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日复一日的当保安,是我造成的吗
范晓娟这一嚷嚷,也叫他知道,看不起他也不是什么大事,国家不管政府不管集体更不管,厂里更不会管。
说着说着,范晓娟又激动起来,又要抡着东西砸人了。
马向华赶紧从后面抱住她,对邓贵说:“你出去啊,还待在这里干嘛看,等着打架啊。”
邓贵哪能跟她打啊,转身就往外头跑。
才出门,马向华就是一脚,顺手就把门给锁死了。
跟有些人就是讲不通道理,你索性跟他闹!
忍着他,尊重他,他还让你怕了他。
这一顿吵吵,不就让人悟出来了,尊严重要还是吃饭重要,邓贵跑到工会闹,恰好今天工会轮休,跑到党群办,那边也听腻了邓贵怨天载道的发言,随便糊弄糊弄就把人给打发了。
结果诉了一圈苦,就没人不烦他的。
人一走,范晓娟就来讲正事儿了。
“厂长,灯芯绒确实是我拿走的,海绵也是我拿走的。”
“小范!”朱厂长觉得头疼:“咱拿了就拿了,能不能低调点。”
他觉得自己已经胃有点隐隐作痛。
“但是我拿走灯芯绒不是只顾着家里用,而且用的也是马大姐他们部门的报废料,有部分脱色了的那种。”
“行行行,我知道了,小范我是了解你的,但是别人不了解会乱说,万一到处说起来,对你个人也不好,你明白吗?”朱厂长揉了揉太阳穴。
“我有个想法,咱们这批灯芯绒的颜色不好,做成成衣不是不好卖嘛,我就做成了沙发,这个沙发,您看看对比外面卖的进口沙发怎么样?”范晓娟就从兜里一掏,把沙发的图纸跟素描图样拍到了朱厂长面前。
她可不是为了应付朱厂长才弄的图纸。
为了抓个人来画素描,她可是花了点本钱的呢。
尺寸图是韩江手绘出来的,看着也挺像那么一回事的,至于素描图,上面绘的就是沙发的样式,基本上能呈现出来成品的状态。
“之前问马大姐要了点处理料,就是为了做这个沙发,我承认用了公家的东西,可咱们要做东西,也要打样对吧,我总不能放着大把的库存不用,跑出去买打样的材料吧,这事儿我没先跟您说是我不对,可东西一做出来,我就带到单位里来了。”
就算邓贵四处去说,她也不怕他。
只要她把库存料给单位处理了,还赚了钱,谁能说她一句不是了!
朱厂长一页页的翻,一页页的看,看着看着人就坐直了,精神了:“你这沙发,看着不错,跟咱们市面上买的弹簧沙发还不一样。”
马向华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哟,加上架子原来是这样的啊。厂长,您不能怪我没提前说,这事儿没做成之前,咱也不好提前说不是,当初晓娟来找我,我就想说试试看,反正咱们库里面这两种料子,用不完也用不完,再说了,沙发架子在小范家里,我们也不能要人家把那么重一个架子搬过来不是?而且晓娟提议这事儿,我觉得也成,总不能让人自己掏钱打样吧,但我没跟您说,做出来效果我不知道,怕您失望。”
为了厂里的库存品,和明年的效益,朱厂长的头发都发白了。
偏偏还有人不知死活,有事无事闹一场。
朱厂长倒是对这个沙发的计划挺感兴趣。
关键是用掉的两种料子,还都是厂里面的库存品。
灯芯绒,海绵。
早先厂里想做内衣,进错了一批海绵,现在还在库房里面躺着呢,谁也没想到做成沙发,谁知道范晓娟这一举两得,直接就把两种料子给用上了。
第20章
夜晚小院
“哎呀,好饿。”
“香喷喷的呢!”小姑娘捧着小手就说。
“啥时候能吃呀,咱都饿了呀。”另一个小姑娘也拿着火钳子就拨弄里面的东西。
“香香,你是不是偷吃了?”
“才没有呢!”
“香香,我看见你嘴巴里有东西了,撒谎是会尿炕的哦。”韩星星说。
“我才没有撒谎。”香香有些心虚的想,她睡的不是炕,所以不会尿炕上头。
根本忍不住的,小手手又进去扒拉了一下。
韩星辰眼疾手快,给她按住了,严肃的跟当起来小监工:“我妈妈讲了,要捂住,不然外头都糊了,里面还没熟,你可千万不能扒拉开了,等会儿就没得吃啦。”
几个小家伙明明是在外面玩的,吵得厉害,范晓娟无奈往灶灰里头丢了几个红薯进去,几个孩子于是也不玩了,都凑在火边烤火。
这会儿叽叽喳喳的,跟小鸟儿一样,吵得更厉害了。
范晓娟把纸笔本子搬进卧室里,门窗一关,暖暖呼呼的。
外头进来了一只小脑袋:“妈妈!”
