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之后,她的身体还在不在都犹未可知,所以年朝夕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因为身体原因,她用不出恶蛟的全部力量,恶蛟近乎暴虐的力量游走在她身体的每一刻,都有一股无法言说的疼痛。
年朝夕哪怕是病的最重的时候,也没那么疼过。
她不确定自己能撑多久,所以从一开始,她用的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这样的打法,饶是焚天也心惊。
他冷冷道:“你想和我同归于尽?”
年朝夕擦去嘴角的血迹:“是又如何?”
焚天冷冷笑道:“当初你的父亲也未曾杀了我,你想杀我?痴心妄想!”
年朝夕:“那今天,便由我来替父亲做完他没做的事,杀了他没杀的人。”
年朝夕举起了剑。
余光之中,她看见一身血色的雁危行在魔族之中近乎狠厉的厮杀着,不断地靠近着她。
她看见三千杜衡书院弟子死伤惨重。
她看见燕骑军拼命地往她这边靠拢。
她看到城墙之上众多修士,还有他们身后几万百姓。
她最终转过头,冷冷地看着焚天。
“来战。”
下一刻,恐怖的威势铺天盖地,几乎让人肉眼捕捉不到。
年朝夕抱着必死之心,全然放弃了自身的防护,一身的力量尽皆灌注于那把剑中。
剑身发出兴奋的嘶鸣。
一剑斩开,荒芜黑暗的战场之上斩出了冰冷又凌厉的月光。
下一刻,半空之中撒下满天血色。
年朝夕一剑斩断了焚天的手臂,而与此同时,她的肩膀被焚天带毒的利爪贯穿。
年朝夕连看都没看一眼,仿佛无所觉一般,突然伸手拉住了焚天,利爪卡入骨头,居然让焚天一时之间不能抽身。
面前面容稚嫩的少女笑得有些可怕。
“不是要同归于尽吗?”
“来啊!”
雁危行近乎疯狂地厮杀着,不断靠近着年朝夕的位置。
快了,他快到了,靠近她,然后……
他猛然顿住,任由刀剑砍在自己身上。
血色的余光之中,他突然抬起了头。
年朝夕一剑削下了焚天的手臂,焚天利爪穿透了年朝夕的肩膀,她却突然借此制住了他的行动,将两个人紧紧连在了一起。
下一刻,刺目的光芒闪过,两人之间轰然炸开了什么。
雁危行被这股力量击飞,狠狠撞在了地上,眼前一片血色。
血色之中,他近乎慌乱的爬起身,看向年朝夕的方向。
没有人,什么都没有……
他跌跌撞撞地奔过去,在一片废墟中野兽一般翻找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顿。
他翻出了半截断剑。
那是曾被她父亲用过的,如今被她所用的剑。
雁危行抱着那把剑,突然跪在了废墟之上。
……
那令人心惊的威势炸开之时,牧允之正在飞快地思考着护城大阵重开后如何将年朝夕拉进大阵之中。
旁边的下属喜悦道:“成了!护城大阵……”
下一刻,剧烈的威势爆开。
牧允之茫然回过头,却看到天地之间一片苍茫又干净,却没有年朝夕的身影。
他想问兮兮去哪儿了,却听见有人带着哭声说:“小城主和魔尊同归于尽了!”
什么?
他茫然不可思议。
他听见了什么?
耳边突然嘈杂起来,他听见有人慌乱的叫着城主,他一低头,却见唇边落下点点血色。
他随手擦去血迹,茫然抬头望。
兮兮……去了哪儿?
城墙之上乱得像是另一个世界,有人在哭,有人慌乱地说:“宗恕大人,您不能下去!”
眼角余光之中,魇儿和沈退不知何时一起上了城墙,片刻的茫然之后,魇儿突然抽出了一旁一个修士的剑,一剑捅进了沈退的胸膛。
“姑娘走了!姑娘走了!沈退!姑娘当初就不该救你!姑娘给了你一条命,如今,你们都给她陪葬吧!”
沈退捂住胸口,猛然抬起头:“你说什么?谁救我?”
魇儿抽出剑,又挥剑胡乱砍着:“你以为你是谁!没了姑娘你当年早就冻死在冬夜里了!你以为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子凭什么被姑娘看上给她当玩伴!沈退!你去陪葬吧!”
沈退嘶哑道:“你说……什么?”
她说什么?
兮兮怎么了?
