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状元服是朱锦,又称绯罗锦,唯一的正红色。
榜眼与探花是青罗锦袍,余下进士皆是深蓝官袍。
皇帝为萧六郎三人赐了簪花,三人将御赐簪花带在官帽上,老实说,萧六郎与安郡王容貌绝佳,戴上簪花不仅不女气,反而英气飒爽、艳若桃李,冠绝群芳。
探花郎宁致远就有些差强人意了,他黑瘦黑瘦的,长相也普通,一朵簪花戴在头上,把他黑黑的小皮肤衬得不忍直视,直接中断了探花郎都是美男子的优良传统。
御林军在前开路,礼部的官员紧随其后敲锣打鼓。
萧六郎一骑绝尘,率领两百余名进士骑在光鲜亮丽的马背上,浩浩荡荡,接受所有百姓的喝彩与目光。
他回到京城了,用这样的方式,再也不允许有任何的回避与退缩。
他彻彻底底地站在了阳光下,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皇城禁卫军早已布满整条皇城御街,饶是如此,也依旧抵挡不住百姓的热情,不停有人往里冲,禁卫军以身为堤,死死拦住。
可他们拦得住人,拦不住人手里的东西。
百姓原本是冲着安郡王来的,可谁料新科状元这么美呀!这真的是人吗?确定不是天仙下凡了吗?是吧?是天下的文曲星吧?
“状元郎!看我看我!”
“状元郎!看这边!”
有胆大的姑娘竟然扯着嗓子叫了起来。
也有呼喊安郡王的,但听起来就有点儿不是那么一回事。
状元郎、探花郎喊起来都挺顺口,可榜眼郎……怎么那么怪呢?
一个姑娘也不知是紧张过度还是口齿不清,一下子嘴瓢了,喊了一嗓子“白眼狼——”当场把安郡王的脸喊成了黑炭!
冯林起先是不大高兴的,然而在一片欢呼与朝贺中他,他突然也有了一股热血沸腾的感觉,什么叫光耀门面,这就是了。
同进士又如何?全京城的百姓都赶来为他们庆贺,什么苦都值了。
突然,一个香囊砸进了冯林怀里。
冯林先是一惊,随即拿起香囊往其飞来的方向看。
“上面!”
一个戴着面纱的姑娘冲他挥手。
冯林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姑娘给他送东西。
念书真好,高中进士真好。
新科状元只有一个,安郡王也只有一个,大家抢不过来,于是去抢别的进士,冯林被香囊咋中了好几次,脸都红成了猴子屁股,惹来姑娘们一阵大笑。
安郡王的身上落了不少香囊,他没刻意接,但也没刻意扔。
“你不要的话给我。”打马走在他身旁的宁致远把他马鞍上的香囊拿了过来,“都是上好的线,能卖不少钱。”
安郡王:“……”
萧六郎收到的香囊是最多的,不过他一个也没要,毫不客气地扔了,而且他全程高冷着一张脸,真是把姑娘们的芳心都揉碎了!
这年头的状元,咋这么不好勾搭呢!
千金小姐倒也未必真要干什么出格的事,不过,这是状元打马游街的传统,若真能砸个进士回去自然最好,砸不回去图个乐子也不错。
萧六郎有些心不在焉。
那么多女人来看她,怎么就她不来?
自己出门前让她不要等放榜,她就真的不来看看了吗?
那会儿他欲言又止,其实是想告诉她新科状元会率领进士们游街的事,可谁让他脸皮薄,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也是。
她不是京城的姑娘,不知道会有游街这个安排。
所以她才没来。
万一来了呢?
要不要看一眼?
不要。
心里想着不要,手却拽紧了缰绳,脑袋慢悠悠地朝街道两旁望过去,先是看向街上的人群,随后看向商铺楼上的厢房。
“状元郎看我了!他看我了!”
“胡说!他明明看的是我!”
“是我!”
“状元郎——”
只一个小小的眼神,便引来了一片可怕的骚动,禁卫军险些没拦住,香囊也突然飞来好几十个,萧六郎的身躯一抖,再不敢朝人群里看了。
她果真是没来的。
可笑,自己在失望什么?
啪!
