妇女广泛参与劳动、工作和……政治,女性官员屡见不鲜。”
而这是让丽贝卡最为动容,最心潮澎湃浮想联翩的地方。
通过无数前辈不懈的努力,美国妇女终于在1920年获得了选举权,可是她们的妇女解放运动却从此陷入了低潮。传统男权社会的打压,家庭的拖累,以及缺少良好的教育,导致妇女参政热情很低,使政治领域罕见女性的身影。
而几年前席卷资本主义的经济大萧条,更是给美国本就低靡的妇女解放事业造成沉重打击。
经济不景气,企业优先开除女性员工,无数女性因贫辍学,许许多多女性被迫回归家庭,重新成为了男权社会里的缄默者。
经济大萧条使女权事业的倒退了几十年。
丽贝卡痛心疾首,却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麦克和他对于遥远中国苏区的报道,其中对于中国女性参政热情的描述,让丽贝卡大为振奋。
她对于淑芬的热情,一方面是希望用她的事迹鼓励更多处于困境的美国女性,一方面也是希望能从她那里获得更多苏区的情报。
“所以,我能在您的电影里看到女性的身影吗?”
乐景知道丽贝卡还没放弃刺探电影内容。
他发挥了出色的打太极技术,含糊过了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时局现在越来越紧张了,我真担心我哪天就死了,我想要让电影尽快上映。”
“当然,我也迫不及待想在电影院里看到您的电影了。”丽贝卡意味深长的说:“只是,毕竟题材敏感,您的电影恐怕不会在电影里取得很好的排片。”
乐景沮丧的叹了口气,然后故作轻松的自我安慰道:“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电影能上映,至于电影卖不卖座,那就只能交给上帝了。”
……而他的电影会告诉西方人,上帝是站在共党这一边的。
……
清晨,乳白色的晨雾如缕如烟,光秃秃的树枝抖落昨夜的雪。温梦星沿着花园的小路慢慢向外走去,悄无声息接近了别墅紧锁的铁门。
她藏在树后向铁门外窥探,正好能看到三四名在门外徘徊不去的男人。他们带着帽子,穿着大衣,冻得走来走去来回搓手,却还不舍得离开。
温梦星莫名想起了秃鹫。
澜儿因为枪击入院后,这些神通广大的记者就打听出来了他们之前借住在傅瀚晟家,所以除了去医院蹲守的记者外,还有一些聪明人选择在这里守株待兔。
……他们猜澜儿把电影的拷贝带放在了这里。
如果不是傅瀚晟的别墅安保措施还不错,恐怕早就有人进来偷了。
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温梦星一边不动声色的插兜握住枪,一边回头看去。
“是你啊。”她松开握枪的手,目光在来人手里的报纸上一扫而过,心头一动,她下意识放低声音,“今天报纸上说什么了?”
傅瀚晟笑着摇摇头,“还是老一套。”他讥讽一笑,“红色杀手,哈,美国媒体一层不变的想象力。”
温梦星给傅瀚晟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悄悄来到空无一人的小花园。
温梦星悄悄问道:“电影拷贝带什么时候失窃?”
傅瀚晟:“明天。有个男仆收了钱,由他把拷贝带偷出来送给记者正好。”
温梦星挑了挑眉毛,笑容颇有些志得意满。她是有理由骄傲的。
这个假电影拷贝带,可是由她操刀剪出来的。即将被“偷出来的”拷贝带只有三分钟时长,澜儿说,这叫预告片,用来吸引观众走进电影院的。
为了把美国人“骗进”电影院,她费了大力气移花接木,把预告片剪出了和正片南辕北辙的剧情。任何看了预告片的观众都会以为这是一步讲述共党邪恶内幕的宗教电影。
她已经迫不及待看电影上映后美国人的表情了。他们震惊且恐惧的表情应该被镜头记录下来回味!
两人飞快交流了一下眼神,在对方眼里发现了如出一辙的激动。
这正是他们的计划关键的一环。
为此,澜儿特意给电影起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名字。
《上帝救不了共党》。
傅瀚晟再次想起了澜儿之前对他们说的一段话。
“上帝如果存在,那么一定是共主义者。”
这句话可太惊世骇俗了。如果让外面的激进教民听到,一定会毫不犹豫送谢听澜下地狱。
但是傅瀚晟知道谢听澜不会无的放矢,所以他好奇的追问他的论据。
“耶稣,上帝儿子,生于羊圈,毫无疑问,他是彻头彻尾的无产阶级,而他发展的十二门徒,彼得,安德烈,约翰和雅各都是渔夫,也是彻头彻尾的无产阶级。至于其他门徒的职业,有医生有税吏,你看,他们不掌握生产资料,也算是无产阶级。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十二门徒其实就是耶稣组建的人类最早的共主义联盟,用现代概念来说,就是小型党支部。”
“亚当和夏娃生活的伊甸园,那里没有剥削和压迫,没有贫富差距,所有生产资源大家共享,伊甸园是由上帝创造的理想世界,是凡人梦寐以求的天堂,这还不能证明上帝是共主义者吗?”
