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娇戴上手套,轻轻地打开荷包,将钥匙塞了进去。
宁安公主从耳房出来时顾娇已经从窗户跃出去了。
顾娇打算去与顾承风会和,谁料在她路过一间屋子时听见了里头传来的一阵压抑的闷哼声。
有病人。
顾娇往回倒退几步,自窗棂子的狭窄缝隙望进去,看见了一张空荡荡的轮椅。
她差不多猜到这是谁的屋子了。
屋内本有一名御医值守,这会儿去了茅房。
顾娇将窗棂子撑开,纵身跃了进来。
她来到床前。
皇甫贤的情况很糟糕,呼吸短促,脉象不稳,额头与身上不停渗出汗水,像是在隐忍着巨大的痛苦。
“是哪里疼吗?”
顾娇古怪地皱了皱眉。
她检查了皇甫贤的上半身,除了手心有一点早已愈合的擦伤外并未见到能够引起如此剧烈的痛感的伤势。
她随即轻轻拉开了皇甫贤的被子。
她将皇甫贤的裤腿撩起来,才总算明白了问题所在。
他的骨头从皮肉里长出来了,骨头比皮肉长得快,因此不少幼年截肢的患者都将在成长的过程中经历不止一次的磨骨手术。
这种手术对患者的身心都是一种折磨。
他这种情况是已经引起轻微炎症了。
他得尽快进行磨骨手术,再不济也得赶紧处理伤口将炎症止住。
顾娇没带小药箱,但她揣了个巴掌大的应急小药包。
她拿出消毒水与纱布,对发炎的地方进行了简单的清理,又拿了两粒消炎药喂他吃下。
皇甫贤浑浑噩噩的,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冰凉的怀抱。
他想睁开眼看看,却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
“喝下去。”
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对他说话。
他是一个叛逆的少年,没人能命令他做事。
顾娇道:“不喝我就把你裤子扒了。”
皇甫贤:“……”
皇甫贤委屈巴巴地把药喝了。
他痛得厉害,顾娇又给他喂了一粒研究所的特效止痛药。
这种止痛药副作用小,孩子也能吃,只是一般情况下顾娇也依旧不会给孩子吃。
但这不是紧急情况么?
顾不上那么多了。
顾娇把他放平下去,拉过被子给他盖上,这时,御医也回来了。
顾娇从窗棂子跃了出去。
……
“怎么去了这么久?是出什么事了吗?”
御花园内,顾承风看着姗姗来迟的顾娇问。
顾娇四下看了,说道:“没事,去看了下皇甫贤。”
顾承风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去查探那些边塞来人的虚实了。”
“他们不在碧霞殿。”顾娇没感受到任何高手的气息,要么,他们也是用药物自毁身体压制了功力,要么他们根本就不在。
顾承风纳闷道:“不在碧霞殿?那是去哪儿了?”
顾娇道:“可能去内务府了,秦公公不是说,外头搬进宫里的都必须去内务府登记吗?”
“啊,是有这么一回事。”顾承风恍然大悟,想到什么,坏坏地笑道,“你去看皇甫贤做什么?你是不是想抓了他威胁宁安?”
顾娇给了他一个无语的小眼神。
下一秒,她双耳一动,抓住顾承风藏进了身后的草丛。
不远处的小道上,宁安公主带着莲儿以及几个护卫打扮的男子匆匆走过,看样子是要出宫。
顾承风小声问:“我一直有个疑惑,为什么外男可以在宫里住啊?皇甫贤还小,又是公主的亲儿子,这个另当别论,可那些护卫……”
顾娇说道:“皇宫的大内高手都是太监,你觉得呢?”
“所以他们也是太监?”顾承风感觉自己的小瓜瓜有点儿凉。
顾娇点头:“应该是。”
不是太监萧皇后是不会放他们入内的,哪怕萧珩如此受姑婆疼爱,姑婆甚至给他留了一间屋子,但他也从未真正在皇宫留宿过。
这是宫规。
“跟上去。”顾娇说。
二人不近不远地跟着。
他们听见宁安公主临近宫门时坐上了皇帝赏赐给她的马车。
值守的侍卫拦住马车。
宁安公主道:“我出宫买点东西,已经和皇后说过了。莲儿。”
莲儿拿出了一块坤宁宫给的出行对牌。
侍卫忙放了行。
信阳公主出宫是不必提交对牌的,原本她也不住宫里。
侍卫只是有点儿奇怪,怎么刚送走一个公主,又来了一个公主?既然都要出宫,干嘛不一起呢?
