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保国太冤枉了!醉酒舌头就大,老半天没解释清楚,等解释完了,脸上、手背上已经都是挠痕了。
更惨的是等老婆审过了一干办理元峥入府手续的人,得知是儿子路上把人撞了才带进府来等等,颇为歉意:“好在明天各衙门都封印放假了,你在家里好好养几天,过年领宴的时候脸上就不显了。是我误会你啦,你不是那样的人。”
钟保国也是酒没散完没经大脑说了一句:“这不废话吗?我也看不上没二两肉的小丫头!怎么也得有腰有屁股……”
这句话没说完,就见原本已调到“贤妻”模式的湖阳公主瞬间化身母老虎!钟保国新伤加旧伤,整个人就像被竹扫把扫过的泥地,一道一道的。
钟佑霖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路上救了个小姑娘,自觉是个英雄,跑到表妹家又想拯救表妹了。他的想法也简单,表妹不是心情不好吗?我去给她找各种新鲜的玩具!咔咔的买了一堆,带过去给公孙佳看。
在公孙家呆了半天才回家,回家听了如此这般一说,什么好看的小姑娘先放一边吧,爹娘干仗这是要捅上天的!赶紧跑去拉架。
他是个废柴,别说跟亲爹这样的猛将抗衡了,十四、五岁的年纪,连亲娘他都没能干过。二位夫妻吵架,他冲过去就当了炮灰,硬挤在中间说:“都是误会!”
四个字的功夫,脸上挨了亲娘一记挠,腿上被亲爹拌了一跌。他平日还缺乏运动,不太灵活,吧唧,整个人呈个扭曲的形状拍在了地毯上,脚也崴了,脸也花了。
这样还没完。最疼爱的儿子给拍在地上了,爹娘都停了手,把他薅了起来。湖阳公主喊人给他上药,钟佑霖也是个呆性子,他还要给母亲解释:“阿娘,你别骂得那么难听!一个小姑娘而已,且是我看她可怜带回来的,不干阿娘的事。”
湖阳公主气坏了:“你们老的小的一个样!都是色胚!小小年纪,为个丫环顶撞亲娘!”药也不给他上了,啪啪啪,亲自把儿子又打了一顿。
钟佑霖头一天还跟姑母钟秀娥讲,第二天再来看姑妈。钟秀娥为外孙考虑,想让余盛跟这个“表舅”多多相处,投了缘也是彼此的人脉,也就一口答允了。今天钟佑霖“受伤卧病”,自然是去不了了的,钟秀娥便带着女儿、外孙来看“探病”。
到了一看,好么,沸反盈天,得亏府里有明白人,给湖阳公主劝住了,让她别惊动了长辈。湖阳公主考虑到胡老太妃的身体,才忍住了没去找亲爹哭诉。
由于钟保国被老婆暴打起因是一桩桃色公案,余盛这小孩子就不适合听,钟佑霖又表示有事要拜托表妹希望私聊,余盛就被放出去玩儿。他又不是一个真正的五岁男孩儿,对这皇权也没太多的敬畏,心还挺大的,一通瞎钻,他钻到了正在打元峥的地方。
余盛哪见过这个场面?他自己倒是经常被亲娘暴打,被亲娘揍跟这把一个穿粉色衣裙的女孩子按凳子上打可不是一回事。他一嚎,打就打不下去了——他阿姨还真被他喊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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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很忧郁,觉得亲姐姐真的是个明白人。知子莫若母,普贤奴这个混账玩艺儿就是该好好打一打!做客跑人家家里乱蹿,这是瞧到惩罚家奴,搅了个局还能收拾。要是遇到个什么阴私事,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是得打一顿的!“阿姨”心想。脸上却依旧温和恬淡:“普贤奴?你又乱跑啦。”
余盛焦急地冲了过去,抱住了金大腿:“阿姨!他们打女孩子!”不管怎么样吧,余盛坚信一条,他的阿姨一定是个善良的人!傻白甜都善良的,而且他阿姨应该能救这个小丫环。
公孙佳对闲事的兴趣不大,但是一天之内接了两桩,第一是她的蠢表哥钟佑霖,千万拜托:“都是因我而起,谁知道阿爹碰巧喝醉了呢?那小娘子也是我不小心撞到了,又把她带到家里来的,如今家里这个样子,恐怕要糟,妹妹救她一救,将人带走吧。”
第二就是个蠢外甥!
不用公孙佳发问,宦官就叫一声:“县主。”原原本本把事儿说了。
得,两件凑成一件了。处置倒也不难,就是让人有点生气,想打外甥,打完外甥再打个表哥什么的。
公孙佳慢慢走过去,看到一个着粉裙的小卷毛趴在条凳上,被两个人提了下来按在地上跪着。公孙佳伸出两指,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眼中闪过一点惊讶。捏着她的脸,将她口中的破布捏出来扔掉,公孙佳问道:“你……就是路上被撞到的那个姑娘?”