她刚想发火叫孩子安静一点。
那张脸看见她,笑得比阳光还灿烂:“冷吗,给你小炉子!”
手里面拎着的是以前生火的小煤炉子,里面放着几块烧红了的木柴。
大一点的木柴烧透了就是木炭,放在新房子里面也不会起烟,范晓娟喜欢生柴火做饭,天冷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的铁桶里面捂一点炭火,等到再冷一点的时候就可以生火烤火了,范晓娟犹豫着想要去接炉子,还是摸摸女儿可爱的小脸蛋。
韩星辰已经把炉子往地上一放,转身进了厨房跟孩子们玩了起来。
范晓娟本来在屋子里算成本,听到灶房那边吵闹出来的声音,一拍脑袋,几个孩子还守着几个红薯呢。
“瞧瞧我这记性,你们不是在外头玩的嘛。”范晓娟拿着火钳子,就在火里面一扒拉。
“瞧,我说了是你妈妈忘记了,可你非说红薯就要烤这么久的,早就该扒拉出来瞧一眼。”玲玲撅着个小嘴儿,一脸的不悦,可眼睛还死死的盯着范晓娟的手。
守了个把多小时嘛,要是吃不到好吃的,今天肯定会哭给韩星辰看。
而韩星辰这个小丫头呢,刚刚像个小卫士一样守着妈妈丢进去的红薯,谁来都不退让,几个孩子吵吵闹闹的,人的头都大了一圈。
红薯一个个的翻了出来,表皮已经烤焦掉了,一出热气,外皮就瘪了下去。
这烤好了的蜜薯,用筷子一戳,就噗噗的往外面冒油。
几个孩子“啊”的一声就叫了起来,香香用手轻轻戳了一下,含在嘴里吮吸了一口,香得她都要跳起来了:“好吃,好甜。”
韩星辰骄傲的说:“我就说吧,等烤好了,我妈妈会过来叫我们的。”
“你们好好在这里待着,吃完红薯就该回家洗洗睡觉了,阿姨还有事情要忙,别烫到了啊。”
这要是闹了半天,还吃不上一口,这几个孩子可真是要哭给范晓娟看了。
不过,好在几个孩子也真没往灶灰上再加一把火,不然烤这么久,迟早要烧成火柴哭给她看。
安排好了几个孩子,范晓娟才又回到房间。
单位要的只是回本,她如果能够创造出来比回本更多的效益出来呢。
她这边刚忙完,就听见外头传来了马向华跟朱厂长的声音:“是这里呢?”
“是这里。”
“没人在家吗?”
两人一走进来,看见乱糟糟的两排厢房,朱厂长眉头就先皱了皱。
再往里走,正对着的就是正房了。
正屋两间,墙面重新粉刷过,窗户窗棂都是重新做过的,簇新簇新的。
灶屋里有人,几个孩子在扒拉着红薯吃,韩星辰看见陌生的爷爷和陌生的婶子,眼神里面透出来几分机灵劲儿:“你们是谁呀,你们找谁呀?”
小家伙坐在板凳上乖乖的吃红薯,小脚丫子上面穿着大棉鞋,一翘一翘的,看着像两只肥嘟嘟的大兔砸,一双眼睛格外的灵动,扑闪扑闪,嘴巴边上呢,还糊了一圈黑黑的灰,看上去就格外像个偷吃东西的小兔子。
小院住的人多,来找人走错路的常有。
这孩子,三分像爸爸,七分像妈妈,一双灵巧的鹿儿眼,跟范晓娟的可不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嘛。
马向华就笑:“我们来找你妈妈呀!”
范晓娟朋友不多,能领回来的更少,韩星辰是没见过马向华的,小家伙警惕心极强,捏紧了小拳头,这是要做好防御的姿势了。
另两个小朋友差不多般大的年纪,长得极像,应该是双胞胎来的,也一起紧张了起来。
朱厂长看着三个小朋友一脸防贼的小模样,露出慈祥的老爷爷微笑。
“小朋友,你妈妈是不是范晓娟啊。”
听到妈妈的名字,小家伙马上就软和了眼睛,亮晶晶的跟老人说:“对的呀,你们是什么人啊,为什么来找我妈妈?”
声音甜丝丝的。
朱厂长的老心脏都给萌化了,笑眯眯的继续问:“小星星,我是你妈妈单位的同事,妈妈在哪里呀?”
可能是觉得朱厂长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小星星往前头一指,小手指对准了倒座房就说:“那里呀!”
范晓娟还在加班加点。
算完了成本又在优化产品结构,忙的是不亦说乎。
当年参加中考,她都没投入过巨大的热情,可人总会碰上这么一回,等一抬头,发现时间已经八点多了,外头传来老人熟悉的声音:“妈妈在这里?”
