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佳接到公文有点不放心,她知道这位小姨父家里两口子都不是什么安静人,索性趁着今年缓了一口气,秋收之后回了京城,当面劝延安郡王:“悠着点儿,别奢侈太过了。”
延安郡王道:“我是那没眼色的人吗?陛下都提倡节俭了,我怎么能给他拆台呢?他呀,不容易哦!”
公孙佳也无力再管更多了,道:“只盼明年也是这样好。”
延安郡王大大咧咧地说:“倒霉也倒霉得够了,也该好了!我说,你是不是得想想正事了?”
公孙佳道:“什么正事?”
“本来不该我说的,我是听你阿姨和你娘姐儿俩嘀咕,妹妹也大了,是不是得找个女婿了?早点找个女婿,早点给你生个孙子!这才是你们家的大事儿!哎哟,我们都快替你急死了!”
公孙佳:“哈?”妹妹也长大了哈……
第312章 失算
延安郡王当然不是真的认为自己不该说这个话,恰恰相反,他太认为应该由自己来提醒公孙佳了。婚姻可不是两家女人能决定的事啊!那得是当家人干的正经事!公孙佳是当家人,那他这个王府的……呃,名义上的当家人,就该提醒晚辈。
他是这么个逻辑。
见公孙佳好像没反应过来,延安郡王叹了口气:“要上心呐!别的都能忘,这传宗接代的事儿怎么能够疏忽呢?”
“呃……您说的是。”公孙佳不知道回答什么具体的内容含糊着给他带过去了。延安郡王提醒一回,认为公孙佳是个明白人,也就不再多言,安心去过他的退休生活去了。
公孙佳回到京城的时候已是秋天,妹妹一蹿一蹦地跑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还在想:这熊孩子,一准儿想着要去打猎了!真是闲不住!得空就要玩儿。
现在一经提醒才发现,这都要到成家立业的年纪了,突然觉得自己就这么被个熊孩子给催老了!
更要命的是,妹妹的丈夫不是很好找。公孙佳与元铮也不是没有讨论过这件事儿,以公孙佳的经验,从小养一个童养婿是个不错的选择,打小养着,品性也熟悉、生活习惯也能合拍,刚好看对眼了就省事儿。有什么问题能够及时发现、及时更换人选。
十分惋惜的是,打从元铮那一批开始她就养了无数的“义子”,也就给自己养出来一个元铮,后来再也没能给妹妹养出一个合意的人来。她立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得长得好看。这要拿元铮当个标杆吧,那就没几个人能称得上好看。
当然也不能是绣花枕头,孩子有个傻子爹,脑子多半也不会聪明。让妹妹跟个傻子过日子,公孙佳得怄死!
既聪明又好看,还得能干!还不能跟自己家不是一条心。哦!对了,家族还不能难缠,关键是他得入赘!
赵司翰不肯轻易让女儿和外甥女离婚时说的话,就在这个时候蹦了出来——他说的居然是有一点道理的。合适婚姻的选择面一直都很窄!
这不是邪了门儿了么?
公孙佳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打发妹妹去外面应酬干活,自己与元铮关起门来认真讨论此事:“往年她还小,可以说不急。现在一年大似一年了,总不能太晚。”元铮微微皱眉:“她今年也不算大!我问过林德平了,年纪太小对身体不好!”
他说了很长一串关于女孩子不能早早就被拐早的理论,其中一条打动了公孙佳:“她永远不会没有男人追求,她又大大咧咧的一副没开窍的样子,硬凑,必有一个要倒霉。且还没有合适的人选,何必急在一时?顺其自然尚且会吃苦头,强扭到一起岂不更糟?”
是啊,熊孩子心大,那是得当爹娘的再给她养一养。妹妹心里对利弊还是比较清楚的,这一点公孙佳能够确定,不然她早就去拼第二个了。但是对感情,这孩子确实不开窍。这事儿公孙佳也有责任,她对女儿的情感教育几乎是放养,她倒不限制,但也没什么引导。又把女儿这脾气养得很大,突然给妹妹空降个丈夫?恐怕真要出点事儿。
公孙佳道:“反正在花季,放出去让她自己招蜂引蝶吧,咱们勤扑着点儿就行了。最后剩下谁就是谁吧!”她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剩下的就一定得是最强的,她就负责把女儿养强了就行。
元铮觉得这样好像还是有风险,不过总比现在就把女儿蒙眼招婿了强,于是说:“也好。总要两情相悦才好,对吧?”
