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不起……”茗儿虚弱地说。
“你说什么?”小净空没听清,他附耳在他嘴边,想听听他到底说了什么,这时,妇人拿着剃刀与衣裳过来了。
与此同时,前院也传来了几个男子交谈的声音。
坏蛋不止三个。
妇人进屋了,小净空只得暂时放弃叫醒茗儿哥哥。
这个小的看起来乖乖巧巧,没挨打也没遭罪,干净得很,妇人先把他抓过来剃了头。
小净空生无可恋。
他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头发……居然就这么没了!
明明娇娇说,再过一个月就能扎小揪揪了!
啊啊啊!
妇人给小净空剃完头,又给小净空换了身穷孩子的衣裳。
老实说,这孩子不哭不闹,除了胆儿小有点怂,其实还怪招人喜欢。
有那么一瞬,妇人想把这孩子留下来,养大了给她和当家的养老送终。
但是想想当家的态度,她摇了摇头。
算了,银子重要,再说他也不会同意。
妇人给两个孩子都剃了头、换了衣裳,再往俩人脸上抹了点黄粉,让二人看上去面黄肌瘦、营养不良,又用朱砂画了些斑点在脸上。
二人与先前的模样判若两人,只怕亲爹亲妈在眼前都无法一眼认出来。
“好了没?”中年男子在外催促。
“好了好了!”妇人走出去,问道,“要不要……给他俩灌点药?”
中年男子看向屋子里的二人,方才下手有点重,把那孩子打伤了,再用药他担心直接把人吃死,至于那个小的,吓都吓傻了,用啥药啊?
“不用了,你和老刘把人送出城,我和老李还有两个活儿。”
这是又有新生意了,今儿的运气简直不要太好。
妇人笑开了花:“好!”
妇人与老刘将两个孩子抱上马车,他们要赶在天黑之前出城,但又不能走主街道,容易遇上巡逻的城卫。
他们走小路,七万八绕的,皆是人烟稀少的巷子与胡同。
不知走了多久,茗儿嘴里的那颗糖彻底化开了,糖水流进了肚子,他竟真的有了一丝力气,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被小净空紧紧地抓在手里。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小净空抢先开口了:“阿娘,我想喝水。”
妇人浑身一震:“你、你叫我什么?”
“阿娘。”小净空呆呆萌萌地说。
这孩子是个傻子吗?居然喊自己阿娘?
妇人看着这张漂漂亮亮的小脸蛋,完全被迷懵了:“你、你、你……”
“宝宝想喝水。”小净空撒娇地说。
妇人的心忽然软了一下,她贪婪地扶住小净空的肩膀,小声道:“你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阿娘。”小净空软软糯糯地叫了一遍。
妇人被这声阿娘叫得上头了,她忙拿了水囊给小净空。
这是干净的,她还没喝过!
小净空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把水囊还给她:“多谢阿娘。”
妇人笑得合不拢嘴儿了。
就算是短暂的,但她也享受眼前这一刻。
“阿娘我想尿尿!”小净空突然捂住小屁屁说。
妇人一惊,她掀开帘子看了看外头,又看看小净空:“你、你就在车上尿。”
“我在车上尿、尿不出来!”小净空的小脸都憋红了。
当一个人为之妥协了一件事时,再妥协第二件就并不困难了。
妇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让老刘把马车停下。
老刘:“他想撒尿!你让他在车上撒就是了!那么麻烦做什么!”
妇人:“老娘也想尿!老娘也在车上撒吗?”
老刘骂骂咧咧了几句,最终没扭过妇人,将马车停在了一条巷子里,他不耐道:“快点儿,别让人发现了!”
妇人瞪了他一眼,牵着小净空下了马车。
妇人当然不会带小净空去酒楼茶肆这种地方借茅厕,至多是给他找个旮旯。
“就这儿了,尿吧!”妇人指着一个脏兮兮的墙角说。
“哦。”小净空低头解裤腰带,“我解不开。”
“你怎么连解个裤腰带也不会!真是个傻子!”妇人刚刚还觉着这孩子可爱,一转眼耐性就耗光了。
就在她弯身给小净空解裤腰的时候,小净空突然扬手,将一把沙子撒进了她的眼睛!
他的兜兜里有个小沙包,在马车上他就偷偷地把沙包捏开了。
妇人被沙子迷了眼,啊的一声叫起来:“小畜生!老刘!抓住他!他跑了!”
