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说完全无用,可能一二百年后,兴许有事儿与此有关,但那都后话了。总之,也没有什么机密的事情,是非得在几百号人的面前摊开了讲的。
公孙佳可谓是目瞪口呆着看着散朝——因为胡人叩边的事儿朝上并非细节可以讨论——看着三品以下官员做鸟兽散,各去轮值——剩下太子等人与宰相之类讨论冬至的大祭。哪怕是这个讨论,也是有一群博学之士,比着历年的礼仪将大致的流程给准备好了,余下可以讨论的内容也只剩下鸡毛蒜皮。
公孙佳作为亲戚,本被安排去皇后宫里补眠的,此时心里只有一句话:我第一次上朝,就这么完了?
还真就这么完了,没有任何惊心动魄的事情,甚至连弹劾她的事儿都没有——都叫赵司徒给帮忙挡了,就这么让她过关了!公孙佳蓄满了力的拳头打到了棉花上,一丁点的效果也没有了,公孙佳往自己的车上一坐,气道:“这是晾着我呐?!!!”
单良个缺德鬼,从来只有他缺德别人的,没有别人缺德他的,听了公孙佳的遭遇之后也是气得两撇老鼠须都吹飞了起来:“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单宇此时也不知道劝哪个好了,在她的心里,她这个新认的爹是天下智慧第一,她这个主子公孙佳就是天下第一,这俩都气着了,她有点慌。左看看,右看看,她恨不得把元铮这个时男时女的同学给薅了过来,一起商量个更加缺的办法,好解眼前之厄。
公孙佳却马上有了主意:“先生,咱们不该生气。我想,陛下冒这风险将我放在这个位置上,也不该是为了看猴戏的。放我在这里,他得冒多大的风险?他不会这么无聊。”
单宇的耳朵竖了起来,听单良问:“君侯的意思是?”
公孙佳一字一顿地道:“陛下做了他该做,剩下的就是看我能做到哪一步了,我不能叫他失望!这一步踏出去,成,我开府有望,败……陛下也没什么损失,是我自找的。可我却再也没有退路了。”
单良道:“陛下仁厚,不是那样的人。”
公孙佳道:“是我选了这样的一条路。我无父无兄,又无弟子,我必得走这样一条路,我也不怨谁。我想要得到与别人一样的,注定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站个班,别人当个泥塑就行,我就得靠着伯伯、舅舅才成,得凡事有所建树才可。要立得住,就得比别人更狠。”
单良问道:“您的意思是?”
公孙佳道:“陛下不是个会让臣下打哑迷的人,赵司徒更不是个故作高深、矫揉造作做作的人。先生,写帖子,我再去拜访赵司徒!”
怪不得外公说他是“老阴鬼”,这里面一定有故事!
单良如今对公孙佳极是上心,仔细想了一下,问道:“难道司徒在藏私?”
公孙佳摇摇头,说:“亲事都定了,他岂会这么的儿戏?必是我们与他们的想法有所出入。”一帮子的粗人跟一窝子的酸人,一定是有哪儿不对劲了!得赶紧的把话说开!
第136章 顿悟
单良火急火燎地去写拜帖, 瘸着腿跑到一半,他猛然站直了身体又折了回来。
公孙佳正在沉思,思索呆会儿要怎么跟赵司徒打交道, 见单良又跑了回来, 问道:“先生?可是有什么事落下了?”
单良喘着气, 摸了个椅子坐下了,对公孙佳道:“君侯,是咱们疏忽了。”
“先生的意思是?”
单良不好意思地说:“许久没做事,忘了这一桩——赵司徒头半晌是绝回不到府里来的。”
经他提醒, 公孙佳也回过味儿来了,她虽上了一次朝,但是与“同殿为臣”的人相差甚远, 她不该这么着急的。公孙佳缓缓地说:“先生,帖子先不要写了,有些事儿与我想的不一样。”
单良的短处也就在这个时候显现出来了。当年公孙昂在的时候也是这样, 掌舵人永远是公孙昂, 所谓“智囊”从来都只是备咨询的。如今也还是这般。
公孙佳静坐下来, 将自己与钟祥、赵司徒乃至久远之前与公孙昂的相处又回忆了一遍,思索着他们说过的话。直到午饭时分, 她还在枯坐,阿姜来催她吃饭。单良轻声说:“什么时候君侯要在宫里会食就好了。”
宫里是给上班的人提供一顿午饭的,公孙佳这样的,现在还没有。等到什么冬至大祭之类的,得跟着当一整天布景板的时候,那就好了,可以蹭顿饭了。公孙佳知道单良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急不得。”
回过头来, 她将自己手上的人力、财力、人脉等等又捋了一遍,发现现在自己确实干不了什么事儿,赵司徒说的对,她得先站稳了。她现在跑到司徒府上,赵司徒大约也还是那么几句话,对她的评价还要下降。她得沉得住气才行。
“才上了一回朝,咱们就有得偿所愿之感,飘了,这可不好。今天当头棒喝,反而令人清醒,”公孙佳说,“要是一团和气,人人都与我说话,我就要掉坑里去了。”
“那也不能干等着,”单良嘀咕一声,“就这几丁人,能干什么事儿?等领了差使,帮手都得现找,那可不行。烈侯留下的人里,文的少、武的多……”
公孙佳由着他嘀咕,说:“还是请哥哥来一趟吧。”
由于争气的哥哥的数量有所增加,单良问道:“哪个?”