公孙佳点点头:“那是。”
元铮轻快地道:“今年天时不错,咱们一家又都在京师,可要好好过一个年。”他已经计划好了,边境今年也算暂时安稳了他也不用再出镇了,就安心在京城过年,顺便也看一看能不能找到女婿。他们家这母女俩在婚事上都是心大,她们对感情的需求都不太浓烈,婚姻于她们可有可无,甚至不愿意要婚姻束缚。指望妹妹自己找个人回来,她哪天回来告诉家里她杀人了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公孙佳也笑了:“这日子可算好了些,外婆年纪大了,阿娘走不开,我也不想再挪动啦。”
两人相视一笑,都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这一年从秋至冬,不止他们,朝野内外也都充满了信心——今年灾情不大,这么大的国家有点小灾其实是比较正常的,没有大灾就能应付得来。
章硕心情也舒畅了,罪己诏一下,对他不好的议论少了许多,加上年景不错,他也渐渐有了些起色,所恨者仍是没有生出个儿子来。不过这一年的新年,京城各处的鞭炮声就没有断过,人人都希望能够驱散邪祟,来年风调雨顺。
公孙佳这个新年依旧是放妹妹出去做部分应酬,这回不再什么事都让她去做了,而是让她与年轻人一处多玩玩。妹妹还以为这是亲娘让她着手去建人脉呢,心想,也对。刚好去年延安郡王又引了不少宗室入朝,一过年,这些人就跑到延安王府去向延安郡王拜年。妹妹就跑到延安王府去,好名正言顺地多认识几个人。
公孙佳与元铮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延安郡王倒是乐呵呵的,他知道妹妹这婚事的麻烦之处,压根就没有撮合的打算,妹妹对章氏子弟心无旁念,延安郡王乐观其成。忙的是钟秀娥与钟英娥,这姐儿俩一整个正月四处吃酒,往各家看青年才俊,钟英娥把自己孙女的亲事都暂且放到一边,也要帮姐姐把外孙女婿给选好了!
这姐妹俩就遇到了难题——好人谁当赘婿呀?
最后还是公孙佳想到:“不是有考试吗?!全国英材,无论文武,一层层给我过筛子,筛完了,聚到京城最后遴选考试,让妹妹在一边看着!有看中的再说。这一批没有,就从太学、国子学里选。”
其实,他们男丞相除了选门当户对世代联姻的,也日渐喜欢从后起之秀里选女婿。公孙家人丁单薄,不兴这一套,她通常用另外的法子养将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就下手抢手吧!
掐指一算还有几个月,公孙佳也就先由着熊孩子自己玩儿去了,寻思着各路书生赴京的时候,总有些人要住到自家那宿舍里,到时候也可以派女儿去考察一下。万一再有看对眼的呢,这事儿反正也说不好,就像谁也说不好为什么钟秀娥能看中丁晞他爹,也没人能说清楚为什么元铮就落到她身边。
公孙佳安心地安排了春耕的事儿,安心等着选女婿,边境上却又不消停了起来。这回倒不是有人叩边,而是胡人几部自己打起来了,一边打输了往边境上跑要求内附,另一边穷追不舍要来告状。告状就告吧,他是带着兵一边追杀一边派人跟朝廷“讲理”的。无奈之下,元铮只能再次动身,领兵去“调停”。
公孙佳依旧坐镇京师,她倒不担心元铮,想来元铮也不必担心她在京城把选女婿的事搞砸。正在此时,南方又不消停了起来。去年南方勉强算个丰年,照说应该更安稳些,又闹起了匪患来。朝廷再急调了兵马去镇压。
这一次与上回不同,上回是章嶟做皇帝,执意要用梁平。这一回是章硕做皇帝,他肯听枢密院的。枢密院也吸取了教训,指派一人为主,不搞什么分进合击之类。派的是钟保国的长子钟律,既是公主之子,又是将门之后,应该是万无一失了的。
为此,钟源在枢密院进行协调,公孙佳坐镇户部调拨粮草,应该是再没什么问题的了。起初,进展还算顺利,但是钟律往堂哥表妹那儿写信,尽是骂的:太他娘的奇怪了,剿不干净!跟阉人撒尿似的!
钟源颇感丢脸,明面上还要维护堂弟,背地里对公孙佳与霍云蔚说:“他怎么这么没计较?”公孙佳也认为钟律这是水平不够。
霍云蔚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恐怕不能全怪他!”
钟源道:“您就别再给他开脱啦,他那么大的人了……”
霍云蔚严肃地摇头:“你不知道。药王是样样都能做得,地方官府她也制得住、地方士绅她也拿得了,换一个就不行啦。这南方啊……”
“难道他们有贰心?”公孙佳吃惊地问,“何至于此?”
“贰心过了,离心是有一些的,”霍云蔚有点为难地说:“是我之过,能耐不够。”
钟源道:“您的本事我们都看在眼里,您要能耐不够,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够啦。您还是说说,究竟有什么麻烦吧。”
霍云蔚道:“太宗的时候,你们看我与太宗都有些急进是不是?抱着一个周廷就当宝贝了不撒手,到后来才启用的苏铭、陆震,对不对?那也是不得不急啦!那时候你们年纪还小,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你们以前都只是在京城,对南方也不很了解,听的都是下面报的,其实,我以前了解得也太肤浅了。”
“我南下的时候没觉察呀,再说了,之前几年派人下去,都白干了?他们都干什么吃的?”
