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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有贪欢——荔箫

时间:2021-11-24 00:48:48  作者:荔箫
  他好像真的把她弄丢了。
  .
  苏曜心情沉郁下去,顾燕时无知无觉,鬼使神差地端起碗来,又饮了一碗。
  她已不记得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了,却隐约知道先前她心情不大好。喝了这么多酒、又说了这么多话,心情倒不知不觉地好了许多,只是……
  好晕。
  苏曜无声地自斟自饮着,余光忽见面前的人又往旁边栽,下意识地起身挡去。
  这回,她变得一点力气也没有,往他身上一贴,哼了两声,就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
  夜半时分,马车缓缓驶进了皇宫,停在宣室殿前。
  皇帝未归,殿中一直灯火通明。殿前的宫人们见御驾回来了,不约而同地就要往前迎,转而却见皇帝抱着贵妃下了马车,大步流星地步入殿门,不咸不淡地丢下一个字:“滚。”
  宫人们一阵瑟缩,无声地望向张庆生。张庆生垂眸摇头,示意他们退下,又看了眼皇帝的背影,无声地叹息。
  苏曜走入寝殿,将顾燕时放到床上,刚吸着凉气活动了下肩头撕裂般的痛,床上的人无知无觉的翻身:“渴……”
  他回头一看,她已往床边打了个滚,忙一手将她阻住,一手去拿床边矮几上的水。
  他喂她喝了两口,她就没动静了。他再度帮她抱起来,挪回床榻里侧去,她也很乖。
  他立在床边看看她,心神复杂地叹气。
  小鹌鹑,心硬起来竟不留一点余地。
  他摇摇头,俯身帮她卸去珠钗、褪去外衣,又草草地将自己的衣裳也脱了,信手丢在地上,就吹熄灯火,躺上了床。
  他今日喝得也不少,适才因要顾着她,没觉得什么不适,但一闭眼,眩晕就翻了上来。
  苏曜深吸气,缓了缓不适。头脑仍一阵阵地往下坠着,坠进梦乡深处。
  恍惚之间,他身边突然动了动。
  隐约察觉是燕燕挣扎着要起身,他蓦然醒过来,刚要伸手扶她,她往他身上一栽:“呕——”
  一股浓烈的酒味一涌而出,带着些许酸味,漾了满殿。
  .
  整整一夜,顾燕时遍身不适,却偏生睡得昏沉,几度在难受里想醒过来,又都被一股巨力扯拽着,硬生生将她拉回梦里。
  梦里混沌一片,她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明,倒是少了前些日子的痛彻心扉的难过。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有个声音忽而清晰,是个略显苍老的男音,带着薄怒,厉声质问:“陛下怎能如此胡闹!”
  苏曜躺在茶榻上,漫不经心地咂了咂嘴:“怎么怪朕胡闹,不是你前两日说伤势已平稳了?朕又不懂医,哪里知道还不能饮酒?”
  “你……”陈宾被他的胡搅蛮缠气得吹胡子瞪眼,“饮酒便罢了,伤口重新撕开,陛下无所察觉?怎的还能……还能任由贵妃吐在上面!”
  顾燕时一愣,惊坐起身。所幸床幔还挡着,她深吸气,努力平复不安。
  苏曜还是那副胡搅蛮缠地口吻:“朕不知道伤口撕开啊。”他顿了顿,诚恳解释,“贵妃又不重,朕哪知道会如此严重。再说,喝完酒总不免有几分迟钝,是不是?”
  “我……我呸!”陈宾直被气出了江湖脾气,愤然击案,“你这样的病患,若在江湖上,早让老夫一掌拍死了!你休要仗着老夫欠你的就这样无法无天!”
  “哎,大夫息怒,息怒。”苏曜赔笑,笑音却比适才更气人了些。
  顿了顿,又道:“这伤你得帮朕瞒着母后。”
  “嘶——”陈宾更气了,气得直磨牙,“你这么痴情,走江湖去算了,当什么皇帝!”
  “朕倒是想。”苏曜撇撇嘴,“从前还真想过,等大事了了,就带燕燕走江湖去。可现在她不要我了啊,若去走江湖,她日日只能盯着我一个人看,心里更烦,我还是留在宫里照顾她吧。”
  顾燕时滞了滞,惶惑不解:她何时说她不要他了?
