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即道:“既然事有疑虑,不如请了大公子一起过来问问?”
万喻难得对世子起了怜悯之意,觉得她其实也并非那么糟糕,但却过于倒霉,立了功劳被北狄小郡主离间下了大牢就算了,居然还被人下毒,若非舒观云去的凑巧,只怕就命归黄泉了。
他瞧出了定北侯的为难,当即为这父子俩解围,扶世子起身:“世子也别太过伤心,侯爷一定会还世子公道!”
世子向来过的恣意随心,手足相残这种事情搁谁头上都不好受,况且她之前还蒙冤入狱,情绪上来一时激动也是有的。
万大将军以己之心度人,很能理解世子的激动,连帐内其余几位大将军们也觉得世子这么个天真狂放的家伙被现实抽冷子砸了一锤子,被吓到了也是有的。
尽皆对她抱以同情。
金不畏很快便传了来,迎接他的是一向疼爱他的亲爹铁青的脸,喝道:“畜生跪下!”
金不语眨眨眼睛,心里觉得这声称呼还挺亲切,往常都是金侯爷用来称呼她的,用在他的爱子金不畏身上竟也丝毫不显违和。
毕竟能对亲兄弟下毒手的,可是连畜生都不如!
金不畏见到窦路狼狈的躺在地上,而金不语好端端站在厅内便知事败,心里暗骂窦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心里将窦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尤其对窦大将军夫妇重点关照,末了跪下来道:“父亲不知因何而怒?可是儿子哪里做的不合父亲心意?”
定北侯心里想骂娘——一个两个都拿他当什么人了?
都不反省自己,先上来反手给老子扣个不讲道理乱发脾气的锅?
他一张脸浓云密布,声音里含着警告意味:“金不畏,窦路说你借了他的人手对世子下毒,此事你可认?”
金不畏震惊的扭头去看窦路,关键时刻还挺机灵:“对世子下毒?父亲,世子是我胞弟,我怎会对世子下毒?再说——”他略微停顿一下,在窦路的嚷嚷声中冷静辩解:“就算是儿子想对世子下毒,为何不用自己的人,非要借窦路的人,绕这么大一圈,为的就是将把柄递到别人手里?”
金守忠闻言松了一口气,目光扫过厅内众人:“诸位以为呢?”
柴大将军道:“凡事讲求证据,既然证据指向窦路,并无人证物证指证明大公子参与毒杀世子一事,而大公子的话又不无道理,末将以为大公子毒杀胞弟之事便属无稽之谈!总不能因一家之言便定了大公子的罪吧?”
世子叹息,满目伤感:“柴大将军真是大渊好岳父!我现在知道了自己为何会因北狄小郡主的一家之言便被打入大牢定了贪功残害同袍之罪,原来就是因为父亲没有给儿子寻一位好岳父啊!”
她这话嘲讽满满,甚至连定北侯的偏心都点的明明白白!
同样是一家之言,嫡子就能因北狄小郡主的挑拨而被下入大牢,而庶长子也是被人指证,便要想办法拉盟友为其脱罪!
都是亲生的儿子,遇上相同的情况,评判标准却截然不同!
物不平则鸣,不怪世子要嘲讽。
她甚至当着满厅众人,注视着金不畏道:“若是母亲还活着,儿子要问问她,儿子是不是侯爷的亲生儿子?!”
金守忠气的差点要打她——你这是公然给你亲爹戴绿帽子?
他当即骂道:“你不是本侯亲生,难道还能是捡来的?”
金不畏却被她这句意有所指的话吓的差点跳起来,心脏承受了极大的考验,吓的跪倒在地一动不动,只怕下一刻她说出什么更为惊悚的话!
窦路也生怕给自己定了罪,当即尖叫:“大公子,当初议定的时候是你出的主意,又说对世子恨之入骨,现在东窗事发你就将所有罪责都推到我身上,仗着侯爷是你亲爹便可以为所欲为吗?”
金不语对大公子这位猪队友感激不已,若非他紧咬不放,大公子可仍是清清白白一好人!
她缓缓下蹲与金不畏视线齐平,伤心之极质问道:“往日大哥到处宣扬自己对弟弟情深友爱,原来都是假的?背后却与人密谋要毒杀了我,我到底哪里对不住大哥了?”在金不畏刚要反驳之时追加一句:“我与大哥还是不是亲兄弟了?”
——是不是亲兄弟,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金不畏心虚的只能在心里大喊,嘴巴却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更遑论为自己辩解,就怕被世子紧咬不放,在他的身世上大作文章。
金不语的质问他听的明明白白,每一句话都直指他的出身,有那么一刻他甚至都怀疑世子手里是不是握有人证物证,才能这般笃定!
