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佳道:“你这话说得……”
延福郡主听明白了,丈夫这决定,她倒也不反对,府里如今乱糟糟的,不如交给公孙佳。起码公孙佳这小日子过得,有板有眼,不会让她儿子跟着乱。不过钟源这话是有些不祥的味道,延福郡主道:“你胡说什么呢?北地战事,打完就回来了。”
钟源摇摇头:“怕是要长久不得归家。家里就交给你啦,多听听阿娘、阿婆的话。”
延福郡主笑了:“我亲姑姑,怎么会生份?”常安公主也不是一般的婆婆,不会鸡毛蒜皮的都管着,给了这儿媳妇很大的空间,是以二人关系倒是真不错。
公孙佳道:“大哥,你动身之后,我就来接阿黎。正好,普贤奴正在我那里读书,他的进展又不快,我看阿黎能与他一同学。”
钟源道:“也好。阿黎,这是你的姑母,从今往后,你要视之如父。”
先是托付了儿子,钟源就不再把家托给表妹了。第二天,钟源又与公孙佳商议:“那一天,我有些想向陛下提你的事,又忍住了。时机不对,陛下正心焦着。你再忍忍。”
公孙佳道:“我又不是那没眼色的人。”
钟源又让公孙佳一定要提防纪氏,尤其是太子妃。公孙佳道:“她能奈我何?”钟源道:“纪家旁的人,你就算踩着他们的头走路,那也无妨。太子妃毕竟是东宫的主母,是君。她要召你,你去不去?与你说话,你听不听?”
公孙佳道:“我病了。”
钟源一笑:“我怎么忘了还有这个事?”又收敛了笑容,说,“我已留下了奏本,为你请爵,你嫂嫂会在合适的时候,把奏本悄悄地交给陛下。此事不宜预先声张,否则……”
“否则,政事堂的老人家就得先吃了我。”
“你知道就好,”钟源说,接着又拿出一张名单来给公孙佳,“来,我教你认认人。”
这上面是一些钟家的死党,不能说死心塌地,至少是不会马上就站到对家那边。钟源一一指着,一个一个地解说,各人的履历、家庭情况、显著的特点、脾性喜好等等。名单上只有简单的名字和官职之类,他却能够一一细数,可见钟祥在他身上是下了不少的功夫的。
钟源道:“府里摆饯行酒的时候,我带你见他们。”
公孙佳道:“只怕有事的时候他们未必就肯听我的。”
“你还想像阿翁一样摆布他们不成?动动你的脑子,想想怎么用。”
公孙佳点头。
公孙佳也给了钟源一份名单,上面是她认为比较可靠的公孙昂的旧部的名字:“树倒猢狲散,你也知道的,阿爹留下的那些人,我有把握的也只有这几个。邓金明,他会死心塌地的……”也是详细地说明,还点了一下邓金明的儿子邓凯,“他有点傲气也有上进之心,但是已经驯服了。”
钟源也一一记下,心道,将阿黎托付给药王是对的,这不到一年,她就做了这许多事。
表兄妹俩都对对方比较满意。
他们在做准备的时候,皇帝也在不停的调动兵马。钟祥明面上惹怒了皇帝,被勒令在家守孝,大臣们也无法探望他,不由议论纷纷。但是议论个几天,见皇帝还是有要栽培重用钟源、钟保国的意思,也就息了心思。
只有朱勋,先是喜于自己做了太尉,这种欣喜只维持了半盏茶的时间,接着就愁上了。钟祥做太尉,他是备胎,他做太尉,没个信得过的备胎!手下人他也陆续安插了一些,心里总是有些不塌实。
钟源与钟保国北上之后,靖安长公主亲自入宫与皇帝关起门来聊了一阵,传来钟祥感染风寒的消息。朱勋的家里突然来了一位客人——纪炳辉。
朱勋的心,咯噔一声,暗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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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炳辉一度与朱勋关系还可以,当年章家需要纪家的势力,朱勋是皇帝的人,也与纪家走得挺近,毕竟是盟友。
后来联姻,朱勋稍有不满,但也很是理解,纪家也不是开善堂的不是?总得收点回报。老兄弟钟祥一个大好的女婿没了,皇帝要补偿钟家,往钟家嫁了好几位公主郡主、又从钟家选了好几个王妃,这里面也是有亲情之外的原因的。所以朱勋也不是很忌妒。
再后来,天下打下来了,彼此的关系却越来越差,朱勋只是给钟祥当个助攻。
现在,他正面对上了纪炳辉,别说,心里真有点发毛!特么老钟跟纪炳辉对着干了几十年,套路熟,对着干的人手也充足,朱勋虽也有人,但是才上任!要命的是钟祥现在这个样子,没法给他支招。
朱勋硬着头皮接待了纪炳辉。
纪炳辉出身极好,修养上佳,一身的儒雅清贵之气,含笑看着的时候,俨然一位慈祥长者。两人寒暄过后,纪炳辉恭喜朱勋,朱勋心说,他娘的,老子做这太尉都半个月了,你才想起来道喜?
