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在侧左右为难,极想开口解释:“姑娘——”
哪料得赵芳菲一面质问世子,一面还要行使未来主母的权利,喝道:“我与世子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插嘴?”
金不语头疼,对侯爷佩服的五体投地——家里一堆莺莺燕燕,时常闹的不可开交,他居然也能乐在其中,平息美人之间的纷争。
“认识姑娘之前,我确实无人管束,有些浪荡。”金不语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稳定新妇的情绪:“你且别哭,我现在就派人将芸娘跟孩子们送走。”
赵远平见识过世子左拥右抱的大场面,心道你何止是浪荡啊?简直是个色胚!现在花言巧语说的好听,谁知过后会不会反悔。
不过婚期近在眼前,还是皇帝赐婚,又不能悔婚,只能硬着头皮办下去了,等世子带着芸娘离开,便苦口婆心劝她:“世子浪荡归浪荡,可对妹妹却是真心的,为了你连外室跟儿子都可以送走,往后也没有机会再见,你权当没有这母子三人,往后跟世子好好过日子。”
赵芳菲一脸幻灭:“可是……他怎么可以养外室跟庶子呢?”
少女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话,可见打击之深,无关送不送走芸娘母子,而是婚期在即却发现货不对版,以为是完美无缺英雄了得的未婚夫婿,却发现是个私德有亏的瑕疵品。
赵远平安慰了半天都不见她收声,说了句狠话:“世子在认识你之前就已经养外室了,你哭又有什么用?难道就能改变这件事情?”
赵芳菲:“呜呜呜……”
我的意中人是个大骗子!
芸娘忧心忡忡跟着世子回到小院,几番犹豫开口道:“不如世子将真相告诉赵姑娘?”
金不语请她坐下,遣走丫环婆子,郑重道:“我准备这两日将你们母子三人送走,并非赵姑娘的缘故,而是幽州即将生乱,我亦自身难保,留你与孩子们在这里,恐受我牵连。”
芸娘与世子相处数年,多时爽朗爱笑,从不曾见她如此消沉,不禁担心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金不语安慰她:“你不必忧心,我总能应付得来。”到了此时,她依旧不忘翁辰所托:“你放心,无论如何我定会护你们母子安稳。你尽快收拾东西,我派人送你去南方长居。”
芸娘慌的站了起来:“去邻近州省也行,又何苦跋山涉水前往南方?便是世子爷有个什么消息,我……我跟孩子们一时半会也打听不到,岂不着急。”
金不语要的就是她听不到,骗她道:“我姨母家在江南,那里气候温暖物产丰富,最主要的是文风兴盛,为着俩孩子的前程,也应该去江南居住。到时候找当地有名的大儒教导,说不定我也能当个状元公的父亲呢。”
芸娘被她逗乐了:“借世子爷吉言!”
既已议定离开,除了路上吃穿花用,世子还另行备了银两给芸娘防身,特意派了四名亲卫,以及数名丫环婆子护送芸娘母子离开。
双胞胎听说要离开爹爹,皆哭的泪水涟涟,死抱着金不语的脖子不放,软身央求:“爹爹不能跟我们一起走?”
金不语蹭蹭俩孩子柔软的脸蛋,亲了这个又亲那个,软语安慰:“爹爹有事要办,等爹爹这边事情办完,一定去南方找你们。”
阳哥儿人小鬼大,当即拆穿了她的谎言:“爹爹骗人!明明是你要娶新妇,就要把我们赶走。”
金不语:“……”小孩子都这么难哄吗?
芸娘一肚子离别的伤感与忧心都被孩子的话给驱散了,将俩皮猴从世子怀里接过去,先后塞入车厢,与世子道别。
赵远平躲在门后亲眼见证了世子与儿子的离别,啧啧惊奇——世子也算是个狠人,为了迎娶有权势的新妇,自己的儿子与外室说送走就送走,当真薄情寡性!
但当着伤心的赵芳菲可不能说这话,只能安慰她:“哥哥亲眼见着世子将外室跟儿子送走了,你也别伤心了,往后世子就是你一个人的。”
赵芳菲还是觉得心里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
婚期临近,金不语忽然之间忙了起来,她先将别院住着及乡下庄子住着的旧部遣散,化整为零分批送走,众人七嘴八舌追问原因,她只能以“其余州府需要人手”为由强令离开。
众人对世子言听计从,只当别的州府生意出了问题,果然上当,纷纷收拾行装离开了幽州城。
成亲的前一日入夜,秦宝坤来见世子,听高妈妈说世子在祠堂跪祖宗,不由大怒:“侯爷也太过份了,世子都要成亲了,他还让世子跪祠堂!”
高妈妈道:“侯爷没说过什么,是世子自己想去,大概是世子要成亲,所以去祠堂告诉夫人吧。”
秦宝坤过去的时候,金不语在祠堂跪的笔直,他亦跪在世子身后,轻声道:“世子,情况有些不妙,只恐明日生乱。”
祠堂幽暗昏黄的灯光之下,世子注视着姜氏祖宗神位,起身移动姜侯爷的神位,从下面暗格里拿出丹书铁券,找了个匣子将其装好,递给秦宝坤:“你将此物交给大小姐保管,务必告诉她,待我明日成婚之后再打开!”
