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起来的时候,如月光洒落,因为弯腰的缘故,那月光便离他极近。
雁危行有一瞬间脑袋里空白了,见她起身,指尖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伸出手,又很快被他抑制下来。
回过神来,他已经声音沙哑道:“我陪……兮兮同去。”
面前的少女似乎有些讶然,又很快点了点头,笑道:“你肯收下就好,那我便出去等雁道君。”
雁危行不知道自己回了什么,等回过神来时,净妄不知道从何处冒了出来,浑身还湿淋淋的,一遍啧啧念叨着什么“美色误人”,一边鬼鬼祟祟的伸手试图摸一摸七叶兰。
雁危行面无表情地拿起剑。
净妄悻悻然收回了手。
净妄一离开,雁危行看着手中那种那朵花,莫名愣了好半晌。
一行人回月见城时,正好路过了困龙渊。
困龙渊下锁着恶蛟,但那恶蛟即使是被封印着,也是清醒的。
它时常睡过去,有时候一觉十几年,醒来时年朝夕已经加固了下一轮封印。
有时候也会清醒,他清醒之时,呼吸声粗重到整座山都会跟着颤抖,有时候会发出不甘不愿的长鸣,那个时候,整个月见城都会被吵得不得安宁。
好巧不巧的,年朝夕这次路过时,不知道恶蛟是感应到她的存在了还是正好醒来,她刚踏上困龙渊,长鸣声响彻天地。
年朝夕猛地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深渊,神情难辨。
好半晌,长鸣声终于落下,她便对着深渊嗤笑一声,冷冷道:“小畜生。”
说完,看也不看,抬脚就走。
深渊中的恶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句话惹怒了,长鸣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阴冷的气息,让人头皮发麻。
净妄想了想,立刻跟上了年朝夕,低声问道:“小城主,这恶蛟从前便一直这样不成?”
年朝夕摇头:“之前不这样,它被封印磨的太久了,大多时候都在沉睡,这一次大概是差点儿逃出了又被封印了心里有气吧,估计是在骂我。”
净妄:“也许吧。”
他回头,看到雁危行并没有立刻跟上来,低头看着脚下的深渊,手握剑柄,神情冷漠。
……
年朝夕到底还是进入了藏书阁。
藏书阁只许一人进去,哪怕雁危行曾经是那把钥匙的主人,但当他把钥匙给年朝夕的时候,边已经丧失了进去的资格。
年朝夕进去之前,看了他一眼,少年抱着剑,脊梁笔直的站在外面,似乎可以一直等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藏书阁沉重的大门走了进去。
她走进去之后,藏书阁的门自动关上,保护的结界重新闭合。
雁危行收回视线,便看见净妄正将手伸向他的储物戒。
雁危行便静静地看着那双手,淡淡问:“你要干什么?”
净妄没有任何被人抓包的尴尬,反而一脸严肃的问道:“雁危行,我到底是不是你朋友?”
雁危行干脆利落道:“不是。”
净妄:“……”这话没法接了。
然后,他干脆也不管什么朋友不朋友了,非要看一眼七叶兰不可。
雁危行被他闹的没办法,黑着脸打开了储物戒,拿出了七叶兰。
净妄接过,一阵惊叹。
可还没等他好好的看一眼,两人背后就传来一个嘶哑难听至极的声音:“这七叶兰,你们从哪儿来的?”
两个人转过身,便看到了宗恕。
那时净妄还拿着七叶兰,宗恕的视线便落在上面,面色沉沉。
他是特意来找年朝夕的,一路找到了这里,却没有看到年朝夕,反而看到了拿着他七叶兰的两个人。
他的脸色一下就阴沉了起来。
雁危行看了他片刻,冷淡道:“从哪儿来的?自然是兮兮送给我的。”
话音落下,宗恕那鹰一般的目光缓缓落在他身上,又冷又沉。
“兮兮,”他重复道,声音带着怒意:“谁准你叫这个名字?”
雁危行淡淡道:“自然是兮兮亲口说的,她说让我叫她兮兮。”
宗恕脸色更加阴沉了,冷冷地看着他。
雁危行却犹未察觉一般,漫不经心道:“名字是兮兮让我叫的,这七叶兰,自然也是兮兮送给我的,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宗恕沉默良久,最终嘶哑道:“她把七叶兰,送给了你?”
雁危行平静问:“她的东西,她为什么不能送呢?”