他不敢有任何动作,甚至连自辩都不敢。
落在其他人眼中,便印证了窦路的话,出主意的是金不畏,而执行的是窦路,所以他才心虚至此,被世子质问连个屁也不敢放!
柴大将军:“……”
柴大将军失望之极,又在考虑退婚了。
如同世子对于窦路短暂的好感,窦大将军也放下以往的成见暂时对世子在内心里表示了欣赏,甚至还指着自己的儿子大骂:“蠢货!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别人让你干什么你就敢干啊?!”
窦路在他爹面前认错也并非一回,极善于顺杆爬,当即顺着亲爹的提示换了一种思路,哭道:“大公子在营里极有威信,儿子往常也习惯了凡事听大公子的,这次也没多考虑,就听了大公子的安排。父亲,您一定要救救儿子啊!”
他话中之意让方才本来认同金不畏自辩的几位将军又换了种思路来看待此事——大公子一向喜欢在营里笼络人心树立威信,他躲在背后出谋划策让窦路去执行,出了事儿咬死不认,人证物证俱都指向窦路,这是早就想好了退路,要让窦路背锅啊?!
真是好心计好手腕好毒一男子!
谁家庶子若是生出这般歹毒的心思,对家中嫡兄弟痛下杀手,而嫡子又没有世子这般好运道,岂非骨血相残家宅不宁?
其余几位大将军看待金不畏的眼光又自不同,开始在心里重新评判金不畏。
金守忠见窦路非要咬死了金不畏,还是要为心爱的儿子说句公道话:“军中审案,总要人证物证俱全,不知道窦校尉有没有金不畏行凶的人证或者物证?”
窦路要哭不哭:“侯爷也知是密谋,谁会放一堆人在旁边围观?”
众人:“……”好有道理!
金守忠:“……”
窦卓也知人证物证皆不利于自己儿子,要为自己儿子脱罪便不能轻易松开了大公子。好在他是个老狐狸,与大公子达成同盟也只属于言语暧昧心领神会阶段,并没有将自己的底牌掀翻给对方看,倒不怕大公子抓住了他的把柄。
他拉下老脸向定北侯求情:“末将家中只有这一根独苗,向来听风就是雨,性子急躁不听人言,做事不知轻重,比不得大公子运筹帷幄。两小儿一起商议行事,最后却由他负全责,末将心知是窦路行差踏错交友有误,不该对人毫无防备。”且语带威胁:“末将跟随侯爷多年,鞍前马后为侯爷效力,从不曾有半刻懈怠!还望侯爷瞧在末将与侯爷多年并肩战斗的份儿上,饶了小儿一命!”
——我儿子清白不了,你儿子也是豆腐落到灰堆里,别想着清白了!
——大家共事一场,你做的那些亏心事儿我也有份,若是你掐了我窦家独苗,你也休想好过!
作者有话说:
今晚只有这一更,歇一歇理理剧情修一下前面的错字,明天我早点更,明天继续双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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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金守忠与窦卓视线相接, 瞬间领会了对方心中之意,他不由恼火的想——什么时候他竟然可以随便被人威胁了?
但对方是窦卓,当年跟他从同一张铺里爬上来的兄弟, 眼睁睁看着他娶了侯府小姐青云直上, 后来受他提拔一路至今, 如今却站在这里威胁他?!
金守忠从来狠辣果决,难得有犹豫的时候。
窦卓知道自己的威胁奏效了, 紧跟着便服软打感情牌:“侯爷,本将知道窦路行为不可饶恕,但念在他是初犯,且并未给世子造成重大伤害的份儿上, 还请饶过窦路!”
金不语敏锐的感觉到了金守忠与窦路之间奇怪的气氛, 她笑道:“窦大将军这话说的, 非要等到窦路丧心病狂毒死了人才要惩治?窦大将军掌步兵营,原来就是如此掌兵?”
她初来乍到, 在幽州大营全无根基, 而金守忠与窦路都在军中经营多年, 根基深厚,想要重伤两人难如登天, 但给两人亲密无间的战友情里加点小楔子还是可以的。
金不语道:“侯爷今日纵容了窦路之举,他日只怕幽州大营会涌出四五六个窦路,但凡对他人有不满, 便下毒捅刀,视军纪如无物!”
金守忠沉吟片刻,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道:“以窦路之罪责, 原本该一百军棍, 但念在他是初犯, 便责罚减半,只打五十军棍,以儆效优!”
