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娇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把玩着面前石桌上的那束白花。
这花开得真美,洁白清雅,出尘脱俗。
“嬷嬷。”她开口,“那个花房里的花都是谁种的?”
房嬷嬷直摆手,她说不出话,快累死啦!
顾娇也没催她,让下人给她倒了杯热茶。
房嬷嬷喝了几口热茶后,总算是缓过了气儿来。
她踉跄着步子来到顾娇面前。
顾娇道:“坐着说话。”
“多谢大小姐。”房嬷嬷是个极重规矩的人,可她确实撑不住了,她在顾娇身侧的石凳上坐下,说道,“花房里的花是由府上的花匠种下的,老夫人喜欢什么花,花匠们便种什么花,一般……以牡丹居多,芍药、君子兰、睡莲也各有一些。还有其他的花,像西府海棠那些,奴婢去花房的次数不多,都是听府里的下人说的。”
顿了顿,想到什么,房嬷嬷补充道,“不过凌姨娘也会种花,还种得比花匠好,老夫人现在多是交给她打理了。”
顾娇凝了凝眸:“我知道了,她人在哪里?”
房嬷嬷意识到了什么,问道:“大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是花房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是有的,至于是谁干的就得查个明白了。”顾娇根本没去想过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不信天底下有那么多巧合,不然姚氏也不会在庄子里被人下了毒。
有人嫌姚氏碍眼,想解决掉姚氏。
房嬷嬷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可她没料到会与花房有关。
“奴婢去打听一下。”
房嬷嬷去问了凌姨娘的下落,结果凌姨娘这会儿并不在府上,她回娘家探亲去了。
“我改日再来。”顾娇拿上那朵花,“这几日不要让夫人出来吹风。”
“是!”房嬷嬷应下。
她看了顾娇一眼,心中感慨万千。
或许大小姐的某些做法她还是有些看不惯,但不可否认的是,当夫人出了事,真正靠得住的还是大小姐。
另一边,顾长卿回到了侯府。
他一进府便听说顾老夫人出了事,他去了顾老夫人的院子。
顾老夫人被花盆砸得不轻,身上青青紫紫的,脑门儿都砸破了。
“发生了什么事?”顾长卿问。
心腹嬷嬷道:“府里不知打哪儿来了个野丫头,冲撞了老夫人,害老夫人在花房摔倒了。”
听听听听,自个儿摔的,非得赖在别人头上。
顾老夫人按住额头上的纱布,气吼吼地道:“一定是个贼!你快去把她抓来!”
是贼的话那自然是要抓的。
顾长卿命人封锁了府邸。
顾娇的马车刚到府门口便被一名侍卫拦住了。
侍卫道:“府里遭了贼,世子有令,任何人不得自由出入侯府!”
房嬷嬷正色道:“你看清楚了!这是夫人的马车!夫人的马车上会有贼吗?”
侍卫道:“得罪了!”
顾长卿的亲卫只听他一人的令,别说姚氏的马车不行,老夫人的马车来了也不能通行。
双方争执之际,顾长卿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他神色冰冷地走过来。
房嬷嬷冲他行了一礼:“世子。”
顾长卿看了看她身后的马车:“夫人要出去?”
房嬷嬷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顾娇掀开了车窗的帘子,看向一脸威严的顾长卿:“是我要出去。”
顾长卿的神色当即顿住了。
自从得知那个少年就是顾琰后,他当然也猜到顾娇的身份了,说不震惊是假的,可要说过了这么多天还在震惊那就矫情了。
他目光复杂地朝顾娇看来。
顾娇却是刚刚才知道这个人竟然是自己和顾琰同父异母的哥哥顾长卿。
难怪自己会梦到他。
又难怪他这么多天不来了。
应是该猜到自己和顾琰的身份了。
这还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呢。
明明不对付的两房人,阴差阳错地有了奇怪的牵扯——他救了小净空,自己又救了他,他又救了顾琰。
顾娇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小手托着下巴:“不让走吗?”
顾长卿被她淡定又从容的语气弄得微微一怔。
她没有半点包袱吗?
对于他们之间的身份。
“不是。”顾长卿回神,对侍卫道,“放行。”
“是!”侍卫没多问,恭敬地让到了一旁。
房嬷嬷很疑惑,瞧大小姐与世子的架势……像是认识?