他茫然望向城下,方才那一片废墟之中,只有一个少年的身影幽魂一般跪在苍茫的天地之间。
第25章
七月十五,中元节,也就是俗说的鬼节。
方才还晴月当空的,毫无预兆地就下了一场大雨。
年朝夕站在这场大雨之中,低头和自己的墓碑面面相觑。
她:“……”
墓碑:“……”
她人分明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可面前的墓碑却一副有些年头的模样,在大雨的冲刷之中古朴的质感更甚。
天色太暗,她微微弯下腰,想看得更清楚一点,但雨水劈头盖脸的浇在她身上,彻底模糊了她的视线。
冷意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年朝夕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捏了个法诀想抵御住风雨。
一伸手却直接捏了个寂寞。
她这才发现,自己经脉中的灵力微乎其微。
但她也没有太过惊慌,因为她隐隐有一种感觉,这应该只是暂时的,于是便若无其事地又放下了手。
唯一要担心的大概就是会不会感冒的问题。
可是她对如今的状况还云里雾里的,一时之间便也没心思关注这些细枝末节。
她伸手抹了把脸,眯着眼睛去看墓碑上的字。
然后下意识地念了出来。
“年氏……朝夕之墓?”
话音落下,惊雷声毫无预兆地响起。
年朝夕又打了个哆嗦,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被冻得。
她伸手搓了搓手臂,喃喃困惑道:“真是我的墓,但谁给我立的墓啊?而且……”
而且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她应当是尸骨无存了。
她记得清清楚楚,她一心想和魔尊焚天同归于尽,抓住了机会,便直接自爆了内丹。
那时她的实力应当有大乘期,一个大乘期修士自爆内丹,谁要是还能找到一丁点儿她的骨头渣子,都能算她输。
所以,哪怕有人帮她立墓,这墓也多半是个衣冠冢才对。
那么问题就来了。
她当初用了禁术灵魂封印,尽管这种禁术有存活的几率,但那也是建立在她身体尚在、有躯体能给她复活的前提下。
如今她都化成灰了。
然而事实却是,她前一秒的记忆还停留在和焚天同归于尽时那刺眼的自爆之中,下一刻就睁开了眼,和自己的衣冠冢面面相觑。
年朝夕又打了个寒战,搓了搓手臂,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她还穿着死前的衣服,身上的盔甲却不知所踪,只留下破破烂烂的衣裙,胸口还有大滩大滩的血迹,几乎已经不能蔽体。
还真是又冷又狼狈。
她四下看了看,试图找个遮风挡雨的东西。
然后视线就一下落在了自己的墓碑前。
她墓碑前,有新鲜的花朵水果和糕点。
这些应该都放了没多久,可惜的是花朵和糕点都被雨水泡烂了,只有水果还是完好的。
缺灵力,又刚复生,她立刻就感觉到了饿。
于是她左右看了看,悄悄拿了两个苹果揣在怀里。
拿别人用来做祭品的东西,年朝夕莫名有些心虚。
随即想到这本来就是她的墓,东西也理应是给她吃得,于是她立刻又不心虚了。
就是没想到她那么差的人缘居然还有人祭拜她。
拿了苹果,便露出了铺垫在祭品之下的一块黑色绸缎。
年朝夕盯着那绸缎看了两秒,随即直接抽出了那块布料,从上到下严严实实地把自己包了起来。
这块布足够宽大,直接把他包了个密不透风,远远看去像是个斗篷。
虽然都是湿的,并不能取暖,但好歹能蔽体。
年朝夕裹紧了自己的斗篷,没有再看那块墓碑一眼,转身走进了风雨之中。
身影渐去渐远,没有回头。
墓碑不远处,夜色的遮掩之下,一个玄色衣裳的人影倒在地上,无声无息。
可惜年朝夕灵力近乎枯竭,并没有发现他。
他却似有所觉一般,昏迷之中突然挣扎着睁开了眼,看着年朝夕离去的方向。
“兮……”
风雨又急又快地落下,冲淡了一摊血色。
……
雨夜之中,一个四面漏风的破庙升起结界,结界之外,面容丑陋的低阶魔物不要命一般扑向那结界。
几个面容稚嫩的少年少女手忙脚乱的提剑抵挡着那些魔物,但因为过于勉强,以至于脸色都有些发白。
他们身后,一个受伤不轻的少女欲哭无泪道:“魏留声!中元节大半夜的说什么鬼故事!行了吧,真招来鬼了!”
