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英也道:“看起来似乎不大像。”
乔智远没那么硬气,对他跟穆靖还处于“笼络示好”的阶段,再说忌惮着他的身份,不敢把事情做太绝。
“这四个人怎么处理?”黎英问道。
独孤默含笑问姜不语:“你说怎么办?”
姜不语向来不按牌理出牌,出的主意也有些缺德:“不如大张旗鼓把人送去给乔智远,让他审出幕后主使。隔两天便催一催,再狠一点也可以跟他说已经上达天听,他为着自己的仕途着想,也得严加审问。”
独孤默想想乔智远此后的日子,不由抚额而笑。
哪知这还不算完,但见姜不语从衣橱翻出个药箱,拿出厚厚一卷白帛不由分说便开始给他裹伤。不过片刻功夫,侍郎大人左小臂整个被裹了起来,吊在脖子上,为求逼真,还从厨房弄来一点鸡血洒上去,造成伤口渗血状态。
“成了!钦差大人在苏州府遇刺,我就不相信乔大人还能坐得住。”
独孤默老实坐着,从头到尾只含笑任由她施为,半句反驳也没有,只到最后在镜子里瞧了一眼自己的造型,颇觉满意:“也不知道乔大人胆子大不大,也是时候去试一试了。”
吃过早饭,侍郎大人弃车骑马,吊着一张渗血的膀子,身边跟着贴身亲卫姜不语,连同一众护卫押着五花大绑塞着嘴巴的四名刺客前往知府衙门,因造型奇特,沿途遇上不少百姓围观,一路跟了上去,还有人七嘴八舌的问。
“前面那人吊着膀子怎么了?”
“这些人都犯了什么事儿?”
姚侃落在最后面,发挥自己所长向众人解释:“我家大人从京中而来查织造府的案子,谁知昨晚从外面回来,半道上被这四人截杀,护卫拼死相救,这才伤了大人一条胳膊!”
近来织造府大动干戈查帐,闹得织机房里的织工们都知道了,暗自议论纷纷,家中有亲朋是织户的也得到了消息,正是人心惶惶之时,昨日独孤默暗访织户,没想到回去的路上便遇刺,百姓们不由自主便偏向了他一边,都觉得这位大约是好官,这才会被人刺杀。
也有家中有冤情的织户求告无门,此时听到消息,纷纷开始关注织造府的动向。
乔智远大清早起来,刚放下饭碗,便听得差役来报,说是独孤默昨晚遇刺,伤了一条胳膊,带着刺客前来报案,顿时头都大了。
“到底是谁?谁在本官的地盘上刺杀钦差?”
他为官的目的很简单,只想平稳的升官发财,可不想横生波澜,当即换了官服急匆匆赶往前衙。
“大人,你的伤口可要紧?”乔智远关切问道,生怕独孤默把他与刺客联系到一起,痛心疾道的认错:“下官忝为苏州府的父母官,竟不曾察知贼人奸计,让大人在苏州府受了伤,下官罪该万死!”
独孤默暗暗施压:“乔大人不必担心,本官无碍,只是胳膊上的伤口有点深,可能一时半会不容易好。说不得只能向陛下陈情,再派一位钦差来查案了,还要劳乔大人审问刺客,好查出幕后主使!”
乔智远:“……”
流年不利,财路受阻,官运被堵,看来要抽空去拜拜菩萨!
独孤默:“乔大人可有难处?”
乔智远:“下官……下官一定给大人一个满意的交待!”
他额头青筋都跳了出来,肚里把刺客背后的人骂了个狗血喷头——老子在前面正想办法向独孤默笼络示好,说不得过些日子再送些珍宝美人跟银票,要是打动了侍郎大人岂不皆大欢喜?!
到底哪个不长眼的在拖老子后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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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独孤大人说到做到, 果然上了折子,向皇帝陛下禀明三件事。
一件是说他来到苏州府之后,发现洪内官被杀一案疑点重重, 而他的小妾只是被屈打成招, 并非真正的凶手, 正在全力追查凶手。
二件则是织造府由织造府帐务及查访织工所知,织造府与官府联手压榨织户, 以摊派徭役的形式逼迫织工免费干活,产量高出京中所需数倍高价售卖敛财。目前还未查出参与分钱的各级官员名录,但假以时日定然能全部揪出来。
最后一件则是有关姜不语的,他来到苏州之后偶遇在民间经商的姜不语, 发现她带着幽州军中退下来的老兵开了镖局车马行等店铺, 给手下人以安身之所。因身边人手欠缺便请她及其手下充任护卫, 查帐之后果然惊动四方遇刺,若非姜不语鼎力相护, 恐怕臣早已丢了性命, 再难见到陛下!
他的折子送抵皇帝案头, 皇帝看罢沉思片刻,转而问起独孤玉衡:“爱卿觉得姜不语其人如何?”