秦宝坤早知事态严重,失声道:“大小姐已经嫁为邓家妇,世子您万难逃开,为何要把丹书铁券给大小姐?”
金不语道:“休得多言,你只管送过去。”
待祠堂里空无一人,她复又跪下,向姜氏列祖列宗磕了三个头,恨恨自语:“金贼误我!金贼误国!”
作者有话说:
第一更,还有两更,吃两口就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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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八月十二, 天清气朗,大吉大利,宜嫁娶。
定北侯府处处张灯结彩, 来往仆从各个喜气洋洋——世子大婚, 侯府已经提前放赏, 各人都有丰厚的赏金,因此干起活来格外卖力, 还有仆从恨不得世子多娶几房,侯府天天都能放赏。
大管家金余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嘴角急出了大燎泡,动一动疼的钻心, 还得安排迎亲跟晚间宴客事宜, 心内埋怨侯爷那么多女人, 全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除了争风吃醋邀宠卖乖皆不通庶务, 连个帮手都无。
再丰厚的赏钱也拯救不了大管家的忙碌, 万幸出嫁的金不言一大早便带着夫婿回府, 接手了一部分事务,才算是解了金余的困境。
金不言坐在起居间处理一桩桩事体, 各处的管事仆妇们川流不息,夫婿邓嘉毓跟护崽的老母鸡似的在她旁边转来转去,一时送茶一时递果子, 时不时还要打打扇子,隔得片刻便要问一句:“可有哪里不舒服?”比她的贴身丫环还周到妥帖。
侯府来往仆妇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谁家丈夫对妻子如此上心, 无不抿嘴偷乐, 引的金不言瞪了他好几眼, 邓嘉毓却毫无所觉, 妻子坐得半刻钟便拿了软垫过来问:“要不要躺下来歇会?”
金不言抚额:“我去歇息你来处理?”
邓嘉毓一介读书人,往日何曾沾手过庶务?不过为着刚刚怀孕三月的爱妻,还是真诚发问:“现学来得及吗?要不你躺着告诉我要注意的地方,我试试?”
竟是跃跃欲试,当真要替金不言打理庶务。
金不言哭笑不得:“你敢接手,我也不敢让你做啊。”侯府世子大婚,千头万绪不知道有多少琐事要处理,各处宾客的安排都有讲究,大宴的摆设酒席座次、迎娶新娘的车驾赏钱人员安排、门口的迎宾、席间传菜的丫环……林林总总万不能遗漏。
邓嘉毓有点泄气:“世子大婚倒累的娘子不得安稳养胎。”若是小舅子早三个月成婚,他也不致于如此担心。
金不言笑嗔了他一眼:“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到这个年纪才成婚,你还嘀咕,可是对世子不满?”
邓嘉毓笑意温柔,软话不断:“不敢不敢!娘子的弟弟便是我的亲弟弟!”
明轩堂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高妈妈一大早便催促着世子起床,嫌弃她都要成亲的人了,居然醒来还躺在床上发呆。
世子慢吞吞爬起来梳洗,贴身丫环橙丝橙苗等人都系着红头绳,纷纷向她道喜:“恭喜世子!贺喜世子!”
金不语吩咐高妈妈放了赏,坐下来吃早饭的功夫,小厮澄心来报:“滟姨娘求见世子爷。”
“让她进来。”金不语用热帕子擦了手,静候她进来。
滟滟自苏溱溱出事之后便被侯爷不喜,大约是见到她便会想起自己犯蠢被骗的日子,天长日久她在侯府便如同隐形,渐渐脱离了侯爷的妾室队伍,在侯府自生自灭。
说自生自灭也不准确。
大管家金余对得宠的妾室多有照顾,但滟滟衣食都有明轩堂的高妈妈照应着,从不曾短缺,倒也过的逍遥。
她进门之后,向世子奉上自己的贺礼:“少夫人即将进门,奴婢别无所长,只能亲手绣一副炕屏,以贺世子新婚之喜。”
金不语向高妈妈使个眼色,她带着丫环小厮尽皆退下,金不语递了个荷包给她:“我估摸着你也该来找我了,趁着府里乱,你今日便出府去吧,拣紧要的东西拿两件,江庆已经在戏班里等着,你们立刻离开幽州回江南去。”
滟滟向世子深施一礼,回到观梅院打开荷包,发现里面除了她的卖身契,还有厚厚一卷银票,足够她过完下半生。
自她失宠之后,侯府派来的丫环便侍候的不大尽心,她日常也不怎么使唤,今日世子大婚,各处张灯结彩忙碌非常,那两名丫环借口外院有事便没回来,她悄悄收拾了值钱的东西揣在袖里,将往日攒的体已收好,穿了丫环的衣裳,趁着后门口挤满了送菜送肉的骡车,来往皆是搬东西的仆从,离开了侯府。
