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没有点破,只是履行他的职责,与姑母闲聊,又跟堂姐多说了好些话。四下里眼神乱飞,听这一对姐弟从让堂姐注意身体说到开春一起玩,从钟源说到钟黎,都知道钟家一时半会儿坏不了事。
太子则在听说钟源将钟黎放到公孙府的时候,惊讶了一下:“阿黎不是要读书吗?”
章昺也说:“何不进宫来读书?”
常安公主道:“发了蒙再送进宫来,不然跟不上宫里师傅,我就该心急了。”
章昺还要说什么,章昭低声道:“大哥,妹夫这么做,必有他的缘故。当年,他自己就是在烈侯府里长大的。”
“那是当年!”章昺说。
章昭翻了一个白眼,心说,你是真没个数!这位县主就不是个善茬儿,你忘了上回是谁给你收拾的烂摊子了?
公孙佳但笑不语,太子问道:“预备怎么教他呀?”
公孙佳道:“我自己还读书呢,谁管他们?不过是因为阿姐家的普贤奴也在我那儿,也是才读书,叫他们就个伴儿,一块儿读。”
章昺这才不问了。到亲戚家借读的事儿,那是常有的,公孙家虽也是将门,比钟家风气上要斯文一点。
太子点点头:“也好。”
父子三人又转过了另一桌,经过的时候,章昭与延福郡主还交换了个眼色。
章熙做了十几年太子,做太子前已是父亲的帮手,老迈的父亲退场换了他,秩序反而变得好了一点。一场宫宴,吃得有心人的心里转了无数的念头。公孙佳则一直靠着靖安长公主,让别人没有机会找她说话。
一直到了宫宴结束,公孙佳上了长公主的车,两人聊了一路,到岔路才分开,公孙佳重新登车,狂奔回家召了荣、单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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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一面卸头冠,一面对他们说了今天的事。
单良没有跳起来,反而说:“人之常情。”
公孙佳道:“我知道。我只问,怎么办?”
单良看了看荣校尉,荣校尉道:“陛下眼里不揉砂子。”示意不可窥探宫闱。
阿姜给她摘了头冠,小声说:“其实,咱们也有宫里的门路,只是没有那么靠近陛下。”她说的是“养老院”。
单良道:“要慎用!放只耳朵、放双眼睛就好,不要放舌头。即使放了,也要学会闭嘴。皇帝是显出老态了,可他还是陛下!老虎老了,也不会改吃草!药王,稳住。要准备他驾崩,但不能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他。从今往后,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犯这个忌讳,你不能犯。至于咱们怎么准备……不要乱动,不要让别人看出来你着急。稳住,好吗?你已经在东宫布线了,按部就班做下去。如果陛下不能让您如愿,就从殿下入手,也不是没有希望的。长公主在,公主在,郡主在,驸马与安国公也会回来。”
“好,”公孙佳说,“吴孺人,你们怎么看?”
单良道:“吴选现在还不能死,唔,过两天,我去找计进才。计进才在哪儿,小荣知道的吧?”
荣校尉道:“还在那儿,没走。”
阿姜插言道:“他,顶用吗?”
单良道:“要看怎么用!”
阿姜与荣校尉同时别过头去,这货又要去缺德了。
公孙佳道:“那好,就先这样。吴选……我看是教不好了,他还不如普贤奴!”
单良道:“这个容易,他还不能死,那就废了他!找个合适的机会,即使要废,也要耗咱们的力气的,这力气不能白费,要给他结个大仇家。”
荣校尉道:“好。你来定。”
单良道:“等我见了计进才再说。吴孺人的消息也不能说没有用,太子妃恐怕会召您进东宫。以后进东宫,小心些。”
公孙佳道:“我不会与她独处的。”她与太子妃的立场是不可能一致的,没有什么好进行利益交换的。单独相处完全没有意义。太子妃打着她家业的主意,怎么可能帮她独立?那还有什么好谈的?
公孙佳又问:“陈亚那里,有新的消息吗?”
荣校尉摇摇头:“陈府里没有庵堂道观。”陈家不像公孙家,自己府里就能有个庙,陈府的“佛堂”就真的只是一间屋子,给李姨娘用。大娘子倒有三间供了三清像的地方,那也是丫环婆子守着,就不养出家人。元峥与细谷都是在城郊找个破烂寺观挂单,有事,陈府派人叫他们过去,并不住在陈府里。
公孙佳道:“要设法住下。”
荣校尉道:“是。”又提醒了一句,“陈亚并无异常。”示意这个事,他判断的还行,公孙佳有点想多了。事已至此,他可以接受不去暗杀陈亚,同样的,通过这件事,他也认识到元峥与细谷是有能力的,不想让两个有潜力的孩子在陈亚身上浪费时间。他想把二人调回来,加紧训练,好早些给公孙佳办事。
尤其是元峥,这路子走歪了,就离谱!