独孤玉衡实话实说:“若是抛开性别之见, 姜不语可当得起国之柱石四个字。”
他扳着指头替皇帝数:“大渊立国百年,四邻虎视眈眈,姜不语平定北境, 战功赫赫。况且她虽是女子,但其胸襟开阔寻常男子也不及, 若有她镇守边疆, 陛下可安枕矣。”
六皇子执掌幽州四年, 初初入营也确曾手忙脚乱, 多亏得姜不语出手相助,又暗暗弹压营中将士,这才能让他在幽州大营站稳了脚跟。
后来幽州大营裁军,伤病老兵又成了一大难题,李恪暗中犯愁,还是姜不语派人接手,尽心尽力为手下人谋一条生路,他心中视姜不语如良师诤友,没少在皇帝面前说姜不语的好话,并且暗暗惋惜她爵位被褫夺。
皇帝老迈浑浊的眼神之中泛出一抹精光:“若是朕下一道旨意,恢复姜不语的世子爵位,命她与独孤默一起清查江南官场,不止是织造府的贪渎案,还有历年积欠的盐税茶税,以及农田赋税。以独孤默的缜密严谨与姜不语的胆略,让他二人顺便把江南道的官员都理一理,爱卿以为如何?”
前些日子户部尚书还来他面前哭穷,说是江南道的税收一年不如一年,但国中各项支出又不能减免,再不想办法,各部来支银子无米下锅,他这个户部尚书可就干不下去了。
皇帝虽至暮年斗志不在,但也不想给后人留下一个空虚的国库,遥想当年继位之时的豪言壮语,时过境迁雄心壮志已被磨了大半,到底还留有为君者最后的清明,思来想去只有痛下杀手清理江南道这颗毒瘤,大约才能填满国库。
独孤玉衡原本担心长子的安危,听闻此言不觉露出轻松的笑意:“若能得姜不语相助,此事定能事半功倍!”心中还替长子高兴,只盼着他那个一根筋的儿子别傻乎乎只知道查案,婚姻也很重要。
皇帝的旨意传到苏州府,穆靖已经清理出了历年织造局的帐务,并且带人查封了洪内官的私宅,不但起出许多金银珠宝古玩玉器,还从他的书房里查出私帐以及他名下的房产铺面以及良田。
洪内官虽是太监,但他早年间刚到苏州府的时候便派人去老家接了兄长的幼子洪喜来过继在自己膝下,养子已娶妻生子。
他被刺杀之后,洪喜来便顺理成章继承了他名下的所有财产,没想到养父被刺杀的凶手还没受到严惩,家先被抄了。
洪喜来哭天抢地拖着穆靖不肯撒手:“穆大人怎能如此?父亲他老人家可是陛下身边的人,在江南多年为陛下打理织造局。父亲尸骨未寒,穆大人便要抄了他的家,要将他的儿孙赶出去流落街头,大人此举难道就不怕陛下知道吗?”
穆靖道:“你父被杀一案独孤大人正在查,本官查的可是织造局的帐务,你父犯有贪渎之罪,他名下产业全部被查抄,等待陛下降旨。”
传旨的礼部官员来到苏州知府衙门,先找到乔智远。
乔智远近来被独孤默三不五时敲打讨要刺客幕后的主使之人搞得憔悴不堪,连最心爱的小妾房里都不去了,只想找个老鼠洞藏起来,听说传旨官员要找独孤默,暗暗心惊,怀疑侍郎大人私下向皇帝告小状,忐忑的亲自带人前往姜府。
侍郎大人吊着膀子养了一个月的伤,还“不顾伤势前往苏州及其附近的织户家中亲访”,此举感动了正在观望的织户们,也打消了织户的疑虑,纷纷告发织造府剥削织户的恶行。
其间也遇到过好几次阻挠的人,不过身边有姜不语这个大杀器,皆是有来无回,接连擒了好几波刺客,先行审问之后都丢给了乔智远。
反正谁是幕后主使之人不重要,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但是乔大人可免不了头疼,日夜难安,发量骤减,隐有向着秃头迈进的趋势。
前几日侍郎大人访查织户结束,总算拆了包扎的胳膊,轻松之余就想对“贴身侍卫”动手动脚,反被“贴身侍卫”压在床上一顿调戏,肆意轻薄,若非麟哥儿带着小灰闯进来,说不定就要擦枪走火。
钦差进门,率先向姜不语道喜:“恭喜世子爷!贺喜世子爷!”
姜不语:“……”这人怕不是有毛病吧?
她用眼神询问独孤默——你不会捣什么鬼了吧?
独孤默假作无视,上前与钦差寒喧,待得府中摆齐香案,钦差宣读圣旨,皇帝恢复姜不语世子之位,随行的还有京中龙虎营两千人马,皆归姜不语调派,命她与独孤默二人清查江南道官员,并追缴历年积欠税银。
姜不语:“……”
她觉得不是钦差有毛病,应该是皇帝老糊涂了。
当年她不是在自辩折子上自陈身份,早就言明自己乃是女儿身,几时听说大渊有女子为官的先例了?
