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她的是宿全突然挥过来油汪汪的拳头。
宿全脑子是不大灵光, 可拳头硬啊, 输了一场给世子也未能将他彻底打服,只是他从头至尾都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输给了世子。
金不语虽然穿着士兵的粗布衣裳,可也怕洗衣服,蹭的跳起来就躲,宿全不舍的啃了一口蹄髈,追着世子就过去了。
——结果当然是世子按着吃的半饱的宿全又揍了一顿,并且边揍边骂:“爹给你吃蹄髈,你居然还要打老子!还不叫爹!”压着宿全逼着大块头喊爹。
宿全气出了两汪眼泪,眼看着又要嚎啕大哭,世子爷改变了策略,边揍边安抚:“全儿啊,爹以后给你买蹄髈买烧鸡买烧肉吃!跟着爹爹有肉吃,再说你也不亏啊,爹还有俩儿子呢,改日爹带你去认俩弟弟!”
提到吃的,宿全的眼泪跟哭声都咽了回去。
“你……你欺负人!”大块头控诉。
金不语气乐了:“你当爷爱收儿子啊?还不是看你爱吃肉,吃相可喜,爷都觉得蹄髈可香了。”
伙夫营里的厨房什么水平,世子爷吃一顿就心知肚明,但宿全还能啃出山珍海味的架势,生怕浪费了一滴肉汁,这不得不让世子爷生出恻隐之心。
她一心软,就想收儿子,完全没考虑年龄,反正也不差这一个。
宿全重新坐回去啃蹄髈,伙夫营里看热闹的围了一圈,世子爷大大咧咧坐回去招呼:“哎哎你们还不打盆水去,让我的好大儿洗把脸洗洗手?”
宿全沉默着啃肉,既没反驳也没承认,而且奇异的是竟然不再出拳头。
一会儿热水端了过来,他老实洗干净手脸,闷不啃声坐着继续啃蹄髈,吃了两个还不够,嚷嚷着还要,厨子把晚饭时候大公子那边没动的蹄髈跟热菜端了过来,再拿几个白饼过来,他啃着蹄髈,世子爷拿出随身匕首划开白饼,将热菜夹进饼去,弄的鼓鼓囊囊递给他。
大块头看了她一眼,沉默着接过菜夹饼,狠狠咬了一口,加快了吃的速度。
世子爷接连给他夹了四块饼,再掏出一把散碎银子递给做菜的厨子何三:“辛苦诸位了,拿去给兄弟们分了吧。”
何三笑呵呵接过银子:“多谢世子爷!”
伙夫营里除了掌着各营区将士们的饭,还会给各位将军与定北侯开小灶,至于军二代窦路与大公子金不畏,更是常年吃着小灶,更不用说世子的身份了。
本来伙夫营傍晚也在传宿全与世子之间的事情,但世子无能的名声在外,与金不畏作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大家都对此事半信半疑,怀疑步兵营作假给定北侯面子,没想到晚上掌灯就见识了一番世子压着宿打的场面。
何三作证,宿全暴怒起来跟幽州山里的黑熊似的吓人,可世子半点不害怕,挂着轻松的笑意将大块头几下就放翻了。
宿全走的时候是捧着肚子的,直吃到了嗓子眼,撑的不行只能慢慢走着消消食。
世子跟他并肩走出去没多远,贾三跟独孤默就找了过来,身边还跟着定北侯的亲卫杨力。
杨力道:“侯爷让小的来请世子过去。”
金不语拍拍宿全的肩:“我儿,我去见你祖父了,你先别睡跟着贾三消消食。”
杨力:“……”
贾三:“……”
独孤默:“……”
金不语仿佛没看出来众人眼珠子掉了一地,还吩咐贾三:“带我的好大儿去军医那讨点消食药来吃,别撑坏了胃。”
贾三抖着肩膀压抑着笑音应了下来,甚至还搀扶着宿全往医帐过去,压着笑意安抚宿全:“世子爷她爱胡闹,有时候跟我们几个打闹,打赢了就逼我们叫爹,你别介意!”
宿全问的认真:“那你们……你们叫爹了吗?”
贾三笑道:“叫啊,干嘛不叫?”
宿全闷闷的:“我就没叫!”坚决不叫!
贾三:“我劝你还是叫两声,你不叫世子爷还会去闹你。”又补充一句:“你若是叫过了,赏银是少不了的,世子爷高兴还会散银子。”
宿全的眼睛亮了。
贾三:“我们亲卫营里的人后来揣测,世子可能在侯爷那里受到了伤害,时常被侯爷训斥打骂,心里留下了阴影,所以就想试试自己当爹会是什么样儿。他大概后来发现自己当爹也不会胡乱骂人,所以就更喜欢当爹了。就是哄着世子开心而已,又不是叫过世子爹他就真成你爹了。”
宿全拖着沉重饱实满足的肚子,发出由衷感叹:“其实……其实世子要是我亲爹,还真挺好的。”给他买蹄髈夹菜饼,照顾的很周到。
同样都是打他,他爹打完了半口肉都没有,被世子打了就好像赚了一样,啃了好几个蹄髈,长这么大从来都没这么满足过。
贾三也发出了同样的感叹:“我们世子爷是挺好的!”