又一个香囊稳稳地落在了他的马鞍上,他看也没看,就打算将这个香囊也扔掉,然而他刚拿起来便感觉手感有些不对劲。
他顿了顿,看向手中的香囊,针脚很细密,线头却是在外头。
他心口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望向右侧的一间茶楼。
他忽然勒紧缰绳,将马停了下来。
没有进士能走在新科状元的前面。
他一停,他身后所有的进士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负责沿途护送的禁卫军也不得不停下,整个队伍、整条街道都为一个人驻足了。
萧六郎拿着手中的香囊,望向茶楼上的少女。
少女一袭青衣、身姿纤细,眉目如画,左脸上那块红色胎记如天边的霞云,也如一片风卷云舒飘落的海棠花瓣,艳到了人的心里。
顾娇倚在窗台上,托腮看着他,唇角微弯。
萧六郎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眼底的清冷化开,他也笑了一下。
板着脸就已经快迷死人了,再一展笑颜,那简直是冰雪化开,万物复苏,晨光熹微而来!
这一瞬的惊艳,一笔难书。
不止姑娘们,就连男人都被迷得晕头转向。
随后,众人就看见萧六郎将今天唯一收下的香囊挂在了自己腰间。
千金们简直嫉妒死了!
新科状元你不是不收香囊的吗?为什么要破例?你倒是拒绝到底啊!!!
还有,你为毛要笑?你不许笑!
就在姑娘们以为这已经够令她们绝望的时候,更绝望的事发生了。
新科状元居然将御赐的簪花摘下了来。
众人懵了,不会吧?状元不是要把簪花送给她吧?
不不不!她们不允许!
第256章 三朵簪花
在昭国一直都有状元簪花的传统,起先只是状元有簪花,慢慢演变成三鼎甲簪花,这些簪花是御赐的,具有十分非凡的意义,每个昭国的千金都以得到三鼎甲的簪花为荣。
没错,三鼎甲的簪花是不送男子的。
但一般也不会随随便便送给女子,一则,这是御赐之物,大家都很珍惜,二则,也担心厚此薄彼得罪了什么人。
前朝就发生过这样的事——一位状元郎将自己的簪花送给了某位青楼名妓,结果惹怒了对他暗生情愫的世家千金,那位千金的爹爹是朝中权臣,结果可想而知,那位状元郎多年仕途不顺,与他同届的榜眼与探花全进了内阁,只有他被外放到一个小县城做了县令。
当然了,这是个例。
可不论怎样,簪花是极难得之物。
要得到簪花有两个途径,一是三鼎甲进士心甘情愿地赠送,二是向三鼎甲进士提出比试,若是胜了便可赢走对方的簪花。
曾经的太子妃就是用这个法子从两位进士——榜眼与探花的手中赢走了两朵簪花,一度在昭国传为佳话。
如果没有人向萧六郎提出挑战,那么萧六郎就能将这朵簪花送给任何他想送的人,但如果有人向他提出挑战,他就必须先接受挑战,并且赢了对方才能再将簪花送给自己想送的人。
如果他不想接受挑战也可以,只是簪花也不能再送出去,这是规矩。
他主动拿出簪花,看样子是打算送人。
这就很让人眼红了。
顾娇隔壁的一间茶楼,同样是二楼,窗户打开,一名戴面纱的紫衣少女凭窗而立。
看她的衣着打扮,非富即贵,气质也不错,身旁还有侍女,应当是个簪缨世家的千金。
她看也没看隔壁的顾娇,只是扬起下巴挑了挑眉,目光落在那俊美如玉的新科状元身上,启声道:“小女有个对子想请教状元,不知状元能否赏脸?”
这是要挑战状元的意思了。
每年状元游街都会有千金向三鼎甲提出挑战,只不过真正应下挑战的人不多,而应下之后输掉的更少,迄今为止也只有太子妃成功地赢走过两朵簪花。
这姑娘胆子真大,谁呀?
众人不由地朝这名紫衣少女看了过来。
紫衣少女仿佛并不介意被人注视,她笑了笑,傲慢又天真地说道:“怎么?新科状元还怕对不上我这个小女子的对子吗?你不对也可以,那你的簪花就送不出去了哦。”
众人算是明白了,这姑娘是自己得不到,也不想别人得到啊。
好叭,虽说听起来怪可恶的,但她们有点开心,没错,状元郎,你的簪花只能自己留着,不许送给别的女人!
萧六郎冲顾娇微微地点了点头,随即遥姚地看向这名少女,眼底又恢复了一片清冷之色:“姑娘请赐教。”
紫衣少女得意道:“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众人一阵惊讶,这位千金好文采呀!