公孙佳道:“正月本无大事,营里不也放假么?与其闲着,不如练一练先。”
荣校尉道:“是。出正月,即调回。最迟不能超四月,元峥是个破绽,胡人长得快,什么时候突然长出男孩样子就坏了。”
公孙佳道:“好。”
荣校尉的目的达到,与单良分了工,一个去找计进才,一个计划拟定新一批入府进修的名单——钟黎也要来了,还得再找黄喜等人商量,调整一下府里的护卫。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荣校尉心情还不错。
他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处理着手头的事务。除夕夜,几乎没什么要办的事,不过他还是习惯翻一翻收集来的情报,重新理一理思路。边翻着战死的旧部的遗孀遗孤的清单,盘算着他们什么时候能到京,到了之后要如何筛选,心道:这些人,要如童子营又或者义子营那么忠心就好了。如果有一、两个像元峥这样有潜力的人,就好了。
——不知道元峥和细谷,怎么样了。
元峥和细谷不怎么样!
两人的感觉糟透了。他俩努力想办法留在陈府,走的路子都差不多——教唆用近乎巫蛊的法子争宠。一个教李姨娘烧香灰和着街心土埋在门槛底下,另一个就敢掇撺陈大娘子拜邪神。还得是他们在旁边“护法”,才能有效。
两个还没经单良调教就自发缺德的人,成功地在大年夜留在了陈府“斗法”。最终似乎是元峥技高一筹,陈亚留在了李姨娘那里。陈大娘子埋怨细谷:“你这法子,怎么不灵?”
细谷也有说道:“昨天不是留下了?也许是昨天损耗了,我再施法,您要有诚心,明天将军一准来,”又顺势向陈大娘子讨了五贯钱,“这是您给上天的诚意,不是给我的。”又向陈大娘子要一绺头发,说要作法埋到李姨娘那边墙根下,经过她念咒,陈亚就在李姨娘那里呆不住,心里会想着陈大娘子。
陈大娘子信了。
细谷拿了头发,就溜到李姨娘门外,准备偷听。身子还没猫下去,就被元峥捂住嘴拽到了一边,两人大眼瞪小眼,一阵眼神交锋,达成共识,一起蹲在了墙根边上。
屋子里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两人蹲得了无生趣,突然,里面李姨娘大声地呻吟着:“烈侯……”
元峥与细谷的眼睛瞪得溜圆,一齐站了起来!这是什么鬼故事?烈侯索命吗?!烈侯,您有功夫显灵,怎么不回去看看自己的女儿?怎么不去帮帮她?过来跟个姨娘较什么真?您不对劲!
接着是陈亚的声音:“大声些!”
什么鬼?!元峥与细谷都惊呆了:难道不是索命?
第91章 燕王
元峥对男女之事尚在懵懂, 最新的知识都是混进陈府之后才因陈府这复杂的生态才稍稍有所了解的。委实不明白这屋子里正在发生的是什么,听到提到公孙昂,就认为这里一定有阴谋!
细谷十二岁了, 是一个女孩子快要长成的年纪, 她是知道男女之情的。然而!她从来不知道人世间还有这种情趣, 因此也不理解。本来有的“陈亚还真是宠爱李姨娘”的念头,也因这奇怪的话走偏到了“陈亚一定有阴谋”上。
两个人对望一眼,凑到了一起,静听着里面的动静平息。细谷对元峥打了个手势,元峥点点头, 将细谷引到了偏房那里自己暂居的小卧室。细谷贴墙站着,元峥点了盏油灯放到桌上,自己也站到了细谷身边,两人贴墙聊天儿。
元峥道:“有阴谋。”
细谷道:“可惜, 没听到是什么。不过我想,陈亚应该不会与个姨娘商议什么事吧?这个李姨娘,很狡诈吗?”
元峥摇了摇头:“奸诈的人,没法活着出府。”
细谷道:“那就是陈亚有故事了。他拒了纪炳辉的好意,是想攀高枝了吧?比纪炳辉更厉害的……”说到这里,她就说不下去了。她村姑出身,京城权贵的门道她知道得还是太少, 再聪明的人,在缺乏信息的时候也很难能够做出准确的预测。
元峥道:“我们在这里猜也猜不出什么来,还是设法将消息送回去吧。”
细谷道:“但愿不要耽误了事。”公孙府也得过年, 童子营里还放年假,各处都不免松懈。他们的上司荣校尉得陪着公孙佳进宫、访亲,他们的消息即使送出去了, 什么时候递到荣校尉手上还是两说。
元峥道:“先递出去再说。咱们也再紧盯着这里,如果情况紧急,我来想办法。”他知道公孙府在哪里,大不了把尼姑的袍子一脱,他就又是个男孩子了,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去公孙府叩门。前门敲不进,他还能叫后门。
细谷道:“好,我走了。”又回去糊弄陈大娘子不提。元峥还想偷听,那边陈亚已经睡下了。元峥也就洗漱之后,吹灯睡了一夜。
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元峥很早就醒了,爬起来穿好衣服。手碰在门栓上时,听到了陈大娘子派人来催陈亚:“有客到了。”元峥又等了一阵,等陈亚走了,才慢吞吞地走出房门,手里的念珠捻得飞快。
李姨娘坐在妆台上,脸上有些木然,看到元峥过来,有点急切地问:“小师傅,今天能卜卦么?”
