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城还是那张苍白又虚弱的脸,开口却毫不留情道:“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们,随便丢到一个和曲崖山有仇的大妖地盘,不会牵连神女山,更不会有人找到你们。”
黑蛇闻言惊恐地看向了这一丝灵力也无的凡人,蛇身下意识地蜷缩成了一团,紧紧地贴在笼子上,尽力远离那凡人。
年朝夕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突然问道:“你刚刚威胁女妖要和她同归于尽,什么东西能让一个实力不俗的妖修觉得你吃下去就有和她同归于尽的能力。”
霍城没有说话。
在年朝夕的注视之中,他低低地咳了几声。
他不想回答。
雁危行见状看了他一眼,直接道:“是大妖妖丹。”
霍城豁然看了过去,目光锐利。
年朝夕丝毫不怀疑雁危行的话,她皱眉道:“大妖妖丹?你怎么会有大妖妖丹?”
霍城沉默了片刻,突然笑道:“我不止有大妖妖丹,我还吃过呢。”
年朝夕一惊:“人族吞食大妖妖丹?”
霍城又咳了几声,哑声道:“是啊,人族吞食大妖妖丹,丹田尽毁,修为尽失,这就是我付出的代价。”
年朝夕皱眉:“可是你为何……”
霍城知道她要问什么,直接打断她,淡淡道:“因为我需要在短时间内获得大量力量,而我当时唯一能选择的,要么等死,要么吞了大妖妖丹之后直接杀出去,看老天给不给我留下一条生路。”
幸而,他活了下来。
他平静道:“这是我逃出曲崖山的代价。”
曲崖山!
年朝夕脑海里瞬间闪过了方才自己关于曲崖山里困着人族修士的猜测,她立刻问道:“有人族修士困在曲崖山?”
霍城淡淡道:“不止。”
年朝夕正想问什么不止,便听见他反问道:“你们不准备杀他们,是准备借着他们的身份去曲崖山吗?”
年朝夕看了他片刻,点头道:“没错。”
霍城:“我和你们一起去,我吃过妖丹,刻意伪装的话,能伪装成妖族的小妖。”
年朝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几人背后突然传来一个阴沉沉的声音。
“大半夜的,你们要拐我外甥女去哪儿?”
年朝夕顿时浑身一凉。
糟糕!舅舅
第88章
年朝夕他们被舅舅揪回来时,动静不算小。
净妄和魇儿全被惊醒了。
年朝夕一行人被揪进了舅舅房间,一行人的气氛颇有些沉重。
魇儿和净妄觉得不对,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抢到了这房间唯一的窗户旁,为了争夺最佳的偷窥位置悄无声息的交手几招。
最后魇儿以妖族坚韧的身体在近身搏斗中棋高半分,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净妄屈居其下。
两个人扒着窗户缝往里面看。
当时是,年朝夕和雁危行排排站着面壁思过,安静如鸡。
霍城坐在木凳上,虚弱的咳嗽着。
舅舅大马金刀的坐在这房间内最气派的一把椅子上,不怒自威。
三个人不着痕迹地用眼神交流,一时间小小一间房里眼神乱飞。
舅舅终于看不下去,没好气道:“有话就说,我又没瞎!”
霍城自觉外人,不好开口,年朝夕则是不敢开口,最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雁危行。
雁危行:“……”
一心想刷舅舅好感度的雁道君只觉得自己前途无望,但兮兮就在一旁一脸期希地看着他,眼神亮晶晶的,哪怕是雁危行都不能免俗的升起一种“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的感觉。
哪怕他一开口就是明摆着拉仇恨跳火坑。
但他仍旧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舅舅,我们……”
“谁是你舅舅!”
一句“舅舅”点燃了秦掷风的怒火,他瞬间想起这小子不但想拐自家外甥女去那一听就危险重重的曲崖山,而且还妄图把他外甥女的后半辈子给拐了。
秦掷风瞬间暴怒。
他仿佛回到了几百年前,他好心救一个重伤之人,还留他在山里养伤,留来留去却把自己妹妹留没了。
简直是恩将仇报!
他仍记得那厮要拐他妹妹走的前几个月,他也是一口一个“兄长”的叫的欢快。
可笑他那时天真得很,见那厮年纪比自己还大一些还愿意恭恭敬敬地叫他兄长,居然以为那厮是心里敬重他,还当着妹妹的面夸过那厮知恩图报。
然后那厮拐了自己妹妹就跑,就是这么知恩图报的。
秦掷风现在想起来都恨不得回到过去狠狠给自己一拳把自己脑子里的水给空干净了。
这就叫知恩图报!