哦,似乎有一例,大渊开国皇帝的长女带着一帮娘子军助亲爹打天下,后来被封为镇国公主,有上朝参政之权,而当年她手下有功绩的女将皆有官职封号,那一代女官身故之后,大渊才再无女子为官。
姜不语满脑子胡思乱想,独孤默已经双手接旨含笑递到了她面前,意味深长的说:“恭喜姜世子!”
钦差连同龙虎营领兵的将军顾勇齐齐向她道贺:“恭喜姜世子!”
乔智远听到圣旨脸都白了,强撑着一口气向她行礼:“下官恭喜姜世子!”又要尽地主之谊,招待钦差与龙虎营的将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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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乔大人久在知府位子上, 原本并没将无为车行的老板姜不语跟前幽州定北侯府的世子联系在一起的,两地隔着千里路,四年前事关定北侯府的邸报传到苏州, 他看过即忘。
谁知道这位煞神竟跑到江南, 还在他眼皮子底下发展商路, 混的如鱼得水,无怪官匪清剿燕子荡的水匪多次无功而返, 而她去一回就连锅端了。
他绞尽脑汁回想,自己可曾有得罪这位的时候,一边还要厚着脸皮跟京里来的上差打交道。
“不如就由下官开宴,一则为钦差大人接风洗尘, 二则恭贺世子爷。”
钦差忙道:“乔大人不必心急, 陛下还有一道旨意要姜世子单独接旨。”
姜不语重新跪下, 起初听得姜鸿博名讳还略微有些诧异,待听过长篇大论的溢美之词后, 才听到了最后一句重点——追封姜鸿博为定北侯。
姜鸿博殉国之时还是世子, 其父姜成烈尚在人世, 没道理追封儿子为定北侯,当年皇帝陛下册赠姜鸿博为幽州都督, 谥号忠烈。其后金守忠承爵,死后多年旁人提及他仍称姜世子。
如今皇帝既下定决心要重新启用姜不语,平白封侯引人瞩目, 便索性先恢复其世子之封,再追封其父姜鸿博为定北侯, 待得他日姜不语立功, 继承其父侯爵之位便是顺理成章。
姜不语重新做定北侯府的世子, 便跟野马套了辔头般苦着一张脸, 眼睁睁看着自由快乐的人生离自己远去,不过这次还顺便给自己换了个侯爷爹,倒是顺心顺意不少,当下叩头接旨:“微臣谢陛下隆恩!”
乔智远只觉得自己面上的表情都快维持不住,暗道皇帝陛下这不是摆明了拿江南道的官员来给定北侯府世子当封侯的台阶吗?
钦差与独孤默再次恭喜姜不语,这次狗世子的笑容倒是真切不少,虽然姜鸿博阵亡多年,但这个追封于他及姜氏一族来说意义重大,等于皇帝抹掉了金守忠谋逆一案带给姜氏的阴影,让姜氏重新堂堂正正立于天下人面前。
乔大人遇上独孤默与姜不语只能哑巴吞黄莲,感觉自己还是别痴心妄想官运亨通了,面对陛下强势清理江南道官场的决心,他若能保住妻小性命就算不错了。
经过前两次宴请独孤默与穆靖的经验,这次乔智远学乖了,不再搞奢靡之风,宴席便摆在知府衙门后院,只有远处水榭里丝竹之音幽幽传了过来,席间素的连个美貌侍酒的女子都没有,更遑论见到苏州府各家的花魁。
菜色倒是丰盛,钦差大人与顾将军颇觉不错,唯有姜世子挑三拣四:“乔大人,我记得上次你宴请独孤大人,可是满船花魁娘子,怎的轮到我们既没盈袖姑娘的琵琶,也没有仙儿姑娘的琴音、九娘的剑舞,只摆几盘菜便糊弄过去了,你这宴席可办的有些敷衍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乔智远额头冷汗都要下来了,回想宴请独孤默之时,尚不知她的世子身份,当时差点闹出乌龙,若非独孤默及时阻止,可就闯大祸了,她这是恢复身份找补来了?
“世子爷哪里的话,上次……上次下官不懂事,还请世子爷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原谅下官的无礼!”乔智远擦着冷汗道歉,只当姜世子是报复自己,哪知道姜不语是诚心诚意想欣赏美人。
“乔大人,你这道歉也太没诚意了。”姜不语热心建议:“钦差大人来一趟江南出公差不容易,若是能请了仙儿、盈袖、九娘等几位姑娘前来表演,岂不显得你更诚心一点?”
乔智远:“……”狗世子你坑我?!
他既然从皇帝的圣旨之中猜出了风向,皇帝摆明了要整治江南官场的奢靡贪渎之风,哪里还敢大肆召集花魁娘子取悦上差,那不是顶风作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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