脸上还堆着假笑,仍然一副粗憨样儿,说:“我这辈子没挑过大梁,还是有些吃不准呢。老纪,你要帮我啊。”
纪炳辉等的就是这一句,笑道:“来呀,礼物呈上。”上的都些朱勋喜欢的东西,还给朱勋的家人也备了礼物。
朱勋警惕了起来,请纪炳辉:“厅上说话。”
宾主坐下,奉上茶,纪炳辉这才说明来意:“帮字不敢当,却有一事相求。”
朱勋心道,你别做梦了,纪宸现在是不可能让他出去抢功劳的!你就安心做个富贵闲人不好吗?!整天缩在背后瞎指点!嘴里说:“求字才是不敢当呢,老纪,你痛快点,有话直说!”
纪炳辉这才说明了来意:“我有一个门生,在边地许久了,去年才立了点微末的功劳。今年派人给我送年礼,昨天到了,说,老母亲上了年纪,在边地无法安养,求了我,想举家回京。”
朱勋在心里一划拉,已经闪过一个名字,还是问:“老纪,你说的是哪个?你的门生可多了去了。”
“哦,叫李铭。”
“他好好的做着官儿,有着俸禄,回来?还养得活老娘?”
“你只管将他调回来,余下的事,我来安排,成不成?”
朱勋心里暗骂一句,道:“我去查查他的履历任职,北边正吃紧呢,要是调他回来耽误了事儿,咱们都担不起。”
纪炳辉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来:“带来了。”
朱勋无奈,只得说:“我叫人写条陈给陛下。”
纪炳辉含笑道:“那就有劳了。”
第84章 周年
“李铭?”公孙佳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
荣校尉垂手站着, 答道:“是。”
调李铭进京的消息来得很快,邸报上还没写出来,荣校尉已经将情报送到了公孙佳的案头。李铭本人是纪炳辉的门生,还为他办过不少的事情, 上一次又立有军功, 林林总总的情况加起来, 让公孙佳将一部分的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至此, 他虽不能说是无所遁形,几乎所有明面上的东西,公孙佳都能知道了。
荣校尉等着公孙佳发话,公孙佳却问道:“元峥近来如何?”
荣校尉看到李铭的名字也想到了元峥, 他不愿意提元峥, 元峥实是公孙佳与他踢到的一块大铁板。
“他,做着什长呢, 带去的几本书也翻得差不多了。先生说他不错, 可我看着……”
“什么?”
“日子还浅着呢。”
公孙佳道:“你看着办, 我是要用他的, 一棵好苗子,别给我压折了。”
荣校尉倒也赞同这个“好苗子”的观点, 近来的变故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太妃薨逝、钟祥中风、钟源北上, 一条一条的, 唯军功可破。元峥确实是他们需要的那种苗子,不是马上就能用, 话又说回来了,马上就能用的,这时节, 早被皇帝,至少也是纪炳辉等人笼络了去。哪里能落到他们手里?
荣校尉道:“他比那些养了小一年的都老练,过一阵子,我给他派点活,让他试试身手。”
“他的年纪,还小吧?”
荣校尉道:“应该开始了,并不是属下故意刁难他。东西两市作坊的学徒,也是这般的。”
这就解释得很明白了,元峥现在就这么个待遇。
公孙佳道:“也好。”
荣校尉又请示,按照之前的做法,就是年初小高他们几个人那样,在营里表现得好会得到入府进修的机会。如果是,他就要提前准备一些科目的考核,选出来的人要加练,因为营里的教学质量不太高,府里虞清是个还算有点名气的文士,教学水平高一些,如果送过来的陪读跟不上余盛的进度,来了也是白来。总不能让余盛等着这些人的进度。
公孙佳道:“这么一说,元峥可就得回来了。”
荣校尉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公孙佳道:“他恐怕是学得最好的。”
荣校尉很郁闷:“是。这小子的运气还直是好!”
公孙佳摇了摇头,对元峥的运气不作点评。荣校尉又问了一遍:“那李铭?”
公孙佳道:“等他进京。纪炳辉怕是要用心栽培他了。没想到,边陲之地居然有这样的人才。”
荣校尉道:“他?”