顾娇放下了帘子,马车刚走两步,她又突然让马车停下,再次掀开帘子,从里头扔出那束白色的花。
顾长卿下意识地接住。
其实依照顾长卿以往的训练,旁人扔来的东西,应当避之不及才对,方才那一下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了。
他古怪地看着顾娇。
顾娇却没再说话,只是将帘子拉下来,随后便乘坐马车离开了。
周围的人一头雾水。
啥情况?那姑娘……给他们家世子送了一朵花?
顾长卿并不觉得她会无缘无故给自己送花,他看着手中的花,蹙眉陷入了沉思。
顾长卿想到了花房的事。
顾长卿将府上的花匠叫了过来:“你可认得这朵花?”
花匠道:“这是花房里的花。”
顾长卿问道:“是什么花?”
花匠摇头:“奴才不知。”
顾长卿冷声道:“你自己种的你不知道?”
花匠讪讪,他并不是真正的花匠,只是一个看守花房的小厮,跟着原先的老花匠干了一段日子,老花匠被打发后,他就成了新的花匠。
他道:“这花不是奴才种的,是凌姨娘。”
顾长卿让花匠退下,把府医叫了过来。
府医原是不懂花的,可如果这不是普通的花,而是一味药,那就另当别论了。
“世子,这是曼陀罗,您当心啊!它有毒的!”
顾长卿眉心一蹙:“有毒?”
府医道:“是啊,这种花不论白色、红色都有毒,种子毒性最烈,花叶次之。它也能入药,咱们用的麻沸散就是主要用它来炼制的。”
“碰一下就中毒吗?”顾长卿问。
“这倒也不是,世子身子强健,别说碰一下,吃点儿也是不打紧的。”府医拍着马屁说。
这话说的,合着他没事儿就去吞毒吃?
府医接着道:“但倘若是身子骨太虚弱的人,只闻它的花香也会受影响,或是亢奋,或是抑郁。”
顾长卿又道:“若本就思虑过重之人,时常闻它的花香,会否让病情加重?”
府医点头:“会,严重时可能会产生幻觉,更有甚者,轻生或失去理智的情况也并不罕见。”
顾长卿想到了那日差点与顾承林同归于尽的姚氏。
他若有所思道:“这种花常见吗?”
府医道:“常见的,山上就有,只可惜一般人都不认识,只因它好看便采了带回家中,结果就中了毒。”
夜里,凌姨娘回了府。
她刚进门,便见顾长卿的小厮在那儿候着。
她问道:“有什么事吗?”
小厮道:“凌姨娘,世子找你。”
凌姨娘愣了愣,笑道:“好,我知道了。”
凌姨娘去了顾长卿的院子。
顾长卿正在院中练剑,见她来,忙收了剑,扔给小厮。
“姨娘过来坐吧。”他说。
二人在石凳上坐下。
有下人奉了茶点。
顾长卿道:“这是厨房新做的点心,我特地给姨娘留的,姨娘尝尝。”
凌姨娘尝了一口:“味道不错。”
顾长卿道:“姨娘喜欢就多吃点,这些花糕都是用花房的鲜花做。”
凌姨娘笑了笑:“什么花,味道这么好?”
“是这种花!”小厮笑盈盈地从背后拿出几朵曼陀罗。
凌姨娘的面色就是一变,一把将嘴里的点心吐了起来!
第141章 为母则强
吐过之后的凌姨娘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讪讪一笑,用帕子掩了掩嘴,道:“我对花粉过敏。”
顾长卿神色不变:“姨娘对花粉过敏怎么不早说?那样就不会让姨娘替祖母打理花房了。”
凌姨娘张了张嘴,一时间无言以对。
“撤下去吧。”顾长卿对小厮说。
小厮将一盘点心拿了下去,凌姨娘分明看见小厮一边走,一边拿了块点心塞进嘴里。
凌姨娘的睫羽就是一颤。
“姨娘。”顾长卿唤她。
凌姨娘收回视线,埋在宽袖下的手捏紧,笑了笑说:“怎么了?”
顾长卿看着她道:“我方才说,姨娘既然对花粉过敏,那日后祖母的花房就不交由姨娘打理了,我会去与祖母说。”
凌姨娘垂下眸子笑道:“我小心些,不碍事的。”
顾长卿道:“何必让姨娘冒这个险?”