霍云蔚苦笑道:“你也不是深入南方,再说了,你那次动兵与现在能一样吗?那时候有太祖在,你那次出征,我们私下说的时候也是很惊叹的!别说南方,不管地方,出现那样一支军纪严明的王师,都不会受到排斥,当年你经验又不多,所以你觉察不到离心。百姓纯朴,更听当地士绅的。官员来了几个月又走,他们依旧受士绅的影响。取地图来。”
他对着地图给这两个晚辈讲解,贺州严格来说算是整个版图的中部稍偏南的地方,不是特别严格意义的南方,贺州往南还有大片的国土。而朝廷惯常重视的界限是贺州再往前一点,无论是做官也好、赈灾也罢,又或者什么优惠的政策,往南就只能得到一些“大家都有的”。非但没有特别照顾,在做官等问题上还有隐形的歧视,这要是能有向心力才见鬼了。
这个情况大家隐约都有了解,这才有了有志一同的要选全国精才的想法。但是这个想法执行得不够好,断断续续的,开始急了一点,后来摸到门儿了,又遇到了章嶟一个急进派。南派再与京派互殴,还没见个分晓呢,天灾又来了!连着多少年不见好日子,离心就是必然的。
清剿这种事儿公孙佳有经验的,没有地方的配合是很难顺利朝廷的,大军压境能赢,你前脚走了,后脚就得再出事。走到半路就得回去接着剿!为什么?因为那里有反叛的土壤。钟律说的剿不净,就是这种情况。
办法当然有,要么安抚住了百姓、利用好当地官府、士绅。要么绝一点,把这一片的百姓都迁走或者实行连坐。钟律在处理与地方关系上不在行,但这样一场叛乱,不值当公孙佳南下的。迁走、连坐也很难,搞不好会激起更大的反叛,到时候花的钱就海了去了。
霍云蔚道:“我还得南下!本来这就我的活计,当年我没做好,现在就要补回来!我不该回来得这么早的。”他本以为之前南下已经稳住了局面,接下来只要循序渐进就好,谁知道又出事儿了呢?早该想到了,全国形势一片大好,不代表某地就没问题了。
公孙佳道:“那我就得北上预备着了,一南一北都得花钱。太祖、太宗积了几十年的家底子,打两场仗不会把它打空,但是连续十年的天灾人祸,是会把国库消耗得让我想把老天爷揪下来打一顿的。”
钟源长叹一声,道:“看来只有我最没用啦。”
公孙佳道:“这个时候就别说这样的话啦,心烦的时候看看陛下。他总不能再下一道罪己诏吧?唉哟……什么运气!”她都忍不住说“运气”了,可见情况真的不太好。
章硕这一年过得跌宕起伏,头半年算是顺风顺水,后半年整个儿折了过来!要命的是林美人在六月里还流产了一回,打那之后,章硕的日子就开始变难了。
公孙佳还是把妹妹放到京城,现在她得把妹妹放到京城来压一压场子,证明她这不是跑路。选女婿的事儿,只能暂时搁置。
雍邑还是一切如旧,北方今年还算争气,除了夏天雨水多一些,局部地区出现了洪水,还未见大难。公孙佳就住在了雍邑,亲自监督北方事务。哪怕王济堂劝着,她还是先期调集了五万石的粮草运到了京师。
五万石的粮草,对一个国家来说,不算多,但是从雍邑这边往京城调,就可以免去从南方征集五万石粮草,就地补充军需,免得反复运输空添消耗,也是减轻南方的负担。
霍云蔚一朝南下,钟律再与他配合着,这一波叛乱渐平。霍云蔚这回不敢大意,表示这两年就不回京了,他扎根在这儿了,非得把这儿理顺了不可!连同钟律都让他留下部分兵马,以备不时之需。
公孙佳见状,也暂时不回京师,此时北方不容有失。公孙佳在雍邑比霍云蔚在南方的情况又要好一些,霍云蔚劳心劳力累得够呛,中间还病了一次,又遇到了南方大旱。公孙佳足不出户,倒是很少生病。北方人与南方一比,也算满足——起码咱没那么乱呀!匀点粮食南下,那就匀吧。
公孙佳很小心地控制着北方的仓储量,大城要保证有五年的存粮,小城要有两年,百姓人家各凭自己的本事存粮,但是不许囤积居奇、哄抬粮价。当然也有趁机想发些黑心财的,公孙佳这一次拿出了超乎寻常的耐心,没有直接抓人,而是派出了凌峰。凌峰没有动用官差,而是征得了公孙佳的同意,打了一次物价战,让囤积的商人血赔了一波。
粮价被打下来的那一天,公孙佳在府内为凌峰庆功:“干得好!”直接杀了奸商不是不可以,但是远不如这样更能证明“朝廷不缺粮”更能给人以信心,赚不到钱,人们自然就不干这个营生了。
公孙佳很满意,甚至高兴地喝了两杯酒。第三杯的时候,单宇就看着只许倒半杯了。公孙佳捏着酒盅与她讨价还价:“我今天高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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