元峥好容易得到了说话的机会,然而嗓子又干又涩,才咳嗽了一声,就被宦官抢了话:“就是她了!这卑贱的人,县主别碰了,身上不晓得有什么脏东西,别沾了您的手……”
然后是余盛:“阿姨!救她!救她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妈妈!这个小姐姐太漂亮了!我要给她打电话!不不不……我我我……余盛有一点点脸红。
元峥也有点懵,他饥一顿饿一顿挺久的,又不曾好好休息过。然后他就见到了一张平生从未见过的温柔的脸,小姐姐长得极温婉,他的生母虽是艳丽的胡姬却也是个温顺女子,但是这股温顺总带着一丝哀愁,这个小姐姐不一样,她的温婉似乎能包容一切。她的笑很淡,一闪即逝,整个人平和极了,看着她就想吐露一切,把所有委屈都说出来,换她摸一摸头上的卷发。她一定不会嫌弃卷发的。
这么想着,元峥竟把要说的话都忘了。
公孙佳也不催他,余盛呆呆地看着漂亮小姐姐,元峥也有点目光呆滞地看着漂亮小姐姐,三人定在了那里。
直到公孙佳说:“是不是打坏了?扶起来吧。”
元峥才被触动了开关:“我……”
“嘘——”
第21章 身世
元峥被这个动作蛊惑了。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 这个极温柔的小姐姐一身的素白,只有竖起的右手腕子上套着一串鲜红的珠子。元峥的眼睛就随着这个小姐姐的动作转,下意识地闭了嘴。
公孙佳很满意, 她不想节外生枝。漂亮的小女孩儿总是惹人怜爱一些, 公孙佳又得给外甥收拾烂摊子还被表哥栽了一件差使,三个因素都叠加到这一个小姑娘的身上,公孙佳便想将这件事做成。她不希望事到临头小姑娘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导致功败垂成。
她算了一下, 这小姑娘跟着自己走,怎么着也比在湖阳公主府里好。这些日子接触的事务多了,一些阴私的事儿她也渐渐明白了,这姑娘的长相配上这个“孤女”的身份就是个前途艰难的样子。正好,她那里一家子的女人,倒是适合这孩子。
收回手来轻轻抓了一把小卷毛, 手感不错, 像新洗过, 公孙佳又抓了两把:“你叫什么?几岁啦?”
元峥哑着嗓子说:“我、我姓方,八、八岁了。”
女、女大三, 余盛的脸更红了,旋即想到,不对, 我心理年龄十四岁,是老牛吃嫩草的, 我怎么当自己真就只有五岁了呢?五岁是不会想跟小姐姐结婚的!不能乱想!!!我得等她长大!余盛收回抱金大腿的手,用力拍拍自己的脸颊。
动作太蠢, 惹来所有人的围观,余盛的脸更红了。
还是长辈们解了余盛的围。
一个好动的余盛乱蹿没关系,公孙佳却是干系甚大。她前脚过来, 后脚就有人飞奔去报信。这下湖阳公主也不打丈夫了,钟秀娥也不劝嫂子了,湖阳公主年长的子女们也不躲着了,一齐纡尊降贵来接宝贝疙瘩到屋里好好呆着,可千万别磕着碰着。
湖阳公主边走边骂:“八郎这个混账东西,我果然是打他打得太少了!”
钟秀娥道:“一定是普贤奴太淘气,我回去先打他!”
姑嫂二人一路交流着家暴经验,很快到了小院儿跟前,一堆大人物亲至,将宦官吓得跪了:“殿下,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湖阳公主压着火气,喝道:“蠢东西,你怎么办事的?”
宦官心里苦,只好叩好请罪。余盛还得机会:“舅婆!就是他!打女孩子!”钟秀娥听得拳头都硬了,骂道:“兔崽子!你还敢放屁?!”
钟保国脸上早挂不住了,拿张帕子捂着脸在吼:“都够了!接上药王,回屋里烤火去!”
公孙佳捂着胸口往阿姜身上一靠,将所有人吓了一跳,钟秀娥奔了过来:“怎么了?”
“二舅舅声音好大。”公孙佳抱怨说。
钟保国跑得比妹妹还快,跑过来听到这一句,帕子就滑到了嘴上,捂住了。湖阳公主道:“罢了罢了,还闹什么呢?”语气颇为萧索。
公孙佳就着母亲的手起来,开始解斗篷,钟秀娥道:“你这是干什么?这么冷的天。”
公孙佳道:“大家都不开心,我给大家变个戏法开心一下。”
湖阳公主道:“好孩子,不是什么大事儿,你甭操心,啊。”连哄带骗的口气。
公孙佳含笑道:“舅母,你看。”
她将解下的斗篷罩在了元峥的身上,俏皮地眨眨眼睛,做了一个手势:“你们都看不见了,飞走了。咱们家什么都没有发生,好不好?”
