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说得过多,词不达意,倒反而容易让人产生不必要的错觉。
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樊肆晃了晃神,过了一会儿,目光才重新凝回谢菱的身上。
谢菱挣扎的神情没能掩饰住,让人看一眼,就知道她刚刚做了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艰难无比的决定。
樊肆忍不住笑出了声。
“什么叫做,你不行。”
如果说他没有期待过谢菱直接答应的场景,那一定是骗人的。
可是谢菱的拒绝,也并不是让人无法接受。
因为她哪怕是拒绝,都是柔软的,甚至下意识地在她自己身上找原因。
樊肆知道,如果是她真的想推开的人,那人一定连这被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他摇摇头:“谢姑娘,你一定不知道,你小心翼翼推开一个花瓶,又害怕它被打碎的模样,真的很吸引人。”
“不过,我不是花瓶。”樊肆轻松地说,“我做好准备了,就算你拒绝我,我也会接着尝试的。反正这一世,我们的时间还很多。”
樊肆说最后一句时,眼神有些深。
谢菱从楼氏酒家离开时,稍微有些飘忽茫然。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算什么。
不算穿书世界,苏杳镜也有二十多岁的年纪。人缘很好,却就是没有桃花运。
周围的朋友听说她从来没谈过恋爱,都很震惊,又很快反应过来,纷纷问她,是不是追她的人太多,她挑不过来,又问她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苏杳镜总是苦笑摇摇头:“哪里呢,我一个追求者也没有呀。喜欢的类型……不好说,眼缘很重要吧。”
其他朋友当然不信。
苏杳镜真的长得很漂亮,还特别低调,性格又好,这样的女生,怎么会没人追呢。
听她说眼缘很重要,其他人就纷纷笑她:“原来你是个颜控。这就好理解了,你要是以自己的外貌为标准,那确实是难以找到合适的。”
苏杳镜张了张嘴,想说,她也并不是完全的外貌主义,但是想了想,她的确喜欢好看的人,又有点心虚,只好把这话压了下来。
那之后话题就扯开了。
有人说长得好看的人管不住,尤其是男生,十帅九渣。接着又说到谁谁男友出轨,这些太现实的话题,让苏杳镜除了感叹,只剩难以接受。
感情是摸不着看不见的,不能称重,也不能换钱,好像这就导致许多人渐渐对感情看得很轻易。
苏杳镜并不是反对这种观念,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单身太久,她对恋爱的憧憬竟然渐渐变淡了。
别人口中甜甜的恋爱,她偶尔听了会羡慕,但是想到恋爱背后可能存在的代价,又觉得敬谢不敏。
有时候安慰自己说,宁缺毋滥,也挺好。
可是如果要问她自己想要的恋爱究竟是什么标准,苏杳镜也渐渐模糊了。
谢菱摇摇头。
不管怎样,她不可能留在这个任务世界,那么跟樊肆之间的事,她也没必要想太多了。
樊肆说,这一世他们有很长的时间。
谢菱却知道并不是这样。
楼云屏那个世界其实已经是她在任务世界里待得最久的一次。
谢菱这个马甲和楼云屏一样,注定没有未来。
谢菱回到自己院子里,看见布丁趴在绿草地边上,嗅着一个篮子。
篮子里放着酸梅,生津止渴,解腻最好。
谢菱中午吃了满满一桌的重口味,这会儿嘴里正咸得很,这篮子酸梅,倒是出现得极为妥帖。
她拨开布丁,提起篮子,掀开上面罩着的布,果然在里面看见了一张粉色的信纸,上面什么也没有写。
谢菱默默将布重新遮好。
是那个人送来的,怎么会送得这么恰巧?
只会有一个原因——
他知道谢菱出去吃饭了,也知道谢菱吃的是什么,那么,他没有可能会不知道,谢菱是跟谁吃的。
甚至或许,他如果想要知道樊肆今天和谢菱说了什么,应当也不是难事。
但是他什么也没写,只是送了酸梅来,给谢菱解腻。
谢菱深吸一口气。
她上次猜的没错,樊肆也是在那个人的监视范围之内的。
上次他对晋珐动手,如果说是出于变态的控制欲和嫉妒心的话,可他为什么,对晋珐心狠手辣,对樊肆却毫无动静?
谢菱揉了揉额角。
-
中秋围猎的日子到了。
今年气氛很怪。
这样重大的日子里,主持的人是谁,直到最后也没有准信儿出来。
但是也没人敢去问。
太子受罚,那是天家自个儿的事情,寻常臣子,谁敢去问?