萧六郎几乎是想也没想,淡道:“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众人拍手喝彩:“好!”
不愧是新科状元,这对子绝了!
紫衣少女一噎,没料到对方这么快就对了上来,她不服气,又扔出一个对子:“雾锁山头山锁雾!”
萧六郎:“天连水尾水连天。”
紫衣少女:“月照纱窗,个个孔明诸阁亮。”诸葛亮,字孔明。
萧六郎:“雪飞梅岭,处处香山白乐天。”白居易,字乐天,号香山。
紫衣少女急得直挠头,她还想再对,萧六郎淡道:“姑娘,问题用完了。”
她是第一个挑战的人,可以有三问,后面的挑战者却一人只能有一问,这也是规矩。
她气坏了,回头对屋内的另一名穿着道袍的年轻道姑道:“姐姐!你来!”
年轻道姑喝了一口茶,优哉游哉地说道:“别丢人现眼了,回来吧,新科状元要是还能被几个对子难住,那就不配作状元了。”
“可是……”紫衣少女跺脚,冷哼着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紫衣少女打了头阵,之后又有几名胆大的千金挑战新科状元,无一例外都败了。
之后就来了个狠的,她既不考对子也不考作诗,而是让萧六郎倒背《左转》中的一段内容。
她是拿着书考萧六郎的,《左转》九万多字,这得熟练到什么程度才能指哪儿背哪儿,还是倒背。
这也太损了!
众人原本挺幸灾乐祸,这会儿却也同情起新科状元来。
礼部的官员捏了把冷汗,他就说嘛,比试应该设置规则的,比如只能对对子或吟诗作赋,不能搞这种偏题呀!这不是诚心丢人吗?
只有念过书的人才明白这题究竟有多难,可百姓不懂啊,百姓只会觉得,你不是新科状元吗?怎么连背个书也不会?
那位千金站在二楼,笑盈盈地说道:“答不上来了吧?状元郎,你的簪花是我的了!”
萧六郎不疾不徐地开口:“羽白实,析于许胜子王使子楚,冬……”
那位千金怔住了,她死死地盯着手中的书册,他他他……他竟然一个字也没有背错!
“承让。”萧六郎客气又不失疏离地移开了目光。
“还有吗?”
他问。
现场鸦雀无声,全被他方才那一段倒背如流的《左转》震慑了,一时间竟再无人敢上前丢人现眼。
萧六郎的目光落在了顾娇的脸上,眼神又有了令人嫉妒的温度:“姑娘,请出题。”
啊,到她了?
顾娇愣住了。
大家都在念诗,可她不会念诗啊。
其实是会的,只是方才只顾着去看美男,搞得她脑子里没有东西了。
顾娇眨巴着眸子,眼珠滴溜溜一转:“呃……白日依山尽?”
所有人一个踉跄!
不是,姑娘,你出的啥题啊?三岁小孩都会好么!新科状元可是能倒背《左转》的神人呐!
萧六郎唔了一声,定定地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在下不会,在下输了。”
所有人:“……”
不是吧,新科状元,你连这个都——
众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就在此时,又一位千金挺身而出,讲了一句在场大多数人都听不懂的话。
萧六郎冷冷地看向她,也说了一段大多数人听不懂的话。
先前那名紫衣少女一头雾水:“姐姐?他们刚刚在说什么?”
年轻道姑挑眉道:“刚刚那个姑娘,用陈国话对新科状元说,‘白日依山尽’。”
“啊?”紫衣少女一惊。
年轻道姑慢悠悠地说道:“然后新科状元就用陈国、梁国、赵国、晋国、燕国五国语言,对了下一句‘黄河入海流’。”
那丫头真以为新科状元对不上这个句子吗?以为自己能捡漏,以为自己能比那个青衣少女高级,以为新科状元会对她另眼相看。
结果就是被狠狠打了脸。
别人问的,他都会,你问的,就不会。
赢尽天下人,只为输给你。
大多数人是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那个说鸟语的姑娘,脸忽然涨成了猪肝色。
道姑的言论被丫鬟们传了出去,然后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们一大早为了看状元游街,连早饭都没吃,这会儿一个个全都饱了,牙也要掉了,齁掉的!
最终,顾娇拿到了新科状元的簪花。
她看着手里的簪花,爱不释手。
真好看!
萧六郎遥遥地看着她,眼底有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忽然间,一个小脑袋从顾娇的臂弯下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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