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平西乐了,“你个小丫头谁跟你说的爱不爱啊,你懂什么意思吗?”
“懂啊,爱我就要抱抱我,亲亲我,还不能凶我。”小嘴巴嘟着。
“哎哟,这是谁给你委屈受了?谁凶你?”他故作神秘,“嗯,让我猜猜,凶你的人一定是个女同志,很漂亮的女同志,对吗?”
“我妈妈才没凶我,她……她就是……呜呜……”不打自招,说着说着又委屈上了。
她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妈妈凶她呢?因为哥哥说了,妈妈凶巴巴的天天只会骂他,他一点儿也不爱她的妈妈,可吃她妈妈做的菜那叫一个利索,风卷残云。
小孩再聪明,也只会听字面意思,记着哥哥说的,爱她就不凶她。
房平西笑笑,也没把她的小心事当回事,但可以顺便问问宋工到底啥时候回来,他后院起火了,他们家最厉害的两个女同志干架咯。
宋致远在沙漠里接到这个卫星电话的时候一脸懵,他妻子和女鹅吵架了?而且女鹅还委屈坏了,那可不是小事啊,必须回,马上回,等最后一次试飞结束,把所有数据填完立马快马加鞭回去,收尾工作就留给房平东了。
当天下午,传说中的“干架”的母女俩带着东西,开着车子又折回石万磊家门口。正是吃午饭的时间,胡同孩子都在自个儿家里吃饭,外头很安静。
安然叫小猫蛋来只是增强她的参与感,其实全程压根没让她帮忙,石灰和油漆都是有刺激性气味的,安然让她离远些,自己穿着一身宋致远的旧衣服,头上包一块头巾,戴着手套一刷子一刷子的,站在一把高板凳上,一个小时累得那叫一个腰酸背痛,好容易才把一整个院墙外围给刷得雪白雪白的,白得简直都晃眼了!
“哇哦!好白呀!”小猫蛋围着墙跳了两圈,哪儿哪儿都是白的,不过以她的观察力倒是很快发现有些地方白的很不均匀,有的地方还露着一点点原来的土黄色。但她是妈妈的捧场王,妈妈做啥都是棒棒哒!
这时候的她,哪里还记得早上闹的矛盾啊?谁说她委屈了,她一点儿也不委屈!谁说妈妈不爱她?明明很爱她的好吗?
这时候,胡同大孩子出来了,也被这面雪白雪白的大白墙给惊到了,“你们干啥呀?”
“当然是给我石头伯伯刷墙咯。”小猫蛋学着哥哥,一副很拽的样子。
小拽妹。
“不是,你们刷了干啥?又不是你家的。”石灰不要钱啊。
小拽妹想都没想:“因为,这是我石头伯伯家的呀。”
其他人:这小傻子,不就是一无儿无女的独眼龙嘛,讨好他还能怎么着?是把他的霉运分一半给她们,还是再被他吓疯一个呢?
要说这胡同里的孩子为什么这么讨厌石万磊呢?小猫蛋不知道,安然却是清楚的,石万磊得罪了封登辉,封登辉作为这个街道的“土皇帝”,只要表现出对石万磊的不喜和排斥,其他人为了一个工作名额,甚至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好处,多的是上去直接挑衅石万磊,排挤石万磊的。
他这几年还能住这里,估计也就是自己够强硬够凶恶,要是换了别人,不被赶走也得抑郁了。
而支撑着他在这个谁都不喜欢的环境里住着,大概就是小石榴吧。
等着小石榴的魂魄归家。
小猫蛋“哼”一声,不跟这些坏哥哥坏姐姐说话了,石灰刷上去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干,但好在安然刷的并不多,只是薄薄的一层,今儿又出了个大太阳,一会儿就干了。
不仅孩子们在看,就连胡同里的大人,也三五成群躲在一边看着呐,就想看看这个女同志她到底想干啥,这两年来还没人敢跟石万磊接触,更别说是帮他。这女同志到底是烂好人呢,还是不清楚状况呢?
想着,只见安然又拿起刷子,蘸着红色的油漆,在墙上刷起来。
有老太太问小猫蛋:“这是谁家孩子啊?”
小猫蛋想了想,虽然不喜欢这里的哥哥姐姐,但老奶奶是老人,她要懂礼貌:“小安主任家哒。”
这孩子白白胖胖,又很文静,不像胡同串子,一看就是家庭条件不错,家教也好的娃娃。就有人问,“小安主任又是谁啊?咱们街道上有姓安的干部吗?”
小猫蛋看了看妈妈,见她没反对,这才字正腔圆道:“小安主任是工会的。”
其他人还想再问,忽然有人说:“嘿,这女同志咋在墙上画五角星呐?”