公孙佳点点头:“元氏、王氏的卷宗、底档都没了。”这是想翻旧账都找不到账本的水平。
荣校尉有些惊讶,这个消息不是他查出来的,公孙佳却知道了。
公孙佳当然还有其他的消息途径,她认识的人也不少,还有外祖家,又有公孙昂一些旧部还算肯听她的。稍稍提一下,北上的人里自有人为她打探一二。
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有。就冲李铭这份仔细劲儿,就不能小瞧了。荣校尉道:“要对元峥保密吗?”
“他回府了再说。”
“是。”
接下来就是一些京中的消息了,朱勋换了钟祥,变动是肯定的,一些人家之间的关系也开始变得古怪。只是时日尚浅,现在还不太好讲会演变成个什么样子。公孙佳要做的,就是从这一天一天细微的变化里,分析出个走向,提早有个准备。
两人说了一阵,公孙佳又问:“北边还没有消息吗?”
荣校尉道:“还要再过两天才有。”北边的消息就不止钟源那一路的了,还有钟保国等人,以及公孙昂旧部那边的情报。钟源北上,公孙佳将小林派去跟着他,钟保国那里,她也送了一个与小林年纪相仿的人,领着一个小队,陪这位舅舅。
军中的消息管制还是比较严的,做不到每日都有新消息,没有意外,五天送一次,有紧急情况再临时增加信差。随着钟源等人越走越远,消息也越来越难得了。
公孙佳道:“我就多余问这个。”想要嘲地笑笑,又忍住了。她比较担心公孙昂的周年,这日子一天比一天近,外家近来多事,这“帮衬”二字于今是大不如前了,她还要反过来为外家多考虑考虑。
钟祥一生,最大的对头看起来就是纪炳辉了,现在钟祥中风的消息虽然还没传出去,纪炳辉那里的束缚无疑是松动了的。朱勋不大扛得住纪炳辉,论打仗,纪炳辉再加一个纪宸都不是朱勋的对手,论起耍心眼,朱勋还是要差一点的。设若纪炳辉暗中对钟家做点什么,现在可真是个不错的机会。
公孙佳道:“备车,我要去外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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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前,被钟秀娥给堵住了。钟秀娥那病倒的是亲爹,怎么能不担心?
拦住了女儿就说:“我这可憋了好几天了,总不去你外婆家也不像吧?”
公孙佳道:“好,咱们同去。”
钟秀娥抹了把脸:“他,还好吗?”
“上了年纪,恢复总是会慢一些的,陛下已经知道了。”
听说皇帝知道了,钟秀娥放了一半儿的人,他们这些人心里,皇帝是极其可靠的。钟秀娥还要张罗带东西,什么补药补品之类。公孙佳也不拦着,看她抱了几个匣子,从封皮的颜色看都府里的好物。
路上,钟秀娥不安地摩挲着匣子,想问什么,又住了口。公孙佳道:“会没事的,只是现在日子比之前难熬一点。我们本来也不能总靠着外公不是?放宽心。”
钟秀娥的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不停地追问公孙佳,钟祥现在怎么样了。公孙佳能说的,也就是御医说的那些,她也有耐心,慢慢给钟秀娥讲,说着一些钟秀娥只能听懂一半的术语,反而让钟秀娥安静了下来。
到了钟府,常安公主带着钟秀娥去看钟祥,公孙佳被靖安长公主留了下来。一老一小两个女人对坐着,公孙佳不大明白为什么将自己单独留下来,先问:“外婆有事要吩咐我做吗?”
靖安长公主眼神有点复杂,慢慢地说:“我对陛下讲了。”
公孙佳没反应过来:“外公的病情是已经报上去了。”她也担心地看着外婆,就怕外婆是因为伤心操劳过度,也糊涂了。到了这个年纪,不管男女,突然就糊涂了的事也是常有的。
靖安长公主道:“是你的事。”
“我的……什么事……”公孙佳顿悟,眼睛瞪得大大的,“您怎么知道的?又怎么想起来……”
靖安长公主道:“你爹的爵位,当然就该是你的!马上就是你爹的周年了,多好的日子,能定下来就好了!可惜陛下没有当即答应我。你们就是想得太多了,想要的,就要去讨,讨不来的,就去抢!”
公孙佳道:“现在时机不对!陛下也很为难。”
靖安长公主有点欣慰,口气却一点也不软:“什么叫时机不对?什么又是对的?为难?咱们做的事情,哪一件又不为难了?一件是办、两件也是办!我怎么没有早些想到这个呢?你既敢想,就要敢做。你大哥临走的时候不对我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再讲?还是就放弃了?”
“怎么可能放弃?”公孙佳不干了,“我不过是想更有把握一些。”
“你们就是花花肠子太多了!”靖安长公主说,“绕来绕去的,绕得再远,也就是为了这一件事!这事儿,我替你讲了。先看,陛下要是错过了今天的光景,明年你大哥回来,让他再对陛下讲,对太子讲。他不讲,我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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