宠起阳哥儿旭哥儿也是没边没际,什么要求都敢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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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语不知自己已经被手底下人作当“好爹典范”,带着独孤默进了议事厅,向定北侯见过礼,抬头触及他沉沉双眼,似浑然未觉他的不悦,道:“父亲叫我来,可是有事儿?”
定北侯身后是一架屏风,屏风上面是一张幽州堪舆图,独孤默悄悄抬头扫了一眼便退到了不起眼的角落,假装自己是厅里的一根柱子,对父子俩之间的暗流涌动假作不知,快速记阅堪舆图。
金守忠原来当传言有误,特意叫了窦卓来问。
窦大将军也没想到世子战力惊人,还把荣意平等人叫过去问了一圈,完了把几个人臭骂一顿,觉得他们太过无能,连花天酒地的世子都打不过。
等到金守忠问起来,便一肚子委屈:“谁能想得到,世子瞧着只是寻常,又从来没正经训练过,怎的就……”
金守忠当时颓然坐倒,好像二十多年前的噩梦将要重演:“你不知道,他们姜家人都是这样的!姜成烈是这样,姜鸿博也是这样,看模样在武将里算不得魁梧,但战力惊人,反应灵敏的不似正常人,什么兵器上手都快,最可怕的是那种狂妄……我早该想到的。他骨子里流着姜家的血……”
金不畏小小年纪就被他带进军营着意培养,这些年他自己倒也用心,可至今除了搞搞串*联,连跟着先锋营打头阵都不敢,面对北狄人的杀意先自怯了,每当他想让大儿子展现英勇的一面,都被长子眼里的怯意给劝退。
那种怯懦的神色放在他娘身上叫楚楚可怜,可是在长子眼里出现便让他心里颇有几分不是滋味。
原本想着多培养几年,长子总能成才,可现在才惊觉并不是时间的问题。
从小生长于侯府优渥环境的长子没有武将该有的狠绝,在练武与兵事上也将没有过人的天赋。
意识到这一点的金守忠看着继承了姜氏狂妄的嫡子,疏然发现她原来与姜鸿博有几分相似,都是一样的漫不经心,一样的天赋过人。
哪怕嫡子平日荒唐胡闹,可是当把她真正丢进军营,她便能无师自通混的如鱼得水。
她不是金家人,她是姜家人!
定北侯心里的狠意一点点积攒,面上却越发的平静,还亲切关怀:“我儿,听说你在步兵营表现不错?”
这是恶心谁呢?
金不语觉得自己给宿全当爹都没定北定侯这声“我儿”来的恶心人。
她无意于向金守忠展示她被步兵营霸凌之事,就算她赢了那也是自己的本事,不表示步兵营没有排斥她,那帮人没给她下马威。她只是诧异向来看她不顺眼的定北侯何以有如此平和的态度。
此刻帐内又没别人,演给谁看呢?
她只能将此归结于侯爷演习惯了父慈子孝一时半会改不了,只能陪着他一起演下去:“既然父亲是让儿子去当个普通小兵,儿子定然不辜负父亲的良苦用心,一定好好练!”
定北侯定定瞧着她,只瞧的金不语全身汗毛直立,暗中怀疑他下一刻就要兜头给自己一鞭子的时候,侯爷终于发话了:“你想在步兵营还是想去别的营?”
金不语笑嘻嘻装傻:“父亲不是说要让儿子熟悉各营事务吗?儿子觉得吧,让儿子在各营区十日一轮转更好。”
金守忠:“先锋营呢?那可是要打头阵的,你也愿意去?”
金不语傲然道:“为何不愿去?听说先锋营是幽州大营里最凶悍的兵,儿子正好想见识见识先锋营的战力。”
作者有话说:
打输了叫爸爸!
知道为啥本书叫女主当爹那些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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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世子在步兵营出名的当日, 金不畏与荣意平闹了一场,气的晚饭都没吃,而定北侯自见过嫡子之后, 情绪也极度低落。
回营房的路上, 独孤默倒是心情极好, 还一直催促:“世子,快点, 快点回去。”
金不语每次见到金守忠装模作样都觉得影响食欲,还好晚饭已然下肚,她只当消食般走的慢慢悠悠,完全不被心急的少年影响, 还调戏他:“阿默, 你这般着急回去, 不知道的还当你偷偷约了谁家美貌的小娘子……”
独孤默难得不与她争执,只一门心思扯着她的袖子, 恨不得让她快点跑回去:“世子快点, 我有好东西给你看!”神神秘秘的样子。
不是金不语语瞧不起小流放犯, 他刚进侯府的时候身无长物,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是蹭舒家医馆药僮白术的, 能拿出来什么好东西?