原来,安然用红油漆在白墙上画出几颗鲜红的大大的五角星,每一颗都有脸盆那么大。但凡是上过学的,谁不会画啊?安然画得很标准,还很快,用据此木板在下头隔断挡着,不然油漆会往下淋。
“这一颗颗五角星,象征着的是最高领导人对咱们的关爱和指挥。”安然简短地说。
刚才问话的老太太又问:“小女同志,你知道这是谁家的墙吗,你居然就敢画上去,当心那个疯子出来,他发起狠来可是谁都敢打的!”
“就是,他连咱们街道办主任都敢打,就是十岁的小女孩也不放过,他简直不是人,他就是个畜生!”
其他人纷纷附和。
安然也不反驳,冷笑着,大声喝问:“这里的一寸一土是社会主义国家的吗?”
众人不明所以,“是啊,肯定是。”
“那这是社会主义的墙吗?谁敢说不是?啥谁家的,你敢说你家的墙是你私有化的吗?你是想走资本主义道路吗?”
被她指出来的骂“畜生”的年轻人,脸色就一变,立马改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家的墙,不不不,这儿的墙都是社会主义的。”
安然冷哼一声,高声道:“这道社会主义的墙上,画着五角星,知道五角星怎么来的吗?那可是革命先烈用鲜血染出来的,谁要是敢把它们擦掉,敢在上头乱写乱画,敢把墙拆掉,谁就是跟咱们唱反调!”
她的声音很清脆,吐字非常清楚,每一个字之间的停顿都恰到好处,保证能让所有人都听清楚,那是她的决心,也是她的力量,更是她的“魔法”。
所有人为之一振,这小女同志看着不吭不声的,咋跟斗天会那些小将一个样啊,动不动就大帽子一戴……但心里吐槽归吐槽,大人们立马改口教育自家孩子:“听见没,这面墙以后再不能乱写乱画了,不然……”
“谁要是敢玷污革命先烈的鲜血,我第一个不饶他!”刚才被安然反问的年轻人,忙着第一个表决心,他家庭成份不太好,最近准备去只接收红五类的厂里上班,要是让人抓住小辫子就没戏了。
“对!谁要是敢拆墙,我第一个不同意!”
“对,我们不同意!”孩子,八九岁半懂事的孩子,其实是最容易被“鼓动”的,只要有人带头喊口号,这事就板上钉钉了。
安然很满意,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得再上一道保险。
只见她继续用剩下的红油漆,在白墙上大大的写了一排最高指示——“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
有识字的大声念出来,所有人肃然起敬,这句伟大的真理,在今后的几十年得以验证。安然写完都有点恍惚,什么样的伟人,能够在那样的环境下总结出这样的真理,并将之付诸一生?
真是,想想就热泪盈眶啊。
第65章 三更合一
接下来几天, 安然都带着杨芳芳和李菊花搞调研,在市里各大小单位里跑。别的不说,世面倒是见过了, 安然以前从来不知道, 一个小小的阳城市居然有这么多家单位, 除掉各机关,哪怕每天跑四家, 每家待一小时,除掉路上的时间,大家伙也累得够呛。
两千块钱倒是已经拨到樊丽萍那儿了,其他部门的已经各自领到部门手里, 马上就能花出去了。
可安然的目的不是把经费花出去, 两千块钱无论怎么花也不可能花出花儿来, 她有自己的计划。
因为实在太累了,安然就让杨芳芳和李菊花在办公室休息几天, 换另外两个跟着出去, 一个叫邵梅, 一个叫何青青,还有一个正怀着孕, 安然得照顾一下,这种雪地里骑车的事坚决不能让人干,平时没啥事安然都是催她早点回家的。
亲力亲为惯了, 安然还真是不放心把工作甩手给别人, 去哪儿都自己带着个本子,一圈下来她算是了解整个阳城市的情况了。
但人也瘦了两斤,好像连皮肤也晒黑了两个度,气温是低, 但石兰省的紫外线也是真强。
但跟工作能带来的成就感和满足感比起来,这点外貌上的变化又算得了什么呢?
邵梅和何青青比她就好多了,因为出去时间没她多,虽然说这年代的人没啥防晒意识,但每天办公室坐着,雪花膏擦着,出门还把帽子戴着,倒没啥太大变化。
尤其邵梅,是安然叫了好几次,才不情不愿出门的。平时安然没安排到她的时候,她就仗着资历老阴阳怪气,一会儿说她新官上任三把火,一会儿又说其他人是拍马屁准备拜码头……可安然要是哪天没出去调研吧,她又要背后嚼她不干正事只会做办公室。
安然心想,到了新单位就是一个新的开始,得控制一下暴脾气,领导就该有领导的风度,所以一直也没翻脸。
此时,铁蛋看着他小姨这张有点黑的脸,叹口气:“姨你可少晒点太阳吧,等我姨父回来都认不出你了。”
安然还没说话,小猫蛋先忍不住插嘴:“可是,可是我能认啊。”
“边儿去,说的是我姨。”铁蛋剥好一个蒜瓣,假装要喂她嘴里,吓得她赶紧一把捂住嘴,哼坏哥哥!臭哥哥!