黄昏时节,金不语骑着高头大马前往别院迎亲,除了义兄沈淙洲、六皇子李恪、心事重重的独孤默,还有一众狐朋狗友陪伴,以及两列黑衣黑甲的亲卫儿朗,各个气宇轩昂,威武整肃,羡煞了一条长街的小女娘。
街边挤满了瞧热闹的百姓,对世子的亲事议论纷纷,这个透露她家在侯府帮厨的亲戚说新娘子来自京城,那位家里有在侯府前院当差的表兄说是当朝阁老的嫡亲孙女,各显八卦神通。
侯府仆从奉侯爷之令沿街撒了一路的赏钱,引的孩童追逐抢夺铜钱,吹打班子在丰厚的赏钱激励之下,一气不停卖力从侯府吹到了别院。
定北侯身穿缂丝长袍,金冠束发与前来贺喜的客气寒暄,亲家邓刺史因儿媳金不言有喜而心情极好,估摸着明年春府中便能再添一孙,与侯爷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世子成亲,侯爷明年春有了外孙,年底估计便能抱个大胖孙子,下官可以提前恭喜侯爷添孙。”
定北侯笑着拱手:“待大姑奶奶的孩儿落了地,府上摆满月酒,可不能少了本侯。”
两人相视而笑,一派和乐。
世子大婚,幽州军上至将军下至校尉,除了在其余州府巡边或在大营值守的武官,其余尽皆来贺。
卜柱带着几个儿子越过人墙挤到了侯爷面前,先向金守忠道喜,又抱怨几个儿子出来的慢,“这几个小子出门之前非要收拾收拾,又不是自己成亲,硬生生耽搁了,竟没能陪世子去迎亲,真是该揍”之语。
卜家三兄弟老实的跟鹌鹑似的,缩着门板大的身子不敢吭声,任由老父亲数落,只有爱读书的老四与世子素无交集,在席间转悠寻找同窗闲聊。
定北侯执掌北境九州军权,侯府办喜事,除了集齐了幽州城内军政两界的官员之外,连外县州府的官员能来的也都来了,即使来不了也派了心腹前来送贺礼,一时将侯府大门挤的水泄不通,直到世子迎了新娘子回来,才勉强给腾开一条路,容新人进门。
赵芳菲伤心一场,对婚礼的期待便没之前那么热烈了,满脑子都是芸娘温顺秀雅的面孔,以及双胞胎提起世子之时全然依赖的眼神。
她内心矛盾又痛苦,穿上新嫁衣还有些恍惚,直到盖着盖头跨过火盆进入侯府,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耳边是宾客的议论声,眼前是世子牵在手里的绸花,喜娘搀扶着她小声在耳边提醒:“新娘子慢点走,小心台阶。”
拜堂礼成,直到被送入洞房,掀了盖头喝了交杯酒,赵芳菲也紧紧绷着一张小脸,愀然不乐的模样。
邓利云等人见过了新娘子,闹闹哄哄要拖着世子去喝酒,金不语临离开之时吩咐橙丝橙苗好生照顾少夫人,去厨房提席面过来,这才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去前面待客。
往日世子在营里可没少打压众武将,趁着她新婚之喜,大家跟商量好似的要一气儿灌她酒。
卜家三兄弟将她堵在席间,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几只大海碗,笑嘻嘻要向世子敬酒,金不语饮了一碗还不肯放人:“世子成亲,好事成双,岂能只饮一碗?”
关键时刻,邓利云挺身而出替好兄弟排忧解难:“来来来,剩下的一碗我替世子喝了。”
军中儿郎大部分酒量不错,而世子的一帮狐朋狗友常年泡在宴席上,更是酒中豪客,双方对上便喝的火花四溅,反而是新郎倌本人袖手旁观,笑盈盈看众人斗酒。
李恪远远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内心竟有些感伤:“算着日子,父皇的人也该到幽州地界了吧?”
独孤默内心滋味难辨,目光竟不敢与笑意盈盈的世子对上:“……差不多了吧。”
正闹的厉害,杨力面色凝重从外面匆匆赶来,凑在定北侯耳边说了一句话,定北侯面上的笑意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坐在他一侧的邓淦不由问道:“侯爷,可是有事发生?”
定北侯稳定情绪,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安抚座中宾客:“无妨,有点小事待本侯处理,诸位且饮酒吃菜。”使了个眼色给不远处的沈淙洲。
养父子俩到达书房,沈淙洲不明就里,问道:“义父找我来所为何事?”
定北侯道:“淙洲,刚刚收到消息,朝廷派兵将铁矿围了,恐怕早都走漏了风声,这才趁着世子大婚发难!”他朝后颓然坐倒:“你我父子恐怕性命难保!”
作者有话说:
第三更到半夜两三点了,大家先睡我继续写,这是本卷最后一个高潮,写的会有点慢,见谅。感谢在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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