马车上的老刘听到动静,赶忙跳下地,朝小净空扑了过来。
小净空撒开脚丫子,结果,啪的摔了一跤,咕溜溜地滚到了老刘的脚边。
老刘:“……”
小净空:“……”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呵呵。”老刘将小家伙拎了起来。
要冷静要冷静……
小净空摸了摸自己的小光头。
啊,有了!
铁、头、功!
“看我的铁头功!咿呀——”小净空用自己的小光头猛地撞向老刘的头!
那真是很用力的一撞啊,俩人都被撞懵了。
小净空第一个反应过来,因为——
他疼呀!
不是说练了铁头功就不会疼了吗?
小净空两只小手摸着痛痛的小光头,一脸懵圈:“我的铁头功呢?我的铁头功呢?铁头功……我没有铁头功——”
终于想起自己没有铁头功的小净空突然就崩溃了。
“呜哇——”
这杀猪般的一嗓子,直接把老刘吓得手里的孩子都扔出去了!
小净空跌在了地上,爬起来就跑!
他边喊便叫:“救命啊救命啊——”
不对,不能这么喊。
“着火啦!着火啦!好大的火呀!房子全烧啦!再不出来要被烧死啦!”
果不其然,方才还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住户们纷纷从宅子里跑了出来,街上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
此时茗儿也从马车里下来了,他恢复了些许力气,一大一小拼命往前跑!
拍花子就没见过这么狡猾的孩子,他是咋想到喊着火的?
人太多,老刘与妇人全被堵在了半路。
二人成功逃出了俩人的魔爪。
只是谁也没料到的是,虽然甩开了那两个,却碰上了另外两个。
中年男子拿着一根木棍,阴测测地走向二人:“喊呐?怎么不喊呐?”
小净空:当然是嗓子喊劈了!
“小东西,原来你一直在装傻,坏我好事。”原本有了新目标,结果被这孩子一喊,全泡汤了。中年男子气不过,扬起手中的木棍,朝小净空泄愤地打了下来!
眼看着那根木棍就要落在小净空的头上,茗儿忽然往前一迈,背对着男人,将病弱的小身板儿将小净空紧紧护在了怀中。
一棍子落下,茗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缓缓地倒在地上,看着逐渐模糊的小净空,用最后的力气喊道:“快……走!”
……
茗儿醒来时,是躺在一张陌生的床铺上,屋顶是奇奇怪怪的房梁。
他在王府的屋子有承尘,是看不见房梁的。
茗儿晕太久,都忘记自己不是在梁国了。
“茗儿……茗儿你醒了!”
裕亲王妃满含泪水的脸闯入了茗儿的视线。
“娘……”茗儿虚弱地开口,声音小得自己都几乎无法听见。
“娘在,娘在!”裕亲王妃抹了泪,握住儿子的手亲了亲,哽咽道,“你醒了就好,吓死娘了!”
茗儿总感觉似乎少了什么,他一下子记起了所有的事。
他扭头看向裕亲王妃:“弟弟……有没有事?”
裕亲王妃没料到这孩子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问弟弟……
她当然明白他为何这么问,事情的经过小净空都和她说了,她哽咽着摇头:“没事……净空没事……”
茗儿虚弱地抬起手,去擦裕亲王妃的眼泪:“我把弟弟……找回来了……娘不要……再哭了……”
第248章 结束
隔壁屋,顾娇刚给小净空疗伤,他身上没什么伤,主要是心伤。
留了好几个的头发说没就没了,他难过得直抽抽,在外人面前无法表现,到了顾娇怀里就再也忍不住,小身子委屈地坐成一团,小脑袋耷拉着。
他两只小手按住小脑袋,泪汪汪地说:“头发……头发又没了……”
顾娇道:“会长出来的,回头我多做几个芝麻丸给你吃,还用何首乌给你洗头,让你头发长得快快的。”
“嗯。”小净空撒娇地点头点头。
顾娇看着他的小光头问:“还疼吗?”