宁安公主的马车停在了一家绸缎庄的门口,莲儿下了马车,不知宁安公主与她交代了什么,莲儿进了绸缎庄,宁安公主却乘坐马车继续往前而行。
四名护卫加上车夫也一道随行。
顾承风从马车里看过去,哼了哼,道:“果然啊,买东西就是个幌子。”
他一扭头,发现顾娇正在沉思,不由问道,“你在发什么呆?”
顾娇淡道:“谁发呆了?”
顾承风问道:“那你怎么不说话?你在想什么?”
顾娇道:“我在想那日御书房发生的事情。”
顾承风挑眉道:“秦公公信上不是说没发生什么事吗?就是陛下看到了花夕瑶的认罪书,宁安公主为自证清白不惜撞柱自杀,谁料她白撞了,陛下根本就不信。之后她就打晕了陛下,龙影卫出手,可她一挥手,龙影卫便倒下了。之后她杀了孙平,又戳伤和砸伤了自己,伪造成护驾受伤的假象。”
“这是魏公公看到的经过,但也许有些东西他并没有看出来。”
顾娇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挥手的动作,“就这个,把龙影卫打趴下了。”
顾承风摘下斗笠,说道:“她是不是用了什么暗器?但是什么暗器能让一个龙影卫瞬间倒下?带毒的那种吗?”
顾娇没有说话。
顾承风不解道:“话说,那个受了伤的龙影卫到底去哪儿了?魏公公说他逃了,他能逃去哪儿?还有龙影卫不是忠心耿耿吗?为何会丢下陛下逃了?”
顾娇喃喃道:“是啊,为何?”
“哎,他们的马车停了!”顾承风说道。
顾娇掀开帘子,对车夫道:“停一下。”
他们的马车停在了约莫数十步之距的巷子里,宁安公主的马车则停在了一家赌坊前。
宁安公主下马车时已不是在宫里的打扮,而是穿上了一件黑漆漆的斗篷,斗篷的帽子将她的脑袋罩住。
顾承风呵呵道:“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没好事。”
第571章 龙一归来
顾娇看着宁安公主的这件斗篷,不由想到静太妃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斗篷,不愧是母女。
这是一家鱼龙混杂的赌坊,里头什么样的人都能见到。
宁安公主却好似对此地轻车熟路,不多时便进了一楼拐角尽头有专人看守的一间厢房。
顾娇尝试进去,却被告知那里不是普通人有资格进的地方。
那就只能从别处盯梢了。
“这里这里!”
赌坊隔壁的一座小破院里,顾承风冲顾娇招了招手。
顾娇走过去。
这是一间久不住人的宅子,后院的墙壁与赌坊那间厢房仅一墙之隔。
二人将耳朵贴在墙壁上,隐隐能听到一点厢房里的谈话声。
“……我不是把人引出去了?你们自己的人失了手,难道还怪在我头上?”
是宁安公主的声音。
顾承风无声地问顾娇:“什么意思?”
应该是萧珩被李侍郎的案子引出京城的那一次,邢尚书也在,二人险些遭到一伙黑衣人的毒手,是有黑火珠才杀出了重围。
从这番话几乎是能判断出对方是燕国来的那股势力了。
里头有一道令顾娇都感到忌惮的危险气息。
顾娇眯了眯眼,心底涌上一点小兴奋。
宁安公主再度开口:“话说回来,他究竟是谁?你们为何要杀他?”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看来宁安并不清楚萧六郎的真实身份,她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萧六郎就是萧珩,不然她也不会跑到萧皇后面前挑拨离间,结果落了个自讨没趣。
挑拨离间这件事儿是秦公公在坤宁宫的眼线将消息带出来的,秦公公又在信上与顾娇几人说了。
宁安公主不知情并不奇怪,首先她没见过萧珩,从容貌上就很难将二人联系在一起,其次,可能这伙人也并不希望仙乐居打听到萧珩的身份。
宁安公主道:“好,你们的事我不管,不过我答应你们的事我已经做到了,你们答应我的却一次也没兑现。”
男子道:“你再把他引出来一次。”
宁安公主道:“为什么一定要引出来?在京城随便找个地方不能动手吗?他每天去翰林院与刑部上值,来来回回的路上总是能找到机会动手的吧?”