窦路上次骨折已经算是平生吃过的最大苦头了,一听五十军棍顿时吓到魂飞魄散,哭着求饶,被军士拖出去行刑,很快外面便传来他的惨呼声。
窦卓心如刀绞,但也知道自己儿子所犯罪无可赦,若非他暗中出言威胁定北侯,恐怕还不能逃得生机,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对行刑之人打点,只能祈祷儿子身子骨够强,能熬过这一劫。
金不畏吓的面如土色,忽听得金守忠道:“还有你,金不畏。”
“父亲,儿子真的什么也没做过啊,还求父亲明鉴!”金不畏总算醒过神来,在窦路的惨叫声中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肉都在疼,连连向金守忠叩头。
金守忠掌军多年,也知道长子这次的责罚避无可避,当即骂道:“你虽然没有对世子下毒,但言语不慎行事不当,为父罚你二十军棍回府闭门思过,你可服?”
窦路人证物证俱在,也只打了五十军棍,而他的儿子只是言行失当便被罚二十军棍,定北侯自觉此举十分公平,殊不知其余诸将心中已经刷新了对金不畏的认知。
两人皆被拖出去行刑,金不语也懒得再抗争,在绝对的强权面前,她想要得到公平是不可能的,唯有自己变的强大起来,才能将这些人踩在脚底。
正想的出神,外面的惨叫声与打板子的声音已经停了,一名行刑的军士走了进来,神色仓皇道:“禀侯爷,窦路打了四十五板子,已经……已经……”
窦卓只觉不妙,揪着那名军士的衣领猛将人提了起来:“怎么啦?快说!”
那军士被吓到了,结结巴巴说:“已经……已经气绝身亡了!”
窦卓争强好胜大半辈子,只生了这一个独苗苗,没想到连五十板子都没挨过去便被活活打死了,他狠狠将那人掼在地上,旋风般刮了出去,很快厅外便传出了他的痛哭声:“路儿……”
厅内其余诸人纷纷涌了出去,但见金不畏已经行刑完毕,还在凳子上趴着,而窦路已经被窦大将军从凳子上放了下来,抱在怀里仍旧不死心的去探他的鼻息,忽然抬头见到舒观云,如同见到了活神仙,抱着儿子跪下求他。
“舒大夫,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救救我儿!”
舒观云乃是姜府旧人,视世子如同小主子,而窦路却对世子下毒,老爷子没送他一碗毒药就不错了。
金不语没想到窦路这么不抗打,推老爷子:“舒爷爷——”您老给瞧瞧死透了没?!
舒观云知道世子的意思,这小混帐肯定不是让她去救人,但察看死因也不违反他的良心。
他上前去检查,发现瞳孔已经散开,早无半点鼻息,更觉奇怪,遂仔细检查半天,得出了结论:“大将军节哀!令郎若是身子骨强健,五十军棍倒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可坏就坏在令郎纵欲过度,本来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生前还长期服用过大补的虎狼之药,更是雪上加霜,外表瞧着正常,其实内里早空了,几十军棍下去,便如重力敲在了朽木之上,如何承受得住?”
金守忠对上窦卓一双血红的似乎要吃人的眼神,不由自主后退两步,很想为自己辩解——我是想要饶你儿子一命的,奈何你家儿子自己个儿身子骨不争气,难道怨我?!
窦卓抱着儿子仰天长嚎,声若孤狼,令闻者伤心:“路儿……”
众人都没想到不过是四十几棍子,窦路竟然都没抗过去,但想想他那一屋子姬妾,以及迫切的想要抱孙子的窦夫人,都对舒观云给的死亡诊断很是信服。
自窦路与金不言和离之后,他那一屋子姬妾便轮番上岗,被窦夫人催着生孩子,以向外证明儿子的种子没问题。
窦夫人催完了儿子房里的女人们,便催促窦路回房耕种,大补的汤药就没断过,没想到孙子没盼来,倒两下里一凑巧,将儿子送上了黄泉路。
金不畏挨了二十军棍被送回侯府闭门思过,苏溱溱见到儿子鲜血淋漓的臀部泪水涟涟,反被儿子安慰:“母亲别哭了,儿子好歹保住了性命,窦路几十棍子下去,一口气没上来死了。您老哭归哭,送往窦府的祭礼可不能少了。”
苏溱溱惊的眼泪都收了回去:“窦路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金不畏也懒得跟亲娘讲营中发生之事,只烦躁的催她:“您还是去窦府瞧瞧吧。”
窦路因毒害世子不成,反而被几十军棍打死的消息很快便在幽州城内传开。
金不言对前夫早就死心了,但听说他差点毒杀了金不语,亲自确认过金不语除了左肩尚未愈合的伤口之外,身上再无别的伤口,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死了活该!”
这是她对前夫最后的评语。
金不语靠在她屋内罗汉床的软垫子上坐着,对那位前姐夫又蠢又毒的行为不予置评,她感兴趣的是定北侯与窦大将军之间紧固的兄弟情:“长姐,你说窦卓从此之后会不会记恨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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