小家伙居然用了根本没练过的铁头功,真是把人吓死了都。
“疼,要吹吹。”小净空拍拍自己的小光头。
顾娇给他轻轻地吹了吹。
小净空享受地趴在顾娇怀里,小脑袋埋在她颈窝,幸福得直冒泡。
顾娇想起了刚把小家伙带回医馆时的画面。
那会儿小家伙还不知茗儿是误会了他们的关系,以为他真是裕亲王妃的儿子,他对裕亲王妃为难又郑重地说:“对不起,虽然你是我娘亲,可我还是不能和你回去,我想和娇娇在一起,娇娇照顾我了,我也想照顾娇娇。”
到底是谁救赎了谁呀?
顾娇亲了亲小家伙的小光头。
“娇娇,你刚刚是不是亲我啦?”小家伙轻轻地带着一丝期盼地问。
“嗯,亲你了。”顾娇点头说。
小净空害羞得不行,两手抓住顾娇的衣襟,小脑袋埋进顾娇怀里,妥妥把自己变成了一株小含羞草。
而医馆的另一间厢房之中,裕亲王与萧六郎正在答谢本次事故的见义勇为者——柳一笙。
茗儿被一棍子闷倒时柳一笙恰巧就在附近,柳一笙不认识茗儿,不过他曾远远地见过小净空与顾娇在一起,这一点,只怕顾娇自己都不知道。
柳一笙是个文弱书生,让他去打赢几分拍花子是不可能的,但他是柳一笙啊。
一句“我柳一笙在此”,便恨不得有半个京城的人都跑来揍他。
他指着中年男子与那个叫老李的拍花子:“这是我刚结拜的大哥、二哥,有他们在,尔等休得伤我!”
然后拍花子就被揍了!
柳一笙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医馆。
这就是事件的全部经过。
对于柳一笙此人,萧六郎与裕亲王都只是听过,并未见过,知道他是柳贵妃的母族后人,受了柳贵妃与家族的连累,在京城的日子有些艰难。
没想到两个孩子竟是被他所救。
裕亲王亲自送上谢礼:“多谢柳公子救了犬子,小小谢礼,还望柳公子收下。”
柳一笙缺银子缺得不行,没推辞,大大方方地收下了。
裕亲王很满意,他不喜欢欠人人情,对方收下谢礼就说明对方也正有此意。
他不由地多看了对方两眼:“我听说了你在京城的处境,你可愿意到梁国去?”
柳家当初勾结的是陈国,不是梁国,柳一笙与裕亲王府之间没有那么敏感的政治关系。就算有,以裕亲王的能力,护一个柳一笙还是护得住的。
柳一笙却道:“多谢王爷厚爱,我暂时……还不想离开。”
柳一笙不论说话做事都不拐弯抹角,这一点,倒是比那些虚伪客套的年轻人强多了。
裕亲王没问柳一笙他的处境都这样了,京城究竟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说了几句感激的话后,裕亲王去了隔壁屋看望茗儿。
屋子里于是只剩萧六郎与柳一笙二人。
萧六郎自然也要表示一下自己的感激,他最近刚给人写文章挣了点银子,打算交给顾娇的,眼下先当了酬金也未尝不可。
除酬金外,他又拿了两本风老留给他的书籍,一并装在锦盒里。
可他没料到的是,柳一笙竟然不要。
“为何?”萧六郎不解地看向他。
柳一笙看着萧六郎道:“顾大夫给我治病,不是少收诊金就是不收诊金,我欠着顾大夫人情呢,不能收下你的谢礼。”
萧六郎重新打量起柳一笙来——除了面色苍白些,但眉目清俊,唇红齿白,还真是一副好容貌。
所以,一个安郡王不够,又来了个柳一笙?
萧六郎的眼神突然变得凉飕飕的!
柳一笙:“……”
茗儿的伤势有些严重,那一棍子打下去,差点打断他的脊骨,可脊骨虽是保住了,脾脏却破裂了。
小净空趴在顾娇怀中睡着后,顾娇把小净空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盖好,转身去隔壁查看茗儿的情况。
茗儿也睡着了。
裕亲王妃双眼红肿,从茗儿说出那句把弟弟找回来了让她不要哭之后的话后,她的眼泪就再也没有停过。
是心疼,是自责,也是一种被人深爱着的满足与幸福。
丧子之痛似乎变得不再重要了,她看着这个为了她差点赔上性命的孩子,突然觉得能够做他的母亲才是此生最大的荣幸。
“顾姑娘,这次真的多谢你了……谢谢你又救了茗儿……”裕亲王妃起身给顾娇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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