这都是约定俗成的事情,有太子在,太子主持,别人不要肖想,臣子若去问这等事,哪怕没有谋逆之心,也会被皇帝在心里狠狠记一大笔。
至于几个皇子,则态度各异。
和太子亲近的老八,对此事很是着急上火,谁要敢问他这事儿,那就是质疑他太子大哥的威严,非要发火不可。
中立的三皇子,事不关己,还是跟以前一样,每天游手好闲,几乎很少在宫里出现。
而另外几个成年的皇子,大约巴不得太子受罚,不火上浇油就算好的了,从他们嘴里,也套不出什么话来。
直到中秋前夕,才渐渐有些动静。
二皇子透过亲信传出消息,他将会于中秋当日,身披皇马铠甲,乘坐轿辇从北门进猎场。
皇马铠甲和龙纹轿辇,是往年中秋围猎主事人的装扮,二皇子既然传出这个消息,便是有要试探皇储之位的意思了,而且,他胜券在握。
他主动将这消息传出来,既是在招兵买马,意思是你们这些个当臣子的,赶紧识时务为俊杰,赶紧到北门迎驾。
另一个,也是为了在当天撑起场面,好在别的几个皇子面前,显现他民心归顺的威风。
谢兆寅也收到了这个消息,神色颇有些难看。
他手里还拿着数封同僚们传来的书信,问他明日究竟打算怎么办。
谢兆寅在窗口来回踱步了小半个时辰,最后一咬牙,回到书桌前,亲笔给他们一一写了回信。
——照之前商议的,按兵不动。
他不打算去迎驾。
首先,二皇子本就不是他想要拥立的人,哪怕二皇子日后真的能即位,他也不愿在此时就打弯了膝盖,急着去阿谀奉承。
其次,谢兆寅其实是真的相信了小女儿的话。
他没有将花菱所说透露给同僚,而是以一臣不事二主的高德大义说服了他们。
他们已经商议好了,哪怕装作愚钝也好,也不要在此时太早表态。
装傻,也是有风险的。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在留着退路。上位者又怎么可能喜欢这样的人?
谢兆寅做这个决定,也是担着风险的。
他的决心,就是要相信花菱,他不能再把女儿的话当做耳边风,哪怕是撞了南墙,他也要相信,花菱此时留给他的这条退路。
翌日清晨。
臣子们早早去了猎场,天不亮时,谢兆寅也带着家眷出发。
谢兆寅在锦旗附近等候。
秋场围猎的第一个仪式,便是主事人在此拔旗。
周围的人不多,大部分,都是谢兆寅的熟面孔。
谢兆寅低头喝茶,假作不知,还把旁边的杯子都倒满热茶,让几个女儿都喝一杯。
“早起秋寒,喝点热的,别染了风寒。”
“谢大人,真是慈父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熟稔地搭住了谢兆寅的肩膀,寒暄了两句,凑在谢兆寅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谢菱耳朵尖,隐约听到记几个词,似乎是在说,他们之中有一个人没有如约前来,反而是去了北门迎二皇子。
谢兆寅眉心微蹙,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的过多表情,说道:“他有别的志向,随他去吧。都到这个时候了,最忌摇摆不定。”
谢兆寅偏头看了一眼那人,半玩笑半认真道:“王大人,若是你也有别的念头,谢某也无话可说。只是劝你一句,三思而后行。”
那位王大人面色尴尬。
他进来时,是带着试探和犹豫的心思,结果在谢兆寅这儿碰了软钉子,只好干笑两声,打岔几句,告辞走了。
谢兆寅一口饮尽杯中热茶,表情沉凝。
谢菱紧了紧掌心,对谢兆寅小声说:“父亲,不会有事的。”
谢兆寅看她一眼,尽力放柔了神色,在她头顶抚了抚。
“不管发生什么,花菱都不要放在心上。”
谢菱低下头,掩住自己的视线。
她还是不习惯跟谢兆寅对视。
但是她不傻,她听得出来,谢兆寅说这句话是为了安抚她,为了提前把她身上可能承担的责任给揽开。
万一等会儿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也与谢菱无关。
谢菱眨了眨眼。
人的感情,真的很复杂,也很多变。
谢兆寅碰了碰谢菱的头发,见她僵硬地低着脖颈,无声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把手挪开。
十几年的隔阂,没有那么容易消除,甚至可能再也消除不了,但他该弥补的,还是要尽全力弥补。
外边儿传来了动静。
谢兆寅赶紧起身,走出去看。
龙纹轿辇被平稳地抬上来,太监唱喏,轿辇落地,从里面走出来的,是暗朱色锦袍的二皇子。
谢兆寅呼吸微滞。
二皇子传出来的消息,果然是没错的。
他当真乘着轿辇来了,前呼后拥,仿佛已经有了新储君之势。