而现在,眼看着一口一个“舅舅”叫的极为顺嘴的雁危行,他仿佛又回忆起了被一口一个“兄长”支配的恐惧。
他这辈子和拱人家白菜的猪势不两立。
秦掷风一时间看雁危行的眼神都不对了起来。
雁危行,正儿八经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魔尊,一时间居然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脊背发寒。
他硬着头皮再次开口:“舅……”
秦掷风一眼看了过去。
雁危行只能改口:“前辈,其实我们也没想掺和进不相干的事情里,只是恰逢其会,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他顿了顿,突然肃下了脸色,郑重道:“但我以道心起誓,我不会让兮兮出一丁点儿事。”
“雁危行!”年朝夕从他说出“道心”那两个字时就觉得不妙,但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修士以道心起誓,是能被天道听见的,有沟通天地法则之力,若是起誓之事未完成,是真的能道心破碎的。
年朝夕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拿自己的道心开玩笑。
年朝夕快气疯了,也不管自家舅舅就在这里,抬脚踢了过去。
他没躲,年朝夕也不敢用力,看似踹上了,但力道和挠痒痒差不多,警告意味多过惩罚意味,只在雁危行身上留下半个灰扑扑的脚印子。
她气急败坏:“谁让你拿道心起誓的!道心是能拿来说着玩的吗!我年朝夕难不成还保护不了我自己!”
雁危行微微笑了笑,缓声道:“就是因为相信你能保护得了自己,也相信我自己的实力,我才敢这么发誓的啊。”
这话哄不了她,年朝夕独自生气。
秦掷风一脸复杂地看着雁危行。
他想起姓年的那厮也当着他的面发过这样的誓。
——我以道心起誓,此生此世心中只有吾妻一人,敬她爱她,九天十地,生死不离。
后来他果然如誓言中所说的,这辈子心中都只有妹妹一个人。
再后来妹妹死了,他也不得善终,便真的如誓言中所说的那般,九天十地,生死不离。
生生死死,那个誓言终究是兑现了。
如今又有人当着他的面发下这样的誓言。
他仿佛看到了第二个要拐走他心头肉的战神。
因为妹妹妹夫的结局,他一度觉得这道心誓不吉利,像是个不详的预言一般。
他看了雁危行良久,没好气道:“行了,你们这种人,动不动就起誓起誓,谁想听你们起誓不成!”
雁危行明智的不张嘴,乖乖听训。
年朝夕借着袖子的遮掩,狠狠地拧了他一下,这次完全没留手。
雁危行怕年朝夕硌着手,自动自觉的撤下了周身的防护,让年朝夕掐了个实实在在。
这一下饶是雁危行都疼得面色扭曲了片刻。
最后他还传音问:“兮兮,你要还是生气的话,再拧两下吧,我皮糙肉厚,只要你出气就好。”
年朝夕:“……”
她直接往旁边走了两步,哼了一声,甩开了雁危行。
秦掷风在一旁看着这两个小年轻的互动,越看越脸黑,仿佛看到了自家妹妹被拐跑前几个月的情景。
兮兮自己可能还没怎么察觉,秦掷风这时候却真的有了种“我家外甥女可能留不住了”的感觉。
他心情不怎么好,给自己灌了两杯茶平息火气,这才开口问道:“所以,现在有谁给我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怎么一个不注意你们就要跑曲崖山。”
雁危行自动自觉的解释:“是这样……”
秦掷风:“你别说话!我怕我现在忍不住揍你!”
然后他看向了从坐下起就像个隐形人的霍城。
霍城:“……”
他担负起众人期希的压力,用一张苍白的脸抬头叫道:“前辈。”
秦掷风的脸色好了些。
他想了想,问道:“你是天机门的弟子吗?”