凌姨娘笑了笑,抬眸对上顾长卿的视线:“……既然世子这么说,那好吧,不过若是花匠做不来,记得告诉我。”
“嗯。”顾长卿淡淡颔首。
凌姨娘站起身来:“时辰不早了,你歇息吧,我也回去了。”
她人都走了几步,顾长卿忽然叫住她:“外祖母可还好?”
“嗯?”凌姨娘微微一怔,转过身来,笑着看了顾长卿一眼,“她老人家身子骨不错,就是有些惦记三位小外孙,世子若是得空,可以带承风与承林回去看看她老人家的。”
“我会的。”顾长卿说。
凌姨娘没再逗留,转身出了院子。
回去的路上,经过花房,她看见几个小厮与丫鬟正在清理花房。
“那些白色的花全给拔了!”
“这么漂亮的花,拔了可惜了呀。”
“老夫人摔了一跤,世子迁怒,可怜这些花了。”
“行了,都别说了,当心传到老夫人与世子的耳朵里。”
她的脊背漫过一阵一阵的恶寒。
“姨娘,你怎么了?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你的脸色好难看。”一旁的丫鬟问。
凌姨娘紧了紧身上的氅衣,低低地颤声道:“我没事……没事……”
夜里,京城又下了一场小雪,没有昨晚那么大。
一家人关上门在屋里吃饭。
顾娇做了胡萝卜腊肉汤与豆腐山菌汤,炒了几个小菜。
小净空得到了今日份的美食大餐——素肉小丸子、青椒玉米粒、素腊肠炒花饭、素虾仁鸡蛋羹,他是最近才解锁了吃鸡蛋的技能,感觉美美哒!
每日都要一碗娇娇的爱心小蛋羹!
他的餐具漂亮得不像话,摆盘的精致程度也甩了其他菜几条街。
他有滋有味地吃着,还不忘挺起小胸脯,摇头晃脑,向其他人发射臭屁显摆的小表情。
因为萧六郎又开始给林成业辅导功课了,所以他每天中午都不回来吃饭,和小净空在国子监吃。
晚饭成为了一家人每日最整齐的时刻。
而每次晚饭后,作为大家长的老太太都会过问所有人今天过得怎么样。
每一次都是小净空汇报的时间最长,他在蒙学里惜字如金,是十分高冷的小孩子,回家了就是小喇叭精,绘声绘色还加上动作,必须顾娇的表扬才能停止。
今天大家都没什么特别的。
轮到顾娇时,顾娇犹豫一下,讲了姚氏的事。
她没说姚氏在侯府遭人陷害,以及姚氏险些与顾承林同归于尽的事,只是讲了想把姚氏接过来。
大家都很喜欢姚氏,对此完全没有意见。
唯一的问题是房间。
顾琰表示他可以搬去和顾小顺挤一挤,把屋子腾出来给姚氏。
顾小顺连连点头,他的床很大,两个人够睡的。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萧六郎问顾娇。
他说的是一起去接姚氏过来住的事。
顾娇哦了一声,问他道:“你明天没课?”
萧六郎:“……有课。”
翌日一大早,顾娇便去了侯府。
姚氏早早地起了,正坐在暖阁中吃早饭。
见到女儿过来,她很是惊喜,但也有一丝担心,她拉着女儿的手坐下:“吃饭了吗?”
“吃过了。”顾娇说,“我是来接你去出府的。”
姚氏一愣。
顾娇顿了顿,说道:“你……愿意搬出去和我们一起住吗?”
姚氏做梦都想听到这句话,做梦都能梦见自己和女儿住一起。
但,不是现在。
姚氏探出手,摸了摸女儿鬓角的发:“这么早赶过来,就是为了接我出府吗?”
顾娇诚实地点点头。
姚氏宠溺地看着女儿:“娇娇……是真心接受我了吗?”
顾娇沉默。
她不知道。
她不接受的从来都不是姚氏,而是母亲。
可姚氏又是她的母亲。
姚氏握住女儿的手,温柔地说道:“娇娇是因为担心我,所以做出了让步,我很感动,也很高兴。但我现在……还不能搬出去和娇娇住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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