人群中一个面容稚嫩的少年边抵抗边反驳说:“你少瞎扯,睁开眼睛给我看清楚,这是魔啊!我招什么鬼了?小爷哪怕是真能招鬼,招的必然也是咱们年小战神那般人美心善的鬼!”
年朝夕便是在这时看到的那群人的。
她忍不住满脑袋问号。
那少年说什么?“人美心善的年小战神”?说得是她吗?
她满心的困惑,于是就耽搁了那么一会儿功夫,结界之外的魔物便发现了她。
一个低阶魔物嘶吼着朝她冲了过来。
那群少年少女也发现了不对,七嘴八舌的吼着让她快躲开。
年朝夕看着冲过来的魔物,脸色没什么变化,一闪身便躲过了那魔物的利爪。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然后手便是一顿。
她没有剑。
这时,那叫魏留声的少年咬牙从结界中冲了出来,抬剑帮她挡住了魔物,但那一挡却让他脸色都白了。
他一挡之后立刻后撤,挡在她面前,如临大敌道:“快走!进结界!”
年朝夕看了他片刻,张口却道:“你的剑给我。”
魏留声:“什……”
话没说完,眼前黑色的影子一闪,自己的剑已经脱手而出。
他还没来得及变脸,又是黑影一闪,持剑的背影一剑洞穿了那魔物心脏。
魔物轰然倒地。
这一刻,不管是人还是魔都顿了片刻。
年朝夕却甩了甩剑尖上的血,沉吟道:“这剑不怎么合手,有没有细剑?”
她本来就没什么灵力了,现如今全靠剑势剑术,再没有一把合手的剑,打着都难受。
魏留声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
微弱的光线之中,面前的少女红唇白肤,高傲的猫眼微微上挑着,透着股漫不经心。发浓似墨,被雨水沾染,垂在脸侧。
那一刻,他只想起来四个字。
人间姝色。
年朝夕见没人说话,微微挑了挑眉:“没有细剑吗?”因为漫不经心,她音色里都带了些慵懒,莫名让人脸红。
结界中那个少女立刻反应了过来,涨红着脸激动大喊:“仙女姐姐看看我!我有细剑!”
魏留声不忍直视地捂住了脸。
年朝夕得了合手的剑,那些低阶魔物便没在她手中撑太久。
她裹着不伦不类的黑布,半蹲在一地魔物之中,用剑戳了戳那些魔物的断肢,颇有些疑惑地问:“这里经常会有这种魔躯吗?”
恶念之中诞生的魔躯,最低阶的魔物,她可太熟悉了。
但她身后的那些少年少女却表现的比她还困惑的样子。
那受伤的少女被人搀扶了起来,闻言困惑道:“没听说过这里有魔物啊,魔修都蛰伏那么久了,怎么敢出现在这里!”
年朝夕闻言就松了口气。
刚开始看到这些低阶魔物肆无忌惮的袭击修士,她还以为当初哪怕她和魔尊同归于尽,月见城还是破了,他们人族战败了呢。
如今看来这才是特例而已。
旁边几个少女好奇地伸手戳了戳魔躯尸体,见她没什么反应,便大着胆子说:“我活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见到魔躯呢。”
年朝夕便放下了心,十几岁没见过低阶魔物,看来人族是真的很太平。
“毕竟,”少女快乐地说:“这可是新野诶,怎么会有魔躯呢?”
年朝夕手一顿。
新野。
这是她父亲的家乡,父亲死后下葬的地方。
她死后也被埋葬在新野了吗?
“仙子?仙子!”
年朝夕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嗯?”
那受伤的少女不怎么好意思地说:“多谢仙子救命之恩,仙子若是不嫌弃的话,进来避避雨吧。”
在众人的眼中,这仙子实力强大,但不知为何,大雨之中一身湿透,却并没有捏避雨的法诀。
她看起来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但他们却不能让救命恩人如此狼狈。
这正和年朝夕的意,她顺势便应了下来。
少年少女们动作飞快,给她铺好了蒲团,还留了火堆,让出最好的位置给她。
受伤的少女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仙子,我们这次出门没带多余的衣物,等雨停了,我立刻让魏留声给您买,麻烦您忍耐一会儿。”
年朝夕裹着黑布,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
老实说,她现在这幅半身是血,还裹着黑布的模样还挺可疑的,但大概是救了他们的缘故,少年少女没没有一个对她表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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