公孙佳道:“八郎。”
“他?”
“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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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佬们都在宫里还没散呢,正是这群猴儿四处乱蹿的时候。钟佑霖今天不当值,本就很担心公孙佳,公孙佳不找他,他也要来找公孙佳的。公孙府这里的人还没出门,钟佑霖已经蹿过来了。
公孙佳此时已经除了外衫,正在烤火,对他招招手:“八郎,过来坐。”
钟佑霖见她表情还行,脸色烤着火还显苍白,有点担心地凑过去问:“你……还好么?累着了?怎么脸色不大好?”
公孙佳道:“今天头一天,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钟佑霖点点头:“对,你毕竟年轻嘛!有几个老人家原本还有心气的,就是撑不住这大朝会,爬台阶爬到一半跌了,不得不致仕的。”顺口又讲了好几个小八卦。公孙佳听得一乐,八郎还是原来的八郎。
心情好了一点,公孙佳先问容瑜在家干什么。钟佑霖咧出个傻笑来,道:“赏花、收屋子,也交际见客。自打家里有了她,家里好些事儿都顺了呢,吹过家里的风都是柔和的。”
听得公孙佳想给他翻个白眼:“那她不干别的?总在家里闷着多难受呀?我是身子不好才不常出门的,你看家里别的人,谁不出来玩的。”
“我也陪她玩的。”
公孙佳一听这个话就知道钟佑霖压根就没往旁的地方去想,女人么,主持中馈他们就觉得是给了正妻的体面了。公孙佳试探地问:“那我能请她多到我这儿来玩吗?你瞧,这朝里的人和事乱哄哄的,她世宦之家,懂得总比我多些。”
钟佑霖紧张地问:“怎么啦?你想知道什么?我给你找去!”他注意力又跑偏了,妹妹要学习,好事啊!他当哥哥的当然要给妹妹提供最好的!自己媳妇也是个半调子,那不耽误事儿吗?
公孙佳眼下不急着搭架子,先不跟他在这个事儿上掰扯,说:“我缺好些个呢,要找人的时候一定会要你帮忙的。不过眼下有一件很要紧的事,得你帮我。”
“你说!”
“你帮我约几个人,打听点事儿,行不行?”
“什么事儿?”
公孙佳凑了过去,表兄妹俩头碰头,公孙佳拜托钟佑霖做的事就是——通过朱瑛这个嗑药嗑坏脑子的二缺,联络一些纨绔朋友,公孙佳想知道,今天朝上那帮子大废物为什么离她八丈远?
也是邪了门儿,大家都是贺州出来的,有些人还是她家亲戚,平常还互相帮忙的,怎么到了朝上都这熊样了?她又不会咬人!
钟佑霖拍着胸脯答应了:“都包在我身上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来告诉你。”他们这群纨绔也没个正事,就是吃喝玩乐,找人是很容易的。往最热闹的地方去,又或者攒个局,非常的方便。
钟佑霖离开之后,公孙佳才开始觉得乏累。本来是强撑着一口气,一定要个结果的,现在这口气松了,她开始发饧。朝上的差使也得等,钟佑霖的答案也得等,她索性就安心睡过去了。
这一睡不打紧,到晚间也没醒过来,阿姜叫她,她也只是哼哼。阿姜伸手将她额上一试,入手滚烫,情知这是又累着了。连夜灌了药,阿姜亲自守了一夜,第二天转成了低烧,阿姜无奈,将钟秀娥给请了来。
钟秀娥过来一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也守在了床前。赵府也没有太多的事情要她做,钟秀娥在赵府还是比较自由的。
到第三天,公孙佳的力气才渐渐恢复过来,能够倚着床头吃点汤水了。
“净吃这些,能顶什么用?人是铁、饭是钢,嘴壮才能身壮!听我的,弄个大肘子来……”说话的是钟保国,他外甥女儿才封侯就病倒,大家都怕空忙一场,来的人还不少。隔着一架屏风,公孙佳在卧房里间,他们在外间。他的上首坐着靖安长公主、赵司翰、钟秀娥等人,下手坐着钟源、钟佑霖等人。
钟佑霖是个充数的,如果不是因为公孙佳托他打听消息,他这会儿不大够格出现在这里。他带来的消息也不是很让人开心,他托了朱瑛,钟佑霖有些瞧不起朱瑛,觉得朱瑛还不如自己顶用,架不住他们就是一个圈子里的,依旧做着酒肉朋友。