  她明明只是想换个方式相处。而对他而言,应该也没什么分别。
  “呵。”陈宾冷着张脸,不客气地讥嘲,“再这般来几回,陛下能把自己的命照顾没了。”
  “那也没什么不好。”他语气轻松,并无所谓。
  他原是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的那一个,因为有她,他才觉得日子有了些意趣。
  是以相较于死,他更怕没了她,他却还继续活着。
  陈宾对他没办法,没再多说一个字,黑着张脸帮他包扎好了伤口。
  他径自穿好衣裳,活动了下肩膀,颔首:“有劳了。”
  “可别再有下回了。”陈宾拧着眉,“这伤原没多重,伤势也不复杂。偏陛下三天两头地非得抱……抱人,惹得伤情反反复复。陛下还年轻,来日方长,等伤养好了,什么时候不能互诉衷肠啊?何必急于一时!”
  “知道了知道了。”苏曜连连应声,却一听就很敷衍。
  陈宾见状,终是懒得再多理会,摇摇头,就背着药箱走了。
  顾燕时呆坐在床上,恍惚想起他先前抱她的一次又一次,蓦然掀起一阵愧疚。
  这人,身上伤没好……怎的也不说呢?
  她低着头,讷讷回不过神。俄而听见木屐踏过地面的散漫脚步声,她乍然意识到他在走进,莫名地一阵心虚,赶忙躺了回去。
  她面冲着墙壁,盖好被子。不多时,床帐被揭开了些。
  苏曜定睛看看,见她一只脚露了出来,探手拽了下衾被,给她盖好。
  而后他直起身,缓了口气:“她昨天喝多了,先由着她睡。让御膳房备些热汤热粥,等她醒了,随时送来。”
  “诺。”宫人们轻声一应。
  他想了想,好似怕她再病起来,探手摸了下她的额头。
  顾燕时心弦紧绷,禁不住地缩了下脖子。
  但动作不大,他没有察觉。
  她只听到他在发觉她额头并不烫的时候,轻轻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苏曜:趁着她罪,我套套话。
  燕燕:害,放弃吧,没救了,全剧终,另寻良缘吧您呐。
  苏曜:……
 
 
第80章 看伤
  离开寝殿,苏曜召见了林城。
  整个无踪卫上下近来忙得不可开交。人马基本上分做了两路,一路暗中跟着顾氏夫妇,看他们沿途还会见什么人,逐个捉拿。另一路依兰月所言摸进了云南山中,找尉迟述。
  众人先后议了几番,终是觉得,大正教现下正值元气大伤之时,否则在白霜山的行刺不会只有一个兰月出手。
  如此,正是可将大正教一网打尽之时。
  真正的难处,是到时如何让尉迟述交出解药,别拼个鱼死网破。
  林城入殿的时候双眼乌青浓重,苏曜见状,自知他耗费了许多心力。于是许多话便被他忍了下来,他只神色平静地听了林城的禀奏。
  临近晌午时,林城告了退。
  苏曜将他呈来的案卷翻开,自顾自读了会儿。忽闻寝殿殿门发出轻响,他下意识地转脸看去。
  顾燕时穿着一身粉白的寝衣,小心翼翼地探头四顾。
  苏曜一哂:“没人,来吧。”
  她颔首,一语不发地步入内殿,他不由自主地放下案卷,问她:“睡足了?”
  “嗯。”她点头。他看看时辰,唤张庆生:“传膳吧。”
  说完他就起身,揽着她回寝殿去等着午膳。她只是身子有些僵,却没有躲。
  可待他坐到茶榻上,习惯性地想将她抱在膝头,她却低着头,默不作声地躲了下。
  苏曜微怔:“燕燕?”
  她没什么反应,独自坐到了榻桌另一侧去。
  苏曜心神不宁地打量她,下意识地回想有什么事让她不快。心里很快便慌了,暗想她是不是记得昨晚醉酒之事,继而反应过来他套过她的话。
  他不敢贸然询问,生怕弄巧成拙。殿中一时便很安静,顾燕时低着头,手指搓着寝衣裙摆,心下惶惑不安。
  晨起陈宾所言让她心生愧疚,但细想昨晚的事情,她更惊慌失措。
  她不记得自己昨晚说过什么了……
  最初的时候,他问她怎么想父母的事情。那是她的伤心事,她稍稍一想心里就痛,就喝了小小一碗,算作借酒消愁。
  可后来不知怎的,她好似又喝了许多。
  早上醒来后,她躺在床上细细回想,自己的记忆终止于再一次央他杀了她。
  再往后……再往后的事情她就一点也不记得了。
  她会不会骂了他,又或者说了什么别的伤人的话啊?
  她踟蹰半晌,终于嗫嚅着起了唇:“……陛下。”
  苏曜:“嗯?”
  “我昨天……”她边说边抬起眼睛,不安地盯着他看,“我昨天……喝多了,说没说什么?”