宗恕却已经不再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看到七叶兰出现在陌生人的手上,他心中怒火滔天。
可面前这人的一句话却又让他的怒火都变作了无力。
她的东西,她为什么不能送。
当初他擅自动了她的东西,用给了邬妍。
如今七叶兰变成了她的,她到底如何用、用给谁,他没有任何立场左右。
哪怕这是个不相干的人。
于是无力又变成了不甘。
他一时间居然不能分辨自己不甘的是兮兮把七叶兰随便送了出去,还是不甘她送的是眼前这被她允许叫“兮兮”的少年。
最后看了一眼七叶兰,他转身离去。
雁危行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神情淡了下来。
净妄凑到他身旁,啧啧道:“又一个脑子有病的。”
雁危行不说话,片刻之后,淡淡移开了视线。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却道:“净妄,我方才在困龙渊感受到了魔气,和那日在城主府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净妄脸上立时严肃了下来。
“城主府那缕魔气,出现在了困龙渊?”
……
年朝夕待在藏书阁,从上午呆到入夜,整整五个时辰,翻遍了藏书阁中父亲留下的所有东西。
她身体虽弱,但记忆力极强,基本上看过一次的东西便不会再忘记,也不会记错。
但她没在父亲留下的东西中发现任何与战神图谱或者她脖子上装着战神图谱的玉珏有关的东西。
父亲并没有在这里留下解开玉珏的方法。
年朝夕放下最后一卷手札,食指轻轻扣在书本上,脑子飞快转了起来。
假设父亲真的给自己留下了打开玉珏的方法,若是藏书阁里没有的话,还会有什么地方是能被她看到的?
年朝夕的记忆又一次回到了父亲战死前一夜。
他为她戴上了玉珏,只说玉珏里放着战神图谱,却并没有说打开的方法。
他是真的没来得及告诉她打开的方法,还是因为某些原因,故意没有告诉她打开的方法?
如果真的因为后者的话……父亲一定为在某个地方留下提示。
年朝夕轻扣书页的手越来越快。
有什么地方,足够隐蔽,能被她看到,最好还只能被她看到……
年朝夕的手猛然一顿。
她想起来了。
——困龙渊。
能被她看到,最好只能被她看到。
第17章
年朝夕从藏书阁出来,表情略凝重。
困龙渊这个地方,完全符合她的猜测。
封印着恶蛟的地方,无人敢踏足,几乎是月见城未曾言明的禁地,只有年朝夕,每十年一次进入困龙渊封印恶蛟。
只有她能踏入,只有她敢光明正大的踏足。
她突然想到,若是真的如她所猜测的那样,父亲特意将打开玉珏的方法留在了困龙渊,那么当年父亲给了她玉珏却不给她打开玉珏的方法,或许还另有隐情。
真的仅仅是因为没来得及吗?
若不是的话,什么理由能让一个无敌于天下的战神忌惮到不敢直接将打开玉珏的方法告诉自己的女儿,只留在几乎无人踏足的困龙渊,甚至连提示都不给她一个?
是他已经预料到自己的死亡,不想自己死后让唯一的女儿因一本战神图谱被人忌惮觊觎?
不,这不是父亲的行事风格。
父亲向来觉得把握在手里的才有选择的资格,他若是真的预料到了这个可能,唯一会做的只会是不断增加她身上的筹码,让她把一切都紧紧握在手中,这样才能有交换的机会。
而不是连选择的机会都不给她。
那么……只能是父亲不想让她知道。
父亲不想让她看到战神图谱。
战神图谱里有什么东西是父亲不想让她看到的?
可若是父亲真的不想让她看到,最妥当的方法应该是直接不给她这块玉珏,而不是给了她玉珏之后,又把打开的方法藏在某地。
仿佛是不想让她知道,但又怕她不知道。
年朝夕想得脑袋都快疼了,只觉得父亲的做法处处都充满了矛盾,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个圆满的解释。
为今之计,只有去困龙渊一趟,看看困龙渊里到底有没有父亲留下的打开玉珏的方法。
困龙渊里会有什么呢?父亲唯一在里面留下的东西只有那块记载了他和恶蛟战斗所得的石碑了吧。
……等等,石碑。
年朝夕脚步猛然一顿。
她突然想起来,邬妍这次闯入困龙渊,为的就是看一眼父亲留下的那块石碑。
她的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
石碑一事外人知之甚少,邬妍从前根本不知道困龙渊还有个石碑,好巧不巧的,正好月见城出了个叛徒告知了河下城那少城主石碑一事,正好那少城主把邬妍引去困龙渊看那石碑。
而且还正好是在原著中她命不久矣的时候。
——原著里她死在了第一章 不假,战神图谱可是贯穿全文的。
年朝夕立刻往外走,脚步越来越快,神情也越来越冷。
直到她一脚踏出藏书阁,一个略带讶异的低沉声音响起。
“兮兮?”