余盛有点崩溃地想,要了亲命了!这小姨妈真是个傻白甜啊!痛痛飞飞,呼呼就不疼了!真就“闭上眼睛就是天黑”啊?这样能行吗?能救出小姐姐吗?亏我对小姨妈抱有很大的希望啊!元峥!小姨父!你在哪儿?!快来拯救你媳妇儿!
元峥的心砰砰直跳,也想快些跳出这个虎狼窝。如果能够这样离开,他就不用跟老砍头的走了。跟着这个温柔的女孩子到她的家里,然后离开,虽然很对不起她,但也……不至于给她惹麻烦。
只是,这样可以吗?如果这个女孩子用这样的口气对他说话,他一定是千肯万肯的!但是不知道她的长辈会不会同意……
别人当然也是肯的。从钟保国、湖阳公主、钟秀娥,到公孙佳的表哥表姐们,都想:这个可以有!
钟保国抢先说:“本来就没有发生什么嘛!我喝醉撞树了!”
湖阳公主道:“八郎从小就不好武,骑马摔了,真是个不长进的家伙!”
六表姐问道:“那药王,你把这个带走,方便么?”
“我家里没有外男,当然方便啦。”
六表姐道:“那就好,八郎要是敢闹你,我骂他。”
公孙佳示意手下先把小卷毛带走,对六表姐道:“他不会的,他答应了我的,我把人带走,他绝不再查问。”
六表姐道:“他说的话,能信吗?别的能信,在怜香惜玉上从来不可信。”
“我让他发誓了,再多事,以后写诗错韵、弹琴跑调、画画手抖……”
她说一句六表姐的笑容就加大一分,最后所有人都笑了,六表姐喃喃地道:“他这回发的誓是真的了。”
“二舅舅?”
钟保国气道:“本来就没有我什么事!你是不知道……”
“我懂,”公孙佳说,“长辈们是经历过风雨的人。凡是看起来不可能,但是你们又慎重对待的,必是在那上头吃过苦头的。”
钟保国一拍大腿:“就是!还是咱们药王明白!当年我手下一个弟兄,就是被……咳咳,好啦,不说啦。”
钟秀娥一把薅起余盛:“二哥、二嫂,那我们也回家了哈,过年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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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回到公孙府,钟秀娥在车上就揪起外孙的耳朵来:“来,小兔崽子,咱们来说说,你今天都干什么好事了!”
余盛一脸懵逼:“啥?救了个小姐姐啊,她那么小,会被打死了。这年头缺医少药的。外婆,疼!你揪我耳朵干嘛?”
公孙佳捧着手炉,看着这个活宝外甥也是哭笑不得。等钟秀娥骂了一阵,才说:“他还小,慢慢教。”
余盛哭丧着脸道:“阿姨,我没错啊。”哪儿错了?打女孩就是不对,他当然要见义勇为。
公孙佳道:“你到处乱跑,遇到危险怎么办?”
“不会的,我有人跟着的。”
钟秀娥道:“听到了吗?这就是傻!非得吃个大亏不可!哎,那个丫头你打算怎么办?”
“先养好伤再说吧,长得不错,放在屋子里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小小年纪,那长相,啧,你可要小心。”
公孙佳嗔道:“别说她还很小,根本没那回事。就算长大了,二舅母担心就罢了,她家里有儿子。您担心什么呀?我又不会收了她。”
余盛不敢说话,悄悄瞥了小姨妈一眼。钟秀娥道:“那也别总带在身边见人。”
“知道了。她的容貌是出色了一些,容易招人觊觎,我会注意的。况且在咱们家,贴身的人都是要可靠的。她呀,先养好伤再看看有什么长处吧。有长处就使她的长处,没有别的长处,再看容貌的用处。”
公孙佳说得坦荡,钟秀娥听了也觉有理,最真实的原因还是——公孙佳确实是个女儿,钟秀娥不怕这小姑娘长大勾了公孙佳的魂儿。钟秀娥放下心来,也有心情八卦了:“你舅母也是!这么小个孩子,能干什么?就瞎疑心!要我说,没多会儿她醒过神来这事也就过去了,你白饶个麻烦回来干嘛?”
余盛插嘴道:“不是麻烦的,是阿姨心眼儿好。”
钟秀娥又想起来了,戳戳余盛的额角:“你闭嘴吧!还不是因为你!你这一叫一嚷一闹,你阿姨可不得给你收拾烂摊子吗?”
公孙佳道:“以后一看到她,就想起来抓花脸,大家心里都会过不去的。”这小卷毛之于钟保国家,就像是“宣政坊”之于钟秀娥,事不大,但是膈应。摘了这个膈应,大家心里都舒服。
钟秀娥道:“也是,回去安置在哪里?”
公孙佳道:“小佛堂那儿清净,还有空房子,又只有两个姑子,就那儿吧。”
钟秀娥道:“说起佛堂,你多久没去上香啦?心要诚!那是专为你造的地方,要多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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