“我是坏哥哥,那谁是好哥哥?房明朝吗?他现在跟我一个学校了,你要喜欢跟他玩儿,我哪天带你去上学,怎么样?”
小猫蛋认真的想了想,“好鸭。”
铁蛋眼睛一瞪:“那你不跟严斐玩了吗?”
小猫蛋也学着他叹口气:“弟弟不在家啊。”
事情是这样的,夏天的时候高美兰不是调省城去了嘛,她喜欢孙子,而严厉安和胡文静也心疼她一个孤家寡人在省城待着,就寻思着反正严斐还不到读书年纪,给送省城去陪陪奶奶呗?当时小伙子是高高兴兴的去了,还跟猫蛋姐姐夸下海口,等他回来看她,他要每天把糖省下来带回来给她吃,巴拉巴拉小嘴可甜了。
结果这一去,马上半年了,还一次也没回来过,只胡文静每个月上省城去看一次,听说现在跟着奶奶学得可乖了,已经会写自个儿名字啦……可他都忘了姐姐咯,小猫蛋生气地想。
哼,严斐说话不算话,难怪他只能当男孩,不能当女孩!
自从去了省城,小严斐只给她打过一次电话,还是打到二分厂厂办去,忙得脚不沾地的工作人员接到一个奶声奶气的电话,说要找安文野,大人们谁知道安文野是谁啊,都问他们厂里有这个人吗?
倒是有人想起来,怕不是也是个小孩子?姓安的小娃娃,怕不是安干事家的?大家跑隔壁工会去问,还真是有这么个人。
但等陈媛媛把小猫蛋找来接电话的时候,那边已经挂断了。这么一耽搁,占着线,中途有好几个电话打不进来呢,厂办的人本来有点意见的,结果一看小姑娘气鼓鼓的比他们还气,顿时又都乐了。
妈妈帮她查过,查不到那天打来的号码,小姑娘想回电话也回不了,别提多难过了。她当时要是不睡午觉,不在悠悠家玩就好了,电话肯定就能接到了,唉。
安然最近忙着,本来早就打算帮她去问问胡文静的,“那你等着吧,下午下了班我去门市部问问你文静阿姨。”她平时肯定跟那边有联系,问个号码就是。
高美兰的工作也很忙,其实也没多少时间带严斐,就给早早的提前送市委机关幼儿园了,又给配了个保姆,专门负责接送孩子和祖孙俩的生活起居。
当然,经过钱大妈那个坏保姆,现在他们的保姆可是书城市委直接给派的,经过考察的,而且很专业,一日三餐吃啥喝啥营养搭配,比例科学,几点接送孩子,那都是有纪律的。
更何况幼儿园就在市委家属大院隔壁,门口有警卫,其实不用保姆接送,三岁的小严斐也能自个儿回家。
胡文静倒是乐得轻松,虽然时常也会想儿子,觉着膝下空虚,可每天不用操心儿子吃喝拉撒,不用管他睡不睡觉,还送去学校里提前上学,比别人早一年接触科学文化知识,她心里还有点高兴呢。
每天就上班下班吃饭逛街找朋友玩儿,它不香吗?
反正丈夫也经常不在家,她一个人住着大房子,别提多舒服了!
“小安你怎么都不来我家玩?去了两次你们单位,她们都说你出去调研了,你最近忙啥啊?”胡文静嗔怪着说,一把挽住安然的胳膊,“黑了黑了,原本你这身小白皮可羡慕死我了。”
安然于是把工作上的事说了,“你说这两千块,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的,我怎么花还真是个问题。”
“这还不简单,要么直接发,给困难女职工发钱呗。”胡文静说完,想起要是婆婆听见,肯定又要说她说话做事不过脑子,忙改口道:“还是送东西吧,把钱拿去农村换成鸡蛋,再把鸡蛋送给困难女工,既帮助了女工,也帮助了农民。”
嘿,安然没想到她还能想到这么接地气的法子,“看来小斐奶奶不在这半年,你进步挺大,啊?”
“快别提了,长进啥哟,小斐他爸还说我不求上进呢。”
“怎么说?”安然也是好久没跟她聊天了,朋友之间的交流总是能带给她快乐。
“上个月,咱们门市部的副主任不是调走了嘛,就想提拔一个副主任上去,门市部提我,我给拒绝了。”
“为啥?”安然没想到,这年代如此公平,上升通道如此畅通,居然还有人不愿意上升。五十年后年轻人咸鱼瘫,那是因为资本已经盘踞一切能挣钱的行业领域,上升渠道已经对没背景的年轻人关上大门。
在这个热火朝天干劲十足的年代,连她都想大干一场,干个名堂出来呢!
“我就想舒舒服服过个日子,不喜欢管别人。”
“可你不管别人,就要轮到别人来管你,对你指手画脚啊。”是她就不能忍。
“那也没啥,只要不是违背我原则的,我做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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