霍城面色有些恍然,却仍旧叹息一声,说:“在下天机门星落峰弟子霍城。”
几个人一个失忆一个刚复活一个刚过心魔劫,全都不知道天机门霍城这号人物,忍不住有些茫然。
扒着窗户缝往里看的净妄却忍不住惊呼一声,直接推开窗户将半个身子探了进去:“原来你是天机门的那个霍城,但天机门的霍城不是好多年前就失踪了吗?说是到现在都生死不知。”
几个人齐齐看过去。
净妄顿了一顿,说了句“打扰了”,然后麻溜的把头缩回去,窗户一关,谨慎的留下了一条缝,缝里透出一只黑漆漆的眼睛。
霍城顿了顿,收回视线,淡淡道:“就是我。”
年朝夕走过去“嘭”的一声把窗户关上,这才问道:“这曲崖山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连净妄都听过名声的天机门弟子,一朝进了曲崖山,直接就“生死不知”了。
霍城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一下,有些怅然道:“其实最开始,我只是想救个人而已。”
霍城是天机门弟子,有次练习命理推算时顺手拿了自己师弟的八字给他推演了一卦,居然推算出了个九死一生的卦面。
当时的霍城惊的魂飞天外,但他本来就在做任务,离师门尚远,来不及联系师门,就直接照着卦面上给出来的方向去追自己师弟。
等找到师弟后他才发现,师弟不察之下被卷入了几大势力的《战神图谱》之争。
当时不知道哪里来的传言,说战神图谱在某地现身,而那个地方正好是师弟做任务的地方,几大势力赶到之后看到师弟,自然而然认为他是争夺战神图谱之人。
当时霍城以为师弟那所谓的九死一生的卦面就应在了这里。
他当即拿出自己做任务时师尊交给他的天机门掌门令,用一块掌门令保住了自己师弟,让师弟尽快回宗门说明情况,请师门出面,而自己则代替师弟留下来和这些人周旋。
当时做下这个决定之前,他没给自己算上一卦,如果给自己来上一卦的话,那卦面不是十死无生,就是无妄之灾。
他还想着能周旋到宗门出面,然而在师弟走后的第一夜,无妄之灾就这么降临了。
本来还肯坐下来好好谈谈的几方势力就像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一般,纷纷认定对方拿到了战神图谱,当时所有人情绪都非常激动,霍城连劝的机会都没有,一场大战倾刻之间爆发。
几大势力拼了个血流成河,他被迫卷入其中,身受重伤。
“醒来时我就在曲崖山了。”霍城淡淡道。
他回忆一般,缓缓说:“而且不止是我,那场斗争中仍幸存的几人我都在曲崖山见过,我们先是被关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山洞里,之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从那山洞里搬到了一个地下溶洞之中,那溶洞之中遍布我不认识的妖文阵法,我就坐在阵法的阵眼之中,被锁灵力,动弹不得。”
年朝夕手指动了动:“阵法?”
霍城点了点头:“那阵法有数个阵眼,每个阵眼都坐了一个像我一样的人族修士,我最开始不知道那阵法是在做什么,后来大概在里面呆了足足有一年之久,渐渐能察觉到生机流逝,我这才知道,那阵法是抽取生机的。”
抽取生机?
年朝夕倒吸了一口冷气。
然而还没完,霍城在里面呆了一年多之后,体内生机枯竭,这时久不见天日的溶洞里终于来了人,几个妖修将溶洞阵眼里动弹不得的几人抬了出去,换上了新的人族修士,霍城这才知道这曲崖山里被困的人族修士或许都不止他们几个。
甚至这样的溶洞都不止那么一个,因为他在被抬出去的过程中,看到了好几波这样的人。
但他在里面活生生被磋磨了一年多,也只知道这些。
因为当天晚上他就逃了。
可能是不觉得被抽取生机之后他还能做什么,看守他的妖修格外松散,他趁机用这一年之中攒下来的灵力割断了锁住自己灵力的妖文,杀了那妖修逃出了被关押之地。
他很幸运,误打误撞逃到了曲崖山的武库之中。
他也倒霉,刚逃出没多远就被发现了。
满山都是妖修,大妖不在少数,他拖着生机枯竭的身体,必然逃不出去。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的是,武器库里居然有两枚大妖妖丹。
人族吞食大妖妖丹,最后要么是死,要么丹田尽毁留下一条命。
但他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力量。
霍城决定破釜沉舟。
幸而老天还算眷顾他,他这才得以一路杀出曲崖山。
最后,他重伤之下昏昏沉沉的逃到了神女山,被山下百姓救了一命,丹田尽碎,成了凡人,留在这神女山下当了个教书先生。
他低低地咳了一声,哑声道:“我也是醒来之后才发现,曲崖山不仅掳人族修士,而且开始对边陲小妖下手了,这两年,曲崖山的学院对边陲之地的小妖放出的名额越来越多了。”
年朝夕听完之后,沉吟良久。
曲崖山为何掳走那么多人族修士她不得而知,那能抽取他人生机的阵法她也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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