原来呀,朱厂长这一回去,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想干成这事儿,于是拉着马向华就来范晓娟家这边来。
马向华跟范晓娟关系好,可她也是当初范晓娟生孩子的时候来过一回,两人走进胡同就迷了路,这是找了好久,好容易才找到她家里来。
问清楚来由以后,范晓娟就要倒茶。
“别倒了别倒了,这大晚上的我喝了茶怎么睡?”朱厂长乐呵呵的说:“刚才走在外面稍微看了一下,你这屋子整得好啊。”
朱厂长家里也是住的这种小院,不过他家是单门独院的,这些年也只是换了换家具,没有人会有这个魄力去从头到尾去翻修。
可要说住起来,当然还是各有各的好,既然是过自己家的日子,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说着话,范晓娟就领着两人往屋子那边走。
进了屋,打开了白色的电杠,屋子里面亮堂的跟白昼一样。
可真是讲究人儿,这年头这样舍得用电的可不多。
虽说也只有两间屋,可家里收拾的好啊,白色的墙面增加了视觉效果,显得屋子大,落地窗外面能透出来光,不但增强了采光,还显得敞亮,清一色原木色的家具,看着又舒服又大方,最吸引人的就是落地窗旁边放着的浅灰色的灯芯绒布料沙发。
款式不是市面上尝尝能见到的款式,可看上去就大方,比那些个花花绿绿的,画孔雀画雀儿包着假皮子的沙发都好看!
首先,至少从颜值上是征服了两人吧。
朱厂长对着那沙发看了很久,甚至很激动的说:“真的是咱们厂里的灯芯绒,真的是!”
可不是嘛,那一堆灯芯绒都放了好几年,还有些褪色了,要做成成衣卖都不太好卖,偏偏做成沙发,还跟这屋子挺搭挺好看的。
马向华笑道:“这沙发不错,要是咱们厂里投产,能不能卖一个给我。”
真不是开玩笑,她也喜欢。
她家里还都是老式的椅子,女儿每次回到家都会抱怨同学家里都买了新家具了,自己家几百年都是老样子。
这沙发要是摆在家里,怕是家具都要换一圈咯。
而朱厂长呢,考虑的最多的就是市场问题,两人往上面一坐,确实太舒服。
这要是下了班,往上面一躺,就不想起来了。
两人来之前也考察过市场,知道市面上差不多这么洋气的沙发,售价起码在一千块钱以上了,这样高价格的东西,也就现在年轻人结婚陪嫁的时候舍得买,像朱厂长这样的老派人物,哪里舍得花钱弄这个。
所以也就感慨几句舒服而已。
马向华感慨:“真不错,真不错,厂长啊,你看咱们欠薪也这么久了,是不是做一批出厂价内销,咱们先实惠实惠自己人。”
能够成本价处理掉库存,或者说能够让单位的资金喘口气,朱厂长就阿弥陀佛了。
旧成品还要赚钱,他可是想都不敢想。
不过还是颇有兴趣的坐下来,听范晓娟把她的计划讲了一遍。
“我家里这个沙发,说起来也很简单,也就是一套榉木的木架子,算了一下成本大概是一百出头,一个木匠一个工不到,这要是批量生产,木匠的工钱都可以省不少,另外就是灯芯绒跟海绵坐垫,这些的成本我刚刚算了一下……”
一个木架子一百来块钱,海绵和灯芯绒加起来不到二百,综合上企业运营的成本,木工的成本,一个沙发下来,成本居然不到三百五。
进入市场,如果卖到500-700这个区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要真说质量,咱们自己的做的那是实木的底子,而且厚实,海绵也是当初买来顶好的海绵,是很适合做沙发的那种,灯芯绒布料就更不用说了,比一般的布料都耐磨,而且看上去档次更高。
按照厂里面的库存数量,能够做出来大概一千来个沙发,先搬出成本来做做内购,再试试市场反响。
成本,跟外头卖的价格相差太多了。
这个数据如果还不够看,最后投入产出的数据就让朱厂长想都不敢想了。
范晓娟递上了一份报告,最后还谈到了愿景,以及产品的管理制度。
厂里面的落后跟混乱,主要因为几个因素的产生,第一是生产线滞后,厂里面没有模块化的生产线的概念,还在采用六七十年代的生产模式。
第二就是观念滞后,作为一个一线城市的服装厂,应该有洞悉时尚能力的专业技术人员,就现在厂里的设计来说,都远远滞后于新型的民营厂,这也是导致厂里渐渐落后于时代的重要原因。
第三,没有专门的产品负责的制度,大家都是在吃大锅饭,谁也饿不着,职工也没什么上进心,产生内耗,像邓贵那样的人的出现绝对不是偶然,光吃饭不愿意干活,还挑事儿的职工,厂里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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