元峥心道,妇人卜卦,也就是问个姻缘、子女,姻缘没得问了,莫不是要求子?这个他不熟,编也不太会编,便说:“正月只许愿,不卜卦。您要抽个签吗?”
他想诈出李姨娘的心事,拿了签筒上前,结果李姨娘手一哆嗦,整个签筒都落在了地上,各种签子洒了一地。元峥都有点惊讶了,以他比较浅薄的内宅知识而言,陈亚留宿了,这不就是好事么?怎么李姨娘这么的奇怪?
李姨娘勉强笑笑,说:“不抽了,不抽了,今天家里要来客,我得陪大娘子见客去。小师傅,你自去玩吧。”
到这会儿,她又想起来元峥还没成年了,抓了把糖给元峥,又给元峥塞了点钱,让他出去玩。元峥看她坐在妆台前开始梳头,知道她得去前面应卯,捏了钱和糖出去了。遇到几个仆人家的小孩儿,给他们分了糖,得了几声欢喜的:“小师傅新年大吉。”之类的吉祥话。
他再往前走走,与细谷碰了个头。细谷小声地说:“来的是燕王府的管事,说是大娘子的娘家亲戚,其实根本不是。”
元峥微惊:“什么?”
细谷道:“王比侯大,对吧?”
“对。”
“那你去传消息?我再看看。”
“别靠的太近。”元峥叮嘱一声,才抽身去后门。
转到了后门,与后门上混熟的婆子又说了几句吉祥话,给她们分了点钱。婆子问道:“你要出去玩?可要小心了,每逢过节,拍花子的多,你生得又好,不要往偏僻的地方去。哎,你等等,要玩怎么能穿这一身?裹上头巾,换身衣裳。我去给你找?”
元峥道:“不用,我转转就回来。”
出去之后,与门外接应的人使了个眼色,捻着数珠目不斜视地路过,顺手将一张字条团成个球弹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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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一天都在宫里闲混,比起去年更加的游刃有余。
还是打牌,公孙佳这回只赢了两把,就又退下去跟钟英娥一道玩牌,将地方让给别人。皇后也没拦着,招呼其他人打牌,看到吴孺人立在太子妃身后伺候着,还招了招手:“这丫头怪秀气的,看着就让人欢喜,你会打牌不?”
吴孺人忙说:“婢子并不会。”
“来摸两把,摸两把就会了。”
吴孺人内心有些惶恐,紧张地看了太子妃一眼,太子妃含笑点头。吴孺人的目光又下意识地在殿内逡巡,她的目光扫过了形形色色的人,从这些人的脸上,她看不出什么来,又想看公孙佳。
公孙佳背对着她,正在与延安郡王家的王妃和县主打牌,连身都没转过来。吴孺人咬咬牙,坐下了,开始摸牌。
皇后的话公孙佳都听到了,但是这一次打牌并不能代表什么,还得看后续。在场的人里,地位越高、年纪越大的就越没有什么反应。她们经历得太多,也拥有得太多,打一次两次牌,不算什么。只有年轻、地位不高的人,才会将每一次的“与众不同”当成一件大事。却不知道,她们认为重要的事情,在别人眼里,压根不值一提。
钟秀娥在摸牌,钟英娥一边码牌一边在跟女儿章晴说话:“你懂什么?打牌这种事儿,得自己摸着才有意思。你叫她们给你码好了牌,怎么不索性叫她们替你打了牌?”
章晴道:“我就是不想自己码牌,又怎么了?她们替我打也行啊,来,你过来,我说哪一张,你就打哪一张!”说着,真招了个小宫女过来坐在她的位子上,给她码牌。自己离得钟英娥挺远,不再听母亲唠叨。
公孙佳看了这一对母女的表现,也把手一收,招了一个小宫女来:“来,你也帮我……”
钟英娥气道:“你们两个!是专一来气我的吗?!”
一语未毕,钟秀娥想了想,也停了手,钟英娥道:“阿姐,你不许也退了!她们两个不爱打牌,就不要她们了,三嫂,来,咱们打!”她这三嫂是两个人,一个是婆家的三嫂,一个是娘家的,刚好替下了章晴和公孙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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