男子道:“目击者太多,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宁安公主道:“那晚上总可以了吧?或者你们直接潜入他家里,难道也不行?”
男子道:“那除非我们杀光整个胡同,一个目击者也不留。”
但就算这样,也还是会留下作案的痕迹。
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想在京城动手。
宁安公主讥讽道:“看来我们之间是没得谈了。”
男子道:“你想要回你的东西,就最好按我们说的去做。”
宁安公主冷笑:“何必这么麻烦?不如我帮你们杀了他?”
男子说道:“你要真能杀了他也可以,拿着他的人头过来,我们把东西给你。”
之后屋子里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谁也不知宁安公主心里怎么想的,但通过里头碰桌子、扔杯子的动静,不难判断出宁安公主很生气。
最后,男子似乎给了宁安公主一样礼物,暂时安抚住了宁安公主的情绪。
顾承风小声道:“那伙人就是那股燕国势力了,他们拿了宁安公主的什么东西,竟然逼得宁安公主为他们卖命?会不会与那把钥匙有关?”
“她走了。”顾娇说。
顾承风道:“那我们是跟踪她呀,还是跟踪那伙人?”
顾娇道:“那伙人。”
他们放了这么长的线,好不容易钓到了鱼儿,自然要追着鱼儿咬了。
只是谁也没料到的是,顾承风突然鼻子痒痒,实在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什么人!”
男子冷声问。
顾承风恨死自己这鼻子了,早不打喷嚏,晚不打喷嚏,偏偏这时闹出动静!
这下好了!
暴露了!
顾娇对着天空吹了声口哨,随即抓住顾承风飞快地出了院子。
宁安公主的护卫施展轻功追了上来。
顾承风将斗笠的罩纱掀起来,双手抓住厚重不已的裙裾,踩着八字脚,啾啾啾地往前跑!
女人的裙子委实影响速度。
一不留神,二人被四名护卫追上了。
双方激烈地交起手来。
顾娇没带兵器,徒手与之对战。
她以一己之力拖住了三个护卫,然而还是有一个朝着顾承风奔了过去。
顾承风这身厚重的宫装真是跑也跑不动,打也打不得。
对方一记冰冷的长剑斩下来,顾承风闪身一避:“我躲!”
对方砍了个空,再次挥剑而上。
“我再躲!”
对方砍了几次没砍中,彻底被激怒,忽然他放弃了长剑,改为抽出腰间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顾承风的心口扎了过去!
这一招太强太迅猛了,顾承风根本来不及躲避。
就听得嘭的一声巨响,顾承风的胸口爆炸了!
护卫被整个人都懵了。
什么情况?
他把一个女人的那什么玩儿炸了?
顾承风要男扮女装,形体上就必须相像,有关衣襟内的填充物他们第一选择是馒头,奈何轻的馒头太小,大的馒头太重,最后,顾娇从小药箱里拿了两个小杜杜,让顾承风自己吹。
想要多大就有多大,轻盈不易掉,完美。
顾承风觉得挺好玩儿的,问顾娇有没有多的,他给大哥和顾承林也各送一个,让他们没事儿的时候吹一吹。
结果顾娇说没有了。
就剩这俩了,这家伙还给他扎爆了一个!
顾承风气坏了,抄起自己的一双大巴掌,冲对方啪啪啪啪地扇了下来!
顾娇把那三个人都解决了,顾承风还在义愤填膺地扇大耳刮子。
“行了,走了!”
“别拦我!我要揍他!我要揍他!”
顾娇抓住愤怒咆哮的顾承风,将他拖出了巷子。
宁安公主与男子赶到巷子时,早已不见顾娇与顾承风的踪影。
宁安公主折损了四名护卫,不过她并非一无所获,她在现场发现了一截被勾掉的金纱。
这种金纱她今早在一个人的身上见到过。
而第四名护卫咽气前透露了两个重要消息——炸了;穿着女人的衣裳,说话却是男人的声音。
宁安公主又丈量了一下地上的脚印。
两双女子鞋印,一双是正常尺码,另一双却比几个护卫的脚还大。
“呵。”宁安公主低低地笑了,笑得肩膀都在颤抖,“信阳啊信阳,原来你是个假的!”
顾娇与顾承风坐上马车后,让车夫迅速将马车往人多的地方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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