朱瑛这个酒肉朋友对“自己人”还是挺讲义气的,尤其事情关系到“大侄女”。朱瑛对“大侄女”的印象相当的好,当天就给了钟佑霖回信儿:“那什么,他们说,跟个娘们儿站一块儿……哦,还站娘们儿后头,怪不得劲儿的。他们都被人取笑了,怪难受的。哎,不是大侄女儿不好,可大侄女儿再好,也是个小娘子不是?大家伙儿出来混的,都是要面子的。”
钟家的女人在家里都是霸王,钟佑霖被欺压得惯了,还不觉得。被朱瑛一说,气得眉毛都要竖起来了,差点迁怒酒肉朋友,俩熊孩子又不欢而散。他把这消息带过来,刚说完,被祖母靖安长公主掐了好疼的一把。现在缩在角落里不敢冒头。
靖安长公主先就有点气,又担心公孙佳,现在钟保国又说大肘子,她一瞪眼:“你闭嘴!”直接把儿子消音了。
赵司翰则和声细语地劝说:“既入朝堂,讲的就是一个稳字。多少人纵横天下,进了这,以致进退失据,最后黯然收场?只要稳住了,就先赢了一半了。事情再急,人不能急,心不能急。”
钟源也说:“咱们都还年轻。”
靖安长公主听了,也说:“对呀,你叔父和你哥哥说的对。你跟他们不一样,咱们现在总算是缓了一口气,你也不用死扛着了。别逼自己。”
公孙佳摆手让阿练撤掉了席面,品了品靖安长公主这话,按住胸口定了定神,忽然揭开了被子,赤脚跳到了地毯上。阿姜吓了一跳:“君侯?”
公孙佳踩着地毯走到了门外,绕过屏风来到了众人的面前,说:“我懂的,我明白。”
钟秀娥跳了过来:“冤家!你怎么这么着就出来了?”
公孙佳笑得很开心,随她拿着斗篷来裹,口上说:“都甭担心我,我已经想明白了。”
靖安长公主问道:“你又想明白什么了?”
“不是您说的吗?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固然有许多短处,也有别人没有的长处不是?我这是由江湖而入庙堂,水土不服,病这一回,适应了就万事皆顺了。”
靖安长公主道:“你真的能行?”
公孙佳反问道:“外婆,我什么时候耽误过正事儿?”
靖安长公主点点头:“那好,明天再休息一天,后天又是大朝了。”
公孙佳笑道:“我明白的。”又向诸位长辈赔罪,说自己就是这样,不碍事的,有劳大家担心。她决定了,以后每五天上一次朝,余下的时间就装个病什么的,纪炳辉、纪宸那里都没见动静了,她顶好也蜇伏。
接着又多谢赵司翰跑这一趟,请他放心,自己耐得住性子。将这些人都安抚好了,最后把钟佑霖从角落里薅了出来:“哥哥,咱们来商量件事儿。”
“还有他什么事儿?”
“还有我什么事儿?”
公孙佳道:“我如今站班了,不得与同僚们有点交际吗?哪怕是读书,也得跟前后座的同窗认识认识吧?”
钟保国道:“那帮子货,你哪个不认识?哪年没看过他们出洋相?”
这话也是真的,能袭爵的都是各家勋贵里按照继承的顺序靠前的人,这样的男丁是年节走动时打头的,无论是钟府、公孙府,都是勋贵交际的重点,公孙佳年年见他们,所以在这些人与她疏离的时候她才会生气。
公孙佳道:“那不一样,以往怎么样都不过是亲戚朋友玩笑,现在要讲国法了。”
赵司翰听其言、观其行,知道公孙佳已经调整过来了,心道:确实聪明灵毓,本以为年轻人会耐不住寂寞,不想她已经看明白了。
公孙佳这个爵位袭得可不容易,凭他是谁,能办成这件事都值得得意忘形一阵子,直到被人提醒。公孙佳上次去赵府,有那么点急进的意思,就想有实职了。赵司徒是提点过她,但是这话说得轻了重了的,能有多少效果,赵司徒事后想想也没把握。今天,赵司翰算是放心了。
公孙佳找到了事情做,手上有事,心就不会太急、太乱。赵司翰可不认为公孙佳就是要跟一群纨绔玩在一起了,公孙佳和那群废物根本不是一类人,她与他们相处应该是为了打开局面。这个切入点极好,既没有攻击性,难以让人警惕,又是在做事。
赵司翰对钟秀娥道:“夫人,你留下多陪陪药王,后天等她从朝上下来,没有‘水土不服’你再回家。”
钟家人非常满意这个女婿,太识趣了!靖安长公主赞许地点头,对赵司翰道:“女婿,叫你吃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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