时至今日,再想起谢听澜对于上帝的另类解读,傅瀚晟还是有种想笑的冲动。
谢听澜给电影取名为《上帝救不了共党》。这不是因为共党罪不可赦,恰恰是因为共党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假如上帝真的存在的话,他们才是上帝的同路人。
上帝只会企图救走错路的人,我们是对的,所以上帝要如何“拯救”我们呢?
第168章 民国之大导演(80)
乐景的病房里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
西蒙·马库斯,共和党议员,同时他也是美国总统竞选团队中的一员,又一个金棕色头发的美国白人政客。
他带着庞大的记者团,大摇大摆走进了乐景的病房,前簇后拥声势浩大好像领导下乡慰问孤寡老人。
典型的政治作秀。
乐景受宠若惊的从床上弹起来,脸上浮现激动的红晕,“西蒙先生,谢谢您能来探望我。”
“你是在参加我的宴会时受到袭击的。我一直很担心你的安危,上帝保佑,你还活着!”西蒙笑呵呵的站在病床前,关切握住了乐景放在床沿的手,问道:“你现在身体怎么样?医生说什么时候能出院?”
火花四射,闪光灯大作。
记者们从不同方位抓拍到了这极富意义的一幕。
乐景眯着眼睛,眼角浮现生理性的泪水。这让他看起来好像是被西蒙的亲切探望而感动坏了。
“我伤口恢复的不错,医生说我下周就能出院了。”
“那真是太好了。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为你举办庆功派对了。”
乐景心中一动,面上却适时露出疑惑:“庆功派对?”
西蒙眨了眨眼睛,“当然。你的电影值得一个盛大的庆功派对,不是吗?”
“哦,我不知道……我是说,我刚来美国,这是我的第一部 英语电影。”青年露出一个青涩的动容表情,他有些局促的抿了抿嘴唇,努力组织语言道:“这部电影在电影院不会有太好的排片,我对上座率持悲观态度。我很谢谢您的好意,但是一个盛大的轻功派对?这对我来说太超过了。”
“哦上帝啊,你难道没有关注最近的报纸吗?谢,你现在比总统还有名!”西蒙哈哈大笑,热情洋溢道:“你勇敢的捍卫了人权和自由,你是无数美国人心目中的大英雄。现在全美都对你的电影很感兴趣,我也很期待你的新电影,我可以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罗伯特,他在好莱坞很有办法,和很多电影院都保持了良好的关系。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电影院里会没有你的电影。现在全美的电影院都对你敞开了大门。”
乐景红光满面,兴奋到说话都开始颠三倒四起来。在场所有人都可以轻松看出来这个年轻人现在已经彻底陷入成名的狂喜中。
这让西蒙不由有些看轻他。但是这样的棋子才更好用不是吗?
所以这场谈话在乐景和西蒙双方的共同努力下称得上宾主尽欢,兴奋的记者收录了许多完美的照片,这些照片将出现在第二天的报纸上,化作西蒙的政治筹码。
乐景配合的露出灿烂的笑容。
来自西蒙的热情示好只证明了一件事。他看到了预告片。
乐景受伤以来,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读报。
他并没有在报纸上看到有关预告片的新闻。可是西蒙依旧来了。
乐景知道这些政客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所以只有一个解释——西蒙拦下了预告片,压下了新闻,提前来向他示好。
乐景倒是不担心预告片的消息彻底在报纸上消失。
如果报纸久久不能出现他们想要的报道,那么预告片就只能再失窃一回了。
西蒙的到来让乐景安心许多。他身处医院,和温梦星他们缺少安全的沟通渠道。现在知道温梦星他们完美执行了他的计划,他心中紧绷的弦也能放松一些了。
西蒙走后,乐景一点点收去嘴角的笑意。他有点疲惫的靠坐在床头,揉了揉额心,在脑海里默默把这段时间的计划复盘。
为了让美国政府相信他和共党不共戴天,他让《纽约每日新闻》的记者成功从麦克那里偷到了“独家新闻稿”,并陆陆续续放出来所谓的死亡威胁信,最后,他通过傅瀚晟的朋友卡特策划了那场众目睽睽的暗杀行动,直接在本就沸腾的舆论上又加了一把火。
起码,大多数美国人是相信了他的电影里是真的有一些对红色政权不利的内容。
暗杀他的杀手,其实是卡特选出来的“鼹鼠”,他其实是fbi打进党员内部的间谍。而间谍,自然有间谍的妙用。
“鼹鼠”理所应当暗杀失败,并且很快因为军方的“疏忽”,不小心放跑了杀手。
来自红色杀手的刺杀让西蒙初步相信了他的立场。
接下来失窃的电影预告片拷贝带,其实是对电影内容的背书。
乐景利用电影预告片告诉西蒙这些政客们,这虽然是一部抨击共党的电影,但是并没有媒体传言的那么妖魔化,电影里共党的黑料还是围绕着“共妻”和“专制”展开的,并没有什么新意。
如果乐景只是一个初来乍到的中国人,就算他在电影里把红色政权黑的体无完肤,也注定不会吸引太多眼球,更不会收获来自政客们的青眼和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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