  他目光一凝,心下舒气:原是都忘了。
  面上转而笑起来,眯着眼睛,缓缓点头:“说了啊。”
  顾燕时屏息:“说什么了?”
  她想若她真的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此时必要告诉他,她不是那个意思。
  她对他井不恨,也没有多少厌恶。若是昨夜说话伤到了她,那是喝酒喝蒙了。
  却听他道:“你家有多少处商号、田庄,你都说了个遍,还有哪里藏了金银,也说了个一清二楚。”
  “……”她美眸立时一瞪,“又胡说八道,我家哪有那些东西!”言毕冷冷地低下眼睛,不肯理他了。
  半晌,她又有些恍惚,再度抬起眼睛,打量起他来:“……不会真有吧?”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说这些,因为她根本不知道。
  只是现下,她摸不清自家的底细。
  苏曜看着她发白的脸色,心疼得一搐。
  他于是起身走到她那一侧,坐在一旁把她揽住。他凑到她近前,她稍稍往后面缩了缩,他还是吻在了她侧颊上:“逗你的。”他低笑,“你喝多就睡过去了,叫都叫不醒。”
  “如此而已?”她侧首,水眸盯着他看。
  “嗯。”他笃然点头,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他肩上一扫而过。
  也不知他的伤怎么样了。
  早上她听陈宾说伤口重新撕开,就觉得很疼。若再沾上了些乌七八糟的吐的东西……
  她很想问一句,硬生生逼着自己忍住了。
  可虽忍了下来,她心底却掀起了一抹奇妙的感触。
  一连几日,她活得没心没肺,对什么人都不上心,对什么事也不起劲。现下注意起了他的伤处,她倒觉得日子好像又多了一点盼头——她盼着他的伤能好起来。
  诚然,这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盼头罢了,却让已心如死灰多日的她感觉有些新鲜。
  几句话的工夫,宫人们已端了午膳进殿,苏曜见她好似也已没有别的话要说,摸了摸她的额头:“用膳吧。”
  “嗯。”她点点头,随着他站起来。走了两步,残存的酒意忽然一涌,她一阵目眩,他从后面将她的腰圈住。
  “这叫睡够了?”她听到他语中带笑。
  说罢,他就将她一抱,几步走到床边,重新让她躺下。她想着要用膳,就要起来,被他一挡。
  他兴致勃勃道:“我喂你吃啊。”
  不要。
  她心下抵触,与他目光一触,莫名地没说出来。
  苏曜几步踱到桌边,盛了碗汤,又拿了碗饭。余下的菜皆由宫人分出了些,放在榻桌上端到顾燕时面前。
  他夹了口菜送到她嘴边,张口:“啊——”
  “……”顾燕时把菜吃进去,低声抱怨,“喂小孩呢?”
  “哈哈哈。”他笑出声,等她吃完,又喂了一口。接着忽而想起什么,问她,“宿醉之后吃饭菜难不难受?我早先让御膳房备了粥,你若想吃……”
  “没关系的。”她边说边自顾摸过一双筷子,在丸子上一戳,递到他嘴边。
  这种相互喂饭的情景似曾相识。他们上一次这样,是在他卧床养伤的时候。
  苏曜神色微凝,稍颔首,将丸子吃了。
  接下来便是又一阵的沉默。
  似曾相识往往最是伤人,他品着丸子,总在想他们究竟还能不能像从前一样。
  她则在想:他的伤到底有没有大碍呀!
  待得用完膳,宫人们将剩菜撤出去,张庆生上前了两步:“陛下。”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没再说别的。苏曜心领神会,起身就往外走。
  许是因为正记挂他伤处的缘故,顾燕时思绪一提,继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近来每逢午膳后好像都有这么一出。
  只是前些日子她有心不对他上心,也就不曾在意。见张庆生来请人,心里就自然而然地觉得应是有正事找他。
  可现下她留了意,就一下子觉得不对了。
  ——什么样的“正事”会每天都在同一时间找上门来?
  比如换药吗?
  顾燕时抿唇,挣扎片刻就下了床。嫌木屐太吵,她就索性没有穿鞋,光着脚走出寝殿。
  她推开殿门,门口的宦官一怔,颔首:“贵妃夫人。”
  她抬眸扫视周围:“陛下呢?”
  “陛下……”那宦官的神色里蓦然多了逃避,她黛眉微挑:“说,不然我可记住你了。”
  她不大会威胁人,这句威胁说得好似赌气。御前宫人是见过大世面的,那宦官听她这样说分毫不慌,赔着笑:“夫人,您别为难下奴……”
  “我不为难你。”她摇摇头,“可陛下的伤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我去看看,陛下不会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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