等回到营房,独孤默进了房间便铺纸研墨,然后刷刷开笔画, 随着他笔下的山川地貌露出大致轮廓,金不语眼都直了。
“这是……幽州堪舆图?”
幽州大军虽然驻守在幽州城外, 但却统辖防卫幽州、蓟州、妫州、檀州、易州、定州、恒州、莫州、沧州共九州安危, 而金守忠身后那架屏风之上的堪舆图也不止是幽州一府之地, 而是绘着九州山川的详细地貌图。
独孤默顾不上回答她, 满脑子都是刚刚在议事厅里强记下来的地图,连一个不山包小密林都不放过。
少年人在高妈妈的悉心照料下养了一阵子,就好像干枯的小树被山涧水滋润、被春风细细裁剪修整过,褪去了一路流放的困顿颓废,虽穿着一身小厮的布衣,但专注画图之时眸光澄净明澈,隐有光华,眉清发乌,鼻挺颊润,唇红齿白,身量羸弱却清峻难言,自有一股读书人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雍容风采。
金不语不觉间有些出神,直到独孤默献宝一般将地图摊开在她面前:“世子你瞧——”她才醒过神来。
舒观云骂的一点都没错,她打小就有个毛病,自小爱美人,无论男女,刚捡到独孤默的时候便觉得他模样生的甚好,现在再看简直是明珠蒙尘,亏得遇上她这位伯乐,才能让他的美貌重见天日。
金不语笑的颇有几分流氓:“真是个宝贝!”
独孤默见识过了世子不大正经的模样,被捉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如今已经很能板着一张脸应付她,但今日他心情着实好,便不跟她计较,又觉得世子到底出身武将之家,荒唐归荒唐,还是识货的,知道幽州堪舆图的价值。
他总算在吃了这些日子的白食之后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心情飞扬之下整张脸似乎都发着光:“这张图当然是宝贝!”
金不语眼睛在地图上,心里却道:我说的是你!
大概只有舒观云在此才会理解这混帐的想法,并且给她当头一声棒喝——小混帐,别动歪心思!
世子爷从来都不是听人劝吃饱饭的主儿,并且骨子里有一种执拗之气,别人不让她干的她偏要实践一番,不过眼下未必是最好的时机,她只是不动声色靠的近了些,近的能闻到少年身上干净的味道,状似好心的说:“咦,阿默你脸上染上墨汁了。”
独孤默画的时候全神贯注,满脑子都是自己强记的那张地图,哪里注意到这么多,还颇有几分呆气的问:“在哪?”
他是不知道金不语那帮狐朋狗友们的伎俩,况且世子爷真动了心思使坏,坏的跟好人没什么区别,直接上手在他脸颊之上摸了一下:“没擦干净,等等。”又上手摸了一把,肌肤干净滑溜,年轻真好啊。
“这下干净了。”世子爷就好像只是随便做了件好事而已:“举手之劳而已,作为你替我画张堪舆图的酬劳,你不介意吧?”
独孤默恍惚了一下,怀疑她是故意摸自己的脸,可是世子爷的表情太过正经,说完了又低头与他认真讨论图上的山川地貌,还兴致勃勃问他:“阿默你来看看,这条河是不是就是你上次讲过的什么河来着?”
“洧河。”独孤默又觉得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金不语扫了他一眼,唇角微勾,还感叹道:“堪舆图有了,可惜当年替祖父做沙盘的先生早几年就过世了,不然做个沙盘演练一番就更好了。”
独孤默倏然露出一点笑意,如雨后初晴,还带着点少年人的矜持:“不巧,我以前闲来无事上手做过一回,略懂一点。”
金不语激动的紧握住了他的双手:“阿默,你会做?”恨不得把他抱起来原地转一圈,真是捡回来个宝贝!
独孤默被她的喜悦所感染,那一点笑意便如浓墨入水,渐渐晕染开来,直到整张面庞都是欣悦之意:“略懂一点。”
金不语真是稀罕死了他这种读书人的自谦,能让他说出略懂一点的,必然懂的不止一星半点。
“阿默,我真是应该多给小白龙加两斤豆饼,若不是它当初踢伤了你,我哪会把你捡回来?”
独孤默:“……”世子爷这种随时随地满嘴跑马的本事也是一绝。
可怜她那匹照夜狮子白,明明是世所罕见的宝马,却顶着这样一个不正经的名字,还遇上了更不正经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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