二皇子身上虽然没有穿着皇马铠甲,但那身朱红锦袍,仿佛只是最后的遮掩,给点面子,象征性地掩盖一下他的野心。
二皇子身后跟随了许多的臣子,步行跟着轿辇走来,仿佛就是一种无声的威压。
二皇子目光斜着,扫了一眼在旗台附近等候的人。
哼笑一声,说:“这几位大人,还真是十年如一日地守规矩啊。”
这话,分明是嘲讽,讽刺他们胆小如鼠,不懂变通,不懂跟随新君。
几人脸上,都被刺得有些火辣。
这还没完,二皇子走下轿辇来,慢悠悠地从众人面前踱步过去,一一喊了这些大臣的称谓。
看似亲民和蔼的动作,实则却让人明晃晃地察觉到威胁。
——你们的名字,我都记下了。
好几人面若死灰。
二皇子挑了一个看起来最害怕的大臣,让他给自己搬椅子坐。
参与秋场围猎的官宦是要带家眷的,那大臣的子女、妻妾全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直以来眼中的天地顶梁柱,此刻不得不擦着冷汗,卑躬屈膝地给一个年轻皇子俯首作揖。
谢兆寅不忍地别开目光。
这边正闹着,一阵礼乐声忽然响起。
一顶一模一样的龙纹轿辇,从东门而入,停在了旗台前。
二皇子突然一愣,回头看去。
轿帘掀开,身穿明黄衣袍的太子走出来,肩上披着皇马铠甲。
若是熟悉的人,便能看出,太子虽然清减了些,但他面上的神色,很明显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比起之前浑身倨傲的二皇子,太子的气势,竟然更要稳当些。
“大哥?”二皇子惊了,他方才差人给他搬的凳子还没坐热,就控制不住地站了起来。
“你,你怎么会……皇马铠甲,绣院不是说,送去护理了?怎么会在大哥身上?”
太子像是丝毫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回道:“这铠甲,本就是我今日要穿的,打磨好后,当然是直接送到我宫里来了。怎么,二弟还要先见一见,验验货?”
二皇子脸色唰地变得有些苍白。
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为何今日一切都这么顺利。
不是他胜券在握,而是太子玩了一招瓮中捉鳖。
先装弱势,让他以为他真的有希望,待他莽撞了一回,便将他抓个现行。
“太子。”二皇子迅速换了个称呼。
“太子误会了。臣弟绝无冒犯之心,只是担心太子殿下处境,眼看这秋场围猎无人主持大局,担心父皇怪罪起来,更加怪罪殿下。”
“是么?”太子的脸色开始变得阴鸷,咬着牙说,“那是不是还得赞一句,我们皇室之中,真是兄友弟恭啊?”
方才还骄矜自若的二皇子此刻低着头,冷汗涔涔,不敢答话。
太子会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就说明这一切都是他的计谋。
原本二皇子以为,太子不来,皇帝不管,他若是这件事做好了,那自然是他的功劳。
可如今才知道,一切都是做梦。
他擅自顶替太子之职这事,说大可大,若是父皇计较起来,他便是典型的玩弄权术,拉党结派,是最要忌讳的。
二皇子怎么能不流冷汗。
他以为他费尽心思捡了空子,其实却是被太子当做捕蝉的螳螂。
他不答话,太子自然要别人答话。
“诸位大臣,你们在场,你们说,是不是呀?我们皇兄弟之间,是不是深情厚谊?!”
没人敢说话。
原先跟在二皇子身后的那一群大臣,早已面色发青。
二皇子做了错事,是皇帝去处置,可大可小。
可他们跟着站错了队,却是落到了太子手里,那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跟着谢兆寅的那几人,却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谁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反转。
谢兆寅绷紧了腮帮,依旧眼观鼻鼻观心,不说多余的话。
太子忽地笑了。
他语气忽然和蔼了些,转向了谢兆寅这边,也点了一遍大臣的名字。
点的人,也全都是刚刚二皇子点过的。
“几位,辛苦了。拔旗的吉时还没到,不如你们,先去其它地方歇一会儿?”
好半晌,才有一个人懂了。
其余人也才逐渐跟着挪动了步子,有人装作无事地说说笑笑,气氛才缓和了些。
92/146 首页 上一页 90 91 92 93 94 9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