年朝夕脚步一顿,翻滚着无数阴谋想法的思维都断了断。
她下意识地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月光之下,少年站在她不远处看着她,半明半暗的脸上看不清神情,却莫名美得如妖鬼一般,几乎惊心动魄。
年朝夕的呼吸都停了停。
好半晌,她张了张嘴,问道:“雁道君……怎么还在这里?”
因为不确定自己能在藏书阁里呆多久,魇儿她都让她先回去了,雁危行……难不成一直等在这里?
年朝夕又抬头看了看天色。
而雁危行却理所当然般地说:“既然是和兮兮一起来的,我自然要等着兮兮。”
年朝夕先是一愣,然后又是一笑,刚刚那些翻涌的阴谋突然就不想去思考了。
她径直走了过去,笑道:“既然等都等了,那就麻烦雁道君再送我回去。”
少年道君闻言沉默地走到她身边,以一种保护的姿态。
年朝夕这才发现,雁危行少年长相,身高却是实打实的惊人,他走在她身边,她的头顶将将能和他的肩膀持平。
年朝夕偷瞄一眼,粗略计算了一下,这家伙怕是要有一米八五以上。
而且肩膀宽阔,身形修长,实打实的是个衣服架子。
年朝夕偷瞄一眼,又偷瞄一眼,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着。
她自己没发觉,雁危行却被她一眼又一眼地看得身形僵硬。
然后他佯装不在意的说:“对了,我在等你的时候遇到你那位医师了,他似乎也在找你。”
年朝夕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他找我做什么?”
雁危行摇了摇头:“他并没有和我说。”
年朝夕就满不在乎道:“那就不用管他了。”
雁危行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
随即他又仿佛不经意一般说:“对了,当时净妄非要看一眼七叶兰,我便拿出来让他看了一眼,正好被那位医师看到了,他问我为何拿了七叶兰,这……对你没什么影响吧?”
年朝夕闻言横眉竖眼,“七叶兰给了我就是我的,他有什么资格管我送给谁用,下次你看见他不用太客气!”
雁危行:“如此,我便放心了。”
年朝夕全程没发觉雁危行说的有任何不对劲。
被送回去之后,年朝夕站在门外看着雁危行的背影消失,这才转身准备回去。
刚转过身,她身形立刻一顿,扭头看向一旁的墙壁拐角,看了片刻,淡淡道:“出来吧。”
阴影之中缓缓走出一个纤细的身形。
邬妍。
她十分拘谨的从阴影之中走出来,似乎都不敢靠她太近,微微走两步就停下了脚步,低声道:“姐姐。”
年朝夕偏了偏头,没纠正她的称呼,只淡淡问道:“我记得你现在是被禁足的。”
“我自己偷跑出来的!”她立刻解释,仿佛生怕她怀疑什么。
年朝夕则嗤笑一声,道:“城主府的守卫能让你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偷跑出来,怕是也没救了。”
邬妍微微一愣,神情复杂了起来。
年朝夕懒得猜她在想什么。
自从和牧允之退婚之后,她只觉得一身轻松,她现在不关心他们有什么爱恨纠葛,她只关心她自己那条岌岌可危的命。
于是平静道:“你最好给我一个必须跑出来的理由,否则我亲自让燕骑军压你回去禁足个十年。”
邬妍一愣,然后立刻说:“我来,是为了姐姐和允之哥的婚事……”
年朝夕:“这不关你事。”
邬妍张了张嘴,不甘道:“可是我那天去见允之哥,侍卫说退婚那夜允之哥在院子里站了整整一夜,姐姐,他……”
“这也不管我什么事。”年朝夕淡淡打断她。
“而且,”她上下打量她,似笑非笑道:“现在城主府和我住的地方已经分开了,城主府是城主府,我的地方马上就会挂上年府的牌子。你口口声声喊我姐姐,牧允之曾经就是你的姐夫,姐姐和姐夫退婚了,你还住在曾经姐夫的府上,怕是也没怎么当我是姐姐,所以姐姐这个称呼,以后还是别叫了,我稍微想想就觉得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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